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箭双雕”的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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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那须班的下田刑警和当地警察署的竹冈刑警检査受害者的笔记本之类的记录东西。松田佳枝非常细致地编写自己的财产清单。警方根据这个清单与现有的东西一一对照核实。发现动产的变化很大,由于不知道这份财产清单是什么时候写的,所以实际清理的财产与清单上的目录不太一致。是被犯人拿走的呢,还是本来清单就不准确?现在一时还无法搞清楚。

松田佳枝平时很大方,经常把一些装饰品、手表等东西送给周围的人,警方也必须对此逐一査核。利用这个方法进行逐个排除,最后剩下一个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的记录“≠300”。竹两说“‘≠’是邮政编码的符号吧?”于是向邮局査询,发现佳枝两年前在池袋邮局以自己的名义存入一笔定期存款。

但是,受害者住所没有这张存款单。于是向邮政监察局查询这笔存款是否已被取走。回答说“300万日元的定期储蓄已于3月17日在福冈中央邮局全额取走”。

3月17日是推断案发日期的第二天。储蓄当事人已经死亡,当然不可能取款。而且是在“福冈”。那张附有勘误表的书籍的作者山本三郎就住在福冈。“≠300”表示在案发的第二天300万日元的存款被人取走。这个发现使警方大为振奋。

警方通过福冈中央邮局扣留了取款凭证。根据该邮局业务员的回忆,说当时“本人提交国民健康保险证,经确认无误,于是支付本息共3330864日元”。至于相貌特征,只有中年女性这个印象。这大概事先考虑到以后警方的侦査,故意选择顾客很多的中央邮局取款的缘故。

这么说,犯人中还有女性共犯,或者也许这个女性就是主犯。

警方立即对山本三郎的情况展开调査。山本现年36岁,住在福冈市西区七隈2-28-3X,职业自称从事著述,但写的东西根本无人问津,也可以说是无业。妻子和歌子,34岁,5年前结婚,没有孩子,现在东中洲的酒吧工作。山本靠妻子的收人生活,自己一心埋头写作。而妻子似乎相信丈夫的才华,梦想他肯定将来能够成为著名的流行小说作家,所以心甘情愿地供养他,任凭他随心所欲地创作。

但是,光凭和歌子的收入根本不够山本三郎差不多毎年自费出版两本书所需的费用,看来家庭生活状况相当窘迫,加上山本三郎每个月都要去东京一两次进行所谓的“文坛交往”,每次都要带不少礼品送给“作家朋友”。他说都是当今文坛的一流作家,送的礼品要与自己的身份相符,不能给予寒酸。这些费用都是和歌子省吃俭用给丈夫提供的。正是这个女人冒充松田佳枝到福冈中央邮局取款。自从被冬村锐介推崇(?)为“不同层次的推理小说作家”以后,听说山本三郎更是目中无人,不知天高地厚地说:“日本的推理小说的土壤十分贫脊,坦率地说,要写推理小说,就必须以世界作为舞台。我打算向欧美进军,创作风靡世界的推理小说。”

山本三郎出生于太宰府町,在商业高中上学时参加该校的“文艺部”。他的作文在当地报纸举办的初高中生征文比赛中获“优秀作品奖”,从此自诩文才横溢,异想天开,一心要成名成家。高中毕业以后,在福冈市内的银行工作,一年以后无缘无故地辞职,以后在专业报社、个人商店、饭店、人寿保险公司、电器公司承包工厂等工作,时间都不长,最后只好靠妻子过日子。

山本三郎总是口头禅一样地自吹自擂说:“这些乡巴佬哪能知道我的雄心壮志。我不能一辈子憋屈在这乡下。瞧着吧,我很快就会发表轰动天下的作品,一鸣惊人,一夜之间成为名闻世界的一流作家。”坚信自己乃矿世奇才,对勤勤恳恳工作的同事以及周围的人们嗤之以鼻,轻蔑地讽剌他们是一群“脑力贫民”。为此,他自己给自己制造艰辛的生活环境,并不得不从这种状况中摆脱出来。

但是,山本的作品一直没有获得社会的认可,于是认为世人都是有眼无珠,不识货。自己是远远超出现代社会的“超天才”。为了让现代社会理解自己,难道只能把自己的超天才切成碎片吗?不,这是对天才的无法容忍的亵渎。才华绝不仅仅属于个人,而是超越时空的社会资产。所以,必须珍惜自己的才华,直至真正认识自己才华的那个时代的来临。这些话他只对极少数朋友谈过。而那位朋友也因为无法赞同山本狂妄自大、不自量力的痴心妄想,最终与他分手。

冬村锐介是当年山本三郎参加征文比赛时的评委,对他的作文给予鼓励性的评价。于是,山本削尖脑袋钻进冬村锐介的门下,靠着《小说界隈》出于情面一年发表一篇他的作品以及每年一两本的自费出版勉强维持自己的人生价值。

山本的自费出版都是精装本,印数300册,大约需要200万日元。他把自己的“大作”分送给所有的著名作家、大出版社、报社、杂志社、电影公司、电视台、广播电台、杂志同人等,希望其中也许有人会留意他的作品,或者会被电影公司、电视台的制片人看中,拍成电影或者电视剧,那就名扬天下了。

只要一书成名,就会产生连锁反应,所有的作品都会身价百倍。山本三郎坚信这一点,没日没夜创作最终的命运是连包装纸都不打开就被扔进废纸篓或者造纸厂的作品。现在把那些作家贬得一钱不值,至少可以发泄心中的怨气。

在警方暗中调査山本三郎情况的时候,发现这个人极其虚荣的性格缺陷。这是庸才向需要具备才华的领域挑战的喜剧,也是精神深处饱受文学毒素腐蚀的人间悲剧。

然而,对这位悲喜剧的主人公来说,如果没有自费出书所需的金钱,无异于失去唯一的人生价值,通往“超天才”开花结果的彼岸的桥梁就坍塌下来。

山本为了筹措自费出书的费用,具有犯罪的因素。而妻子助纣为虐。她为了丈夫“超天才”的出人头地,难道也头脑发昏吗?难道在与深受文学毒害的丈夫共同生活中也被毒素传染了吗?

警方认为山本三郎的可疑性很大,决定传唤讯问。

于是,河西和小池来到福冈,在西福冈警察署的协助下,传唤山本到警察署接受讯问。山本三郎突然接到警察的传票,十分惊愕。虽然极力虚张声势,掩饰内心的紧张胆怯,但是神色惊慌,坐立不安。

山本的脸庞细长,脸色苍白,像一个典型的知识分子,连把垂落下来的长头发撩上去的动作都刻意表现出自己是作家这种知识阶层的高傲。

他在咖啡色衬衫外穿一件米黄色开襟毛衣,下面配一条喇叭状白裤,脚上穿着凉鞋,如同一个日方中天的著名作家出外散步构思的装束打扮。右手的食指尖沾着墨水,表明他正在创作。其实这墨水一洗就掉,大概是故意抹在指尖上的吧。

河西和小池都是第一次与山本三郎见面,却觉得有点印象。仔细一想,他的衣着打扮、一举一动与冬村锐介一模一样。原来是他完全模仿冬村的姿势动作。大概通过这种模仿稍微平衡自己成不了第一线作家的扭曲心态吧。

“今天劳驾您到这里来,是有一些情况想向您了解。您经常去银座的月桂树酒吧吗?”河西慢慢地开始问话。

“以前去东京的时候,常去那里。”山本避开警察的目光。

“您知道月桂树的女老板被人杀害的事情吗?”河西和小池同时疑视着山本。

“听说报上报道过,我没有在意。最近一位刚从东京回来的朋友告诉我,我才知道。”

“您最后一次是什么时候去的月桂树?”

“记得是2月底。”

“后来就一直没去吗?”

“没去。”

山本是在撒谎。3月16日晚上(准确地说是17日零点以后)他肯定在东京。

“3月16日晚上到第二天早晨,特别是凌晨3点左右,您在哪里?”问题逼近核心部分。

“3月16日吗?你们这么突然问我,我一下子想不起来。有什么事情吗?”山本厌烦似地把头发撩上去。

“我们的调査与月桂树女老板被杀案有关,请您一定回忆出来。”

“这么说,你们怀疑我吗?”山本的脸扭曲一下。

“您把自己的著作《大日本帝国杀人案》送给月桂树的女老板了吗?”河西没有回答山本的质问,继续讯问。

“没有。”

“这就怪了。《大日本帝国杀人案》的勘误表夹在女老板的另外一本书里。只有勘误表,没有书,这是怎么回事呢?”

“我……我怎么知道?一定是从那里混进去的吧。”山本神态惊慌失措。

“您说是从哪里混进去的?”河西紧追不舍。

“也可能是女老板从别人那里借到这本书,把勘误表留在手头。你们就凭这个怀疑我吗?”山本勉强站稳脚跟,防线没有崩溃。虽然大概没有一个人会对山本的著作那么热心,特地从别人那里借他的书看,但从这个角度不便继续深追下去。

“我们对月桂树的所有顾客都进行调查,所以请您予以合作。3月16日晚上,您在哪里?”警方把问题拉回到不在现场的取证上。

“我虽然是月桂树的客人,但并不是常客。每次去东京,因为转的地方多,不一定必去那里。”

“哪怕只去过一次,我们也都调査。”

“要是这样的话,我查一下笔记本。”

山本从口袋里拿出笔记本,封面上印刷着“文学手册”4个烫金文字。

“3月16日晚上,我一直在家里写作。”

“在家里写作,有证据吗?”

“在家里写作,这怎么证明呢?创作是孤独的行为。我写作的时候,连妻子都不靠近。”

“比如说,有没有人来访?”

“我专心致志写作的时候,不见任何人。”

“电话呢?”

“电话?”山本的表情略微一动。

“好像想起来什么吧?”河西不失时机地盯问。

“笔记本上记着3AM田宫。刚才完全忘记了,这是当夜凌晨3点接到田宫打来的电话。”

“田宫是哪一位?”

“住在东京的《小说界隈》的同人。他是一家杂志的特约记者,很喜欢我的作品。我每次去东京,都要见他。”

居然还有人喜欢山本的作品,这令两个警察半信半疑。

“这位田宫从哪里给您打的电话?”

“当然是从东京。”

“凌晨3点从东京特地打电话来,一定是什么急事吧?”

“我们这些写东西的人,根本没有时间概念。最适合写作的时间就是各自的工作时间。所以我们的生活时间和一般人是颠倒的。与朋友谈话聊天也大体在深夜。”

“田宫来电话有什么事吗?”

“我经常在电话里和田宫闲聊。写东西的人都是一个人关闭在书房里,也渴望和人交谈。记得那一天和他聊文坛的最近动向以及新书等话题。”

“就是说,他并不是有什么事情才打电话来。”

“对我们来说,这就是事情。”山本的表情又略微一动。

河西紧接着问道:“请您把田宫的住址和电话号码告诉我。”

“你们当然可以调査我说的话是否真实,但是我对受到你们的怀疑感到很不愉快。我只是在月桂树喝过几次酒,毫无受到怀疑的理由。”

“我们只是为破案作参考而向有关人员询问,请您不要在意。”

“你们去问《私人娱乐城》这个男性周刊杂志好了。”山本似乎已经从起初的惊惶失措中恢复到从容不迫的态度。

“那时侯夫人不在家里吗?”

小池问道。他听说山本的妻子是夜间工作,但凌晨3点大概已经回家。

“妻子作证也可以吗?”

山本带着轻蔑的表情反问道。他似乎已经应对自如。

“总比没有强吧。”

“很遗憾,那时妻子不在家里。”

“还没有下班吗?”

“不,有事到东京去了。”

“到东京?!”

“代表我参加同人杂志的每月例会。平时都是我去,但是那一天身体不太舒服,而且工作也积攒不少,所以让她代替我去。”

“夫人光是参加例会吗?”

两个警察的表情严肃起来,因为这起杀人案的手段女人也可以实行。

“因为她好久没去东京,所以自由游玩一番。听说开完同人杂志例会的酒会之后,又到银座、六本木一带去喝酒。我想田宫肯定一直陪着她。田宫打电话来,也是表示对她的关照。”

“真是这样的吗?”

让田宫一直陪伴自己的老婆,还给山本打来电话,这无疑给受怀疑的两个人证明当时他们都不在案发现场。如果这是事先故意的安排,恐怕就能达到“一箭双雕”的效果。为此,特地选择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同人杂志例会这一天作案。

“你们去问田宫吧。”

2

虽然特地到福冈来,也只是听山本提出自己不在现场的证据。这个证据能否成立,关键在于田宫这个人。如果田宫和山本狼狈为奸,就完全可以作伪证。但是,如果田宫的证言可以相信,就说明案发当夜山本在福冈的家里,他的妻子也不是凶手。

从山本充满自信的样子看,好像他说的并不是破绽百出的伪证。河西和小池怀着不快的预感回到东京,决定向田宫取证。

回到东京以后,立刻与《私人娱乐城》杂志社联系。对方说田宫是编外特约记者,明天下午3点到杂志社来。因为这一天时间巳经很晚,河西和小池只是向那须汇报去福冈调査的结果,打算明天再去杂志社。

周刊杂志《私人娱乐城》编辑部在神田小川町的一栋旧楼房里。一进编辑部,只见里面聚集着十几个男人。大概是在工作,但又像外来的人随意干着自己的事情。桌子上乱七八糟地堆着稿件和女人的裸照。差不多齐人高的地方拉着一圈铁丝,上面用曲别针别着纸条。

小池随意瞧一眼桌子上的照片,发现是一张现在十分走红的女艺员的裸照,还没有经过修描,不禁大吃一惊。

他问桌子旁的一个男人“田宫在哪里?”这个人回头对着里面叫一声:“阿宫,有人找。”

田宫大约30岁,身穿花衬衫,袖子随随便便地挽起来。他回头看着来人,眼睛流露出敏捷的亮光,一副典型的周刊杂志记者的模样。

田宫注视着与这个场所的气氛不协调的两个人,保持着一种警惕,目光打量着对方。

“您是田宫吧?”小池问。

田宫点点头,没有说话,只是用目光探寻对方有什么事。

“我们是警察。想向您了解一些问题。”

一听到“警察”这两个字,刚才一直漠不关心的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往这边瞟了一眼。

“警察找我有什么事?”田宫露出狐疑的表情。

“您认识福冈的山本三郎吧?”

“认识。是同人杂志的朋友啊。他怎么啦?”

“我们想就山本的事情向您确认一些情况。”

“那好,到这里来吧。”

田宫一边把袖子放下来一边把河西和小池带到编辑部角落用屏风隔开的会客处。然后双方经过初次见面的寒暄,警察向他确认山本三郎所说的情况。

“3月16日晚上吗?记得的确是山本的夫人到东京来。”田宫说。

“的确是3月16日,没记错吧?”

“没错。那一天是同人杂志的例会。”

正如警察预料的那样,这一天给田宫留下深刻的印象。

“例会几点开始的?”

“在新桥的‘胡蝶’饭店召开的,6点结束,然后到附近的咖啡店,喝到8点左右。后来我带着山本夫人又去银座和六本木喝酒。她说好久没来东京了,要喝个尽兴。”

“你们一直在一起吗?”

“我们一起转了好几家,一直喝到早展。”

“她有没有中间离开过一两个小时?”

“没有。”

于是,山本的妻子不在案发现场的证据基本上予以成立。

“16日夜间,准确地说,是17日凌晨3点左右,您给福冈的山本打过电话吗?”

“嗯,打过。她挂念在家里的丈夫,让我打电话。”

“既然挂念家里的丈夫,为什么自己不打电话?您不觉得奇怪吗?”

“她说,虽然是丈夫同意自己出来,但是如果他知道自己和我在一起,他就放心了。”

“他对您很信任嘛。”

“他觉得我这个人对人畜无害嘛。”

“打电话的时侯,是您拨的号,还是山本夫人拨号接通以后把电话交给您的?”

“是我拨的号。”

“的确是福冈山本家的电话号码吗?”

“没错。你看,这里还记着电话号码哩。这是山本夫人特地为我写的。”

田宫把笔记本拿出来给警察看,上面写着092-843-X249。

“山本的电话号码记在联系地址那一页,但是夫人催我马上打。我还嘲笑她说,要是这么挂念,带着他一起来不是更好吗。”

“她催您马上就打电话吗?”

“是的。好不容易喝酒喝到忘记她是有夫之妇的偷快心情,真叫人扫兴。”

“在哪里打的电话?”

“六本木的大众酒馆。她拉我去的酒馆,店的名字忘记了。”

“哦,她住在福冈,拉着您去六本木的酒馆。这个女人对东京很熟悉嘛。”

“她是东京人,而且原先也是《小说界隈》的同人。就是通过同人杂志和山本认识结婚的。”

至此,山本妻子是这起案件的共犯的嫌疑越发显著。她也略懂文学,也许正是因为对丈夫未能实现的美梦投入感情,才充当罪恶的帮凶。

“山本夫人是不是经常代表她的丈夫参加例会呢?”

“那是结婚以后的第一次。山本似乎以参加例会作为自己人生价值的体现,他不来参加,我们也觉得奇怪,心想大概生大病了。可是从电话里听,好像并没有生病的样子,所以也就放心了。”

“山本真的是在自己家里吗?”

“真的。没错。他说精神好一点了,正在工作。”

“比如说,您觉得会不会是录音机放在话筒前面放出来的声音?”

“录音机?绝对不可能。我们还交谈好长时间哩。录音机行吗?你们好像怀疑山本说谎话,他到底怎么啦?”

田宫的眼睛浮现出探索的光芒。他是一个周刊杂志的记者,明白警察向自己了解情况是核实山本夫妇的交代是否属实,于是趁机反问。

“您知道银座八丁目那一家月桂树酒吧吗?”小池没有迎合田宫的好奇心,按照自己的思路继续询问。

“月桂树?不知道。那又怎么啦?”

“您没有和山本夫妇一起去过吗?”

“没有。等一等,好像听说过这个名字……对了!最近银座的一家酒吧的女老板被人杀死,在家里发现她的尸体,这家酒吧就叫月桂树吧。哦,这么说,你们怀疑山本就是凶手啰……”

田宫不愧是干记者这一行的,脑子的反应非常敏捷。

“只是请您作为旁证人,证实他不在案发现场的证据。”小池无奈地点点头。

“既然调査到不在现场的证据这个程度,说明对他的怀疑很深吧。”田官完全暴露出他的职业性格,咬住不放。

“那也不一定。向有关人员证实当亊人供述的情况,是我们通常使用的方法。”

“山本和月桂树的女老板有牵连吗?”

“我们现在正在调査。您有什么线索没有?”

“没有。我这是第一次听说他到那里去。我不知道你们对他怀疑到什么程度,不过,那天夜晚他的确在福冈。3月16日凌晨3点,不,3点嘛,应该是17日。如果女老板是在那一天晚上被杀的,犯人绝对不是他。他的夫人也是清白的。因为整个晚上都和我在一起。”

“您什么时候和他的妻子分手的?”

“早晨我送她到饭店。她住在高轮的一家小饭店里,在那里一起吃过早饭后,我离开饭店。8点左右吧。然后我洗个桑那浴,再睡一觉,下午1点到公司来。那一天晚上,我和她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很纯洁。”

田宫流露出遗憾的表情。看起来他似乎被山本夫人的姿色所迷惑,稀里糊涂地给别人作旁证。其实他不是喜欢山本的作品,而是喜欢山本夫人。这个女人大概用“吊胃口”的勾引手法拴住田宫,拉着他转一个晚上。这个时候,田宫所关心的自然是为她作证。

山本三郎的不在现场的证据是成立的。3月17日凌晨3点他在福冈,所以不可能在同一时刻到东京池袋杀人。而且她的妻子整整一个晚上都和田宫在一起,也没有犯罪的时间。

当然,警方也考虑到田宫作伪证的可能性,暗地里对田宫进行调査,发现他与山本只是一般的杂志同人关系,并没有和山本密谋策划作伪证的事实。

山本大概也是认识到田宫作为自己证人的可靠性,才选择他为自己作证吧。

但是,令人啼笑皆非的是,正是由于山本在案发时不在现场的证据成立,使得警方更加深了对山本夫妇的怀疑。

虽然证据成立,但其中不自然的因素很多。首先,山本每个月都是亲自出席杂志同人的例会,那一次怎么突然让妻子代替自己出席呢?

将出席同人例会视为人生无比幸福的山本让妻子代替自己,这是不正常的。

而且,这种例会对于山本来说,是绝对不会忘记的,可是当警察询问的时候,他看了笔记本以后才想起来。他是想让证人深刻地留在印象里,而自己故意淡忘。既然把参加杂志同人例会视为自己重要的人生价值,却让妻子代替自己参加,从而达到自己和妻子不在案发现场作证的“一箭双雕”的目的,而这么重要的日子不査笔记本就想不起来的演技就是为了掩饰没有出席例会的不自然性。这一切正是山本精心策划的阴谋。

还有,打电话的安排也显得唐突。有必要在凌晨3点给一个身体不适、正在休息的人打电话吗?如果的确有必要打电话询问情况,也应该是自己先与丈夫说话,然后把话筒交给田宫啊。

山本的妻子故意把电话号码写在田宫的笔记本上,让他拨号。其目的就是为了让田宫证明在那个时间里山本的确在福冈。

小池提出一个很有意思的见解:“根据滚珠贞吉和公寓住户看见受害者最后活着的时间,以及摔坏的闹钟、定期存款支付的日期等条件推测作案时间为3月17日凌晨3点左右。现在,根据山本的不在现场的证据的成立,可以确定作案就是在这个时间带。”

由于尸体发现的时间很晚,经过解剖推断死后的时间就产生一定的幅度误差,而且藤代瑛子也恰好在同一时间失踪,所以虽然基本推断作案日期,但还不能作出决定性的结论。只是认为两个人在同一天失踪,就推断犯罪分子是在这一天作的案。这个推断由“闹钟”和“定期存款”获得旁证。

一般地说,只有在确定犯罪时间后才提供不在作案现场的证据,但是由于这起案件推断的作案时间存在一定的时间幅度,嫌疑人的不在现场的证据反过来有助于确定犯罪时间。

对小池的主张,有人提出不同意见:“因为没有确定犯罪时间为3月17日凌晨3点,所以不能证明山本不在现场的证据巳经成立。根据对尸体的解剖结果,死亡大约在4-6个月之前。就是说,在这一段时间里,任何一天都有作案的可能。”

河西的发言进一步发展了小池的主张:“从福冈邮局提取定期存款的时间是3月17日。不可能在本人不知道的情况下把存款单和印章取走。从这个情况也可以判断犯罪时间在3月17日下半夜。即使这个时间山本在福冈,不可能跑到东京作案。而且根据调查,知道他的妻子与田宫分手以后很快就离开饭店,到羽田机场乘坐上午的飞机回福冈,也不可能去池袋作案。但是,根据他们提出的证据的不正常状况,尽管无法确定,但还是可以把犯罪时间限定在3月17日下半夜。”

“不过,我还有一点不理解。”那须瞪着圆圆的眼珠说。

“什么地方?”

所有的人都把目光集中到那须脸上。他说:“如果是山本夫妇事先策划的伪证,犯罪时间不确定的话就不好办。就是说,如果不让警方更早地发现尸体,通过解剖确定死后的时间不会出现太大的误差,那么整整一个晚上拉着证人到处转,而且让证人打电话的一切行为就失去作用。如果山本是犯人的话,为什么要故意推迟让警察发现尸体的时间?”

“也许山本以为警方发现得会更早一些吧。”

“可是,衣箱先用宽胶带贴住缝隙,又套上塑料布和被罩,做得相当仔细。不过,对犯人来说,尸体太早被发现,对他不利。存款取不出来,首先是没有逃跑的时间。”

“犯人逃跑的时侯,房门没有上锁。即使他想锁门,大概在慌乱之中一时找不到钥匙吧。因此,为了掩盖,他就把尸体装进衣箱里。”有人根据那须的发言进行推测。

“钥匙放的地方其实并不难找,衣柜抽屉里面和三面镜上面。犯人搜寻财物的时侯,肯定会看见钥匙。可是他根本就没动钥匙。他既然能够把尸体包捆得那么严严实实,我认为他肯定锁上了门。”

“会不会是杀人以后感觉恐惧害怕呢?不论是多么残醅的冷血杀手,在杀人以后都有恐惧的感觉,或者犯人以为房门的锁是自动锁。”

“的确可以感觉到犯人出现惊恐害怕情绪的矛盾。既然策划那么周到细致的伪证活动,为什么还要把尸体包裹得严严实实,推迟被发现的时间呢?如果把尸体包裹得严严实实是为了推迟被发现的时间,为什么不锁门呢?当濑高夫妇和三尾推门的时候,又是什么人从里面把房门锁上的呢?如果山本是犯人,那么他的不在现场的证据肯定存在着骗局,这又是什么呢?未解之谜还很多。搜查工作的确取得很大进展,希望大家继续努力,争取尽快破案。”

那须总结发言后,会议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