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人生贡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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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手保夫刑警一接到出事报告就立即赶到了现场。加岛组组长挨黑枪可不是小事。据说开枪的是反对派大东组的手下。这两个组织为争霸全国,在各地械斗不断。
这次事件可能成为导火线,引起两大黑势力的全面火并。作为出事现场的那家夜总会里鲜血四溅、桌倒椅翻,客人的东西扔得到处都是,可见当时的混乱程度。受伤的加岛政知立即用急救车送往医院。当时虽有5名保镖跟着,但在那一瞬间根本来不及还手。
随着调査的深入,根据目击者的证词,基本掌握了罪犯的大致相貌。把相貌特征输人计算机后,罪犯的嘴脸彻底暴露无遗。面对罪犯的真相,井手惊呆了。这个人正是他铭刻在心的终生怨敌一冲山伸次。
听说冲山成了暴力团成员,于是井手当了警察。只有警察才能与暴力团抗衡。虽说当了警察,但身在组织之中,也不一定就能和冲山决一雌雄,但这比从事其他职业的机会总要多一些。这就是他当警察的动机。什么时候能见到冲山,一定要和他算账。为了这一天,他站到法律和权力一边。在蛮横无理的暴力面前,法律和权力是最有力的武器。
井手自当警察时起,就立志当一名负责有关暴力团事务的刑警。为了实现这一抱负,他辛勤工作,恪尽职守。为博得上司的信任,他到处奔走。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经由新宿、中野警署最后调到警视厅搜查四科,终于成了一名专门负责暴力团事务的刑警。
那期间,冲山也在黑社会扎实地巩固着自己的地位。他所属的帝国义人团是大东组的“战斗堡垒”,在与加岛组等其他反对势力拼杀时,总是战斗在第一线,实际上就是个宪兵队的队长。就是在这伙拼命之徒组成的帝国义人团中,冲山伸次也是首当其冲,被称为“杀手伸次”,令人望而生畏。
冲山只身袭击加岛政知之举充分说明了他追求虚荣的性格,他总喜欢做一些哗众取宠的事,以引起他人的注目。他是估计到如果自己一个人将加岛组组长打死,便可以一跃而成英雄才这么干的。
这次可绝不让他逃脱!井手暗自高兴。为了这一天他就是亵渎刑警这一神圣职业也在所不惜。职业道德比起儿时所受的屈辱又算得了什么呢?要报仇雪恨,有时就不可避免地要出卖自己的灵魂,不,其实应该说他早已走到这一地步了。
“无论发生什么事,冲山都得由我们亲手处置。井手君,送你的钱也就是为了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起作用,不好好干的话,我可不好办呀。”安木重三威胁道。
“所以,我不是在拼命地干吗?每次得到情报都通知你了。”
“那些鸡毛蒜皮的情报能顶屁用!”
“警察也在全力以赴地追査,但无任何线索。所以警察内部议论纷纷,是不是加岛组已经秘密地把他干掉了呀?”
“如果已经落在我们手里,我还和你说这些干吗!?”
加岛组属下500个组织的最高干部会——和亲会的会长,被称为加岛组大老板的安木组组长安木重三焦躁地说道:“我已经和你说过多少次了,整个加岛组的面子都在冲山身上。组长被人打了黑枪,如果把冲山完好无损地送给警察,我不被全国同行骂死才怪呢。加岛组是干什么吃的!怎么连个屁也不敢放呀!被人在脸上抹了黑,再不说话,还干什么暴力团?!此仇非报不可,就是你也一样,我们给你的饭不是让你白吃的!”安木瞪着布满血丝的混浊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井手。
“就是你说不让干,我也不会停止追査冲山的。我和那个混蛋有私仇。不用担心,如果落在我们网中,抓他之前肯定通知你们。”
“好,一言为定。”
井手为了避人耳目,偷偷从安木重三的秘密住所的后门溜了出来。就连出入这帮流氓无赖的家,都不敢堂堂正正地走正门,想起来未免太可悲了,但也只能如此。如果在职警官和加岛组最高干部会会长安木重三有来往的事张扬出去,他马上就会被开除。这还不仅仅是开除井手一个人的问题,在这东西两大暴力团展开全面争斗的时候,负责暴力团事务的刑警与加岛组有勾结,那整个警察部门将会信誉扫地。
他最初和加岛组发生关系是想在其中找个情报员,在对方组织里要是没有情报员简直无法行动。为了换取情报,他对加岛组多少有些宽容,有些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种交易逐渐升级,在得到情报的同时,彼此之间的关系不知不觉地有了新发展。原想利用对方,结果反被对方利用了。待到井手觉悟到这点时,已难以抽身了。对方的美味诱饵吃过多次,虽然从职业道德上应吐出来,但尝到甜头的舌头是不会轻易答应的。
他之所以接近加岛组,也因为他是冲山的反对派,如果驯服了加岛组,将来可以利用他们给冲山点厉害看看,但没料到被驯服的反倒是井手自己。当自己觉察到这一点时,已经成了加岛组的一条狗,服服帖帖了。
“我不是井手,只是受人贿赂的应声虫而已。”井手自讽自嘲地说。只要安木一叫,他就是冒着危险也得去。因为安木的事务所受到警察和反对势力的注目,所以只能到他的一个秘密住所去。知道这个地方的只有极少数人。就是这个秘密住所,井手也不能从正门出入。对于井手,就连安木的保镖也以嘲笑的目光看他。
“你们仰仗谁才活得这么自在?还不是亏了我,你们才免受牢狱之苦。”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口袋里装着刚刚从安木那儿得到的“津贴”,还有什么资格去说别人呢。他知道这些钱会像那无形的枷锁越来越紧地套在他的脖子上,但他已经到了没有这些钱就无法活的地步。摸摸这些钱就能感到它的分量,这不是钱,而是一颗出卖了的灵魂。
“但是,冲山这个混蛋到底藏到哪儿去了呢?”井手在想。能躲过全国警察和整个加岛组的追查继续藏下去,这可非同寻常。肯定是大东组利用组织的力量在活动。尽管如此也非同一般,他隐藏得真够隐秘的。但现在不是感叹钦佩的时候,哪怕抓着一点点线索,也不会受加岛组的这份窝囊气呀。
一回到总部,他就感到大家吵吵嚷嚷的,气氛不对。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儿?”井手问同在四科的伙伴南部君。
“那个长得一样的家伙失踪了。”
“长得一样的家伙?”
“就是那个和冲山长得一模一样,来这儿要求保护的万波。”
“噢,是那个人呀。”井手想起万波初次来访时,自己也曾为他和冲山长得竞是如此相似而吃惊。
“那他上哪儿去了?”
“正因为不知道才担心呢,是不是加岛组弄错了人把他绑架了。”
——绝不可能——井手差点儿脱口而出,但又慌忙控制住了自己。自己刚刚见过安木重三,如果是加岛组把万波当成冲山绑架了,安木就不会那么着急寻找冲山了。
“万波失踪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今天早晨。像往常一样,护送他上班的护卫到他家一看,他已经不在了。据工作单位的人说他请了一星期的假。”
“如果那样,就不是绑架,大概是到什么地方旅行去了。”
“真是这样倒好了,我们也省得布置警卫了。”
“肯定是觉得跟着警卫太拘束了,想呼吸呼吸自由的空气吧。”
“他这种情况是说这种话的人吗?加岛组正瞪着眼睛找他呢。他这个十足的傻瓜,自己主动来要求保护,可现在却以自己长得像冲山而得意洋洋地耀武扬威去了。”
“恐怕是抖威风去了。冲山现在很有人缘呀,听说社会上还组织了一个声援团体,叫什么‘保护冲山免受警察和加岛组伤害市民会’。”
“那么说,万波如果被误杀,人们可能也分辨不出是不是冲山本人呢!”
南部的话使井手忽然闪出一个念头——对,这也是个办法。井手沉浸在那瞬息闪念中勾画出来的情景之中:
加岛组疯狂地追踪冲山,是因为组长挨了黑枪,使日本最大最强的暴力团丢了面子。安木重三也说脸上被抹了黑,再不说话,就不要干暴力团这一行了。所以只要能挽回面子就行。
冲山的行踪无影无声,不露痕迹,可这儿还有一个和冲山一模一样的人,把他交给加岛组怎么样?加岛组肯定将其处死。如果尸体先放一段时间,然后再公布于世,那就更辨不出来了。社会上肯定认为这是冲山遭到了加岛组的报复,这样一来也就挽回了加岛组的面子。
杀掉假冲山后就是冲山再露面也不要紧,这最起码可以作为“临时措施”拖延一段时间,直到对真冲山进行报复。相反,即使真冲山就这么一直潜伏下去,那也无损于加岛组的面子了。
“喂,你怎么了?突然这么出神儿?”被南部一问,井手这才回过神儿来。
万波利行的行踪很快就清楚了,他住在F县羽代市的饭店里,并被误认为是冲山。有人打电话来核实过。受东京警察的委托,羽代警察署的两名刑警把他“护送”回了东京。
万波虽然被警察狠狠训斥了一顿,但又没犯什么罪,所以又恢复了原来的生活。久连山实也暗中跟随万波来到了东京。
安木听了井手以假顶真“暂时报复”的设想后,起初有些吃惊。
“就是再像,身体上的疤痕、指纹以及牙齿的排列等也蒙混不过去吧?”
“指纹什么的,只要把手指的皮去掉就行了。至于尸体特征,放一段时间就看不出来了。而且也没有必要隐瞒到底呀!”
“你再说清楚点儿。”刚才还面露难色的安木也逐渐产生了兴趣。
“不管是真冲山还是假冲山,让社会上知道已经报了仇,这才是最重要的。如果把他当作冲山干掉,冲山也许会无所顾忌地重新露面呢。”
“能那么顺利吗?”
“要这样,加岛组就必须自始至终地把他当成是冲山。只要让社会上认为加岛组对冲山已经报复了,那么冲山极有可能鬼鬼祟祟地重新露面。”
“原来是这样,听起来蛮有意思。那么这个替身现在在哪儿?”安木越来越感兴趣了。
“他每天从自己家到市中心的饭店去上班。由于怕弄错而遭到报复,他有警卫人员跟着。可他并不是什么怀疑对象,所以监视得不是那么严。这方面我可以安排。”
“最好是在你值班的时候下手。这个人有亲属吗?”
“有老婆和一个孩子,现在是分居,孩子也被老婆带走了。”
“那更好。你还真有两下子。暂时报复,主意不坏。”安木完全被井手的话吸引住了。
“如果找不到冲山,暂时报复也许会成为永久报复。这件事你知我知,连你那些底下人也不要告诉,让他们始终认为那就是冲山。”
“好,明白了,就按你说的干吧。”
2
万波刚刚走进自家附近的小巷,就从幽静的暗处钻出了两条人影,敏捷地站在他的两侧,抓住了他的两腕。他还没来得及问他们要干什么,耳边就听到:“你要命的话,就这么一直往前走,不许出声!”
声音虽然压得很低,但含有一种不容反抗的威胁。那些多次经历出生入死的家伙,大概都是这种声音吧?
左右抓着万波手腕的两个家伙,虽然用劲不大,但手法熟练,抓得恰到好处,使你想动都动不了。路上没有行人,远处的路灯又照不到,就是有目击者,看到的也不过是三个人在并肩而行。唯有今晚没有警察护卫。
路旁停着一部黑色汽车,像是外国车。刚才那个声音又小声命令万波上车。万波被拉到车内的后座上,那两个家伙分坐万波左右。几乎是在万波他们上车的同时,车无声地开走了。前排座位上也坐着两个家伙,壮实的脊背像两堵厚厚的墙。
“打算把我带到什么地方去?你们是什么人?”万波在车的振动和马达的轰鸣声中,好不容易才找到质问的机会。右边的家伙偷偷笑起来。
“喂,听到没有呀,我问你们是什么人?”车内响起按捺不住的笑声。那是一种令人脊梁发冷的阴险的笑,不是普通人的笑声。恐怖袭遍万波全身,所有的细胞似乎都被冻结了,他只看到那些家伙胸襟上的金银徽章在闪闪发光。
“难道你们是……”
“不是说过让你不要说话吗?”
“是加岛组吧?弄错了,我不是冲山伸次,你们误会了。我叫万波利行,在皇家宾馆工作,你们问问就知道了。”
“闭上你的嘴!”
“确实是误会。我只是长得像他,我不是冲山,真的,相信我吧。”
万波这才意识到自己被加岛组报复的魔爪抓住了。曾几何时,自己依仗长得像冲山,摆出一种英雄的架势,而当被这种英雄架势引来的凶手抓住时,却又吓得要死。
车飞快地行驶着,摸不准方向,也不知要开到哪里。
“这个啰嗦鬼!你能不能给我闭住嘴!”前排座位上的一个家伙头也不回地说道。
“求求你们了,弄错了人,你们回去也不好交代呀。我不是冲山伸次。对了,我这儿有月票和身份证。这就清楚了吧。你们干的事,我绝不乱说。让我下去吧!”万波扬着从口袋里掏出的身份证。
“那种东西顶个屁用!”右边的家伙第一次开了口。
“顶屁用?”万波一下子没醒过味儿来。
“我们是藏在你家附近专门等你的,你想过没有?”
“在我家附近?”车内又响起嘿嘿的笑声。
“你是个倒霉蛋儿。我们之间没有私仇,是你命不好,谁让你长得像冲山来着,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这么说,你们明知道搞错了人……”
这时万波才意识到自己陷入这种状态不是误解和错觉造成的。
“对呀,所以才在你家附近等着你回来呀。”左边的家伙说。看样子这家伙是个头目。
“那么,你们明知我不是冲山……”
“你说得对。”
“那、那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干?”
“就是因为谁看你都像冲山呀。冲山至今还没抓住,又摸不清他藏在什么地方。这样一来,为了组织的安全,必须得有人成为冲山的替身,而你当然是最理想的人选啦。”
“真、真是岂有此理!我和你们的纠纷没有任何关系呀!”明白了对方毫无道理的企图,万波不由得喊叫起来。
“我知道,所以刚才说你长得像冲山是命不好,你就认命吧!”
“别开玩笑了。让我做他的替身那怎么行,快让我下车!绝对不行,让我下去!”自卫的本能压倒了恐怖,万波在车内挣扎起来。
“真没办法,让他安静一会儿!”那个头目模样的人咂着嘴说道。话刚落音,万波就感到后脑被重重地击了几下,便失去了知觉。醒过来时,他还在车内,但已被蒙上了眼睛,嘴也被堵住了。不久,车蹭着砂石停住了。
“下车!”
万波被拽着手腕拉下了车。这一拽使刚才被打的后脑一阵钻心的疼痛。泥土和枯叶的潮腐味扑鼻而来,听不到任何声音,寂静的夜寒气逼人。也不知在车中昏迷了多久,好像已远在郊外了。
过了一会儿,他凭感觉好像进了一所房子,透过蒙眼布可以看到隐隐约约的灯光了。下了楼梯,嗅到一股发霉的气味,好像被带到了地下室。堵在嘴里和蒙在眼上的东西一下子被拿掉了,他看到灯泡吊在顶拥上,坏桌子、破床等一些废弃的家具杂乱地堆在那里。
万波面前站着几个家伙,一色的黑西装,虽然脸上没伤痕,但周围还是飘散着真正的黑社会分子身上所特有的凶气。“难怪,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连眼角的黑痣都一模一样呀!”
“难道真不是冲山本人?”这些家伙惊叹着议论纷纷。
看起来,这些人都是加岛组的大头目。万波再一次拿出身份证,申诉是他们搞错了人。一个胸部格外厚实的人似乎有点过意不去地看着万波,这人的态度、语气都很沉稳,看起来像是在场的最大头目。万波对他又央求起来:“求求你们,报复错了人不仅什么用都不顶,反而给加岛组的形象抹黑,怎么样,放了我吧?”
“哈哈,凑巧我们不是加岛组。”
“那,你们是……”
“是和加岛组对着干的人。”
“莫非是大东组?”
“就是你说的这个‘莫非’呀。”
“为什么大东组……”万波不敢再继续说下去了。最近周刊杂志大书特书“大东组唯恐加岛组继续报复,可能已经把冲山处死了”之类的推测。
“是为了本组织的安全呀。由于冲山出风头,现在大东组面临崩澳的局面。为了挽救组织,必须向加岛组缴纳活人贡品。我觉得很抱歉,为了我们组织的生存,只有请你做替罪羊了。”
头目模样的人尽量以一种不忍心的目光看着万波,但那是一种投向该享用的猎物,怜悯和同情丝毫未使他的食欲受到影响的目光。这更能看出他那温和的外表下掩藏着的冷酷的心。
万波这才理解了刚才在车上那些人讲的,不是为了组织的面子,而是为了“安全”的真正含义。他感到彻底绝望了。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残酷的事呢?”
“我们也知道自己的残酷,但也是不得已呀,现在没有再好的办法了。我们尽量不使你疼痛,注射麻药后,要当着加岛组的面让他们看着对你处刑,还请你多多包涵。”
“到底打算把我怎么样?”
“钳掉指甲,一颗一颗地拔掉牙齿,我们要尽量杀得使人惨不忍睹。只是做给人看,不会弄痛你的,所以请你放心。”
为躲避加岛组的报复,给替身注射麻药后处刑,这一想法远比处刑本身更为残酷。在那感觉不到的残忍中,存在着他们灭绝人性的意识。
“为了使处刑更真实,我们决定要一点儿一点儿地杀死你。麻药还未完全准备好,所以今夜你可以好好睡一觉。虽然睡得不会太舒服,但总算有床。另外还有看守,不要打逃跑的主意。”那个头目随后一笑,摆了摆下巴,底下人立即又堵住了万波的嘴,并将手、脚用绳子紧紧地捆起来。就像被茧子缚住的青虫,万波独自在破床上翻滚着。
虽然暂时可以多活一天,但已经逃不掉了,要作为黑社会厮杀的替罪羊被埋葬了。这辈子活得真没意思呀。作为一个男人来到世上,未留下任何痕迹,就要被无声地干掉了。如果自己的死能对人世有些益处还情有可原,但为了暴力团的生存而作为进贡的活人贡品,真叫人死不瞑目。
妻子和孩子的形象像画一样浮现在眼前。这样的丈夫、父亲就是被抛弃又有什么不合理呢?眼泪顺着他的眼角流了下来,这是对自己的无能感到懊悔的眼泪。万波想像着自己被拔掉牙齿、钳出指甲,全身的细胞一个个被扼杀,以及最后被折磨至死的令人惨不忍睹的尸体。注射了麻药,感觉不到疼痛,或许还能看到一点一点由活人变为死人的全过程吧。想到这儿,遗憾变为恐怖,全身禁不住哆嗦起来。就想求救,嘴被堵着,也喊不出来。也许正因为这样,袭遍全身的恐怖才闷在心里没有机会发散。但他还是被疲劳压倒,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突然觉得有人在耳边低声地叫他,万波猛地惊醒了。在光秃秃的灯泡的光环中,浮现出一个朦胧的人影。是不是杀自己来了?他的身体一下子僵硬了。
“现在看守正在睡觉,赶快逃走。没有时间解手上的绳子,尽量不要弄出声音来。”说话的正是久连山。
“走,快点。”久连山快速地解开绑在万波脚上的绳子。旁边的打手在床上睡得正香,枕头边倒着威士忌的空瓶子。这是在车库里,万波乘的那辆外国车停在里边。车库的百叶窗稍稍开着,弯着腰刚刚能出去。这些家伙看样子很放心,大概是因为万波被堵着嘴、绑着手脚的缘故吧。
一出车库,两个人就跑起来。因绑着的手还没解开,万波有几次险些摔倒,被久连山扶住了。现在每一步都关系到两人的生死。树丛中停放着一部小型汽车,久连山把万波往车里一推,自己还没钻进车里,就打开了点火开关。车开了好一会儿,两个人谁都没顾上说话。如果被发现,马力大的外国车马上就能追上他们。好不容易才开到房屋栉比的大街上,看到后面确实没人追踪,他们这才松了一口气。
“真没想到你能来救我。”
“我刚好到你家门口,看到你被带走,我就拼命地在后边追。”
“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谢谢了。”
多亏有久连山才脱离了险境的万波一时激动得不知怎么感谢才好。
“我还以为来不及了呢,可看守的疏忽帮了我的大忙。”
“你真是的,报警不就行了,冒这么大危险,跑到这儿来。”万波一镇静下来,就把心中的疑问讲了出来。
“附近没有电话,而且我觉得警察的行动很是可疑。”
“你对警察有怀疑?”
“对。他们是什么人?是大东组还是加岛组?”
“是为了避免加岛组的报复,大东组要把我作为冲山的替身处以私刑。”
“他们明知你不是冲山?”
“对,所以他们在我家附近埋伏着呀。”
“等等,这么说大东组也不知道冲山的下落?”
“我想也不一定。他们说是为了组织的安全,必须把我作为活人贡品送给加岛组。所以也说不定是为了救冲山,才把我作为替身处死。”
“真让人琢磨不透。”
“总之,大东组必须公开表示,已经制裁了冲山。”
“同样,对加岛组也可以这么说呀。”
“你所说的同样指什么?”
“作为大东组,为了向加岛组表示自己的诚意,必须把冲山作为贡品献出去这样做或是为了救冲山,或是因冲山已潜伏地下,不得已才以假充真。因为你简直就是冲山转世,谁也没办法把你和冲山分出来。而作为加岛组,不置冲山于死地,于脸面无光。对他们来说,把报复这一事实公布于世,比实际对冲山进行报复更为重要。如果单单是为了公布于世,那么是不是他本人都没有关系,重要的是只要社会上认为是冲山就行了。因此他们才疏通警察要绑架你。”
“那你是说大东组抢先下了手?”
“对呀。警察当时准认为是加岛组在绑架你。”
“这就像投球练习中的球一样,不过是个活人贡品而已。不管是哪种情况,总之从现在起不能再相信警察了。”
“那我现在怎么办才好呢?加岛组、大东组都在抓我,警察又不能信任。”万波哭丧着脸说道。
“只能是找到冲山,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只要冲山一露面,你就安全了。”
“但警察都找不到冲山的行踪呀。”
“你不要忘了出原这条线,那位原来在客房工作的领班,肯定与冲山有什么关系。”
万波也想起那名原客房领班出原,极有可能就是他把冲山等三人领进久连山实新婚之夜住的那套房间的。据说这个人在那之后不久便辞去了宾馆的工作,转到菱井商事,受到优厚的待遇。如果紧抓住出原不放,或许就能弄清冲山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