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异国迷雾
1
“什么人?”
理枝小心翼翼地朝门外的来人问道。
“我是三枝。”
理枝听出来这的确是刚刚分了手的三枝的声音。她一下子松弛了下来。她想开开门,但又产生了另一个疑惑而不禁心情紧张起来。
自己巳经换上了睡衣,这个样子让一个刚刚认识的男人看到不太好。
“不要开门,你就听着好了。”
仿佛知道理枝的担心似的,三枝在门外对着房门说道:
“分手后我才发现今天晚上你是一个人住在这里,也许会有危险的。于是我问了一下服务台,正好还有空房间。于是我就马上搬过来了。”
三枝也同样想到了理枝刚才想过的那些事情。
“我的房间在同一层,是617室。明天我来叫你之前,任何人叫门都不要开。拜托了!”
三枝嘱咐了一遍。不过和三枝刚刚在两三个小时之前认识的,但他却能如此细腻地关心自己,理枝不禁心头一热。
“太感谢了,真的。”
理枝冲动地打开了房门。
“我刚才不是说过了,不要开门吗?!”
三枝的话中透出一股严厉的斥责口气。理枝马上明白了三枝是个办事非常认真的人。
他们于第二天早晨5点半钟离开了饭店。到机场不过20分钟,但为了拿到订好的机票,还是早点到为好。
6点的雅典天亮的很早。卫城之丘上、巴台农神庙处在朝阳的映照之下,大街上几乎还看不到一个行人。
到达机场正好走昨天来的方向相反的道路。由于车少,他们转眼之间就到了机场。雅典的居民、道路、遗址们都还没有“睡醒”,只有机场完全“醒”了。
他们来到机场一看,早上7点出发的964航班只有两个空位子了。他们感到非常幸运,马上换了974航班的机票。他们赶上了964航班,但等了半天还不起飞。
他们去问了一下原因,航班起飞的时间也没有更改,所以也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而所有的乘客都非常安静地等着。要是在日本,这样不遵守时间又不给乘客以答复,乘客早就“闹事”了,决不会是现在这个局面。
“对不起,我也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三枝似乎把这个责任缆在了自己的身上,对理枝抱歉地说道。
“这谁也没有办法,原来咱们也是要计划10点才走的嘛。”
理枝安慰地对三枝说道。
“要坐976航班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嘛。”
“可976是旧式飞机,时间会晚好多的!”
“算了,还是等着吧。”
结果到了9点多钟964航班才开始办理登记手续,出发时已快10点了。
飞机起飞后,从雅典到伊斯坦布尔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飞机在漫漫云海之中,隐约可以看见下面混白色的爱琴海。由于光线过于强烈,所以云层、大海和天空都呈现出耀眼的白色来。以致由于反光,散在于海面上的大小岛屿也看不清楚了。
这时空中小姐开始给乘客配发食品。再过一会儿,飞机便开始下降了。
机舱内顿时点起了“禁止吸烟”和“系好安全带”指示的灯光。
“啊,快到了?”
等了那么长时间却眨眼工夫到了,理枝不禁惊叹了一句。
“也就是东京到神户的距离嘛。”
“是那么近吗?”
“是的。在欧洲,国与国之间在陆地上都是连着的,因此距离很近。”
三枝对理枝讲道。处于四面环海,“闭关锁国”的日本对于大多数地域狭小、相互“融合”在一个大陆板块的欧洲国家是截然不同的感受。连在美资商社工作的理枝对希腊和土耳其两个国家经过一个小时就到了的感觉也是非常惊奇的。
由于土耳其不算欧洲国家,所以理枝认为距离应远一些。这种距离感的差异,是由于人长期处在闭锁状态下所产生的错觉。
进入下降势态的飞机在云层上方开始盘旋,但始终不降落。由于空中云量过多,从云中向下看到的大海和陆地时隐时现。而白云的堆积,反射的阳光十分强烈。
“怎么回事儿?好像又转回来了。”理枝心中突升一种不安。
“一定是在机场上方弄不清方位了,它在盘旋中等待机场的引导。”
“可也太长时间了。难道等了30分钟还不行玛?”
“要是羽田机场,这么长的时间的确不多见。”
反正上了飞机,时间长短随他去吧,此时此刻的三枝一点儿也没有刚才在机场等飞机时的焦急的心情。而实际上他是在用自己的意志克服着心中的急躁和不安。
也许这段时间里隅谷又逃走了呢!终于抓住了狐狸的尾巴,又让他趁着飞机的故障从眼皮底下逃走了!那么到这里后会有什么结果也不知道了。
另外还有那个也在找隅谷的身份不明的“第三者”。他到达隅谷的所在地后要干什么自己也不清楚,因此三枝心中也渐渐不安起来。
飞机终于渐渐下降了。眼下的云海向上飞腾着。从空中看上去如同泡沫一般。仿佛要把飞机吞没似的。
飞机的角度开始倾斜地冲入云海之中。浓雾般的小颗粒拼命地抽打着窗户。又过了一会儿,飞机终于冲破了云层。
首先进入眼帘的是红褐色的大地,海面上反射着强烈的光泽。中间夹着这块海峡的欧洲与西亚大陆连绵起伏。
刚才在空中“犹豫不决”的飞机,此时正以迅猛果敢的速度向下继续下降,冲向前方出现的一条机场跑道。
距离大地和海面越来越近了。在接地的一刹那间发出刺耳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入了完全密闭的机舱里来了。
2
机场可以说是最没有特点的地方。但伊斯坦布尔的耶希尔机场则例外,它具有自己独特的风格。首先是它那红褐色的土地,仿佛是从火星带来的一般。机场周围很少绿色,连绵起伏的土地除了红褐色还是红褐色。
然而在这片红褐色的大地上有寺院的白色圆屋顶和尖塔。与远处的市区相连接的是铁锈般的红褐色的土地。但这并不使人感到荒凉。在雅典就看到的远古色彩,仿佛是同一地域造就的一般,同样呈现着古老的色彩。
机场工作人员的态度也和雅典机场的差不多。候机大厅里漂浮着浓重羊肉膻气味,充满了地方的色调。
通关时手续十分简单;递上护照后对方似乎看也不看就给盖上了海关印章。
这时,理枝突然发现一名皮肤较黑、颊骨突出、眼窝深陷的土耳其人的目光在盯着自己。在这个中近东的国家还残留着“神秘的东洋”习惯,每个人都是长袍头巾,让初到此处的人无法完全看清他们的真实面目。
而出现在远方装潢漂亮的清真寺圆屋顶和尖塔,无疑使每个人都仿佛置身于梦幻中的奇怪世界中一般。
理枝仅仅知道隅谷在这里,但她认为他不可能一个人来这里的。因此她也庆幸遇上了三枝,并和他一同到此。
他们在机场乘上了公共汽车。平坦的高速公路直通市中心。在雅典,主干道都沿海而建,随时可以看到大海,但这里的公路只是顺着连绵起伏的平原而建,而且汽车的数量极多。也许是由于快要进入市中心的缘故吧。
“饭店叫什么名字?”
理枝还没有问过那家饭店的名字。
“桑多利亚饭店,据说在塔克西姆广场附近。”
但理枝还是不知道具体位置。不一会儿汽车驶入旧市区。道路上还有不少马车慢悠悠地与公共汽车并行。在这样的地区,马车并不是用来观光的,而是在生活中有实用价值。
石块铺就的坡道,四五层的木制建筑和脏乱阴郁的胡同,仿佛看到了居住在那里的人如同醉鬼、强盗一样可怕。
“在伊斯坦布尔,日本女人非常少见。要是一个人走在背街小巷里当然非常‘危险’!”
“土耳其是亲日的国家。所以这儿的人对日本人都是友好的。因此土耳其的男人都非常喜欢日本女人。你注意到没有,在机场时就会有紧紧盯着你的土耳其男人。他们很少看到年轻漂亮的日本姑娘。如果要是没有我在你身边,马上就会有人上来向你‘求爱’的。”
“求爱?”
“对,但不是那种求爱,而是和你搭话,但也许会吓你一跳的。”
理枝已经从昨天夜里的遭遇中体会到中近东人的“直率”了,不由得又害怕起来。
“哪个国家的城市都有坏人。昨天没有碰上有刀有枪的就算幸运了。实际上伊斯坦布尔是个美好的城市,尤其对游客更好一些。”
三枝一边看着理枝的表情一边宽慰道。
3
伊斯坦布尔的市街包围着博斯普鲁斯海峡。并位于欧洲大陆分界处。靠近亚洲一侧称乌斯克塔鲁,欧洲一侧称之为金角湾;市北是新市区,市南为旧市区。
游客住的饭店几乎都集中在欧洲一侧的地区。三枝说的桑多利亚饭店也在那一带。
两个人在塔克西姆广场下了汽车,“塔克西姆”是“出租车”的意思。在这里集中了公共汽车、电车和合租出租汽车。所以这里也是市内交通中心。
桑多利亚饭店位于距离广场稍远,面临大海的一条小巷里。好像东京车站的八重洲一侧的车站大楼的建筑一样,是充满了现代气息的大厦。这里集中了不少现代化模样的大楼,和旧市区那中世纪建筑简直是两个世界。
周围也有不少餐厅,看上去似乎多是快餐厅。从外面看不出当地的食物是否合乎口味。除了餐厅之外还有不少商店,无论哪家商店都将商品尽可能地摆放在外面,和在塔克西姆广场看到的商店一样。由于时近中午,无论哪家餐厅里都有不少食客。
这种场面只有在日本的电视剧里看到过:许多的食客圈在简陋的木桌椅周围,狼吞虎咽地大吃大嚼,似乎并不注意就餐的环境如何。当然看不见“白领”人在其中,而且年轻姑娘也非常少见。
他们又走进一条更加狭窄的小巷子。这里行人极少,有一栋木质结构的老朽模样的公寓。旁边还有一栋石块建造的大楼。有一条不知通向什么地方的地下通道似乎也可以到达那里。
理枝没有想到这种地方还可以住人的。从下车的市中心塔克西姆广场的背后居然还有如此破旧的贫民区。
但看上去这栋“贫民楼”不那么肮脏。似乎有一种久远历史沉积而形成的建筑风格。其间的通行小路在一整天照不到阳光,铺就的至少有百年以上的石头路面上漂浮着潮湿的雾气。这里很少有狗,但猫却不少见。
木制的公寓几乎都开着窗户,有四五层。由于小巷两旁都有公寓,所以原本不宽的小巷显得更加狭窄了。离这里不远的博斯普鲁斯海峡倒是晴空万里,而这一带却是一派潮湿,昏暗而寂静。这里的气温也因没有日射而令人感到十分湿冷。
突然理枝猛地抓住了三枝的手腕。
——怎么回事儿?!
三枝一问,理枝马上点了点头。他顺着理枝那双惊恐的眼神望去,公寓的一扇窗户里伸出一个老太婆的头,用怪异的眼神盯着他们两个人。
大概她没有见过外国人到这么个破旧的地方来吧,但理枝看着她如同童话故事中的老妖婆一样面目可憎。
他们又穿过了几条小巷,在一条小胡同里找到了要去的那家饭店。从外表看和三枝在雅典住过的饭店没什么两样。
他们进了大门,适应了一会儿才看清了里面的布局。他们来到了服务台,但没有一个人。整个饭店如同死亡了一样寂静可怕。
“也许在午睡。”
土耳其人和西班牙人、巴西人一样,应当没有午睡的习惯。但为什么整个饭店如同睡了一样安静呢?正当三枝看了看手表的时候,里面有了动静。
这时,不知从什么地方悄悄地走出了一名土耳其的饭店服务员,他确认了一下理枝后,突然睁开了还在瞌睡着的眼神。三枝为了确认一下这名服务员是否懂得英语便问了一句:
“有没有一位叫‘高原’或‘隅谷’的日本人住在这里?”
他一问,马上有了反应。
“有高原先生。”
“几号房间?”
三枝把身子向服务台里面又问了一句。他感到马上就要抓住大鱼的尾巴了。他实在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要在服务员和他联系之前到房间里抓住他!
“一楼的18号房间。”
“我想马上见一下他。”
三枝一说,这名服务员便问道:
“你们是高原先生的朋友吗?”
三枝回答后,对方的回答使他吃了一惊:
“高原先生昨天就没有回来。”
“没有回来?离开饭店了?”
两个人顿时感到了不安。
“不,行李还在,没有办退房手续。昨天晚上8点左右他接了一个电话后出去的,从那就一直没有回来。”
“电话?谁打来的?”
“不知道。”
“是日本人打来的吗?”
“不知道,是用英语说找高原先生的。”
“外出时没说去哪儿吗?”
“没有。我想他一定是找到了一处比待在饭店里更有趣儿的地方吧?”
他第一次笑着说道,同时在昏暗中露出了两排洁白的牙齿。
“这个叫‘高原’的日本人是他吗?”
三枝说完取出了几张隅谷的照片让服务员看了看。
“对,是他!不过这些照片这么像通缉照片呀!”
说着他用怀疑的目光看了看三枝和理枝。反正这个目的达到了。
“我是昨天预约过的三村。”
三枝对这名服务员说明了自己是预约要住在这儿的客人。因为三枝这个名字,隅谷有可能在看了他的父母自杀一事的记事中见过,所以他故意用这个假名字预订房间。这个级别的饭店并不査看客人的护照。
理枝的房间也在昨天通过电话又追加了。服务员一听是预订的客人,于是便解除了对他们两个人的怀疑。
“理枝小姐,因为你太累了,还是回房间休息一下的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我去大厅等一下。”
因为他担心服务员等隅谷回来时告诉他有一个叫三村的日本人找他,他肯定要逃走的。
“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还要等他,这可太累了,而且你也没有吃饭呢!”
理枝吃惊地说道。说是大厅,其实不过是在服务台前摆了三四对沙发。在那里等多长时间纯属浪费。
而且由于他们出发的早,到这会儿还没有吃早饭,胃里已经开始感到饥饿了。
“我有办法了。”
理枝用她那热切的目光朝一直站在那里的服务员望过去。那名服务员一下子被来自异国的漂亮小姐盯着,又看理枝走过来,不禁有些受宠若惊。
“有件事要拜托你。”
理枝盯着服务员说道。
“什、什么事儿?”
这名服务员被理枝盯得心猿意马,甚至有点语无伦次了。
“如果‘高原’先生回来的话,我想让你悄悄地告诉我,绝对不要让他本人知道,我想让他惊喜一下。”
“如果这样我会非常高兴的。”
这名服务员受到一名年轻漂亮姑娘的委托喜不自禁地说道。
“多谢了,虽然少了点,但请你收下。”
说着理枝把几张一美元一张的纸币塞进了他的手里。
“不,我不能要,能为小姐效劳我非常乐意!”
他慌忙推了回去。
“不必客气,收下吧。”
理枝一边说着又一边“深情”地看了一眼服务员,然后回到了三枝的房间里。
“行了,交给那个服务员了。咱们可以慢慢休息着了。”
“真了不起,你用了什么魔法?”
“不好意思说,不过是想让你好好休息一下。”
理枝说完后,还真的感到自己刚才的行为有些“不检点”。她的面颊微微泛红,但为了三枝,她心甘情愿“堕落”一回,不过她刚才握着服务员的手时却没有想那么多。
“他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理枝安静下来后又不安地说了一句。伊斯坦布尔一年中白天最长的是6月份,但在这条小巷子建的饭店却永远不见天日一般,令人阴暗难忍。
两个人办理完入住手续后巳经都过了4个小时了,隅谷仍旧没有回饭店。后来三枝又去了好几次大厅,但服务员说隅谷的确还没有回来。
被理枝施过了“魔法”的服务员深知自己的“责任”重大,对于隅谷尚未回来一事一再对来打听情况的三枝反复说着“请放心、请放心”。
根据服务员讲,隅谷到这里办好住宿手续后就一直“闷”在屋里没有出门,他在登记本上的“职业”一栏中他填写的是“贸易”,但从来没见有商人和他见面,也没有来过电话。
昨天晚上是第一次有人给他打来电话,而他外出后就一直未归。
“隅谷被人用电话叫出去的时间正是我们到达的前后,也许有人在我们之前在雅典找到了他住的饭店了呢。”三枝对理枝说道。
“可那个人到底是为什么事把隅谷叫出去的?”
“这个……”三枝歪着头想了想,“据饭店的人讲,隅谷到伊斯坦布尔后一直把自己关在屋里,那为什么这个人一叫他就出去了呢?”
“也许隅谷正等着这个人来呢。”
“那么叫他的人一定是知道隅谷的去向。当然打来电话的人和在雅典饭店找他的人是同一伙的。”
“隅谷在伊斯坦布尔不应当有熟人呀!都过了这么长时间了,他到底在什么地方呢?”
两个人什么也弄不明白,心中渐渐产生了不祥之兆。
4
在与博斯普鲁斯海峡相望的特布卡布宫殿下方的悬崖下发生了一阵骚乱。作为奥斯曼帝国的王宫旧址,据说一度曾拥有千名宫妃。凡来伊斯坦布尔的游客必来此观看,如同朝拜式的人潮如涌。这座宫殿在市内是仅存的最壮美的建筑,而且站在宫殿上可以望到隔海的亚洲大陆的突出一端。
各国船只频繁来往于博斯普鲁斯海峡。于是伊斯坦布尔和亚洲的土耳其的斯屈达尔地区形成了轮渡线,来往于两地。而且还修建了一条经由伊斯坦布尔、贝尔格莱德、意大利的里亚斯特、巴黎,到达法国加来的称之为“东方快车”的铁路线。
从海峡另一边吹来的海风,像集中了大海的颜色一样蔚蓝、透凉。色彩的多样化风景使得这一带充满了生机勃勃的壮美。但在这风光明媚之中也有极不协和的“异物”,漂流于海峡之间。
乘渡轮的美国游客从土耳其的马尔马拉岛回来的时候,正从甲板上用望远镜观看着处在夕阳的幻想中的伊斯坦布尔街景。
蓝色寺院那硕大的画顶、守卫在圆顶周围的六个尖塔,加上沉浸在夕阳中的街景,以及海峡中夕阳的反光照射,使伊斯坦布尔处在一种梦幻般的意境中。
那些美国游客们已经纷纷拿出了照相机,拼命地抢拍这几乎是一闪即纵的虚幻世界。这明明是真实的城景,而又让人感到是在一个虚拟的世界之中,像是一个美若天仙的少女故意留给人们一个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美丽幻影一般。
不知这些游客拍了多少张,但他们似乎仍然意犹未尽。他们知道这幻影是一种天作之合,完全是假的。但尽管如此,他们也情不自禁地要把它拍摄下来,满足自己置身于其中的欲望。
只有一名游客没有拍照,但为了把这奇妙的景致深深地印在脑海里,他一动不动地紧紧地盯着这梦幻般的世界。
特布卡布宫殿耸立在断崖之上。在它那硕大的阳台上拥挤着许多游客。它的下方可以看到一列正在行驶中的列车,再下方便是闪耀了阳光反射下呈现出晶晶亮的从马尔马拉岛到博斯普鲁斯海峡之间的海水。行驶在海面上的船只的航迹将推开的海水猛烈地冲打在岸边的礁石,不时地涌动阵阵白色的浪花。在那一带有一块黑色物体随波逐流,看上去像是一根木头。
美国游客们又发现了这个“新景观”,为了弄清它的真实主体,他们又在迅速地变化着镜头的焦点。异物在人们的视野里渐渐扩大、明晰了。同时悟到了那个物体的他们顿时惊愕了。
伊斯坦布尔的警方得到了情报:从位于卡拉塔桥畔的渡轮码头向特布卡布宫殿下方的岸边浮过来一名死者。于是他们立即派人赶赴现场。
由于发现的人是乘坐渡轮的游客,因此无法清楚特定现场。于是警方立即分成陆地的海上两个小组,对这两处进行调査。
死者和报警说的一样,是漂浮在特布卡布宫殿下方的金角湾、海峡的入口处的弯曲水路上。那一带通行的船只很多,但由于尸体是漂浮在船只稀少的断崖下的岸边,所以没有被船只发现而被正在拍摄风光的游客用望远镜发现了。
尸体被警方的巡逻艇拉了上来。粗看入水时间不太长,也没有看到大的外伤,但使警方紧张的是头部的伤痕。
现场暂定为头部的裂伤系被钝器殴打形成的。由于伤口被海水浸泡,已经没有了血迹,但仍然可以看出是被人用暴力击打的样子。
从受伤的部位来看也不是自杀。而且死者系外国人。于是巡逻艇迅速要将尸体运抵市中心的总署的重案科(相当于日本的搜査一科)。
巡逻艇停靠在卡拉塔桥畔的码头,又把从总署赶来的几名警官重新带回发现尸体的水域。
如果不是杀人事件就没有必要进行现场取证,只需要让法医和鉴别科进行详细的调查。
“直接死因系溺水而死。”
“死后大致经过了10-12个小时。”
“30岁左右,亚洲人,也许是中国人,或是日本人。”
“身上没有可以证明身份的证据。”
一边听着法医和部下的报告,茨阿夫阿警官一边把目光转向了金角湾的上游。那里是伊斯坦布尔有名的夕阳海景,此时此刻正是一派茜草颜色。
他认为这具尸体正是被海潮从那充满了夕阳暮色的方向漂下来的。
他对这个事件初步有了非常棘手的预感。
“一名不明身份的亚洲人。”
茨阿夫阿摇晃了一下他那80公斤体重的身躯,朝海面吐了一口唾沫。
被人们称之为蔚蓝色的博斯普鲁斯海峡也由于来往的渡船过多而遗留出一条条油污污迹。
“这个亚洲人什么线索也没有!”
茨阿夫阿自己实际上也是亚洲人,但他似乎忘记了这一点,皱了皱眉毛说道。
“头儿。”
一名部下走了过来。
茨阿夫阿转过头,把他那粗壮的头颈扭向来人。
“这是在死者裤子兜里找到的。”
这名刑警拿着一件纸制的东西,由于被海水浸泡而肿胀了,看上去像是一个卡片。
“上面好像画了地图。”
茨阿夫阿紧紧地盯着这张纸上的线索。
“‘SANTRA’这是什么意思?”
看上去像是英文,但是又拼不出是什么意思。
“会不会是游客用的‘饭店指南’?”
这名刑警提示道。一般的高档饭店,为了避免住宿的客人外出迷路,一般都给客人们发放一份“地图”。
“很像!”
茨阿夫阿的眼睛一亮:
“马上去市内查一下叫‘SANTRA’的饭店!而且査一下最近一两天没回饭店的亚洲人。”
茨阿夫阿像发现了猎物的猎狗一般兴奋起来。
5
当受到警方的询问时,一直在饭店里苦于没有线索进行下一步行动的三枝和理枝,马上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警方来人只说在博斯普鲁斯海峡发现了一名死亡的亚洲人,并没有说死者是隅谷。
但他们马上想到死者一定是隅谷,而且是被杀的。当然凶手就是在雅典和他们“同行”的那个人。
他为什么要杀死隅谷,三枝和理枝一点也不清楚。但他们知道,一直像谜一样出现在他们左右的这个影子已经伸出了他的“利爪”。
饭店方面回答只有一名日本客人至今未归。
“为了确认死者的身份,请认识他的人马上去辨认一下。”
警方命令道。
那名向理枝表达过好感的年轻服务员马上把这一命令转告了理枝。
“一会儿我要去警察那里,如果你们也能去,咱们一块儿去吧。”
理枝也巴不得有这个机会去辨认一下死者是不是隅谷。于是他们两个人和服务员一块儿去了警察局。
“警方的头儿去了卡拉塔桥的现场了。”
“到那儿要多长时间?”
“这个,要30来分钟吧。”
他指的是步行要30分钟,这让理枝感到吃惊。这在日本是不可想像的。于是理枝连忙叫了一辆出租车,把服务员推进了车里。
在车里服务员第一次告诉理枝自己叫“特鲁克马塔”。
“在饭店里叫我‘马塔’就可以。”他又补充了一句。
乘车仅5分钟就到了码头,巡逻艇已经等在那里了。岸边站着身穿制服的警察。两个人下车后远远就看出来了。因为全世界的警察好像都有一种共同的风格。
三枝和理枝跟在马塔的后面上了巡逻艇,顿时引来了周围看热闹人的好奇目光。马塔用土耳其语和他们说了几句什么,于是从人群中走过来一名人高马大的警察,他就是茨阿夫阿。
马塔又向他做了个解释,于是茨阿夫阿指了指船舱。两个人进了船舱,一名警察马上拉开了盖在地上的一条床单。
马塔的脸色一变,不禁倒退了两步。理枝也情不自禁地抓住了三枝的胳膊。她是第一次看到变了形的死尸。
“理枝小姐,你还是不要看这个了。”
三枝像是要挡住理枝的视线似的把理枝拉到身后,自己则仔细地辨认死尸。由于在水中放置过久,死者的脸部都已经变了形状,但他还是看出死者是隅谷博久。茨阿夫阿向马塔问了几句什么。
——“怎么样,是你们饭店的客人吗?”——
——“是,是一位日本客人。”——
——“叫什么名字?什么时候住下的?有人找过他吗?来伊斯坦布尔千什么?”——
大概这些问题他都要一一问清吧。马塔的回答似乎还让茨阿夫阿满意。然后他又把头转向了理枝和三枝。
“你们认识死者吗?”
他的英语讲得还算标准。
“你们和死者什么关系?”
他边问边用怀疑的目光扫视着理枝和三枝。
死者的身份弄清楚了。茨阿夫阿对杀人凶手初步是这样判断的:凶手首先是日本人,其次是外国人,第三是土耳其人,但他更倾向于是日本人。
如果是日本人或者外国人的话,那么就与土耳其没有什么关系了,但如果凶手是本国人,那可就成了外交事件了。
土耳其是历史上的亲日国家。尤其是在日俄战争中,由于日本人和长久统治土耳其的沙皇俄国开战,并打败了沙俄,所以土耳其对日本产生了近一个世纪的亲切感情。
从那时起,在土耳其的教科书中除了说明日本是土耳其的友好国家外,还大肆宣传日本的先进情况,甚至还将与沙俄开战的日本将领东乡平八郎称为“英雄”写在了小学课本里。因此决不能有损“土日”感情的事件发生。但是他非常自信凶手不是本国人这一判断。因为死者到达土耳其后一直把自己关在饭店里,如果是和本国人发生过矛盾的话,他不会一直住在那家饭店里的。而他开始这样认为,也可能是饭店的服务员把他骗出去,然后把他打昏再扔进海里的。
在后来对饭店的彻底调査后证明了与饭店的从业人员无关。原本在伊斯坦布尔的外国人就不少,其中大部分都是身份不明者。在他们之间就常常发生矛盾。在金角湾发现外国水手的尸体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但那些事件经调査后都证实了系外国人之间的争斗所致,与本国人毫无关系。
茨阿夫阿在发现了死尸后马上核査来土耳其的日本人的伴侣名单。因为他认为最有可能是“情杀”。
如果査明凶手是外国人,他就很难处理,但也不能轻易“释放”凶手。
由于发现尸体的地方是海水流急的海峡,所以有必要首先査明被害者的入海地点。他马上与日本驻伊斯坦布尔的使馆进行了联系,外交官也马上赶到了现场。为了商量死者的尸检事宜,他们在査验了尸体后马上又回到了饭店。
漫长的伊斯坦布尔的一天终于进入了暮色,灯火阑珊的街景映照在海崃的海面上,使大海也显得色彩斑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