第六章 被刺杀的正义

1

公一从小时候起就是个很有正义感的孩子。如果大家都去欺负一个弱小的孩子,那无论对方怎样强大、怎样人多势众,他都会挺身而出,保护这个孩子。

为此被众人围着殴打他也毫不畏惧,被保护的孩子害怕得跑掉他也要一个人坚持到最后。

小、中学时代就有个外号叫正义使者。而且他的正义感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强。

遵照父母的意愿上了大学,其实从高中时起他就想当一名警察。只是因为父亲劝他说为了对付更严重的社会罪恶,还是有点学问才好,这才听从了。

高二时,有一次公一流着鼻血,右眼眶上青了一大块回家。家人惊问,他说电车里有三个流里流气的小流氓无理纠缠一个年轻女人,他看不过眼上去制止,对方找碴大打了一场。

因为明显是对方无理,乘客们也都站在这一边,所以警察只把那几个流氓少年抓到警察局。

“有正义感固然好,但如果对方有凶器怎样办?”父亲提醒他。

“您的意思是要我装成没看见?”公一反驳。

“我当然不是那个意思。你可以叫司售人员、或者拨110,总有其他办法吧。”

“司机看不见。电车里也不能拨110吧。”

“这次只是脸上肿个大青包还算幸运,如果你出什么事,你妈会很伤心的。”

“我知道了。下次会注意。”公一不满地闭嘴。

八代周作非常担心自己的儿子。他学习也好,聪明、爱父母、忠于友情、富有同情心。有领导才能,做什么都积极进取有实干精神。有年轻人的好奇好,富有开拓精神。

是个几乎没什么缺点的孩子,但总觉得他非比寻常的正义感会给他带来危险。

至今为止也曾遇到过好多次危险,但都涉险而过,没发生什么大事。这主要因为对方毕竟也非大恶。

但如果碰到大恶、或不辨事非的莽撞无赖又会发生什么事可就难以预料了,想到这些便会令人不寒而栗。无论他的正义感怎样强。他的能力总归有限。单枪匹马对抗社会罪恶太不现实。

公一也明知这一点,但事到眼前总是看不过去。作为父亲,周作想跟他说事不关己算了吧。凭你一个人怎样抗争又能在多大程度上消灭社会罪恶呢?不如保重自己的身体贡献社会。

事实上他已劝告多次。但公一与生俱来的正义感不允许他为保全自己而对罪恶视而不见。八代周作每日里惴惴不安,害怕会有祸事降临到儿子身上。

2

樱花谢了,满眼新绿。空气甜甜酸酸的,月影朦朦。晚春的夜晚不知怎地令人有些烦。在六本木大街过西麻布十字路口折往广尾方向通称地中海大街的街道上,一到深夜,便展现出白日见不到的繁华景象。

银座那边已散了,由于六本木那边已为东京都近郊附近的年轻人占据,那些还没玩够的成年人便又朝这地中海大街聚拢过来,这里有通宵营业的酒吧及小酒馆。

这一带店的特点是不挂店牌等所有表明身份的东西,位置隐藏着进行营业。

如果是不熟悉情况的一下被抛到这里,那他眼中看到的只有寂静的大街和林立的建筑、驶过的车辆。整条街平淡无奇,与闹市的气氛相距甚远,是个阴仄的地方。

但在某大楼的地下或仓库式的大楼的门后,门不好找得细细找寻,却有令人豁然开朗的空间。

阴暗的照明下,微醺的客人们还在饮酒。他们来到这里之前似乎都是已被社会淘汰的都市人种。装束不起眼,只为了喝酒。他们宁可削减饭量也要每天到这一带的酒吧来一次,这是他们还活在东京的证据。

对他们来说这是认同他们为东京人的一种仪式。一位年轻女人刚刚完成这个仪式,从面向地中海大街的一个店里走出来。

晚上的工作酒精已在体内积存了不少,但这仪式不完成还是不想回家。身子笨重。虽然这段路走着也能到家,但懒得走。可这个时间车上都载着客人,空车难找。

边找车子边往家的方向走,晚风吹在热烘烘的皮肤上很舒服。就算找到车也坐不了几步路,就快走到家了。

街道阴暗,没有人影。路灯虽间隔距离很宽,但还是给人安全感。更何况她已自忖为东京本地人。

住在这一带也让她有优越感。拖着沉重的身体走在人行道上,突然从胡同里窜出几个人影。他们好像等待了很久了。年轻女子没想到会从这种地方窜出人来,吓了她一跳,呆呆立在那儿。

不过走到这一步,也没有折回去的道理,她硬着头皮正想走过去。

“姐姐!”对方搭腔,声音混浊沙哑。她装作没听见。

“姐姐,等等。”他们堵住了去路。灯光昏暗,他们却还带着太阳镜,有烫着小波浪的、也有梳小背头的。全穿着奇形怪状的衣服,在这一带一般很少见到这种人。

一共有三个。

“请让我过去。”她态度强硬。如果让对方看出她胆怯也许会乘虚而人。

“去哪儿呀?”领头的戴太阳镜的人问。

“回家。”虽觉得没有回答的必要,但怕置之不理会授人以柄。

“陪我们玩玩吧。”不出所料,提出了无理要求。他们是有备而来,故意找碴。

“不行。”她一口拒绝。不能给对方任何机会。她盼望着有人从这儿经过。这是属于她的街,她这样对自己说。

“为什么不行呢?”对方絮絮叨叨、纠缠不休。

“太晚了,而且我很累。”为了不激怒他们,年轻女子尽量语气和善。

“那去姐姐家也行。”

“我们想去姐姐家。”

“最好留我们住一夜。”其他俩个跟着起哄。

“为什么非得让你们去我家?”终于动了气。

“这个嘛……”领头的似乎在玩弄到口的猎物。

“像我们这样的好男人有这么多,却没有女人,正烦恼时正好姐姐从这里路过,又是这么凛亮的姐姐。”

看来躲不掉,偏巧没有一个行人通过,一辆车子刚刚加速驶过。

小流氓们把她围在中间。

“让我过去,不然叫警察。”

“有趣。能叫来尽管叫。”领头的无所顾忌。

“大哥,快点动手吧。”小流氓催促。

“你们要干什么!你们以为这是什么地方!”她拼命虚张声势。这是有教养的成年人街,总不会像纽约哈莱姆那样罪恶横行吧。住在这里的也都是这座城市的精英。

“少废话。干吧。”领头的一声令下,小流氓们一拥而上把她抬了起来,朝停在黑暗角落中的车子走去。他们是有预谋的。

早已张好了网在这儿等着了。如果被拖到车里那可就全完了。绝望中,她大喊救命,这是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太讨厌了,把她嘴塞上。”转眼她便被堵住了嘴,惟一的武器也被夺走。

这时,觉得有人从阴暗的人行道上跑来。

“喂,在那儿干什么?”看来是听到了刚才的喊声特意跑来的。

“不好。有人来。”

“别慌。就一个,没什么大不了。”被头儿训了几句,慌了手脚的手下又恢复镇静。

“你们要把她怎么样?”跑来的是位青年,并不惧怕对方人多势众,厉声责问。

“我们要去兜风。”戴太阳镜的头儿撒谎。

“我看她不愿意去。”

“马上她就愿意了。”满脸淫猥。

“放开她。”

“少装大尾巴狼。你算那路脚色,敢命令我。”

“既是去兜风干吗堵住人家的嘴?”

“管得倒宽!”

这时年轻女人已吐出嘴里东西,“救命。他们要绑架我。”

“把她放下!”青年毫不退让。

“很漂亮是吧。”太阳镜微微一笑。

“这位兄弟要我们放人,你们觉得怎么样?”他看着俩个小哥们。

“要女人自己找去。”

“我们不要姐姐走。”

“听见了吧,这女人我们一定要带走。”

“放下!”青年更进一步。

“混蛋!想打架?”

摆出一对三的格局。

“我并不想打架”

“我们也一样。只要你走开什么事都没有。”赤手空拳的青年人却毫无惧色,这令三个流氓有些摸不清底。说不定他是空手道或柔道高手。

“只要你们把她放了。”

“看来你不怕打。好,揍他!”

三比一的打斗开始了,但青年极能打,在保护好自己的同时沉着应战。一个被他朝腹部猛击一拳几近窒息,另一个被他的脚踢到致命处躺倒在地。那三人也是打惯架的,但青年的动作更敏捷。看来不仅接受过正规的格斗训练,还在实战中充分摔打过。

两个弟兄被打得七零八落,戴太阳镜的斗志亦失。

“把女人给你。”太阳镜放开女子。

“没事吧?”

“多亏您,救了我。”如同见到救星,她紧紧搂住青年不放。这一瞬间形成破绽。

“混蛋!”太阳镜瞅准这个机会,挟着腰间尖刀冲过来。青年急忙躲闪,但没有躲开,他为了保护年轻女人。

太阳镜的凶器深深刺入青年的肋部,血液迸出,青年踉跄倒地。女子放声惊叫。

“不好!”

好容易从地上爬起来的小流氓对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惊恐万分。

“快跑!”他们丢下青年与女人开车跑了。终于叫来救护车,青年被送到就近的医院,紧急动手术。

但已经晚了。被害人在手术过程中,由于伤势太重、出血过多,于同日凌晨2时30分左右死亡。他在其家属赶到医院前去世。父母亲面对模样大变、已阴阳永隔的儿子茫茫然说不出一句活。

现场在港区西麻布三丁目俗称地中海大街的人行道上,被害人家住涩谷区惠比寿,在深夜慢跑途中遇到一伙歹徒正企图绑架一名年轻女子,救人过程中遭遇奇祸。

歹徒们坐车潜逃。虽事后紧急追捕也未追捕到。

警察根据被救女人的描述画影图形下发到各有关部门,另外还粘贴到大街小巷,呼吁协助抓捕犯人。

被害者八代公一,18岁,东京N大学学生。被救女子名叫佐伯真知子,22岁,银座某俱乐部小姐,在回自己位于广尾五丁目的家的途中,为歹徒们纠缠。

“如果我不求救,公一君就不会死了。请原谅我。”佐伯哭着向八代公一的父母道歉。但什么都无济于事了。另外这也不是佐伯的错。

父母亲深深陷入失去儿子的悲痛中。那是他们的独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