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屈辱的姻缘
1
真田繁美曾经一度手头拮据。
二年前,她在赤坂三丁目经营一家咖啡店,房租昂贵,赚的钱几乎都搭在房租上。真田繁美认为不值得继续维持下去,于是出卖了咖啡店,以后就游手好闲地度日了。
她原以为一大笔咖啡店权利金到手,足以悠闲自在地生活。旅游、打高尔夫球,玩弹球盘。比喻说“坐吃山空”,不知不觉之中她花尽了权利金。
时至今日,生活谈不上贫困,但她已开始考虑该寻找工作了。此时她认识了尾崎哲也。
尾崎今年三十五岁,在都下国立市经营小工程店。真田繁美打算工作前,做最后一次的外出欧洲旅游,在同一旅游团队中有尾崎。
两年前,尾崎妻子因病去逝,一筹莫展。为探求东山再起的新生活,来到了欧洲旅游。
尾崎和繁美情趣相投,旅行中很快就亲密起来了。旅行回国不久,尾崎向繁美求了婚。
“我带着孩子,是一个毫无长处的男人,如果你愿意的话,肯跟我一起过日子吗?”尾崎衷恳地请求道。
繁美近三十岁,长期从事接待客人的工作,沾了男人的光,但是她也曾憧憬过结婚,由于多年深陷人不人鬼不鬼的世界里,死了心,绝望地认为这辈子不可能结婚了。
得到尾崎的求婚,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自己以出卖姿色维持生活,从未奢望过能堂堂正正地结婚。
尾崎的求婚是认真的,曾认为高不可攀的妻子的宝座,即将变成现实。
即便会破裂,也想尝试结婚一次。攀登一下女人谁都渴望的宝座,亲身体验后确实不适合自己的话,再作放弃也不晚。
然而从一开始就走向女人该结婚的相反方向,作为女人该感到这是一种损失。
尾崎有一个五岁的男孩。这对繁美而言,无任何妨碍。尾崎富有男子汉气魄,繁美很中意,倘若错过这次机会,这一生就不可能结婚了吧。结婚后是幸福还是不幸福,这不是问题。
总之女人一生不结婚,从一开始就做出如此决择,终身是件憾事。
繁美同意了尾崎的求婚,有关男女之间的事,她是熟知的,但是对结婚却完全没有免疫力。
接受尾崎的求婚后,繁美突然为难了。经济拮据时,去了欧洲,现在手头的钱几乎都见底了。
如果结婚,必然和尾崎同住,现在的住房就无用了,繁美心想万不得已就出卖自己的住宅。
她很喜欢这套住宅,二间一套的单元房,一人独住,面积足够了。离市中心不远,交通也方便。从大街往后走一条小街就到住宅地,环境幽静,房间采光也理想。
这样的住宅一旦脱手,就买不到了,从心底里不愿放弃这套住宅。加之,即使结婚,确保有自己的巢,这是婚姻破裂后的安全保障。
结婚前就考虑到离婚后的事,不愧为在接待客人的行业中,摔打过所造就的坚强性格。
仿佛有人看透了繁美正需要钱,9月19日夜晚,她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繁美小姐吗?是我,是岸本,去过好几次你在赤坂的店。”
电话里的声音很亲密。
“啊,是岸本先生,少见啊,你还记得我?”繁美回忆起两年前来店客人的姓名。做这种买卖的女人,善长记住那怕只来店一次的客人姓名。
“你还记得我呀?”繁美充满留恋地问道。
“你说什么?不是你告诉我电话号码的吗?”
“啊呀,想起来了。”
“离开店以后,在干嘛呢?”
“天天都在玩,无聊死了。”
“真够享福的。你的店没了,我都没地方可去了。”
“您嘴真甜啊。现在到处都有你的风流艳闻吧。”
两年未见的隔阂顿时烟消云散,繁美又以老板娘的身份和客人调侃起来。
“我可没这闲工夫,不然怎么会给你打电话呢?说实话吧,有件事想拜托。”
“托我什么事呀?”
“我有个熟人是贸易商,有一位美国买方朋友,来日本旅游一星期,想找位小姐陪伴一下。只是旅行导游,一个星期,听说酬金支付一百万日元。这个贸易商,够面子的吧?怎么样?能不能给帮帮忙啊?”
“一个星期?给一百万?”
“其他费用也不用费心。对方说餐费和旅费由他包了。”
“如果确实仅仅是旅行导游,这忙我愿意帮。”
“我可难以保证贞操的安全。”岸本调戏着。
繁美也真地不认为仅仅是旅行导游能赚一百万日元。只要有一百万,结婚所需要的费用就足够了。
出卖肉体,筹措费用,这也是以前她从事应酬客人的买卖中所练就出来的“本事”。
“那好吧!一言为定。”
“感谢!你也给了我面子。听说对方是七老八十的老头儿,你适当应付一下就满足了。”
“具体怎么做,请详细指教。”
陪伴好色的外国人,还能旅游观光一星期,这差使可不赖啊,繁美美滋地想着。或许还真是旅游向导而已。
繁美的脑海里很快浮现出观光旅游胜地美不胜收的风景。
2
尾崎哲也数日来同已订婚的真田繁美联系不上,深感不安。
他俩订婚后,几乎每天相互通电话。尾崎最近因工作繁忙,两人见面的次数减少了,电话联系,一天至少一次。
这四五天她杳无音讯。
约五天前跟繁美交谈时,她说要外出旅行大概一周左右;还说旅行途中会打电话的,请不用挂念。但是,至今都不曾来过电话。
虽说已经订了婚,然而相互几乎不了解。尾崎曾结过婚,带着一个孩子生活。他感到自己是二婚、有孩子拖累,有愧于初婚的繁美。作为订婚者,他对繁美的出身、经历很关心,可又处于难以启口的心理状态。
繁美已是二十九岁的成熟女人,以前经营过咖啡店,她的过去不会太妙的。所以尾崎意识到询问了解不得法会引起她反感的,于是也就作罢了。
倘若结婚,逐渐会了解的。目前暂且不去调査她的身世,这样处理比较妥善。
繁美告知尾崎要去旅行,究竟去哪儿?同谁一起去?尾崎的问题到了嘴边,又缩回去了。因为他已经敏锐地感觉到她有难言之隐。
繁美说是工作,但她现在不该有什么特别的工作,尾崎猜测是为男人旅行充当女伴。这种问题当然不能问,还没有结婚决不可陷入嫉妒疑神疑鬼的。
然而,繁美违背了旅行时来电话的约定,时至今日杳无音信,尾崎极为不安,他想主动打电话联系,但又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每天都勿忙移动旅行点,所以无暇打电话吧,不过夜间不该移动吧,晚上在投宿处,无论如何该来个电话吧?
也许男人整天紧盯着,没有打电话的机会吧。那也不见得粘得那么牢吧,抓住丝毫空隙不就能打电话了吗?
作为繁美应该是想听到尾崎声音的,还是陷入想打电话不能打的状况之中呢?
如果电话不能打,只要往邮筒投一张明信片也行嘛。如果没有邮筒,拜托宾馆服务台就可以了。假如有打电话的条件,而偏偏不联系,这就是按照她自己的主张,保持沉默了。
尾崎的心里像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下的。同尾崎订了婚约,为了和往日的男人诀别,作最后一次的旅游。在旅途中莫非两人言归于好,破镜重圆了?尾崎越发忐忑不安,如坐针毡。
事到如今,他只得耐心等待一星期了。她外出旅行,而他终日魂不守舍,茫然失措。只得克制等待她的联络。
一星期,终于熬过了。给繁美家打了电话毫无反应。心想她会提前返回,前夜打的电话,铃声空空荡荡地回响着。
也许推迟计划晚一天回来,尾崎安慰自己。又等待了一天。今天已是第八天了,仍无回音。
倘若回到家,不该由她等待尾崎的联络,而该是繁美打电话过来。
哪怕在旅途中变了心,另有所爱,也应该问候—下。一走便杳无音信,未免有点不正常。莫非她遇到了什么麻烦?!尾崎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纷扰,往繁美的公寓直奔而去。
她的住址在涉谷区上原三丁目,从井头大街往横向一拐便是幽静的住宅区。
这是一幢破旧的三层楼的小公寓,附带一个半地下室的停车场。不曾听说繁美有小车。
也许是上午不前不后的时间吧,只能容纳几台车的狭小停车场,空空如也。
停车场的一角是垃圾站,管理员模样的男人正在分捡垃圾。
尾崎跟他说,想见繁美。从预定回来的日子——昨天给她打电话,没人接,所以希望确认一下繁美是否在家。
“你说是真田繁美吗?最近她好像一直不在家。”
这位管理员已不年轻,看样子从某家公司退休后,又在此工作的。他冷淡地回答尾崎。
“她应该是昨天旅行回来的。”
“那么计划推迟了吧。”管理员漫不经心地回答。
“如果推迟,她肯定会跟我联络的。”
“即使迟一天二天的,你也不用担心嘛。噢,对了,你是哪位?”
“是真田的朋友。”
“是朋友啊?那她很快会跟你联络的。”
“我总感到很不安,能不能给我看一看她的房间?”
“你,可不能这么干。就因为晚回来一二天,要求看房间,以后没法交代啊!”管理员的表情有点愕然。
“可是,万一出了什么事,以后更没法交代了。”
“你说会出什么事呢?”管理人员开始流露出不安的神情。
“也就是说,她遭遇意外的事,如果她想联络但又陷入无法联络的境地,那么,这不就是管理员的责任吗?”
“你别开玩笑了,又不是一两个月没有消息,只不过比原计划晚一天吧。更改原计划一两天,谁都明白是常有的事。”
管理员不敢首肯。他是多么正直,但又不易通融。
“说实话吧,我是繁美小姐的未婚夫。我们相约,旅游时她每天和我联络。她走了以后一次都没有和我联络。如果计划变动,那更应该会有联系。这不是推迟一天计划的事。对我来说,今天已经是第八天了,没有得到她任何消息。”
尾崎向管理员亮出了自己和繁美的关系。
“你和她订婚了?”管理员稍微缓和了一下态度。
“是,没错。以前我们每天都联络,就是这八天断了联系,你不觉得异常吗?”
“八天,没音讯吗?”
管理员也越来越六神无主了,答应了尾奇的要求。
“那么,去察看一下房间吧,请你跟着一起去!对了,怎么称呼您?”
“实在对不起,介绍晚了,我的姓名是这个。”尾崎出示了名片。
虽然是个风吹便倒的小小工程店,名片上印有社长的头衔,这赢得到了管理员的信任。
他从管理员室取出了备用钥匙,进繁美房间前,看了一眼信箱。
一扫眼,尾崎忐忑不安的预感刹那间倍增起来,因为整八天的报纸和邮件都已满得溢出来了。塞不进的都堆放在信箱上。繁美还没返回?还是过于疲劳,顾不上取报纸,先考虑休息?
尾崎抱着这一丝希望,跟随管理员一起来到繁美的房间前。
尾崎头一次来繁美家。她倒说过近日邀请尾崎来家,却出门旅行,从此断了音信。
管理员为慎重起见,首先按了门铃,没有回音。然后敲了大门,室内依然鸦雀无声。
“好像家中无人吧。”
管理员仿佛在问怎么办似地,看了看尾崎。
“请把门打开!”
尾崎催促道。总之,不察看室内,就不会放心。
管理员把钥匙插进了孔眼。
“我这就开门了。”
管理员又叮问了一遍。尾崎点头同意。管理员打开了房门。进大门处是一张塌塌米大小的水泥地,左手是浴室兼厕所,深处是厨房约有五张塌塌米的面积,再往里走是八张塌塌米面积的卧室。
管理员只开了一条门缝,把头仲进去,招呼着:“真田小姐在吗?”没有回答。
“好像不在家。”管理员说道。
尾崎的视线越过管理员的后背,环视室内。
“情况有点不妙啊!”他下了结论。窗帘下垂,室内昏暗。
厨房和卧室之间有扇隔断,隔断里面有一处死角。只看一眼,不会认为特别异常。
“没有可疑的情况。”管理员对尾崎说。
“你看地,有鞋脚印!”
尾崎手指着地面,淡淡地遗留下鞋脚印。好像是男鞋脚印。
“啊,还真有!”
仔细观察,鞋脚印在厨房零星可见。繁美不可能穿着鞋走进自己的居室。两人面面相觑。
稍过片刻。“看看里面的房间吧!”管理员已经不再踌躇。
他们越过隔扇,走进卧室,刹时惊恐地呆站着。
这间屋套着阳台,兼作客厅和卧室,墙边放着一张床,另一墙边放置了衣柜和物品柜。
物品柜的抽屉都开着,衣柜的门也敞开着,很明显有被盗的痕迹。
“被盗了!”管理员惊叫着。
似乎是罪犯趁主人不在家,潜入室内,盗窃金钱和贵重物品。
“不过,很奇怪!”尾崎思考着。
“门是紧锁的吧?没发现从阳台进入的痕迹。只要罪犯没有这屋的钥匙,不可能进这间屋的。”尾崎开始对管理员察颜观色。
“你,不是在怀疑我吗?”管理员和尾崎的眼光对峙着。对尾崎表示抗议。
“假如罪犯使用备用钥匙进屋,这钥匙是从哪儿弄到手的呢?”
“我把钥匙保管得很好。房客的备用钥匙都在管理员室的钥匙柜里,平时都严加上锁保管的,我是负责人。第三者不可能拿到钥匙的。”
“你日日夜夜都在这里值班吗?”
“管理员上班的时间,从早上9点到下午5点,其他时间都在家里的。”
“你不上班时,万一谁需要备用钥匙,怎么处理呢?”
“可以和我联系。这种情况一次都没有。”
“再说吧。请不要用手摸现场。和警察联系吧。”
管理员立刻报案后,警察来到了现场。
警察也同尾崎一样持相同怀疑。管理员确定备用钥匙的保管安全可靠,不可能被第三者盗走。
“是否考虑被害人没有锁门就外出了?”提出了这一种可能性。
“这不成立。管理员和被害者的未婚夫都确认,当管理员用备用钥匙开门时,门是锁好的。”
“那么,罪犯在哪里?通过什么手段搞到备用钥匙的?”
“如果是熟人作案,预先复制好钥匙,这不是难题。”
“只要有钥匙,在大街修配钥匙店里,花两三分钟就能配好钥匙。”
搜查员的意见倾向被害的熟人复制了钥匙。冼耳恭听的尾崎,提示了令人忧心忡忡的可能性。
尾崎最忧虑这种危险性:被夺走钥匙的繁美,她是否安然无恙呢?
钥匙确实被人抢走,不可能悠然自得继续旅游的。
“譬如她并没有发现在旅途中丢失了钥匙,这种可能性存在吗?”
提出另一种反面论。
“拾到她钥匙的人,怎么知道她的身份和地址呢?”
“假设她的名片和身份证明等都和钥匙一起丢失,拾到钥匙的人就了解到了钥匙主人的地址了。”
“这也是一种可能性。旅行时有人偶儿捡到了钥匙,起了歹心,偷盗钥匙主人的地址或者诱骗她出去旅行。”
“你认为真田小姐就是在旅途中遭遇暗算吗?”搜查警察一针见血直剌尾崎畏惧的痛点。
“她不可能不和我联络,会不会在旅途中被人暗杀、尸体被掩埋呢?”
“也就是说,罪犯为了抢钥匙,从一开始就计划要杀害她。”
“罪犯抢了她值钱的东西。说明早就盯上她,盘算好了。”
尾崎的提示和推测,使警察紧张了。搜査了被害的住所,尾崎平时见她常用的手提包以及她所喜爱的法国名牌“夏奈尔”套装,均在衣柜内消失了踪影。
盗窃目标很明显:只要金钱和贵重物品。不能认为偷走了套装,其他衣物都留在衣柜里。
又严密地搜査了屋内每一个角落,发现了重大资料。
警方搜查员在衣柜角落发现了一枚女用红色打火机。据说房间主人从不抽烟。
这枚打火机,涂有中国漆,是深受女性欢迎的用品。倘若不是被害者的,那么罪犯遗留下来的可能性很大。
搜查员把打火机作为证据资料,保存下来。并慎重地进行核实。
5月23日,在港区西麻布的公寓里,发生了银座老板娘被害案件,其中挂失物品之一就有打火机。
管辖区的代代木警署愕然失色。经营咖啡屋的老板娘,外出旅行杳无音信,住宅被人偷盗,却在那里发现了银座老板娘使用过的打火机。经查对确证是同一个打火机。
代代木警署认为真田繁美案和银座老板娘案件是有关联的。
麻布警署搜查本部接到了代代木警署的联络,立刻欢欣雀跃。麻布警署的搜查正处于僵持状态,意想不到竟会出现被害者的遗物。
打火机很快送到被害人的妹妹那里,确认是被害者的物品。
据说姐姐去巴黎旅游时,作为纪念品买回来的。是姐姐心爱的物品。
谋害屋代时枝的罪犯,将真田繁美诱骗外出,抢了房间钥匙,盗窃了无人空屋,这样的嫌疑越发浓重了。
令人担忧的是真田繁美的安危,时至今日依然毫无她的消息。
引起麻布警署和代代木警署注目的是被害者都是酒吧、咖啡屋的经营者。
屋代时枝在银座六丁目经营酒吧十年之久,真田繁美两年前在赤坂二丁目经营咖啡屋,两位都是单身女人,外部人认为她们都是财主。
对此两起案件随着研究的深入,其关联性越来越密切。
真田繁美无消息已过了整十天,依然毫无信息。
繁美在旅途中,被人谋害,这种分析可能性较大。于是代代木警署决定设立特别搜查本部,并进行搜查。
按惯例杀人案要在发现尸体后才开始进行搜查。罪犯如果隐匿尸体,作案现场不明,其结果无法得到目击者的协助。这对搜查造成不利,设置了障碍。
“现场详细”这句话,说明现场对搜查人员而言是资料的宝库。
其现场不明,就是说搜查到的资料几乎等于零。
无尸体的杀人案件不成立。如果尸体被匿藏,没有被发现,犯罪是成立的。
代代木警署和麻布警署密切联系、配合,搜索了真田繁美的去向。
3
竹浦真吾自从父亲引见安井真知子后,他开始频繁地拜访老父亲了。
多年来父亲权威的形象,由于闯入来路不明的女人,眼看将逐渐崩溃,作为儿子深感悲哀,难以正视。
真吾想放任不管,但又不能不管,此时此刻自己应该扶助老父一把。
父亲已变成真知子的死心塌地的俘虏。今日的父亲不再是昔日的父亲。只不过是被真知子吸干实质的虚无空壳。
尽管如此,毕竞他仍是自己的父亲,面对被神秘女人主宰的父亲,孩子不挺身救助他,那还会有谁能拯救他呢?
也许为时已晚,但决不能气绥后退。只要敲打,总会抖落出“尘土”。一定要揭露她的真面目,使父亲觉醒。
从前父亲总是期望真吾来看望自己,最近真吾一来就流露出困惑的神色。父亲好像认为和安井真知子结婚,真吾担心自己所得财产减少。
确实如此,竹浦家的财产,将被刚出现的臭女人夺走,谁都无法接受。
父亲如果同真知子结婚,竹浦家的家财有二分之一,将法定归真知子所有。作为孩子的真吾当然难以接受。
真知子的出现,正加深父子间的裂痕,相互之间疑神疑鬼的。每拜访一次老父,在老父的身边和住宅里,真知子的影子便重似一次。父亲已彻底被她征服了。
“你即使不常来看我,我也决不会让老鼠叨走的。”
父亲以挖苦的语调说道。
“我并没什么其他意思。只是想详细了解安井真知子。”
“她很快就当你的继母了,没必要这么做。”
“要当继母,那更有必要了解了。你们交换过户籍本和身份证等等吗?”
“这需要吗?如果结婚一切都会了解的。”
“结婚后就晚了。我不了解她的家庭成员、生活环境、经历、甚至她的原籍。”
“这不是你结婚!这些事由我来做!不许你摸仿私人侦探!”
“您刚才不是说,很快是我的继母吗?作为孩子有了解继母的权利。”
“那行,由我来了解吧。”从父亲的反应,真吾方知父亲对这个女人几乎不了解。
人到晚年时分,突然奇迹般地送来一位年轻女人,便极端恐惧生怕失去她。当然不会做可能失去她的事。
父亲顾虑了解她的身世,会让她不高兴。但是,两位订婚的新人,相互了解一下对方的方方面面是应该的。父亲之所以不愿了解真知子的过去,是因为父亲已敏感地察觉到她讨厌别人盘问。
彻底被这女人征服的父亲,已下定决心装聋作哑,就是要和她结婚。七十六年的人生丰富经历和智慧,此时此刻已不再起任何作用了。
这个女人越发令人怀疑,本来她应主动向父亲交待自己的出身和经历的,她不敢这么做,是因为自己有不可告人的内心隐疾吧。
假如结完婚,暴露出任何内心隐疾,那只是马后炮了。
安井真知子并非出于对父亲纯洁的爱情而愿意结婚的,这一点很明显。
真吾打算雇佣私人侦探,了解安井真知子的底细。事到如今,即便査出什么,对于忠心耿耿当她奴隶的父亲,也无济于事了。作为孩子,现在能做的,尽此而已了。
然而父亲已敏感地察觉出真吾的意图,坚决阻止了他。
我们相亲相爱,相互信赖,这不就足够了吗?绝对不允许外人搞什么私人侦探。老父让儿子死了这条心。
围绕真知子的问题,父与子的辨别、思考能力,截然不同。
认识真知子以后,有一次,真吾拜访父亲家时,发现在卧室梳妆台上有一枚胸针,顿时使他惴愉不安。
家里以前没有梳妆台,是父亲为真知子添置的,放在卧室的一角上。
这枚胸针是银制品,上有仿照蝎牛的独特图案。真吾对这枚胸针仍记忆犹新。他用手指拿起胸针,仔细反复端详,没错,就是它。
这正是真吾赠送给昔日恋人北原美和的礼物。是丹麦银器工艺师的制品,美和非常喜爱,经常佩戴它。
这枚胸针为什么会出现在父亲的房间里?也许可认为出自同一工艺师之手的相似制品,然而在日本市场上不经销这种胸针。况且,颇具微妙个性的特征,深深地印记在真吾的脑海里。
“爸爸,这胸针是谁的?”真吾抑制惊愕,问了父亲。
“噢,是真知子忘记拿走了吧。”父亲全然不知自己的回答事关重大。
“肯定是她忘记,放在这里的东西吗?”
“除了真知子以外,不会有别人吧?”
“她为什么也有一枚同美和一模一样的胸针呢?”
真吾努力克制住,未吐这句话,只在心里念叨着。
“胸针怎么啦?”
“爸,借这枚胸针用一下行吗?”
“这是真知子的东西。”
“马上就给送回来。”
“怪人!看中了,所以想找同样的,送给恋人吧。”
父亲自作聪明地解释。
真吾拿到胸针,马上与北原美和联系上了。案件发生后,见过三次面,再也没有联系过。
“好久不见了。”
在电话里,应答的美和,很冷淡。两人都清楚对方的弱点,尽管采取敬而远之的口气。
“你好像挺好的吧?突然打电话对不起。有件事想了解一下。”
“你说想了解,是什么事?”
“以前送给你的银器胸针,现在还在吗?”
话音刚落,电话机的那一边,好像倒吸了一口气,沉默不语。
“怎么了?现在还用吗?”
“为什么要问这个?”
“我想也许那个时候,被流氓抢走了胸针。”
“被罪犯扔下车时,胸针可能已经丢失了。我想一定丢失在罪犯的车里了。”
“是吗?明白了。”
“胸针怎么啦?”
“不,发生了一些让人烦心事。突然打听不中听的事,太对不起了。”
“没关系。不过,我得还你那枚胸针啊!”
“我不是为这个打电话的。”
真吾急急忙忙地挂断了电话。的确如此。这正是真吾送给美和的胸针。这枚胸针就在安井真知子的身边。
这表明真知子同袭击美和的罪犯,具有某些关系。
那只狐狸精,还夹着尾巴隐藏着,真吾气得咬牙切齿。
罪犯把美和的胸针,赠送给真知子,可见这两人的关系非同寻常。
这个罪犯凌辱了真吾的恋人,并给真吾印记上终身难忘的耻辱。正是这个罪犯和父亲结婚的对象有特殊关系,使真吾面对这种姻缘大惊失色,不寒而栗。
4
竹浦真吾从父亲家发现了赠送给北原美和的胸针,就在这前后几天,屋代由美子急于想见竹浦,说是有事商量。
由美子,是真吾去看屋代时枝住宅时相识的。他俩一起步行到地铁站交谈后,一直未联系过。今天由美子要求相见,不知为什么真吾有点兴奋,几乎魂不守舍了。
他和由美子只有一面之交,两人交谈也只不过是从公寓到地铁口而已。
真吾的工作主要搞外勤,所以行动比较自由。他和由美子相约在新宿的咖啡厅。
真吾曾向由美子毫无保留地吐露过和北原美和共有的耻辱,由美子对真吾的真诚和坦率,颇为好感。
真吾感到美和没有原谅自己,心想假如由美子和自己共有相同耻辱的话,她一定会温柔地谅解自己的。
也许我失去了美和,渴望女人的温柔。真吾告诫自己。自己并没有站在要求由美子温柔的立场。
“其实我也想见你,有话跟你说。”
真吾面对由美子,说了这句话以替代一别之后的问候。
残暑终于过去,迎面吹来的秋风,清爽宜人。由美子身着素雅的水珠图案的连衣裙。
“您想说的事是什么?”
由美子毫无顾忌地凝视着真吾。她凄凉的眼神里隐藏着阴影,脸部的表情似乎含有女人的暗示,但是真吾还没有站在揭开暗示的位置上。
真吾诉说了在父亲的房间里发现了北原美和的胸针,由美子大为惊讶。
“那也就是说,您父亲的未婚妻和袭击北原的罪犯有某些关联吧?”由美子确认了一下。
“是这么回事。”
“那情况很严重啊。”
“是的,所以在向警察报案前,我想先跟你透露一下。”
“您父亲清楚这事吗?”
“还没有跟父亲提起过。父亲已经成为安井真知子的死心塌地的俘虏了,所以我一跟父亲挑明的话,那女人要溜之大吉的。我还担心那女人万一察觉到我的发现,这样她也会逃之夭夭的。”
“您父亲的未婚妻安井真知子,会不会有可能从罪犯以外的第三者得手胸针的?”
“你是说真知子和罪犯之间,有第三者介入?”由美子点头同意。
“那种可能性我也想到过。可是,究竟有没有第三者?如果顺着真知子得手胸针的路子往上走,会和罪犯连上的。”由美子表示赞同。
“由美子小姐,你想和我商量什么呢?”这回是真吾敦促了。
“我姐姐被害时,抢走的东西里面有一件东西出现了。”
“你说什么?”真吾改变了坐的姿势。
由美子详细地向他陈述在真田繁美的卧室里发现了姐姐的打火机的事。
“肯定是姐姐的打火机吗?”
“绝对没错。因为是姐姐的心爱之物,我很清楚。手磨擦的痕迹、油漆稍有脱落等等,我都记忆犹新,这肯定是姐姐的。”
由美子很自信自己的判断。
“也就是说,杀害你姐姐的罪犯和盗窃真田繁美家是有联系的?”
“不仅如此。真田繁美去向不明。警察怀疑有人诱骗真田离家将她杀害后,抢了钥匙到她家偷盗钱财。”
“真田的尸体还没有找到吗?”
“还没有。”
袭击真吾和美和,并强暴美和的罪犯同杀害屋代时枝是有关联的,令人嫌疑。
由此推理,安井真知子此人和杀害时枝、真田繁美失踪是有牵连的。
两人双目对视,相互窥视着对方的表情,内心深处一起升腾成同一个愿望。
“你姐姐生前的人事关系中,有没有叫安井真知子、真田繁美的?”
“据我所知,没听说过。我想打听一下,你认识叫岸本的吗?”
“岸本?”
“河岸的岸,书本的本。”
“这个名字不熟。岸本这个人是什么样的人?”
“前些日子,代代木警署的刑警到我这里确认姐姐打火机时,问我认不认识名叫岸本的?”
“看来岸本和你姐姐的案子有什么关系吧?”
“我想大概是吧。刑警倒没有说得很具体,好像在怀疑岸本。”
“警察似乎推测杀害姐姐的罪犯和盗窃真田繁美住宅的罪犯都是熟人干的吧。”
新闻报导杀害屋代时枝是熟人作案,引诱真田繁美外出后,盗窃室内财物,倘若不是熟人,无法完成这场勾当的。
由美子点头,表示赞同。
“两个人都是生意上来往的客人,也许在客人中有一个名叫岸本的吧。”
“提到姐姐的客人,我想起来了。有一个名叫芦野通夫的,你还记得吗?”
“芦野……”
“是‘梅的克’医疗器械销售股份有限公司任职的那位。”
“你是说‘梅的克’?”真吾惊恐得几乎要跳起来。
“您知道‘梅的克’?”
“‘梅的克’正是美和、北原美和工作的公司。”
“啊,有那么巧吗?”由美子大惊失色。
“那位‘梅的克’的芦野,是您姐姐店的顾客吗?”
“是啊,芦野好像是把岸本这个人带到了姐姐的店里。对岸本,我了解不多。不过,北原小姐是‘梅的克’的职员,很可能北原认识岸本吧?”
“是有这可能性吧。”
真吾点头赞同。对此作了思考。以前认为罪犯袭击美和及真吾是偶然的。但是,假设岸本此人是罪犯,那么罪犯和被害者之间,在作案前有过瓜葛。很可能罪犯早就盯上美和了。
然而美和似乎并不认识罪犯,或许仅仅是罪犯单方认识美和。
“竹浦先生,您打算把这事报告警方吗?”由美子目不转睛地注视真吾。
“是有这种打算,只是……”
“只是怎么啦?”由美子急不可待地问道。
“只是一旦父亲和安井真知子之间产生裂痕,我眼前好像浮现出父亲绝望的样子。”
“您父亲正热恋安井真知子吧?”
“他完全是成了俘虏,不,是奴隶。而且是心甘情愿的。现在,父亲一旦从安井真知子的奴隶锁链中被解救出来,他还真不知怎么办才好呢。我仿佛看到了他那种被摧残、一筹莫展的模样。”
“可是,任凭现在的情况发展下去,您父亲不就成了安井真知子任意宰割的牺牲品了吗?”
由美子的推测:认为真知子的结婚动机并非出自纯洁的爱情。
“是的。我也考虑到让父亲长痛,还不如大刀阔斧,利刀砍乱麻让父亲短痛。父亲原本是酷爱独身自由的,他主张单过,所以才和我们分居的。目前,暂时被真知子蒙骗,迷失了方向。”
“不过,也可能无法离开她了。”
“这也是我最担心的。父亲若是深陷不能自拔……”
“总之,我认为安井真知子拿着北原小姐的胸针,这件事一定要搞清楚吧。如果她和罪犯毫无瓜葛,只是怀疑,那就对不起她了。搞清楚这一点,弄个水落石出,不就舒畅轻松了吗?”
“我也同感。父亲现在极端害怕失去她。但是,稀里糊涂地草率结婚,我明白总有一天会破裂的,到那时将给父亲一个致命的打击,我倒认为还不如趁现在做个彻底的大手术。”
“我们一起去警察署吧。”
两人坦诚的交谈,使身为被害者的遗属和有关人员的关系,开始融洽,渐渐升华为战友、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