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厌恶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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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非常隆重而盛大。因为双亲势力的影响,来宾也都是声名显赫的人物。但是,落合在盛大的婚宴和繁星般的人群中,只注意着从今天开始即将成为自己妻子的朱实。来宾的演说也都是赞美新娘的美貌。能娶到这么美貌的妻子,落合自己也很得意。而这一切也是多亏了双亲的权势。因为有撮合的人,落合虽然没什么兴趣也只能去相亲,可是很意外的,他一眼就看中了对方的相貌。落合简直不敢相信,这么漂亮的女子到24岁还是独身。
对方好像对落合也很满意,所以婚事进展得很顺利。在东京都内的一流饭店的大宴会场地举办了婚宴,大约有五百来宾出席。不少相当出名的表演艺术界人士到场。凭借父亲的面子,担任媒人的夫妻是经济界的权威人士。媒人的演说、干杯、切蛋糕一项项仪式都按次序顺利进行,但在重换盛装后发生了一点变故。
新郎新娘重新换上了带有家徽的和服短外罩和令人目眩的友禅花纹大甩袖的盛装,静静地进入了喜筵会场。这时,会场的灯全部熄灭了,新郎新娘手持婚礼蜡烛去点燃来宾桌上的蜡烛。每一个桌上的蜡烛点燃后,都会响起热烈的掌声,会场也一点一点变得明亮起来。这时,新郎新娘走到新郎友人的桌前,却怎么也点不着桌上的蜡烛。原来开玩笑的友人事先就把蜡烛芯弄湿了。
花费了一些时间,蜡烛终于点燃了。会场上再次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就在这时,也许是因为紧张,新娘突然晕倒了,落合赶紧支撑住新娘的身体,最近席上的两位来宾也都站起来帮他。饭店的工作人员也跑过来。落合担心地问:“你没事吧?”朱实好像很不好意思被别人看到她晕倒的模样,出乎意料地用坚强的语气回答道:“没什么事。”她脸色有些苍白,但脚下确是恢复了稳定,可能是有些轻微的脑贫血。之后,她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完成了全部桌席的点火。来宾中很多人都没有注意到新娘晕倒的事。
婚宴毫无拖延地完成了,来宾们在新郎新娘、两家双亲以及媒人的目送下满意地回去了。
今晚,新郎和新娘会住在饭店里,预定第二天出发去欧洲开始蜜月旅行。
晚上,一直留到最后的双亲和亲戚们也都回去了,两人回到为他们准备的套房,已经是晚上10点了。
“今天累了吧?”落合安慰着从今天起成为他妻子的朱实。
“你今天才受累了。”朱实已经是身为人妇的表情,体贴地关心着丈夫。
“今晚好好睡一觉吧。明天开始的可是长途旅行哦。”落合有意无意地向朱实暗示今晚他什么也不会做。从今往后要一起度过漫长的人生,没必要那么着急。
“我们重新换装后,怎么也点不着你朋友那桌的蜡烛,是不是?”朱实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
“都是些混蛋。他们肯定是把蜡烛芯弄湿了。”落合以为朱实很在意在那桌旁边晕倒的事。
“我晕倒时,帮着扶我的客人是谁呀?”朱实问落合。
“那个啊,是大学时的学弟古泽和升川。”
“那两个人我总觉得很可怕。”
“可怕?”
“我知道我不应该对你的朋友说三道四,可是我讨厌那两个人。”朱实的表情有些害怕。
“古泽和升川第一眼看上去印象可能不太好,可他们都是挺好的人。”
“也许是那样,我总觉得那两个人很可怕。你不要把他们叫到我们家来。”
“既然你这么说,我不会叫的。可是你打心底讨厌的就只有古泽和升川,挺奇怪的。”
“可能是我们不投缘吧。他们只要靠近我,我就会毛骨悚然的。”
“你这么说,古泽和升川也太没有面子了。没事的,我会暂时想办法不让他们靠近你的。”
“就算他们说想来,你也别让他们靠近我。”
“这样的话,古泽和升川会不高兴的。”
“求求你。只要想到那些人要来,我就会不寒而栗。”
“我知道了。就按你说的做。我不会让古泽和升川靠近我们家的。”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真对不起,说了一些很任性的话。”朱实诚恳地道歉。落合此时感觉朱实好像认识古泽和升川。朱实在会场会晕倒,难道不是因为脑贫血,而是因为看到他们震惊的缘故吗?可是又看不出古泽和升川认识朱实。也许只是朱实认识他们,而他们不认识朱实。
落合虽然很想向朱实问清楚,可是话都到了喉头又强压了下去。如果认识的话她就应当会说认识。难道朱实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吗?虽然夫妻之间不应该有秘密,但如果急躁地追问过去,没准会更加让对方把自己封闭在坚固的硬壳中。今后还有的是时间,落合决定今后再慢慢地问个究竟。
新婚旅行结束后,两人终于在新居中安定下来。此时两人之间才真正有了夫妻的真实感。
本来所谓的夫妻,就是从零出发,两人携手同心共同建设家庭的概念,但他们的婚事在双亲的保护伞下,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与父母看上的对象相亲,在父母的帮忙下筹备婚事并且举行婚礼,再用父母的钱进行新婚旅行。完成新婚旅行后等待他们的是已经配好佣人的新居。总而言之,所有的一切都准备就绪,只是等待新郎新娘来坐上所有安排中惟一空着的那个位置。
但即使是这样的婚姻,落合和朱实夫妻却很和睦。两人脾气颇为相投。如果夫妻俩性格上没有什么芥蒂,那其实也不用许多没必要的辛苦。俗话说贫贱夫妻百日恩。但也不能说开始时物质生活丰富,就不会产生爱情。落合感谢自己的父母,自己没有经过太多的辛苦就找到了最好的伴侣,从一开始就过上了心情舒畅的新婚生活。落合也在父亲的庇护伞下,谋得了一份令人注目的工作,能够保证相当不错的收入。
结婚大概一个月之后,古泽突然来落合的工作地方拜访他。据他说在附近有些事要办,所以顺便过来看看落合。
“啊呀,学长,突然来打搅你很抱歉。那天之后你对你夫人感觉怎么样?”古泽不出声地笑着说。他的眼神好像要看穿落合夫妻的闺房情状。
“别那样冷嘲热讽的,我们刚刚感情融洽一些。你与其羡慕别人恩爱,还不如赶紧成个家。”落合轻描淡写地躲闪着落合探寻的眼光。
“学长,我还早着呢,没那个资本啊。我也没有学长那么好的父母啊。”古泽的话一下子刺中了落合的弱点。因为大学时期都参加了汽车部,所以彼此认识。可是古泽行为有些散漫。也许是因为这个人意志薄弱,几乎从来没有准时遵守过约定,和他约定见面你至少要做好等待三十分钟以上的精神准备。他要是来了还是比较好的,他还经常爽约。事后追问起来,他就会说突然患急病,或者摔了一跤把脚给扭了没法去了什么的,撒起谎来面不改色。这种性格的人,当然大学毕业后也没有找到固定工作,每次见面时递过来的名片上的头衔,都已经和上次的不同。
古泽自己非常无所谓。他就好像无根的柳絮般随风飘荡着。但落合总觉得古泽身上有不能让自己讨厌的东西,所以毕业后仍然有来往。
“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落合一问这个问题,古泽好像早就准备好了似的,掏出一张名片,上面印刷着“全日本健康管理电解离子水生成器股份公司”。
“挺不错的公司嘛。”
婚礼上,落合忙于接待众多的宾客,没顾上和古泽说话。但手上的这张名片,和三个月前收到的名片上的公司名称已经是不一样了。
“就是净水器公司。把自来水分离成碱性离子水和酸性离子水,然后再分别使用在饮料、饭菜、化妆水和美容水方面。学长家现在安装净水器了吗?”
“啊,我想没装那种东西吧。”
“那正好装一个我们公司的吧,怎么样?作为新婚的祝贺,我给你算便宜点。请试一下吧。这种净水器不但能去斑痕、雀斑,美容效果明显,而且对消化不良、拉肚子、便秘等等能迅速见效。”古泽突然变得口齿伶俐,事先应该做了充分的准备。看来他不是来附近办事顺便过来,而是来推销净水器的。
“你又开始一门有趣的贸易了。我先和我妻子说一声,然后你再拿过来。”落合随口说道。
突然,他想起一件事,朱实曾说过不要让古泽和升川靠近他们家。
“算了,你拿到我公司来。”落合连忙改口。
“公司?可是要是不安装……”
“安装很麻烦吗?”
“虽然不是那么麻烦,总有些费事吧。”
“星期天维修工会来的。我妻子最近总不在家,你拿到公司来吧。”
“明白了,你们现在正是亲密无间的时候,容不得别人的打搅。”古泽好像又想到别的上面去了,他无声地笑了笑。
“我这次可是为了给你的新工作加油才买的,你这份工作可要干长点。”
“知道了。我会把一生都交给这份工作的。”
“到目前为止,你把一生交给好几份工作了吧?”
“这次才是真正的。我对现在这份工作有着崇高的使命感。”古泽好像他一个人担负着全日本人的健康似的端起了肩膀。
“就这样干下去吧。很冒昧地想问你一件事,你以前认识我妻子吗?”落合利用眼前这个机会询问古泽。
“夫人吗?我在婚礼上是第一次见到。”古泽回答。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伪装的痕迹。
“是吗?你有没有听说过我妻子什么事?”
“夫人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最近升川怎么样?”落合避开这个话题。
“我在你的婚礼上是最后一次见到他。”
“听说升川以前在运输公司工作,现在还在那儿吗?”
“上次婚礼时他又给了我一张名片,还是原来那个公司。”
“是吗。你要是看到他,替我问声好。”古泽推销出一个产品,很高兴地回去了。
升川和古泽都是落合在汽车部的学弟。升川虽然不像古泽那么不负责任,酒品却极差,性格较为偏激。平时很老实,一喝了酒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他自己也知道这个毛病,对喝酒很谨慎,可是一超过了正常的酒量,他就没法控制自己。朱实也很讨厌这个升川。朱实讨厌升川和古泽,是因为两人有什么相同点吗?如果说起两人的相同点,那只有他们都是落合的学弟,而且都参加过大学的汽车部这些共同之处了。
朱实和升川之间也看不出过去曾有过什么关联。朱实为什么讨厌他们呢?可是朱实说不要让古泽和升川靠近他们家的时候,脸上确实千真万确地写着害怕。到底他们的什么地方让朱实感到害怕呢?因为古泽的来访,落合脑海中再次浮现出上次婚宴上的情景。朱实当时说:“只是觉得害怕。”妻子打心里讨厌丈夫朋友的事也并不少见。落合这么对自己解释。
但是,之后的那个星期天,却发生了一件事。古泽把他们公司的产品拿到落合家里来了。
朱实毫无准备地去回答大门的门铃声,准备开门,突然脸色苍白呆呆地站着。落合看到妻子的样子很奇怪,就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夫君,那个人到家里来了。”朱实说着话就开始浑身打颤。
落合吃了一惊。妻子的样子不同于往常。
“那个人一定是来杀我的。”朱实自言自语着,上下的牙齿害怕得直打颤,也听不清她在说什么。落合去替妻子开门,原来是古泽。
“原来是你啊。我不是叫你拿到我公司去的吗?”落合面有不快。
“你那么说的啊。我忘得干干净净了。我想早一天让你喝上美味甘甜的水,所以就拿来了。”古泽的态度挺无所谓的。这时,朱实躲进了自己的房间。不管怎么说古泽特意拿了来,也不能把人挡回去。落合没办法,只好让他进来。
“厨房在哪儿啊?我马上就给你装上。”古泽毫无顾忌地四处打量着朱实的家。
安装好了净水器,古泽厚脸皮地问:“你的夫人不在吗?”
“真不凑巧。我妻子今天身体不好,卧床不起。”落合不高兴地回答。
“那可太可惜了。刚才在对讲机里我好像听到你夫人的声音,原来是佣人啊。我还想看看尊夫人的美貌容颜呢,真可惜呀。我就想看一眼,能让我见见吗?”古泽恋恋不舍地说着。
“我妻子又不是给人看的。今天你就回去吧。”落合轰走了古泽。
古泽事先也不通知一下,就在星期天冒冒失失地闯到新婚夫妻的新居里来,真是招人讨厌,这让落合很生气。古泽走后,朱实也没有马上从屋里出来。可是朱实对古泽的反应也太反常了。虽然刚才落合没有听得太清楚,但他觉得妻子好像说的是古泽是来杀她之类的话。朱实很害怕古泽,这是毫无疑问的。这不是不投缘或是性格不相投的问题,应当还有别的原因。
古泽离开几个小时后,朱实终于从房间里出来了。
“到底你是怎么了?你害怕的程度可不一般啊。你和古泽之间发生过什么事吗?要是有什么事,你不要对我隐瞒啊。”
听落合这么说,朱实回答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我就是害怕那个人。”
“没有任何理由,不可能那么害怕。夫妻之间是不能有秘密的。你不要一个人烦恼,告诉我吧。我会帮你的。”
“你误会了。我和古泽那个人没有丝毫关系。这是真的。在我以前做过的噩梦里,那个人出现过。我被那个人掐住脖子透不过气来,感觉自己就要死了,这时我突然就醒了。我真没想到梦中掐住我脖子的人会在现实中出现。这么说,对那个人确实很不公平,可是噩梦和现实的重合实在让人害怕。”
“那么说你在梦中是被两个人掐住脖子了?”落合追问道。
朱实的表情大变。她害怕的不仅是古泽,还有升川。
“是啊。他们两个一起掐住了我的脖子。”朱实赶紧又加上了一句。但落合并不相信朱实的话。可是,他知道再问下去妻子也不会说出什么来的。
落合觉得朱实和古泽、升川之间肯定发生过什么事。开始他以为只是朱实单方面地认识他们两人,可从古泽星期天闯到他们家的情状来看,好像并不是他所想的那样。难道古泽是借安装净水器为由来见朱实的吗?到底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朱实刚才在极度的恐惧中,不留神说出了古泽是来杀她的话,来杀人,这可是非同小可的事。
梦中出现的人会和现实中的人相似吗?一般来说,现实中的人会出现在梦中,可是先在梦中出现之后,又在现实中和梦中出现的人相遇的事,也不是不可能的。可是,梦中的两个人都和现实中的两个人相似,这似乎是不太可能。朱实在撒谎。因为她心中藏有什么秘密,所以必须对那两个人的事撒谎。
这些疑问在落合的心中,像阴影一样不断扩散。
2
11月29日清晨,在东京都内粕江市区的多摩川河岸开阔地建起的绿地公园操场里,慢跑的某位公司职员焦考尔突然驻足,原来他发现河流中漂浮着一只小船。小船好像因为在中流浅滩搁浅停下来了。这么早不应该有出租的小船出来。现在并不是乘船游玩的季节,租船的商店也关着门歇业。难道小船是因为船缆松了,从保管小船的地方自己漂流出来的吗?再仔细一看,小船里好像有人在睡觉,焦考尔越发觉得可疑。
天这么早,而且河滩上又是即将霜降的寒冷季节,不可能有人会在这样清冷的早晨划船出来,还在船上睡着了。焦考尔离开跑道向河滩跑去。他走近到流水几乎会冲刷到脚面的地方观察,发现小船里面睡着一个年轻的男子。
“喂,你在那儿干吗呢?”焦考尔赶紧喊道。这么早划出小船,还在小船上睡着了,这事可不一般。小船的桨好像也没有了。对方没有回答焦考尔。小船只是随着河水的流动轻轻摇晃着。要是小船的船底没有被浅滩卡住,可能早就飘到下流去了。
“发生什么事了?”焦考尔的同伴靠拢过来。
“那条小船很奇怪。里面有一个男子睡着了。”
“你说什么,睡着了?这么冷睡在船里?大清早的挺悠闲的嘛。”焦考尔的同伴以为那个男子真的睡着了。
“我总觉得好像不是睡着了。是不是死了?”
“死了?!”焦考尔的同伴脸色大变。
“要不然的话,怎么可能在这么冷的大清早划着船出来还会睡着了。”
“倒也是。也许是来钓鱼给冻死的吧。”
“不管怎么说,我们先通知警方吧!”
他们放弃了跑步的计划,向有电话的地方跑去。
当天早上,正好是调布署粕江分署刑事课的石井在署里当班。他在早上6点左右接到110报警电话,报告说市区的多摩川中发现一只里面有一具很像是男性尸体的小船在漂流。他立刻赶到了现场。现场的凉意瞬间渗入了石井还有些睡意的大脑中。
有问题的小船就搁浅在小田急线的铁桥和宿河原堰堤之间的中州上。这一段正是东京都和神奈川边界比较微妙的水域。多摩署的神奈川县刑警也赶到了现场。小船里的那个看上去25岁上下的男子已经死亡。确认死者后脑勺有被钝器击打过的伤痕。两署的搜查员商量后,决定先把小船里的尸体转移到粕江岸边。目前这个时间点,这个管辖区域的事情应该由粕江署决定。
死者穿着黑色西装,公司职员模样。通过死者口袋里的名片,死者的身份立刻清楚了。
此人是公司总店在涩谷区神宫前三丁目的全日本健康管理电解离子水生成器股份公司的公司职员古泽周一,24岁。警方经过向公司询问,知道了死者确实是刚来公司不久的新职员。
验尸结果表明,死者的死亡推定时间大约是在昨天夜里11点到今天凌晨1点之间,确认没有尸体在小船里挣扎过的痕迹。
“既然杀了人,为什么把尸体放到小船里呢?”石井很困惑。
“把尸体放在小船里顺水向下游漂流,想要借此来掩盖真实的行凶地点吧。”搭档野村推测。
“可是,小船马上就会被拉回来的,是不是在别的地方杀害后,再运到保管船的场所的?”
“你这么推测,不觉得解释不通吗?”
“凶手肯定没想到小船会这么早搁浅。他大概只是想把小船放任下流。”
“也许他是想让小船飘进海里,给死人来个水葬吧。”石井虽然这么推测,可是他自己也没有什么自信。因为凶手要是想海葬,一开始就应该把尸体扔到海里的。
警方暂且放下推断小船漂流死亡之谜,转而着力于解剖受害者的尸体。解剖结果显示死者的死因是脑压迫,发现死者后脑壳有因棍棒状的钝器殴打产生的塌陷骨折伤痕。从伤口的情况来看,受害者头部受到殴打后,脑壳中开始出血,压迫大脑,两三个小时后终于导致死亡。焦考尔发现尸体时已经是在死亡好几小时后了。
经过公司同事辨认,确定死者就是古泽周一。可是此人进公司才两个月时间。虽然说两个月的时间也有可能让公司同事产生杀人动机,但怎么也让警方觉得时间不够充分。而且,公司是净水器的销售公司,公司销售人员的薪水是根据各自的销售额来支付的,销售人员之间也几乎没什么来往。
参考进公司时古泽提交的履历书进行调查,古泽进公司前的履历全都是瞎编的。并且,这个净水器公司经常会招募销售人员,在应聘时也不会多盘问对方什么。也就是说,即使对方是很不正派的人,但只要能卖出公司的产品,就可以成为销售人员。
古泽两年前毕业于东京都内的某家私立大学。谁也不清楚他毕业之后干过什么工作。他的老家在足立区,但听说毕业后也很少和家里联系。受害者生前的住所是从在学生时代就一直住着的中野区江古田的公寓。警方对公寓做了搜查,但没有发现能成为搜寻凶手线索的物品。虽然对同一公寓的邻居也做了询问,但回答是他家没有什么人拜访,他也没有女朋友。
搜查从一开始就难以进展。
3
看到漂流在多摩川小船中被谋杀的古泽尸体的相关新闻,落合愕然失色。刚刚就在几天前,从他那儿买了净水器,还为自己安装得好好的。虽然还不太清楚这台净水器到底有什么功用,但用起来确实还不错。喝了这个净水器的水,身体状况似乎好了很多。就是害怕古泽的朱实,也不是很反感使用这台净水器。
“不好了,古泽被杀了!”落合因为太吃惊,忍不住对妻子说道。
“古泽?”朱实脸上看不出有什么反应,似乎她也不是在装模作样。
“就是你讨厌的古泽呀。他被杀了,报纸上登出来了。”听落合这么说,朱实终于有了些反应。
“古泽那个人啊?”
“是啊。你噩梦里出现的那个古泽。怎么?你连他的名字都没记住。”因为妻子那么害怕古泽,落合甚至都怀疑朱实和古泽之间有什么事,但现在好像朱实连古泽的名字都没有记住。
“真的?不可能吧?”朱实的表情是半信半疑。
“你自己看报纸。照片也登出来了。我想绝不可能是同名同姓的别的陌生人。”
“古泽怎么被杀的?”
“不知道。”
“真让人害怕。”
“没什么让你害怕的吧?”
“我从那个人身上感受到了不祥的气息。”
“你是不是挺想他被杀死的?”
“我怎么可能那么想?我只不过觉得那个人挺不吉利的。”
“虽然他那个人吊儿郎当的,很没责任感,可是真没想到他会被人杀死。”
“那种人死了是应该的。”朱实这么说着,脸上涌现出一种厌恶至极的神色。
“你……”落合不禁哑然,盯着妻子的脸。她到底和古泽之间发生过什么事?古泽仅仅是在婚礼上见过的陌生来宾,朱实不应该对他有这么强烈的厌恶感。
这时,落合脑海中突然出现了恐怖的想像。难道说朱实杀死了古泽吗?她脸上浮现出那么厌恶至极的神色,就算认为她杀了古泽也不过分。
不过,落合很快就打消了脑海中萌发的恐怖想法。弱不禁风的朱实,怎么可能用棍棒重击强壮男人的头部使其毙命呢?而且在古泽的死亡推测时间段,她和落合在自己的家里。也就是说朱实有不在现场的证明。朱实不可能是凶手,但她对古泽确实非常厌恶,忍不住让人感觉她真的会杀了古泽。
到底这种厌恶的根源在哪里?落合知道,就算追问妻子,她也不会说的。虽然朱实没有直接参与杀人犯罪,但她与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吗?如果她因为什么事情被卷入凶残的杀人事件中,那做丈夫的必须保护自己的妻子,决不能就这样撒手不管。落合决定彻底追查妻子和古泽的关联,假如妻子真的和此事有关,再采取相应的对策。
“夫君,我不喜欢你瞎想。我和古泽那个人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朱实好像猜到了落合的内心所想。
落合突然想到追查朱实和古泽关联的一个线索。对了,我去问问升川。
朱实对当时出席婚宴、和古泽坐在同一张桌子旁的升川也很害怕。要是朱实对古泽和对升川的害怕是相同的,那朱实和古泽的关联也同样适用于升川。落合向在结婚前听说的升川住所打电话联系,升川还在那儿住着。
“我婚礼之后一直没见过你,挺想见见你的。你有空吗?找个你方便的时候,咱们见个面吧。”落合说道。
“我什么时候都可以。反正我也总闲着。”
“你不是在运输公司工作吗?”
“太累啦,身体吃不消,在学长婚礼几周后,我就辞了那份工作。现在在开没有营业执照的出租车。”升川回答。
升川和古泽一样,毕业后也是东飘西荡的。升川曾有意无意地说过想进落合父亲公司之类的话,落合因为担心升川容易激动的性格,就总装作没有听到。现在处于半失业状态的升川可能以为落合给他找了份什么工作,欣然应允见面。
第二天下午,落合在约定的市中心饭店的酒吧见到了升川。升川打扮得很有品位,穿了一身好像是外国质地的剪裁良好的西装。看来开黑出租车收入不错。
“看上去过得不错嘛。”落合说。
“表面而已。穿得差的话,人家也不来坐你的车。”升川自嘲似的淡淡地笑道。
“在运输公司很累吗?”
“做的是长途运输司机,一个月内要往返东京、大阪八趟。也不光是来回跑,一到下午就要装运货物从东京发车,到了大阪后又要换货,三天后回到东京。这么三天一个轮班,一个月至少要重复八次。虽然也不是干不下去,可身体吃不消。”升川开始发起牢骚来。
“虽然辛苦挣得挺多吧?”
“哪有的事。拼死拼活地干,一个月才三十万。我虽然喜欢开车,可是装货卸货也太累了。精疲力竭的,深夜还要开车,我可真担心发生大的交通事故。学长,你要是有什么好工作可得照顾照顾我。”升川眼中闪着狡黠精明的神色。
“我会留心的。嗯,你知道古泽的事吗?”落合回避着升川的请求,将谈话切入本次会面的正题。
“我可真吃了一惊!真不敢相信他被人杀了。”升川的脸上准确无误地表现出吃惊的神色。
“古泽这个人确实有挺多毛病的,可是也不至于招来被人杀这么大的仇恨。你跟古泽关系不错,你有什么线索吗?”
“我没什么线索。上学时关系还不错,可我们毕业后就没联系过了。”
“是吗?我还以为你有什么线索呢。”
“不是吧。怎么听着学长你的口气在怀疑我。”
“怎么会呢。我们都曾是同一个俱乐部的学长学弟关系,我觉得古泽很可怜呀。到底古泽为什么会被杀呢?”
“我也不知道。那家伙平日吊儿郎当的,也没准在哪招了什么怨恨。”
“可是被杀已经不是一般的怨恨。他还出席过我的婚礼,就这么死了真可怜。”
“学长你有什么线索吗?”
“一点也没头绪。毕业后虽然见过几次面,可每次见到他都换了工作。他具体的生活状况我一点也不清楚。”
“我也是。在学长的婚礼上是毕业之后第一次见。”
“那你和古泽的交往比我还少啊。”
“是啊。要是古泽的事,我想佐山应该很清楚。”
“佐山?”
“他也去参加婚礼了。他不跟我们坐在一起,大学同一年级的佐山。和古泽是一个班的。”
“噢,那个佐山。”落合想起来了。佐山秀磨也是一个大学的学弟。可是他和落合交情不是很深。上次还是因为佐山的父亲和落合父亲的交情的关系,才邀请他参加婚礼的。
佐山的父亲是大型服装公司“索瓦莱”的经营社长。
他的父亲既是落合父亲的生意竞争对手,也是来往的贸易伙伴。佐山在父亲的庇护下,过着花天酒地的日子,大学毕业后就直接进了索瓦莱公司。在这点上,虽然落合和佐山一样,都是依靠父母的庇护族,但是落合怎么也对佐山产生不了好感。虽说都是倚仗父母,可佐山的行为却表现得狂妄自大,目中无人。大学的时候,他就开着气派的进口汽车载着女孩到校,而且还住着饭店套房,从饭店直接到校上学。
上学时,佐山也参加过一段时期的汽车部,不久就不来了。之后,古泽和升川就同佐山混在了一起。
“古泽毕业后还和佐山有来往吗?”
“好像常常见面。古泽那个家伙真是很卑鄙。”升川好像忘记了自己当年也曾经跟随佐山沾过他光的事似的说。尽管他和佐山是同年级的,可对佐山称呼时总是加上敬称。
“佐山先生好像也受了学长结婚的刺激,他说他要喝个酩酊大醉。”升川说。
“你和他虽然没什么联系,知道的还蛮多嘛。”
“在学长的婚礼上,佐山先生见到美貌动人的夫人时这么说的。”
“他就算不结婚,身边不也有很多女人吗?”
“他也这么说来着。还说要是准备结婚的话,要先清算和好多女人的关系。”
“还是那副德行。我问你,你以前见过我妻子吗?”落合进入了正题。
“在婚礼上见到了夫人。”
“不是在婚礼上,之前见过吗?”
“没有,以前从来没有见过。”
“古泽以前见过我妻子吗?”
“古泽嘛,好像没说过见过的话。夫人认识古泽吗?”
“不认识。我觉得古泽好像以前就认识我妻子。”
“要是这样,婚礼上他就会告诉我的。古泽被夫人的美貌折服了。当然我也是。我们可是非常羡慕娶到那么漂亮妻子的学长啊。古泽要是认识夫人,他肯定会说的。我可没看出他装模作样。”
“是吗?那么还是不认识呀。”
“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
落合达到了此次会见升川的目的。在结婚前,升川也不认识朱实。虽说如此,朱实还是很害怕古泽和升川。对两人的恐惧感觉在朱实内心深处深深地扎着根。这种恐惧感觉的种子又是什么呢?
“学长,我工作的事就请你多多帮忙了,我也不能总开黑出租车。”升川还在那絮絮叨叨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