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凶相毕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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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边的私语,往往是无需戒备,尽情倾吐着真情话。一天,阿莉莎把假记者冒充大友找她调查的事情讲给田代听。和田代命运相连的一体感,麻痹了阿莉莎,使她脱口说出为了保身,迄今一直深埋在心底的这段往事。
“那是在什么时候?”原以为会一听了之的田代,竟脸色突变,急忙追问。
“是好长时间的事情了。”
“好好想想!”
“怎么了,那么重要吗?”瞧见田代这副模样,阿莉莎惊住了。
“重要,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没错,是去年十二月初。”
“那个假记者打听什么了?”
“问日出俱乐部的内情,我跟他讲了些无关紧要的话。”
事实是,在对方巧妙的诱导下,阿莉莎讲得滔滔不绝。不过这话是不能告诉田代的。
“你怎么知道是假记者?”
“事后,我总觉得有些可疑,所以就找名片的主人核实去了。一看,是另外的一个人。”
“名片的主人和你通电话时,顺着你的意思应和,这不正说明他和那个冒充的人预先合谋好了吗?”
“不象有什么合谋,可他大概知道冒充者的真实身份。”
“这么说,他是知道冒充者拿他的名片做坏事了。是那个记者给他的名片吧?”
“他好象不知道拿他的名片做坏事。他说,那个人和报社没有一点关系,只是出于个人情分而把名片借给了那个人。”
“他是说把名片借给那个人的吗?”
“是那样说的。”
“这么说,那个摇笔杆子的大体知道别人借他名片的用意。”
“可能吧!”
“想想看,把标有报社名称的名片借给对方时,事先肯定要打听借它干什么。”
“详细情况他好象也不大了解。因为,他一个劲儿地问我和那个冒充者说了些什么。”
“到底说了些什么?”
“只是俱乐部内部的事儿啊,已经记不清楚了。”
“没打听什么人吗?”
“人?……我想想……”阿莉莎开动脑筋,认真回忆。
“没提到什么人的名字吗?”
“我想想看,好象是问了。”
“问什么名字?”
“一时想不起来。不过,有南朝鲜人的名字。”
“南朝鲜人?”
“哎呀,吓死我了!你干什么这么一惊一炸的?”
“啊,让你受惊了,对不起。那个名字是男的还是女的,记得吗?”
“是南朝鲜人的名字,我也不知道是男是女。不过,他也问过日本女人的名字哪。”
“南朝鲜人的名字,比如有没有叫李什么的?”
“你认识?”
“不,当然不认识,可是南朝鲜姓李的人很多……”
阿莉莎睁睁地瞅着田代的脸,他的脸上稍露出狼狈的神色。
“啊,等一等!”阿莉莎仿佛想起了什么。
“想起什么了?”
“在他问过的一堆名字里面,有一个名字特别耳熟。”阿莉莎一面逐渐搜索记忆的踪影,一面和田代相对而视。
“叫……”她不由一怔:“是的,他是打听过田代,那个人提到你的名字啦!”
“打听我的名字?”田代顿时一惊。
“确实是你的名字。”
“是田代,你没有听错?”
“他打听的是全称哩:田、代、行、雄,这个名字不会错吧?”
田代惊愕地站起身来,表情十分严峻。阿莉莎担心地瞅着田代,问道:
“我说,那个假记者和你有什么关系?”
“没有什么关系。”
“胡说,你认识那个人,而且是个关系相当密切的人!”
“我和他就是没有关系!”
“开始,你听说假记者来调查了,就说这是非常重要的问题,非让我好好想想。可我好容易想起来了,你又说和你没有什么关系。”
田代被问得哑口无言。
“那个假记者缠住我,简直就象刑警似地问这问那。”
“什么,刑警?”田代的声调又尖刻起来。
“究竟怎么了,你今天真反常。莫非那个假记者真的是刑警吧……”看见田代神情异常紧张,阿莉莎猜测到自己无意中说出的这一句话,非常接近假记者的真实身份。
“不过,刑警为什么要打听这些呢?不会是刑警。”阿莉莎慌忙想收回刚才的失言。如果假记者果真是刑警,她那天说的那些话,比起告诉给真新闻记者更为糟糕。可是,如果那个人是刑警,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了,为什么还没有一点动静?
“不,很可能是刑警!”田代否定了阿莉莎的分辩。“你去找那个记者,反倒坏了事儿。”
“反倒坏了事儿?”
“是的。你说讲了些无关大局的话,后来觉得那个人可疑,于是又是挂电话,又是特意去见那张名片的主人。如果真是无关大局,你就根本没有必要去找他。”
“这,这个,我总觉得不大对劲,让一个身份不明的人来寻三问四的,心里放心不下。”
“怎么放心不下?如果你讲的都是些无关大局的事情,和谁讲都行嘛。既然讲完后,你心里不安生,就说明你讲的不是无关大局的事情!”
“没有的事儿!”
“怎么没有,正因为你后来觉察到自己讲的不适当,担心会在报上发表,赶快去否认。这时你才发现对方是个冒充的记者。”
“哼,这种事情听天由命吧,反正已经过去了。”阿莉莎见形势不妙,便转换话题,想用缠绵的枕旁情话掩饰过去。
“不能听天由命!”田代没有堕进她的情网。自打两人暗中结合以来,阿莉莎第一次听见这么粗暴的吼声。一时间,她惊恐得打几个寒噤。
“听着没有,你好生想想,和那个假记者都说了些什么?”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呀!”
“没什么大不了,为什么还要特意去核实对方的身份?假记者找你的时候,是十二月初,紧接着你就交了红运。恐怕你是当着那个假记者的面,把你当杂役的积愤,发泄得一干二净。后来,你时来运转了,所以慌忙到报社记者那儿去,想收回你的前言,对吧?”
“不错,你怎么说都行。你要干什么?死乞百赖象个刑警似的。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阿莉莎突然歇斯底里地反驳说。田代啪地打了她一记耳光,仿佛是为了出出气。阿莉莎的脸颊上顿吋泛出大红色的巴掌印痕。她初次受男人殴打,羞怒交加,小脸涨成了猪肝色,迅速掩没巴掌留下的红痕。由于气愤和惊愕,一时竟说不出抗议的话来。
“说!你到底和刑警说了些什么?”
田代双手揪住阿莉莎的前襟摇晃。阿莉莎喘不上气来,转眼间,她的骄矜和愤怒都被践踏个粉碎。她周身袭过一种如果继续僵持下去,自己将要被勒死的恐怖:田代已经认定假记者就是刑警,之所以这样,大概是因为他干了什么被刑警追查的事情。刑警也确实是打听了他的名字。
田代曾经说过,他是生活在黑雾中,他的性格和品行,也是布满了黑雾吧?阿莉莎现在才清楚地看到田代和自己究竟是什么爱情。那既不是爱,也没有情,自己也只不过是出于错觉,看上了酷似在学生时代所憧憬的电影明星的田代……与爱情幻灭的悲哀相比,更紧紧攫住她的心的是恐怖。田代好象是妖魔附体,眼睛闪射出吓人的凶光,充满杀气。不是田代这个人变了,而是他的本来面目就是如此。以往精心披挂的袈裟,如今脱落在地。
“我说,我说,你放开我!”阿莉莎哀求说。田代终于松开了揪着她前襟的手。
“你说了些什么?”
田代手是松开了,深藏在眼睛里的凶光却毫无减弱。阿莉莎心想,如果自己说了实话,说不定有一天要被人杀死;如果不说实话,现在马上就会被田代勒死。还是眼前面临的死亡的威胁,摄服了她。
“我说过,外国帮和亲信们去‘接待’‘发奖’,阿莉莎为恐怖所驱使,无意中说出一般人听不懂的行话。”
“是这样说的吗?”
“这不只是我们俱乐部一家这样干哪。嗯,是我不好,你千万不要告诉老爸爸和经理。”临到这时,她还没有忘记保身,可见职业模特的自卫感是多么的强烈。
“刑警就来那一次吗?”
“就那一次。”
“那个记者,后来没再找你说些什么吗?”
“没有。所以,我看没有必要那么担心,连我自己也都忘得差不多了。你太多虑……”说到这里,阿莉莎心中一惊。她注意到,自己虽然没有对模特俱乐部的行话做任何解释,田代却完全听懂了,以前她从没向他讲过这类行话。这证明,田代了解俱乐部的内情,知道连接宫村和金崎之间的秘密渠道。她万万没有想到田代会是这样的一个人,似乎在这三个人之间,有她猜想不到的利害关系,而这种关系也是掩藏在不见阳光的暗处。
“多半是我想得太多,一时冲动才动了手,请你原谅。如果俱乐部犯有伤风败俗罪,背上坏名声,你也是抖落不清。眼下正是你的最关键时期,我是设身处地为你着想,你不要生气。”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田代已经消失了眼中的凶光。可是,阿莉莎不再受骗,她看见田代眼珠的后面,依然隐藏着凶恶的魔鬼,那个魔鬼就是田代的灵魂。
“我接着问你。你好好想想,当时假记者有没有问到李英香这个名字?”
“李英香?”
“桃李的李,英语的英,香水的香。”
“好象是打听了,不过我记不大清楚。”
“好生想想。”
“真难为人。好长时间的事了,而且,我也没有认真去听。”
“你不是把我的名字想起来了吗?”
“你是例外。再说,南朝鲜人的名字,那么难记。”
“你怎么知道是南朝鲜人?”
“假记者说是南朝鲜人嘛!那个冒名顶替的人,竟说些奇怪的话。”
“说些什么?”田代凑过身去。
“开始时打听南朝鲜人的姓名,接着又说,说不定起了日本名字……是了,其中有个名字,确实叫田代什么的。”
“真的?”一直全神贯注倾听的田代,突然冷笑起来。
“真的嘛!下边的名我忘了,他是说叫田代什么子。那个女人和你有什么关系吧?”
“你记错了。他是问你李英香这个名字了吧?”田代想把话题从“田代X子”上岔开。
“又象问了,又象没问。”
“李秀兰和赵王丽呢?”
“你问也投有用,我根本没记住南朝鲜人的名字。喂,这都是些什么人?”
“和你没有关系。”
或许是觉得再追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吧,田代以一种象突然醒悟了似的表情,叮嘱说:
“记着,刚才我问你的话,绝对不能告诉任何人!”
2
田代走后,阿莉莎也没有从恐怖中摆脱出来。刚才,田代确实杀气腾腾地卡住她的脖颈,两眼射出凶光。直到现在,阿莉莎还感觉到那股杀气和脖颈上残存的疼痛。在一段时间里,自己竟然爱上了那么凶残的人。紧接着的回忆,使她不寒而栗:“我就是和他订下了婚约!”当时她身在恐怖之中,没有想到这个问题;田代只是卡住她的脖子,也丝毫没有解除婚约的意思。不过,阿莉莎对田代徒有的外表产生的恋情,已经消失;被爱情美酒沉醉了的心,已然清醒。如果说还残存有什么的话,那只是痛苦难耐的眩晕。爱欲的火焰燃烧起来是炽烈的,冷却下去也很急速。
阿莉莎知道,如果自己单方面废除婚约,不知将会产生什么后果。她和田代的关系,开始时惟恐被金崎发现,最近却变得相当大胆。田代经常说“金崎欠我的债”,虽然没有详细说明这是一笔什么债,不过总好象金崎有什么把抦握在田代的手里,反正他俩是兔死狐悲的关系吧!
毫无疑问,田代受到刑警的追查。尽管他自己假惺惺地辩解说,是为了阿莉莎着想,怕俱乐部蒙上有伤风化的罪名,实际上,看得出来他是由于更为严重的罪过而心神不安。
——这严重的罪过究竟是什么呢?
阿莉莎想起田代屡次打听的李英香的名字。李英香是谁?她和田代有什么关系?田代还孜孜地查对其他人的名字,可是对阿莉莎好容易才想起来的“田代X子”却是那么冷漠。
思来想去,阿莉莎渐渐理出一丝头绪。被田代认定是刑警的那位假记者,向阿莉莎打听几个人的姓名,里面到底有没有李英香,真遗憾,阿莉莎记不得了。田代最最关心的就是这个名字。倘若假记者和田代所关心的是同一个名字,那将意味着什么?如果真是那样,就是说田代对李英香干了些什么。而且那个假记者——多半是刑警,正在到处追查这件事情。
究竟田代对李英香干了些什么?他们两人间是什么关系?向田代打听不仅问不出来,而且也很危险。假记者打听的人名中,究竟有没有李英香?要核实这一点,除了询问假记者本人外,别无他法。
阿莉莎的兴趣越来越浓,这不单单是出于女人的好奇心,而且是为了自卫的需要。她想摸清田代的秘密。
大友道彦知道假记者的真实身份,在这之前追问他时,他支支吾吾地没有告诉,可是,如今自己也猜出个大概了。不管假记者到底是什么人,只要通过大友核实一下李英香这个名字就行了。如果假记者现在仍然关心这个名字,他一定会做出反应。可是,自己要接触假记者的尝试,倘若被田代发现,将是十分危险的。田代也知道假记者的朋友大友的地址,如果田代一定要查清假记者的身份,或许也会去找大友。阿莉莎不知所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