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危险的画本
1
“这个……是送给你的,不久就要过生日了嘛。”
从浴室走出来,野崎从提包中抽出一个扁平的纸袋递了过来。
野崎的个头儿高,所以酒店的浴衣就显得很短小。
在表示好意的时候总做成道歉似的表情是这个男人的习惯。
“啊?什么?”
润子感到非常迷惑,伸出手去接过了纸袋。
他弄错人了吧?
离润子的生日还有三个月呢。
润子用小拇指剥开纸袋的封口,里面原来是两本儿童读物。
“啊,这是什么呀?”
过几天就是润子女儿的生日了,野崎还记着花惠的生日,这让润子感到有些意外。
润子和女儿花惠两个人生活,母女家庭生活的种种是润子一直有意回避的话题,不知什么时候泄露了女儿的生日。
“她是双子座的吧。”
“嗯。”
“快九岁了吧?”
“哎……”
一本书的封面上写着“美女与野兽”的标题,随便一翻就能看见书中有很多漂亮的插图。
“啊,真漂亮!”
“汉字有的很难,但是都有注音……插图也很美。”
“果然。”
这是一个法国童话,美女许身于野兽的故事。书中另外还有两个童话:《沉睡森林的美女》和《蓝胡子》。
年纪尚幼的花惠对于男女之间的情爱到底了解多少,润子不清楚。
另一本书名叫做“柠檬变金钱”,好像是外国画本的译本,副标题是“经济学入门”,看这个标题不像少儿读物呀。
打开一看才知道,原来内容是双色印刷的漫画,插图还有旁白,而且很简单。
“假如你有一个柠檬,如果不进行任何加工的话,那它就只是一个柠檬。如果把它榨成汁,再加上水和砂糖,结果就变成了柠檬果汁。柠檬、水和砂糖是原料。这时琼尼走了过来,问你:‘柠檬果汁多少钱一杯?’‘六十日元一杯。’如果你回答了,那就是你为柠檬果汁定的价格。如果琼尼付了六十日元给你,那你就把一杯柠檬果汁卖给了他。琼尼是消费者,柠檬果汁叫做商品。”
“原料”、“价格”、“消费者”、“商品”都用加粗加黑的字体印刷着,原来这就是所谓的“经济学入门”。
“还有这种书?”
“挺有意思吧。”
野崎坐在床边点了一支香烟。这个男人是商社里的调查员,两年前润子认识他的时候,他在一家经济研究所工作。
窗外是五光十色的街灯夜景,从这里可以看见另一家酒店的窗户。电视塔上的红灯一亮一灭地闪烁着。和野崎相会的时候,窗外总是这样一幅风景。
“孩子能看懂吗?”
“应该能看懂,我家儿子正在读这本书。”
润子忽然想起来,野崎有一个比自己女儿稍大一点的儿子。
“是吗?”
“也许男孩子和女孩子不同。”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很高兴,你那么为我费心。”
“哪里哪里,都是非常便宜的礼物,去书店的时候想起来的……”
在床头柜的烟灰缸里掐灭烟头,野崎爬上床来,毛毯中的香水气味扩散开来。
“上高中的时候,我也看过一本名叫《经济学入门》的书。”
那是新书出版社出版的书,封面的设计非常新奇,润子一直记忆犹新。
“是吗?”
“但是父亲看到后,说那种书不能读……”
“为什么呢?”
“他说那是马克思主义。”
“啊。”
“那是苏联书的译本,父亲说:‘不要看那种思想过激的书。’”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你父亲很古板嘛。”
“我上高中的时候,不到二十年前吧。”
“是吗?但我就没被这样责骂过,看来你的家教很严格。”
“还好。”
润子的父亲是一名警官,万事因循守旧,持家非常严谨。他对“红”的东西讳莫如深。
那本书确实是苏联共产党编的书,是社会课的老师推荐给学生们读的,润子在读之前也不知道里面写了些什么内容。只是从学习的角度出发开始读的。
那本书当然不合润子的胃口,因为当时她喜欢读的书是《飘》、《大地》、《茶花女》……之类的小说。《经济学入门》只看了十来页,没怎么看懂就随手放在书桌上了,结果被父亲看见就劈头盖脑地骂了润子一顿。
“父亲说这是危险的书。”
“危险的书?”
野崎一边说一边把手伸向了润子的乳房,在手碰到乳头的那一刹那,润子的身子倏地一震。
“至少这两本不是危险的书。”
男人拿起毛毯上的两本书,咚咚两声扔到了沙发上。
男人用脚分开了女人的双腿,两对嘴唇重合到了一起。一种静静的兴奋从身体深处涌起。
在肉体充斥着兴奋的同时,润子用头脑的一个角落思考着:
如果父亲看到现在的我,他的脸上会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呢?
但是,父亲已经不在了,在任何事情上都顺从父亲的母亲也去世了,和父亲一样认真古板的弟弟住在名古屋。已经没有人能够干涉润子的生活方式了。
男人爱抚的手滑向了润子的下腹,刚才渐冷下来的余烬再次燃起了火焰。
父亲也是这样爱抚母亲的吗?
从他威严冷峻的表情怎么也无法和这件事联想到一起。
但是,夫妇哪儿有不做爱的呢?
在被快感洗礼的头脑中,依然呆呆地想像着父母抱合在一起的样子。
“点蜡烛吧。”
润子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坐在餐桌前,花惠点燃了蛋糕上的九支蜡烛然后关了房间的灯。
“HAPPYBIRTHDAYTOYOU……”母女二人合唱生日歌。
吧唧吧唧,唱完是稀稀落落的鼓掌声——只有两个人的生日晚会。
花惠会不会想她爸爸呢?
2
并排摇晃的蜡烛火焰,让润子想起了不愿想起的事情。父亲死了,母亲也死了,最后连丈夫也死了。丈夫死于突然事故,在警察医院润子见到了丈夫死时那惨不忍睹的样子。
润子早就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交通事故这样一种悲惨的事情,但是从没想过它会发生在自己的身边,那时花惠才只有四岁呀……
“开灯,切蛋糕吧。”
花惠吹熄了蜡烛,打开灯,开始切蛋糕。
“生日快乐!又大了一岁,以后可要好好努力呀。这个,是妈妈答应你的礼物。”
润子从纸袋里拿出一个绑着漂亮彩带的礼品盒子,递给了花惠。
花惠想要的是一个手提袋。
最近,在小学生中好像也开始流行拎手提袋。买玩具手提袋,花惠肯定不满意,而润子又不想给她买大人式样的。于是逛了三家商场,特意找了这样一款适合少儿使用的手提袋。
花惠非常小心仔细地剥着盒子上的包装纸,然后打开盒盖。
“啊!真漂亮!”
手提袋是酒红色的,拎带很长,不仅可以用手提着,还可以挎在肩膀上。
花惠挎着它歪着脖子给妈妈看,然后又跑到镜子面前转了一个圈儿,最后心满意足地跑回到妈妈身边:“谢谢妈妈!”
“还有这个……”润子拿出那两本书。
“咦?还有附加礼物?”
“嗯。”
书店纸袋的封口已经被润子拆开,花惠一手托着蛋糕,用另外一只手抽出书来。
花惠先打开了《美女与野兽》然后翻看了几张插图,又把视线转移到了另外一本书上。花惠的脸上露出了稍稍迷惑的表情。
可能看不懂。
花惠是个喜欢看书的孩子,妈妈深夜很晚回来的时候,花惠就乖乖地读书等妈妈回来。
但是,《经济学入门》是花惠目前还没接触过的类别,翻看了两三页之后,又拿起了《美女与野兽》。
“妈妈,这两个字怎么念?”
“YESHOU。”
“野兽?是什么东西?”
“就是全身长毛、四足走路的动物,不是动物园里那些……而是在原野上跑的。比如狮子啦、老虎啦……不过这本书里说的野兽是指魔怪,看!这有插图。”
“妈妈已经读过了吗?”
“妈妈没读过,但是大概知道一点。你读完后给妈妈讲好吗?”
“嗯……”
看着孩子听话的样子,母亲满足地把蛋糕送到嘴边,又喝了一口不加糖的红茶。润子今年三十三岁,虽然对于自己的容貌比较有自信,但还是不希望发胖,所以在饮食上非常注意。
“好,那你去客厅读书吧。”
时针指向了八点,生日晚会简单地结束了。
润子开始收拾餐桌,花惠肩上挎着手提袋拿着书去客厅了。首先开始读的还是《美女与野兽》,因为《经济学入门》的插图没那么漂亮。
润子在洗盘子的时候,不知不觉地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事情。当时全家人住在父亲单位的公房里,生活并不富裕。与那时相比,花惠现在每天的生活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奢侈,食物、衣服、住房……各个方面都相差很多,这也许就是时代的变化吧。
润子一直和弟弟住一个房间,直到很大的时候。第一次来月经后,母亲才慌忙把润子带到自己的房间里睡,而父亲和母亲则是分房间住的。
有时晚上醒来的时候,润子会发现母亲不见了。
是去了父亲的房间吧。
润子想,父亲的房间在二楼,有时母亲会去父亲的房间,早晨再早早地回到润子身边。
润子明白其中的含义,还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只有一次,润子站在通往二楼的楼梯上探听楼上的动静,地板咯吱咯吱的声音还有急促的喘息声。
这样说起来,润子还曾经在父亲放西装的壁橱抽屉里发现过奇怪的照片。
那是男女纠缠在一起的照片……
现在想起来,那可能是当警官的父亲利用职权弄到的。
父亲怎么会收藏那种东西呢?
当时,着实把润子吓坏了,难道父亲还有什么特殊的爱好?
母亲皮肤白皙光洁,身体线条非常优美,是个美人,虽然已过四十,但是乳房依然丰满挺拔。父亲和母亲到底是怎样一对夫妇呢?
幼时的记忆就像深褐色的老照片一样,烙印在脑海里。当各种事联系到一起的时候,也许就会发现:
啊,难道是做那种事吗?
总有一天会认识到曾经发生的事情。那是不是花惠以后也会回忆起现在的生活而联想到什么呢?
突然,花惠开始大声读书:
“……第二天早晨,商人在铃声中睁开了眼睛,桌子上已经准备好了早餐,旁边还放着一束鲜红的玫瑰花,散发着浓郁的芳……浓郁的芳……妈妈!这个字怎么读?”
原来大声读出来是为了吸引妈妈的注意。
“哪个字?”
“这个。”
“啊,这个字念XIANG,你的同学佐佐木香的‘香’就是这个字。”
“哦,原来是这样。”
花惠又回到客厅继续读书。
美女与野兽……
仔细想一想,这个童话的题目总让人感觉有些奇怪。不知不觉就会让人联想到性。女人都喜欢自己是美女,而男人不正是野兽吗?这不是“性”在人类潜在意识的反映吗?
讨厌!
被男人分开大腿——这种事不管润子经历过多少次,她都不习惯。润子把视线移到了墙上的日历,有些日子下面标有几何图形,共有三种图形。
润子确认了一下日历上明天的记号:
明天下午三点。
“全黑了,什么也看不见。”
在听到这话之前,润子已经把眼睛闭上了,有微弱的光线从窗帘的下摆漏进来,所以并不是完全的黑暗。
和奈良冈相会大多是在下午,市中心的一所公寓。而外面,所有的人都正在忙碌地工作着……
奈良冈是一家纸张批发公司的老板,家在静冈,由于业务上的关系经常来东京出差,于是租了一间公寓,也许是为了和润子幽会而准备的吧……
奈良冈的爱抚方式与野崎有所不同,即使闭上眼睛,润子也能感觉到他在用哪个部位进行爱抚。奈良冈马上快到五十岁了,对于侍侯女人非常老练,开始时的前戏总是细致入微,在过了某一个瞬间之后,他会变得有点粗暴,在之前的这段爱抚也许被他看作是性的一种仪式,也许是用来鼓励自己的。
然后,奈良冈像劈开树枝一样分开润子的双腿。
3
“讨厌……”
润子感到羞辱。
结果,双腿还是被分开了。
美女与野兽?
这时,润子头脑中出现了女儿的画本。温热的部分感觉到了男人的嘴唇和舌头,这是奈良冈独有的爱抚方式。
而润子的头脑中则不合时宜地想到了女儿花惠。
她现在正在读书吧。
女儿用加餐的零用钱买了炸鸡块放在桌子上,留给经常回家很晚的妈妈吃。
还是女孩子好。
知道心疼妈妈。
明天一定要把花惠的好朋友请到家里来,再好好给她开一次生日晚会。
想到这,润子不知不觉笑了出来。
在这样的瞬间,女人竟然想着如此的事情,不知道男人是否能够觉察得到。
快感也是有的,但不像杂志或其他书上写的那样强烈和陶醉。
那是真的吗?
奈良冈爬上润子的身子,像打招呼一样分别含住两个乳头,然后伸过脖子吮吸着润子的嘴唇,下面深深地进入了润子的私处。
床在震颤,润子的联想又飞到了很远的地方,她想到了父母,想到了自己在楼梯上听到的喘息声和床板的咯吱声……
在感受快感的同时,还保持着某一部分的清醒,润子总是这样的。
父母的身体重合在一起的样子又浮现在润子的脑海中,带着陈旧的深褐色,而实际上润子并没有真正看见过,只是空想而已……
已经很晚了,母亲还要去洗澡,一般这样的夜晚,母亲都会在深夜离开房间。
啊,是这样。
明白母亲当时的行为,是在润子结婚以后。
母亲的裸体很动人,我到她那个年纪恐怕无法保持那么美丽的身体。
正在这样胡思乱想着,男人的动作突然停止了,润子能够感觉到一股白色的粘液在下腹部蔓延。然后,男人的身体重重地压了下来。
远处传来了急救车的警笛声。
耳边清静下来之后,外面街上的声音可以隐约听见。
大家都在工作吧。
稍侍休息之后,男人起身默默地走进了浴室。
润子也出汗了。
奈良冈披着浴巾出来后,润子问:“怎么?出汗了吗?”
男人有着圆溜溜的肩膀和突起的腹部,也许是注意到了润子的视线,奈良冈连忙往回收了收腹,这就是中年男人的虚荣心。
“嗯,有点热。”说完他用浴巾裹住了身体。
“今天老师表扬我了。”花惠敲着书无所谓地说。这时润子正在镜子前整理衣妆。
我刚才一直在这,怎么这会儿才想起说这话。
花惠表现出无所谓时,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真的不在乎,第二种则可能隐藏了某种喜悦。
被老师表扬,心里肯定高兴着呢。
“为什么呢?”润子也学着花惠,用满不在乎的语气问道。
煤气公司约好中午来调试煤气表,可是他们迟到了好几个小时,下午五点才完工。
坐出租车去可能还来得及。
今天的日历下面标着一个三角形符号,表示下午六点和森在赤坂的酒店约会。
森是一个非常守时的人。约会时,野崎一般都会迟到,而奈良冈则要求不太严格。
必须得快点!
但是,准备把孩子一个人留在家的母亲,对孩子的态度不能太着急。而且……听听也不妨,没准是有趣的话题呢……
“我把这本书带到学校去了。”
花惠拿出的那本书是《柠檬变金钱》。
“是吗?”
“老师说:‘看漫画,就要看这种漫画。’”花惠得意得鼻孔都胀大起来。
按照花惠平时的习惯应该更喜欢《美女与野兽》才对呀。
“是吗?”
“老师还让我明天在大家面前发言呢。”
“讲什么?”
“这本书里的故事。”
润子并没有仔细看那本书,只知道里面多处用黑体字印刷着“劳动”、“经营”、“贷款”、“失业”等词汇,而且主人公用柠檬制作柠檬果汁出售,肯定是介绍经营原理的书。
“我不喜欢在大家面前说话,今天再好好看看,明天给大家讲。”
从她的口吻中一点也感觉不到不喜欢的意思。
花惠是个老实的孩子,但是在大家面前说话却一点也不差。登上讲台,开始时还有些害羞,一旦找到感觉之后就会滔滔不绝地讲个不停。
——以后让她做播音员怎么样?
——润子甚至这样想过。
“那不挺好吗?加油啊!今晚妈妈不会回来太晚,回来教你讲书上的故事。”
“太好了!做买卖的人实际上做的事情都是一样的。”
“是啊,制作、出售……然后付给劳动者工资。”
润子戴上围巾,穿上薄大衣,必须得出发了。“柠檬变金钱”的方法还是回来再研究吧。
“晚饭在桌子上,有饭团,蔬菜沙拉在冰箱里,汤要放在火上热热再喝。”
“知道了。”
每次都是这样,花惠早已习惯了。
“那我出去了,再见!”
咔嚓,门锁上后,润子一路小跑出了公寓大楼,运气不错一出大门就遇到一辆空着的出租车。
“到赤坂,麻烦您开快一点。”
目前是五点三十八分,如果道路不太拥挤的话,按时到达还是有希望的。不过在车里着急也是没有用的。于是润子靠在靠背上,开始回想起刚才和花惠的对话来。
经济学?适合花惠吗?
润子自己也读过苏联版的《经济学入门》,但是完全不能勾起她的兴趣,但是,花惠的父亲……可是大学经济学专业毕业的呀……
小孩子一般会喜欢英语、化学之类的学科。
但是,对于孩子选择学科来说,与其说先天的天赋重要,不如说后天的影响起到更大的作用。比如,孩子喜欢某个学科的任课老师,或者在某科的考试上得到高分而受到老师表扬,这些都有可能引导孩子喜欢上这个科目。
4
“今天路上的车不算多。”司机的话打破了润子的思路。
“啊,是啊。”
进入青山大道后稍微有些堵车,结果迟到了十分钟,还算不长。
森已经在焦急地等待了,烟灰缸里已经堆积了好几个烟蒂了。
“不好意思,路上堵车……”
“啊,是吗?吃晚饭了吗?”
“你呢?”
“我还没吃。”
“我也没吃呢。”
“吃寿司行吗?”
“嗯……”
森是个大忙人,连幽会也不用太长的时间。六点相会,七点上床,九点分手……
野崎和奈良冈也同样是很忙的商人,但是他们并不像森这样对时间要求如此严格。至少和润子相会这段时间会很放松地慢慢来。
酒店的地下一层有家寿司店,两个人就草草吃了些寿司,吃完后森用筷子在桌子上写了房间的号码“3536”。随后先乘电梯上楼了,让润子随后再上来。
“喝点什么?”快速换上浴衣的森站在冰箱前问润子。
“不要了。”
“那我先洗澡了。”
润子听着浴室淋浴的水声,向窗外眺望,从这里可以看见另外一家酒店的窗户,下周要在那和野崎相会。
水声很快就停止了。
该润子洗了,当润子洗完回到房间的时候,森正在用英语打电话,听起来他的英语很流利。
“你的英语一直学的很好吗?”
“我只是不讨厌学英语而已。”
“一开始我遇到了一个非常讨厌的英语老师,所以就失去兴趣了……”
“对,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就遇到了一位好老师。”
“你在大学学的是法律吧?”
“嗯。”
“为什么要选择法律呢?”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低年级的基础课主要学经济学和法律,高年级选择专业时我还是觉得法律更适合我,于是就学法律了。”
“这样就决定了一生的方向。”
“经济学和法律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经济学都学些什么呢?”
森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精英们的脸上经常挂着的那种笑容,但是润子并不讨厌这种笑容,因为男人还是自信一点的好。
“这个嘛,用一句话很难概括,怎么问这个。”
“没什么。”
森突然用吃惊的眼神看着润子,“你的孩子还小吧,是女孩子?”
森是个直觉很灵敏的人,他看出了润子在为孩子的将来着想,即使猜得不准确也八九不离十。
“嗯……”
“你的孩子她喜欢什么?”
和森交往了一年时间,但他对花惠的事还是一无所知,和他说说也无妨。
“现在她喜欢读童话,有时还自己编故事。”
“将来想当小说家吗?”
“没想过。”
“我的女儿就读文学专业……”
“是吗?在哪所大学?”
“东京女子大学。”
“真了不起!”
“但是我反对她学文学。女子大学,除了文学专业就是家政专业,我还是希望她学些对将来走入社会更有用的专业。好不容易考上大学,不如学法律、会计之类的好。”
润子合上浴衣的前襟思考着。
这就是他的风格。
现实主义者,对于森来说,只有“有用”的才是“有价值”的。
森的视线移到了床边的表上。
他很在乎时间。
一如往常,森用很直接的动作抱住润子的肩膀,然后把她放倒在床上。把这种野兽般的行为变成温柔的仪式就是润子所要做的。
快感的深度有着微妙的差异。
最安心的是被奈良冈抱着的时候……因为他很老练,知道女人更需要什么。
野崎不错,和润子的年龄差不多,于是上床这件事显得相对比较自然,有点恋人的感觉……
森,他做得很直爽,也有很合拍的时候。
润子数着男人的呼吸,同时想着花惠。
现在这个时候,她应该在家读书呢吧。
润子闭上眼睛,在肉欲的海洋中浮现出“价格”、“贷款”、“资本”等词语。这时男人的身体忽然僵住了,那白色粘液的印象侵蚀了这些词语。
十分钟后,森已经开始穿衣服了。
润子出了一身汗,也在收拾着准备回家。
回到家已经十点多了,花惠还没有睡。
“功课温习完了吗?”
“嗯。”
花惠正在读《经济学入门》,也许森说的对,应该让这孩子学一些对将来有用的知识。不过这些都还是很遥远的事情,但文学、家政这些科目真的很难自立。
突然,润子想起了母亲背着大包袱出门的情景,当时弟弟考上了私立大学……
很久以后,润子才知道,母亲是去当铺当东西换钱。
那段时间家里特别穷,润子挣的钱还不够养活自己。
我不会选择父母那种生活方式。
在丈夫死的时候,润子这样想。即使认真地面对人生、认真地过日子,如果没有钱的话那也不会快乐。既然都是过一辈子,何不过得快活一些、过得优雅一点。润子虽然对父母有一定的敬爱之情,但同时也有逆反心理,她不想选择父母那样的生活方式。
“鱼贩从批发市场上买进鱼,然后再以更高的价格卖出,是吧,妈妈。”花惠一边看书一边问。
“是啊,他们买进很多鱼,然后一点点卖给主妇们。”
“今天,和美同学在大家面前讲了杂货店是怎么做生意的。”和美家是开杂货店的。
“是吗?”
“医生是卖药的,对吗?”
“医生是卖药,但为病人诊断疾病也是他们的工作。”
“听说中岛同学的爸爸是个律师。”
“是吗?”
“妈妈,律师是卖什么的?”
这个问题稍微有点难度。
“审判……审判你明白吗?”
“嗯。”
“在被审判的人当中,有真正的坏人,也有不坏而被怀疑是坏人的人,律师就是为这些人辩护的,说明他们不是坏人。”
“那是卖什么的呢?”
“他们卖的不是有形的物品,而是通过学习法律,卖自己的知识,和学校的老师差不多。老师学习很多知识,然后教学生,他们就是把自己的知识作为商品出售的。”
也许有点牵强。
这么说,父亲是警官,一定抓过犯人。
小时候,润子家附近住着一个律师,一段时间父亲见了他总是低头回避,润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孩提时感觉奇怪的事情,都会在长大以后的某一天醒悟过来,明白其中隐藏的意思。
花惠还在读《经济学入门》,如何卖柠檬,如何赚到钱,花惠正在学习经济学的基础知识……
“妈妈。”
花惠的眼睛离开书本,用认真的目光看着母亲。也许以后的什么时候,花惠也会想起今天晚上的情景,在深褐色的回忆之中……
《经济学入门》果然是一本危险的书。
“妈妈,妈妈你是靠卖什么养活我们俩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