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黑幕人物
1
水木阿莉莎放下电话,心情还是稳定不下。
前几天,她和“大友道彦”,即刚才通话的对方在俱乐部附近的咖啡馆一起喝茶,打那以后突然交上了好运。俱乐部的宫村经理竟然推荐她去做电视商业广告,这是作梦也没想到的事情呀。结果,演出极为成功,宣传界立即大肆报道。接着,应邀演出的机会与日剧增,而且尽是些一流设计者新作观摩会和服饰杂志模特等足以大显身手的场合。
昨天还是吃馊饭的杂役,今天一跃为模特明星,成了商业广告海报、一流杂志封皮你抢我夺的大红人,连电影和电视也争相请她拍片。水木阿莉莎突然置身在聚光灯的耀眼光柱下,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就是这金碧辉煌的舞台的主角、震耳欲聋的宣传的中心。然而,这是确确实实的变化,昔日的美梦已成今日活生生的现实。她倏然醒悟到这不是梦幻,反而忐忑不安起来。这种好光景自然不会持久,莫非是老天爷在耍弄自己?总不会把自己捧上九霄后又扑通一声摔进无底的深渊吧?
不管怎样,好容易到手的好运气,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过,再回到那不见日光的“杂役房”,真不如去死。阿莉莎紧紧抱住突如其来的幸福,头脑越来越发胀。
值得注意的是那个新闻记者。就是在她向那名记者发泄了心中郁闷后的第二天,宫村经理给她安排了差事。从这种意义上讲,记者是为自己带来好运的幸福使者。可是由于当时万万没有料到自己也会交上什么好运,所以讲了很多日出美女俱乐部的坏话和不得公开的内幕。万一记者把她的话发表,叫宫村看见,事情就会闹大。想着,想着,仿佛宫村那张盛怒的脸,清楚地浮现在她的眼前。宫村肯定要彻底追查这篇报道的出处,自己好不容易获得的机会,立即就会丧失。
自己为什么要那么信口开河地乱讲一通?阿莎莉追悔莫及。新闻记者说他与艺能界毫无关系,不会发表。可是说不定在什么时候会告诉给艺能记者,而且他本人也有从体育界改行到艺能界的可能。想到这里,她有些坐卧不宁。
那个记者亮亮名片,又若无其事地把名片收了起来。还记得名片上的姓名和地址,阿莉莎从电话薄上查到了号码,终于接通了电话。虽然她明知道这样做,反倒会引起对方的警觉,十分危险,可不打这个电话,心里总是平稳不下。
大友道彦果然在名片上注明了工作单位。开始,似乎他已经忘记了水木阿莉莎,只是在通话期间才想起来,并且开始用温存的语调哼哼哈哈地应和着。当阿莉莎让他把从前说过的事情全部忘掉时,他又装着不知道前几天说些什么了。具体提到日出美女俱乐部没有外国帮,也没有“接待”和“发奖”的任务时,对方才好容易明白了似的。阿莉莎当时以为这就可以一心无挂了,便搁下电话。后来,一缕缕不安的思绪却又缠住了她的心。放下电话仔细玩味,越发觉得对方的语音语调与那天的人不大一样。
“刚才的那个人,真的是那个新闻记者吗?”由于是通电话,声音总会多少有些改变。而且初次相会时,因为都是邂逅的路人,所以阿莉莎也没大记清对方的声音和脸面。正因为这样,对方一说他就是大友,水木也就没加怀疑。事后仔细思量,虽然不能确切指明是什么地方有什么不同,可总觉得语调有些差异。刚接电话时,对方还好象不知道她是谁。阿莉莎当时以为可能对方是把她忘了,现在看来,很有可能是听见陌生女子的声音,而有些张惶失措。不错,对方是哼哼哈哈地应答了,可却是那么结结巴巴,枯燥无味。他自己并不大吱声,似乎只是挑唆阿莉莎说个不停,给人以耍弄手腕刺探对方的感觉。回过头来看,当初只让看看名片而不交换,也是一个疑点。
通话的对方果真是大友吗?如果不是大友,为什么本人不接,而让其他人冒名顶替?如果那天咖啡馆里的人是冒名顶替,这次他就不该再和本人换过来,而应顶替到底。接电话的这个人,是本人也好,是顶替的人也好,都不明白自己电话中说的内容,而只是随声附和地应答。为什么这样做?咖啡馆里见到的那个人在哪儿?疑问越积越多。阿莉莎苦思冥想之后,不由一愣:
“原来是这样,接电话的这个人是名片的主人。是谁拿大友的名片欺骗了我!”
诡称大友的人是谁?他为什么要干这种事情?水木阿莉莎终于想到,很可能是有谁为了探听日出美女俱乐部的内情,而布下了这场骗局。
“我把秘密泄漏给一个可怕的人了。”她为自己所推导出的结论吓得面色苍白。
可是,大友在接电话时,为什么不表明他并不知道这件事情呢?新的疑问随之而生。答案只有一个,大友本人知道自己的名片被他人利用!就是说,本人和顶替的人合谋骗人。
“直接找他核实去!”水木阿莉莎暗下决心。尽管脑海里的记忆不甚清楚,毕竟在咖啡馆里,和拿大友的名片招摇撞骗的那个人谈了很长时间,与他再次相见,肯定能认得出来。
既然决心已定,就立即行动。由于是出于自卫的本能,大有决一死战的气势。
大友的体育报社坐落在神田区锻治桥。阿莉莎担心他不在报社,便事先打听收发室,回答可能没有出去。她怕如实说出自己的身份,达不到核实的目的,就谎称自己是一个著名体育选手的佣人。即使大友和那名选手没有直接来往,从业务需要考虑,也会出来会客的。
阿莉莎在接待室里静候。一个三十岁左右、强壮精悍的男子走了进来。他看见接待室里只有阿莉莎一人,便问道:“您就是XX先生家的人吗?”
“您是大友先生吗?”
阿莉莎盯盯地瞅着对方的脸,反问说。这不是在咖啡馆里见到的那个人,那个人与他年龄相仿,周身也是充满青春活力,但是他们的发型和衣着打扮迥然不同。最主要的证据是他见到阿莉莎全然没有反应,宛若初次相见一样。
“是的。”对方点点头。
“是大友道彦先生?”她又一次询问。
“是我。XX先生找我有何贵干?从前我曾幸会过他,由于我不直接负责……”大友疑惑地打听说。
“对不起,我不是XX先生家的人!”
“您究竟为什么……”
“我叫水木阿莉莎。”
“啊?”
大友顿时显得狼狈不堪。
“我不知道应该和您说‘初次见面’呢,还是应该说‘又见到您我很高兴’?”阿莉莎奚落地说。
“这,这都没有关系。我和您说什么呢?真难为情。”大友搔着头,一副惭愧的样子。
“虽然大友先生在前几天的电话中,象是认识我似的,可是,我却是第一次和您见面。”阿莉莎毫不留情地继续进攻。
“啊,那个……我是间接认识您的。”
“间接?通过谁?”
“不,是在电视上。”
“电视并没有报我的姓名。”
“那、那个,后来我打听了。”
“您为什么要干这种事情?”
“……”
“我打电话的时候,您并不知道我是谁,但说着说着就逢迎起来。您为什么要这样做?拿您的名片骗我的那个人是谁?您肯定认识他,您和他是什么关系?”
“这实在是太难为情了。”一连串的追问,把大友逼得无路可退。
“大友先生,我求求您,请您告诉我拿您的名片骗我的那个人是谁。被一个身份不明的人探听了身边的秘密,我心里胆怯。”
“难道您干了不敢见人的事情了吗?”一直处于被动地位的大友,开始反攻。
“当然不是,只是放心不下。”
“前几天,您提到什么‘外国帮’、‘接待’那是怎么回事儿?”不知不觉中,大友又显露出新闻记者特有的敏感。
“那些事情和您没有关系!”
“不,很有关系。不管怎么说,是用我的姓名诈骗的,我有权利查问冒充者对您干了些什么。”
“没干什么不好的事情。”
“那么,说了些什么呢?”
“没说什么大不了的话。”
“这就奇怪了:既没做什么坏事,又没讲什么大不了的话,您却又是打电话否认,又是特意找上门来询问冒充者的真相,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主客二人倒换了位置。
“是我问您!”水木阿莉莎竭力想夺回主动权。经过这番较量,她已经不把新闻记者当作敌人看待了。
“您和我的冒充者说了些什么?如果把谈话的内容全盘告诉我,我想,我也应该去查明这个冒充者的真面目。”
“您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吗?”
“不知道什么?”
“我和那个冒充者之间的谈话呀!”
“不知道。”
“那么,我打电话的时候,您为什么随声附和?您肯定知道那个冒充者用了您的名片。”
“名片是给他了,可是详细情况我是毫无所闻。”
“新闻记者这样乱借名片,合适吗?我是把那个骗子当成你们报社的人,才相信了他!”
仿佛被触到痛处,大友哑口无言。水木又不容分辩地追问:
“冒充您的那个人,是你们报社的吗?”
“他和报社没有关系。”透过大友的眼神,看得出他是在考虑自己的问题。的确,乱借名片是要承担责任的。
“这么说,他和你们报社没有一点关系啦?”
“没有关系。他和我一直是私人朋友,所以我才把名片借给他。”
听见这番话,阿莉莎心情稍有平定,她不必担心前些天讲的话,会在报章上发表了。
“今后,如果是由于和那个人说的话而惹起麻烦的话,我,我就找您算帐!”水木阿莉莎叮嘱似地说完,站起身来。这次会见的结果是“不分胜负”。
2
就在这天晚上,宫村健造邀请水木阿莉莎共进晚餐。经理请模特吃饭,仅从这一点就足以证明了她的身价之高。
宫村领她去的地方,是坐落在麻布镇僻静角落的一家饭店,院内栽有参天大树和繁茂的花草。在紧里面的一间颇有秘密色彩的餐厅里,已经摆好了酒肴,先来的一个客人等在那里。
在乘车来的路上,宫村告诉阿莉莎说,今晚要把她介绍给一个人,这个人很有影响力,只要得到他的赏识,今后的前途将不可估量。至此,阿莉莎领会到,这就是人们所说的“接待”。迄今为止,“接待”只限于外国帮或者是经理的亲信,她能得到这种偏爱,表明已经被列入经理的亲信之中。
“哦,来啦?好好,到这边,到这边!”
先来的那位客人眯着眼睛,一面打量走过来的阿莉莎,一面指着放在他旁边的一个坐垫。
阿莉莎羞羞答答地打着招呼,暗自扫了扫先来的客人,顿时觉得面熟。这是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庞,一时想不起来是在哪儿见的了。宽宽的大脸上,镶着一对细长的眯眯眼,一副淡淡的眉毛;在朝天翘起的小鼻头的下面,一张好似总是嘻笑的嘴,微微张着。他年龄六十岁左右,没有什么区别于一般平民的突出特征。
“这位是金崎先生。先生很赏识你,这次拍商业广告片,就是先生大力推荐的结果。”宫村的言外之意是:所以,在“接待”时切切不可怠慢。
“我,好象在什么地方见过您?”一番寒暄过后,阿莉莎惶恐地问。既然是他推荐了自己,那么,肯定在什么地方见过面。她在内心思索着被称作“先生”的这个人的职业。
“先生光临俱乐部的时候,偶然和你打过照面,那就算是初次见面吧!也是你的造化,如果不是那次让先生看见,你还将在底下打零杂呢!”宫村用一种感恩戴德的口吻说。
“好说,好说。既然我朝思暮想的水木阿莉莎来了,咱们今晚就玩个痛快!你,晚些回去也没有关系嘛!”
金崎用炯炯有光的小眼睛,在阿莉莎的身上扫来扫去。
3
从那天夜里开始,水木阿莉莎就属于金崎“专用”了。她不知道金崎的真实身份,可是从宫村的态度来判断,肯定是个相当有势力的要人。看得出来,宫村一到金崎的跟前,连眉毛的一展一皱、眼珠的一转一动都倍加小心。金崎也泰然接受宫村的礼拜,一副傲慢的神态。金崎经常象吆喝手下的仆人一样,顺嘴点出连阿莉莎也知道的一些政界和财界的大人物的名字。可见“很有影响力”这句话,并非言过其实。
阿莉莎曾经抱有这样的信念:只要能出人头地,身体怎样供人蹂躏都行。可是,即使是她,一听金崎呼唤,还没等见到金崎,周身就已经疲乏得象散了骨架一样,汗津津的。迄今为止,她还不曾这样完全彻底、无休无止地被如此贪婪的男人占有过。
金崎喊她来的时候,必定要求她穿几件衣服。有时让她穿和服,也有时命令她穿西装。不管穿什么样的衣服,金崎总是把她连衣服带人拖到褥子上,自己亲自动手一件又一件地扒下她的衣服,籍以取乐……然后,等待阿莉莎的是另一番苦难:在枕旁放有两台可以调换四种亮度的落地灯,金崎费尽心机摆好两台灯的位置,不时变换光亮,“鉴赏”在光和影中浮现出女性肉体的各种曲线美。一番折腾后,阿莉莎已是筋疲力尽。
“时间有的是,刚才只不过是‘前座’。”说着,金崎拽过她,又给被他费力剥光了衣服的阿莉莎着盛装。有时给她穿刚刚剥下的衣服,有时则拿出金崎事先准备的另外的衣服,有时还由和服换成西装。他用茶道术语来比喻说,这叫“中立”……
“中立”过后,就该“后座”了。茶会时,趁着客人“中立”休息,主人要整理好地板上的床单,清扫茶室,插花入瓶,更换用具,转换心绪迎接客人。金崎也是照此办理,又一次把已经整好衣服的阿莉莎拖到褥子上。接着就是与茶事毫无关系的房事了。所有的项目进行完毕,至少花费两个小时。事情过后,阿莉莎已是如同一撮完全燃烧过的灰烬。然而,对于自己十分贪婪啖过的猎物残骸,金崎还是不肯放过,直至吃掉最后的一块肉片,嚼净最后一根碎骨。
4
会见金崎时,一般都在那儿过夜。偶尔有金崎自己先回去的时候,金崎走后,阿莉莎要是想回去也可以。可是密会都在傍晚,惯例的项目又那么繁杂,每次都得拖至深夜才能结束,再加上每次事后她的腰都如同折断了般的酸痛,所以只得独自留在那里。
金崎租用的这家旅馆位于涉谷,是在靠近车站的幽静角落里,大门也很僻静,出入都不惹人注目。可能是旅馆老板得到了金崎的什么好处,对他百般奉迎。由于阿莉莎也渐渐地成为扬名露脸的人物了,所以也格外留意不让艺能周刊杂志的记者们发现她出入这家旅馆。
金崎通过宫村,掌握着阿莉莎的活动日程。为了这位刚刚出名的模特不受影响,密会的时间尽量不和演出冲突。利用工作闲暇干那种风流韵事,虽然不会影响演出,可是它意味着阿莉莎失去了自由,因为不知道金崎什么时候兽性发作,所以演出之后,她只得在屋待着,行动不得。
就在阿莉莎为金崎“专用”后,她搬进了柿之木坂街的一幢公寓。一个单元三间卧室,配有厨房,冷水热水、冷气热气,应有尽有,十分豪华。要是在倶乐部打零杂,一辈乎也休想住上这种地方。
“我的态度是既往不咎,不过如果你现在还有相好的男人,必须马上断绝来往。假如这样做需要搭上一笔钱的话,我可以给你。名义上这套房间是属于你的,你怎么使用都行,只是绝对不许男人进来!”在阿莉莎搬家的时候,宫村叮嘱她说。尽管他没有明确说出来,可是看得出是金崎出的房租。
“我没有什么相好的。”
风情是卖弄过的,但与对方只是萍水相逢,谈不上什么相好。
“那就好。男人总好勾引女人,从今以后你要特别检点。你呀,难得交上这么好的运气,千万不要以为这只是靠你自己的本事得来的!”宫村用眼角扫了扫阿莉莎,微微一笑,用温存的语调告诫说。这是一双足以使女性不知所以、俯首听命的眼睛;这番话,是一个只承认女人具有商品价值的男人的说教。
“我连做梦也没梦到这些,谢谢经理先生的栽培。”阿莉莎尽量一本正经地回答。
“不是我的栽培,是金崎先生的力量。再有,没事的时候,你上哪儿都行,但是事先一定把你的去处告诉给公寓管事的。”弦外音是,要让金崎什么时候都能找得到你。
也许是金崎多有不便吧,他不在公寓露面。阿莉莎实际上已经成了她的外家。对此,她根本不想反抗。将近两年的“杂役”生活,给她打上了单靠女人独自的力量,无论怎样挣扎也休想出人头地,甚至难以维持都市生活的烙印。她清楚地意识到,为了生活,总有一天自己要廉价出卖肉体。然而她万万没有想到,竟然遇到这么一位出如此高价雇用自己的广告主。尽管金崎年高力衰,可他的强大势力却是求之不得的。因此,阿莉莎受到这般限制,也就相当于她交付自己应付的“税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