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新仇旧恨

身穿盛装的妻子真是太美了。西装的缝制是那样有档次,装饰品又是那般精致,这样的搭配显得格外耀眼。妻子之所以这样精心化妆,这是因为她好久没有晚上外出了,这样一来就让原本漂亮之极的她那张脸蛋愈发夺人眼目了。妻子本来不用化妆就长得不错,更何况现在经过精心打扮,因此可以说这种美已经是无可挑剔的了。

大概是由于过了三十岁还没有孩子的缘故吧,因此妻子仍身材匀称,肌肤富有弹性,看上去完全可以说只有二十来岁。不过,要保持年轻美貌是要花钱的。由于她原本就是一个酷爱花哨的女人,所以她在买自己所需的东西时从不犹豫,而且根本不考虑丈夫的经济状况。

为了出席时隔十多年才举办的这么一次初中时网球兴趣小组的同学会,她今天身上的这套西装也是特意做的。结婚时她就说过,“我可是一个会花钱的女人哟。”此话可不假。凭浅见的那些收入,本来就觉得喘不过气来了。现在看到妻子美知子身着盛装,浅见再次意识到她确实是一个会花钱的女人。

“真讨厌,你干嘛这样盯着我看。”

妻子转过身去了,她似对浅见的这种赞叹的眼神感到不好意思。就连这一举动也显露出楚楚动人的模样。

“我真后悔让你去见老同学哟。”

“为什么?”

“或许还有男同学来吧。看到你这样美,说不定他们会冒出非分之念来。”

“瞧你在说些什么哟。谁还会来纠缠像我这样的老太婆?”

可以看得出,虽然嘴上这样说,但她对自己的美貌还是非常充满自信的。恐怕读书时她在班里至少也是位班花吧。

“尽可能早点回来。”浅见情意绵绵地说道。

“我也想尽量早点回来,但由于尽是些好久没有见到的人,因此聚会之后邀请我再到什么地方去坐坐的话,总不能不去吧。”

美知子冷漠地说道,她根本就没把浅见的话给听进去。

“只要你稍不注意同他们好上的话,男人便会没完没了的。所以你还是适可而止吧。”

“这还用你说吗?”

她又一次在镜子前面照了照自己,才乐滋滋地出了门。此时她的心已经不在这儿了,早就飞向同学会了。

事情发生在妻子参加同学会一个多星期之后。浅见下班回到家,却不见妻子的踪影。

看到电视机开在那儿,浅见觉得她不会走得很远。况且门也没有锁。

她肯定是外出办什么琐碎事情,准备马上就回来的。可路上却被什么人给拉住了。

这种事情先前也有过好几回。虽然每次都责怪过她粗心,然而一切还是依然如故。她的性格生来就是这样粗心。

“真拿这种女人没办法!”

浅见一边咂咋着嘴巴,一边把电视机给关了。因为一个为浅见所讨厌的三流歌星正在电视上造作娇捏地唱着歌,这愈加让他恼怒不已。

妻子依然没有回来。浅见张望了一下厨房,里面还没有开始准备做晚饭的迹象。更让他不快的是肚子已经饿了。

“现在是丈夫下班回家的时间,为什么到外面去瞎跑,真让人不高兴。”

虽说家里一个人也没有,可浅见却在里面一个劲地发泄。天色已经黑了下来。隔壁人家饭菜的香味在刺激着浅见那空空如也的胃囊。由于肚子在饥肠辘辘地作响,所以胃壁也有点疼痛了。他曾听人说,胃里长时间没有东西的话,会造成胃壁互相摩擦,最终诱发胃溃疡。不知怎地他这时想起了这话。为了应付一下胃,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打开了冰箱。里面没有一样像样的东西,只有已开始散发异味的火腿和已过期一个多月的酸奶,一旦吃了这种东西,马上就会引起腹痛。

这让浅见更加恼火,他关上了冰箱的门。这时,他的目光无意中落在冰箱上放着的一封厚厚的信上。收信人的名字是妻子,而且已经启了封。好像是妻子无意中把人家给她的信忘记在了冰箱上面。

信非常厚,不知道里面放着什么。浅见将信封反过来一看,上面只写着“江木”二字。

刹那间,浅见凭直觉意识到这封信是一个男人写来的。信封上的字迹也像男的。由于妻子结婚前玩得很厉害,所以即使有一两个男朋友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但是一种好奇心涌上了浅见的心头,它是那样的强烈。

都是你不好,放在这种地方还不是在对我说,“你看吧!”——浅见一边为自己偷看妻子个人隐私的行为作辩解,一边把信封里的东西抽了出来。

“什么,是这种东西!”

浅见惊讶地把眼睛瞪得硕大。信封里面是十几张照片。好像是参加同学会时的即兴照,所有的照片都是以美知子为中心,旁边围着一群男的。照片上的情形清楚地说明他们已经喝了很多酒。

让浅见目瞪口呆的是眼前那张照片,美知子身旁的几个男人趁着酒兴用手触摸着她的胸部和腰间。可美知子竟然一点也不生气,相反似乎显得挺喜欢人家这样做,她那喜悦的神情说明了这一切。

在一张一张地翻看照片之际,浅见的脸色先是苍白,随后变得可怕了。乍一看还以为是在跟一个男的接吻,可她却一个劲地笑着让男人把手伸进了凌乱不堪的裙子里面。

这完全是酒后丑态百出的即兴照片。浅见已经无法再耐心看下去了,但他出于一种受虐狂的心态将照片全都看完了。那天夜里虽然曾关照过她尽量早一点回来,可美知子回到家时已是凌晨两点了。

据美知子说,由于中途无法推脱,就陪大家到第三家店里去了。从照片上推断的话,也无法得知那天夜里两点之前她在什么地方又做了哪些事情。

一个贫困的上班族用微薄收入,去买那些昂贵的衣服和饰件,难道就是为了让她去参加这种宴会的吗?想到这儿,浅见的五脏六肺都要炸开了,饥饿感也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浅见原本想把这照片像扔什么肮脏的东西给丢掉,可他的手突然在半空收住了。

在围着妻子的那些男人中有一张脸,勾起了他的回忆。

就是那个男人,他时而同妻子接吻,时而又把手伸进裙子里面去,动作总是那样下流不堪。浅见再次盯着那人的侧影看。

“是江木启介!”浅见不由地说道。

与那时候相比,虽然有一些变化,但可以肯定此人就是那个江木启介。浅见不知道江木和美知子是初中时的同学。

就在这时,浅见觉得妻子已经走进了家门。

“怎么,你已经回来了?”

看见丈夫在家里,美知子说话的语气还是那样坦然。看来是在从超市回家的路上被人拖住了,因为浅见看见她正在放下手中的提篮。

“糟了,都到这个时间了!你肚子已经饿了吧?”美知子看了看挂钟之后,开始略微有点慌张了。

“怎么办呢?即使现在开始做,无论怎样快也得要一个小时哟。对不起,你就将就一下,到店里去吃吧。”

美知子嗲声嗲气地说道,她哪里知道此时浅见的五脏六肺都在沸腾。

美知子喜欢到处串门,而一旦耽误了做晚饭,便拿饭店来搪塞,这是她惯用的伎俩。

“刚才你瞎跑到什么地方去了?”浅见抑制住胸中的怒气终于开口说话了。

“请原谅。在超市回来的路上,遇见了古川先生的太太,你也知道这位太太可爱唠叨啦。我好不容易才想方设法摆脱了她的哟。”

恐怕是古川夫人好不容易才摆脱美知子的吧。但今天浅见对这事作了保留而没有予以追究。

“嗳,这照片是怎么回事?”说着,浅见便把同学会时的照片放在了美知子跟前。

美知子的神情到底还是开始紧张了。

“哎呀,你在哪儿找到的?”

“你不是故意放在冰箱上面的嘛!不丢人现眼吗?”

美知子似乎终于意识到浅见的表情不同于往常。

“请原谅!因为都醉了嘛。”

“喝醉了就能允许什么都可以做了吗?”

“我也不知道他们拍这种照片的嘛。”

“拍也拍了,可事后还把这种照片给寄来,这又是为什么?难道你们这些人不知道羞耻吗?”

“是我不好。我看了照片也大吃一惊哟。”

“你不是真的在跟那个男的接吻吗?他的手都伸到裙子里面,你说他摸到了什么地方。”

“求求你,原谅我吧!”

“同学会后一直到凌晨两点之前,你究竟去了什么地方?”

“不是说过了嘛,又去坐了两家店。”

“那店在什么地方?”

“怎么,你在怀疑我吗?”

“天底下做丈夫的看了这些照片有不怀疑的吗?”

“我可没有做过什么问心有愧的事。”

“是吗?照片都拍到了这种程度,你还能说没做过亏心事吗?”

“不就是照片嘛,要是你这样说,我还有话要讲呢。你算什么东西,偷看妻子的信件,你还算是个男人吗?”

追问之下,美知子展开了反攻。

“你说什么?!”

“通信自由是得到宪法保护的,要发牢骚的应该是我哟。”

“你自己还是一个女人吗?!”

见到妻子动了真格,浅见虽然心中的愤怒犹如决堤的洪水,但毕竟有点语塞了。

对浅见隆司而言,他此生此世都不会忘记江木启介这个人。不,应该说他会永远记住这个人的。浅见毕业于曹洞宗僧侣办的私立高中。这是家寄宿制高中,并以勤俭、尚武为目标的斯巴达克式严格教育而闻名全国。

夏天五点半起床,冬天则六点。诸如早晨的修行、坐禅、打扫、劈柴之类的活动,样样都是校长亲自带头。上午上课、中午修行、下午上课、晚上修行和坐禅,一直到就寝前都排满了活动,根本就没有休息的时间。这一系列日程的进行,同大本山的永平寺一样,全都以打钟、击鼓、敲木板为准。

对上述活动,要是没有正当的理由而迟到或缺席,将被处以严厉的惩罚。学习上要求也很严格,每周、每月都有考试,不及格就不能升级。不达到规定的成绩则留级,虽说是一两个人留级,但一切都确实在执行着。凡连续两年留级者一概予以开除,且不问理由如何。

此外,在学校或宿舍里使用暴力,其处分或为停学或为开除。同时星期天或节假日禁止去咖啡馆、弹子房、保龄球馆、游戏机房。并且还规定没有家长的陪伴,禁止出入电影院和剧场。

这所学校入学不用考试,不管什么人凡想入学全都照收不误。此外学校对那些被其他学校开除而名声很坏的小流氓也敞开大门。他们很难适应这种严峻的环境,大都在半路上就跑掉了。

不少慕名而来参观的学生家长也被这种严酷的斯巴达克式教育吓破了胆,至少有一半人打消了入学念头。还有一些学生经受不了这种严峻的考验,趁半夜大伙熟睡之际溜走。夜深人静时,宿舍里到处可以听见那些新同学的哭泣声,因为他们太寂寞了。可以说这是一所进去容易出来难的学校。

浅见就是在这所高中里与江木相识的。宿舍以各个房间为单位编成小组,一切活动都以小组为单位来进行。并模仿原陆军内务班,采取责任互负的联保形式。

内务班是作为“同生死共患难的军人家庭”而在军队中推广的,是一种准家庭形式。

但军队是建立在等级森严基础之上的,因此推广这种准家庭不无勉强之处。

内务班完全抛弃了家庭中最为基础的东西,即血缘关系和骨肉之情。军队里面只有等级关系,把家庭推广到军队这一封闭的环境里来,内务班最终变成了进行见不得人的欺压和个人独裁的巢穴。这所学校宿舍也成了高年级欺侮低年级的好地方。

可校长对这种缺乏人情味的做法大加赞誉,说这种形式培养了坚不可摧的团结、相互间的信任和战友之情。

每个寝室有九个人,一至三年级各有三人。这跟由列兵到上士组成的内务班一样。

浅见进校的时候,由于江木启介是三年级的学生,他以室长的身份在寝室里发号施令。江木身材高大,且手上又有力气,所以把整个宿舍都制服了。用现在的话来讲,就是“老大”。整个宿舍里都盛行着内务班的那种恶习,高年级同学以“讲道理”为名欺侮低年级同学。这已成了宿舍的传统。

然而不管有什么理由,都禁止使用暴力,因此即使是江木也无法施展他的力气。由于他有力无处使,其结果必然是他的“讲道理”变成了使坏。而且他在使坏这方面确实也是个天才人物。

用纪律来束缚精力旺盛的青少年,并把他们关到一个封闭的环境当中去,他们精力没有地方可用,于是便捉弄人,心理变态、互相虐待,以发泄心中的积怨。这种“讲道理”成了绝好的消遣,因为住在宿舍的学生根本没有娱乐活动。

大概没有什么能比虐待那些毫无抵抗力的同学更能给人带来施暴的快乐了吧。江木发明了一个又一个的“讲道理”,让低年级同学望而生畏,恐怕当年的内务班也要自叹不如了。乍一看,甚至让人觉得他生来就是一个“讲道理”的发明家和高手。

开学典礼的那一天,浅见就犯了一个重大的错误,从而被江木盯上了。校长在校园里致完辞后,新老同学就见面了。新同学代表作完入学宣誓后,高年级代表也答以欢迎词。

随后教务主任讲了一些具体的注意事项,就暂且解散了。今天家长都来了,因此学生和家长一起吃午饭,下午开始分配宿舍的房间。浅见跟妈妈一起往学生食堂走去。由于是第一次离开父母过寄宿生活,所以看上去新同学的胆子都很小。

“这真是所好学校啊。老师全都出类拔萃,不论学校的环境还是设备都无可挑剔哟。”

似乎妈妈对儿子的这所新学校非常满意。况且学校又位于离镇中心数公里外的山沟里,校园的樱花眼下正在竞相争妍。

突然一阵大风吹来,风中挟杂着泥沙,樱花伴随着泥沙在共舞。这突如其来的大风就像春天一样变幻莫测,只见一只黑影随风飘荡,它竟向浅见的脚下飞来。由于躲闪不及,他竟踩上了那黑影。

那黑影原来是一顶学生帽。不知谁刚才被风刮掉了帽子。

“啊,坏了!”

浅见慌忙将踩到的帽子捡了起来,掸去上面的尘土。帽子的主人走了过来,一看领章,知道他是三年级学生。

“对不起,我不留神才踩到的。”

浅见一边认错一边把帽子递过去。看上去那位三年级学生想说什么,但因浅见的母亲在那儿,于是凶神般地盯着浅见看,随后夺过帽子,一句话也没说便扬长而去了。

“唉呀,这孩子真不懂礼貌啊!”妈妈惊呆了。

“有啥办法哩,只怪我踩了他的帽子。”

“可要是你不捡,那就飞得更远了。学校里竞混杂着这种学生。”妈妈显得非常愤慨。

下午分配宿舍房间时,浅见竟跟“帽子的主人”住同一个房间。浅见原以为反正大家都住宿舍,所以迟早会见面的。可没想到竟然住同一个房间。

对这一意外的“重逢”,浅见顿时傻眼了,可江木却在独自笑着。这笑容的深处流露出一种残酷的神情。浅见日后才觉得,江木当时认为一个理想的猎物已落入自己的网中。

江木不仅在浅见的房间,在整个宿舍里也是一个至高无上的独裁者。这一霸主地位早在他二年级时就确立了。即使是那些今年已经毕业出去的三年同学也拿他没有办法。

浅见后来还听说,有一些同学由于被江木盯上而中途退了学。

浅见在进学校的第一天就被这一令人生畏的暴君看中了。不过起初江木对新同学热情得出奇,所以大家还不知道他的可怕之处。不久浅见便注意到,那只不过是为了把猎物弄到手的巧妙伪装,背后却隐藏着残忍。

就学生宿舍而言,这所学校宿舍的设施还是不错的。每个房间都有独立的洗澡间和厕所。由于九个人共用一间厕所,所以为了方便,浅见每天都比规定的时间早一点起床。

他不想方便时有人催促。只要错过了这一时间,就没有机会去了。因为一直到睡觉前,新同学的日程都排满了。

事情发生在进学校后的第五天,浅见跟往日一样稍微提早一点起身上厕所,不巧的是已有人先占了。会不会是其他两位新同学抢先了呢?往床上一看,他们睡在那儿。不得已只能等,一直到起床时间,里面的人都没出来。

直到起床的钟声响起,二年级的三田才好不容易从厕所里出来,他是江木的爪牙。

结果,浅见早晨的第一号“任务”就被耽搁了,只好怏快不乐地去修行和坐禅。浅见生活很有规律,一旦要上厕所时就非去不可,要是将此事给耽搁了,就非常难受。

好不容易才从早饭前的课程中解放,他便去了厕所,里面还是有人。来自小肚子的压力越来越急了。可又有什么办法呢,这种事总得有个先来后到。这时又到了吃早饭的时间。

除了急病之外,不管有什么理由,学校规定的作息时间都不得有误。浅见只能憋着肚子来到了食堂。尽管这样,可不吃早饭又熬不到中午。

由于硬着头皮吃东西,那原本就急于要排泄的这一生理要求在压迫着浅见,情况已是刻不容缓了。

匆匆吃完饭便回到了自己房间,厕所依旧被人占着。绝望之余,浅见感到眼前一片漆黑。

已经再也憋不住了。他跑到隔壁房间,要求借用一下厕所。可隔壁房间的人却说,“借是想借给你的,不过我们这儿里面也有人了。”

浅见问了一间又一间,情况无一例外。似乎宿舍里所有的厕所都有人在用。

即使早上厕所拥挤,可怎么也不会挤到这种程度。直到这时,浅见才感到情况异常,觉得是什么人所为。

浅见在走廊里蹲下了,如果再走动,那种愈来愈强烈的“生理要求”就将不是人的毅力所能控制的。一想到失控会带来那种凄惨而难堪的情形,浅见彻底绝望了。眼看就要到上第一节课的时间了。

这时,不远处一个房间的门打开了,一位三年级的同学用手招呼他。

“上这儿来吧!”他在轻轻地叫道。

当浅见跑到那儿后,“你快用!”说着便打开了厕所的门。

浅见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获救了,当他用完厕所向那人致谢时,那人亲切地拍着浅见的肩膀说,“好像你被江木盯上了哟,今后可麻烦了,不过忍着点,也就是一年嘛。要是再碰上便刑,就来这儿吧。”

自从离开父母身边在宿舍生活,浅见还是第一次受到这样亲切的对待,于是眼泪都情不自禁地流了出来。

这一天早上折磨浅见的叫“便刑”,这是江木发明的,是一种阴险毒辣的私刑。江木喜欢看自己的猎物受折磨的模样,于是他便让自己的爪牙占据着厕所,旨在不让自己的猎物上厕所。所以即使到其他房间去借用厕所,也会遭到拒绝,因为他们害怕江木报复。

是位叫高烟清的三年级同学给浅见解的围。入学以来,他一直是位名列榜首的秀才。

就连江木对高烟也另眼相待。

自从碰上江木的便刑后,浅见就知道祸根就是上次的“帽子事件”。一旦被江木盯上,在房间就难逃厄运了。况且又是让这样一个可怕的人给盯上了。

这件事发生后,浅见从早晨型变成了夜晚型。改变身体已经适应的习惯是艰难的,但为了保护自己,也只能将就。

同一房间人的大小排列是不可动摇的。第一号人物是江木,以下的排列则按江木的宠爱程度来决定的。高年级未必就能排在前面。第二第三把交椅被认为是江木的“情人”,第四到第七把交椅则是他的“侍从”,剩下的便是“奴隶”。

由于“情人”受到江木的庇护,哪怕是低年级学生,也能免除各种差使。诸如帮厨、卫生值日、洗衣服之类的差使,则成了“侍从”和“奴隶”的沉重负担。“情人”则把家里寄来的点心之类吃的东西进贡给江木,以博取他的欢心。进贡少的人会一下子被降级,但进贡多的人也未必能当上“情人”。当然也不排除其他房间的“情人”。

浅见家里寄来的食品和心爱之物,都理所当然似地被江木没收。可浅见却是地位最下贱的“奴隶”。他被江木盯上,不仅仅是“帽子事件”,还因为浅见从来没有拍过江木的马屁。

为了博得江木的欢心,新同学差不多都在争先恐后地讨好江木,所以唯有不肯屈从的浅见被江木盯上了。要是浅见放低一下架子,说不定就能避开江木的“讲道理”了,而今却一股脑地落在他这种排名最后一位奴隶的身上。

奴隶的任务就是照顾高年级同学(主人)的起居生活。起床钟声一响,江木就像一个木娃娃似地站在浅见跟前。浅见只能像对待小孩似地给他穿衣服。江木还故意扭动着身体让浅见不好穿。穿完衣服后,便忙着折叠江木脱下的睡衣和整理床。给江木的脸盆放好洗脸水,然后拿着干毛巾在一旁等待。如果毛巾递的时机稍有迟缓,就会挨上一顿臭骂。

吃饭的时候还得给江木准备餐具、伺候他吃,吃完饭后的洗碗收拾之类的事,浅见都得干。

有一天早上,江木对餐具摆放不中意,就宣布让浅见开十天“旧衣店”。

所谓的“旧衣店”是这样一种刑罚,即江木把自己穿过的贴身衣服不加洗涤就让低年级同学穿。由于当时天气很热,一天下来要淌很多汗。江木尤为爱出汗,他的内衣内裤都能挤出水来了。他竟让浅见穿上这种充满汗臭味的衣服。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是短裤,江木故意在浅见面前脱下带有黄斑的短裤,并塞到浅见的鼻子跟前。

浅见不由地转过了脸。于是江木便盘问道:“怎么,你是说我的短裤不干净吗?”

“不,肯定没有这回事。”

“就是嘛,这短裤是你洗的,怎么会不干净呢?我把它借给你了。”江木笑得鼻尖都起了皱纹。

“谢谢您!”

浅见还得含泪致谢。这就是“温柔”的人对人“讲道理”。

但江木的“讲道理”可不是这样的。到了第三学期,天气就转冷了。为了防止学生们变懒,宿舍里面还特意拆去了暖气设施。

上完一天课后,睡觉时身上都冷透了。在冰冷的被窝里,有时到第二天早上身子也暖不过来。

这时候,浅见就必须给江木当脚炉暖被子。比学校规定的就寝时间稍微提前一点上床给江木暖被子。

乍一看,能比大伙早上床是件好事,但由于学习紧张,在睡觉前的那段时间里不进行复习和预习,就会无法跟上,因此这成了一件苦差事。由于学校不允许在床上看书,所以在睡觉前舍监来巡察时,还必须回自己书桌前装作在看书的模样,而且还不能就这样睡着。

要是一旦睡着,江木的反应就首先让人望而生畏。

“脚炉”还能忍受,可另一个惩罚又接踵而来了。一月底的夜晚是那么寒冷,睡梦中浅见醒了,因为有人在推撞自己的身体。浅见一看,原来是江木把脚伸过来,在拼命踢着。江木和浅见的床紧贴着,江木这样做是为了一有事马上就能差遣浅见。

“有什么事吗?”浅见忪惺地问道。

“给我把脸盆拿来”。江木说。

“已经起床了吗?可现在才半夜啊。”

“少啰嗦,拿来就是了!不是我的哟,把你的拿来。”

“拿我的?”

“快!不然就来不及了。”

浅见不太明白话中的含义,总之按他所讲的那样,把自己的脸盆递了过去。江木迫不及待把它放进毛毯里。毛毯里响起了液体的吡啦啪的撞击声,声音是那样铿锵有力。

不一会儿江木露出满足的神情,从毛毯里拿出脸盆,推到浅见手上。

“把它倒掉!”

黄色的液体在脸盆里晃动着,而且量也相当多。

江木竟然在床上小便,而且又是往浅见的脸盆里。这时就连浅见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怎么了?瞧你那模样。快去把它倒了!脸盆洗洗不就照样能用了嘛。”江木噘起了下巴。

这儿是江木的天下,没有人能同他较量。不问理由如何,谁先动手就处罚谁,这是学校铁的纪律。

浅见在这种毫无安全可言的地方忍受着。自从有了上回的开端,江木只要高兴,半夜里就让浅见拿脸盆,更为甚者有时一个晚上要拿两三次。江木却逍遥自在地躺在床上小便。浅见洗脸时已经不再用脸盆了。这也算是“便刑”的一种。而且后一种“便刑”

在心灵上所留下的创伤远大于前一种“便刑”。

满以为这种耻辱,只要咬紧牙关熬上一年便能过去了。但江木却留级了,所以浅见还得再忍受一年,继续给江木当奴隶。

由于留级,江木的脾气也变得越来越暴躁,于是他“讲道理”中的阴险毒辣和虐待程度也开始加剧了。

高烟清毕业了,这样一来他就更没有什么可顾忌的了。尽管如此,由于江木干得巧妙,他在宿舍监管和老师面前假装老实,所以对江木以惨无人道的个人制裁来实施令人发指的统治这一情况,学校方面则一无所知。

这个江木启介在同自己的老婆色迷迷地挑逗着。哪怕是一般的男人也不能宽恕的这种丑态,现在竟然是跟自己有结怨的江木在演出这一丑剧。

“嗳!你认识这个男人吗?”浅见首先抑制住心中的怒火,指着照片上的江木。

“大家都是网球部的嘛。”

“这个男的知道你跟我结婚了吗?”

“他怎么会知道这种事情呢?因为我们十多年没见面了。”

“毕业后一次也没见过吗?”

“当然没见过。”

“参加同学会时,也没有说起过我的事情吗?”

“他问了之后,我才告诉他的。你也知道,男人对自己昔日的同学现在跟什么人结婚都很感兴趣。难道我不应该说吗?”

大概江木是听美知子说了之后,才知道她的丈夫就是浅见的吧。正因为这样,才把这种照片寄了过来。打一开始,他的目的就是要让浅见看到。他肯定在兴高采烈地想像着浅见懊恼不已的模样。江木就是这样一种人。

“你跟他讲了我的情况后,他露出了什么反应没有?”

“哎呀,这倒记不清啦。怎么,你认识江木先生?”

从妻子脱口而出的话语中,浅见证实了此人便是江木。

“有那么一点关系。他说过现在干什么吗?”

“我一点也不知道你跟江木先生是熟人。他的名片在我手提包里。马上就给你看。”

美知子见丈夫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江木身上,以为他不再追究那丑态百出的聚会的事情了。看到美知子从手提包里取出来的江木名片,浅见不由把眼睛睁得硕大。

“这家伙是在八幡朱印工作吗?”

“八幡朱印又怎么啦?”

就跟浅见所显现出的惊讶一样,于是美知子再次看了看江木的名片。

江木的名片上的头衔很长,上面写着“八幡朱印商社、事业开发统筹部、东京研究室”。浅见不知道开发统筹部是从事哪一项工作的,但八幡这个名字对浅见来讲,是绝对忘不了的。

“我还没有跟你说过,这个八幡朱印的前身就是八幡商社,我父亲就是被他们害死的。”

江木的名片,让浅见回想起了父亲临终前那痛苦不堪的情形。浅见家在F县K市经营着一家相当规模的杂货店。雇有三十多个人,由于附近没有竞争的缘故,生意一直很昌盛。

当时八幡商社看上了浅见家的杂货店。八幡商社是关西纤维公司,在十大公司中它排在最后。战后渡过了重重困难,经过高速增长期,八幡商社正向综合型、大型化发展。

为了实现综合商社这一目标,就必须实行经营多种化,商品经销的均衡化、综合化则是其成败之关键。

在迅猛的高速成长刺激下,当时整个日本列岛都飘然了。也不论是否愿意,各大商社都不得不置身于激烈的销售竞争之中。

尤其是八幡商社不顾一切地扩大销售额,旨在摆脱其在十公司中垫底的状况,以实现发展。公司的规模和声誉是以销售额来测算的。为了尽快地扩大销售额,公司的头头们带头购置了房地产和土地。不光是不动产和住宅事业部,就连钢铁和机械部也经营起了高尔夫球场、桑拿浴室、公寓、保龄球馆、超市。更有甚者,还开起了情人旅馆。

当全世界经济出现新一轮不景气时,这些原本为高速成长的产物也一下子变了样。

不管哪一家商社,都因积压了大量的库存而无法动身,长期为呆滞的债务所困惑。

高速发展所酿成的苦酒,就变成了这种模样的速醉。

八幡商社在解决滞销商品问题上,可以说不择手段。于是那些不了解真情的小地方的商店老板便成了他们的目标。为此他们成立了一个叫八幡产业的公司,这是为解决滞销产品而设立的渠道公司。浅见家便成了他们选中的理想猎物。

八幡产业想方设法接近浅见的父亲后,便劝他转而经营超市。浅见的父亲本来就对超市甚感兴趣,所以就轻而易举地被他们的甜言蜜语哄骗了。

“超市今后将是流通领域中的革命新生儿。随着大家收入增加和生产过剩,以及包装技术的飞跃发展,加工食品将在人们的饮食生活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加上冰箱和汽车的普及,消费者将开始形成一并购买食品和日用品的习惯。对客人来讲,不用再像从前那样到一家又一家的商店去买东西了,从而可以节约许多时间和人工。

“计算机的运用,将使进货、库存管理和商品选择更为科学;对用现金大量购物的客人实行优惠政策;自选购物的方式将减少人工成本;流水作业般的体系将提高销售的速度,从而提高商品的周转率。诸如此类的科学经营方式完全适用于流通领域。与其将这称为现行的零售方式的革命,还不如将之称为经营理念的革命。K市还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超市。要是你要搞的话,必须趁现在还没有竞争对象。在这条路上经营超市的话,你的店可以获取最大的利润。要是你有这个愿望,本公司可以全力支持你。我们公司的后盾就是大名鼎鼎的八幡商社。诸如进货、销售、库存管理、商品陈列之类的一切经营问题,本公司富有经验的能人将认真地给予指导。所以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对方来了一位看上去很有能耐的人滔滔不绝地大讲了一番好处,而这一切似乎都是从营销学教科书上批发过来的。

浅见的父亲一直悠闲悠哉地生活在地方小城市里,还没有经历过炽烈的生存竞争。

所以这些感人的劝说,对他是极有成效的。

于是他推倒了原先的杂货店,把商场的面积又扩大了两倍,于是装潢豪华的“浅见廉价商店”就这样热闹非凡地开张了,而它与K市一点也不相般配。

由于动用了电台、电视台、报纸等新闻媒体的宣传,开张那一天竞排起了队。而且还从东京叫来了著名人士举办了签名纪念;管弦乐队在主要的大街上缓步行走。

新店一连数天空前盛况,但就是盈利总上不去。可八幡产业的营销指导人员却将这称之为“招揽时期”,并说不用担心。

“就超市存在的原因而言,那就是为消费者提供便宜的商品。所提供的商品跟百货公司一样,却比百货公司的售价要便宜两三成。正因为这样,所以客人才会来。在这一过程中,会有回头客来的。我们现在撒诱饵就是为了吸引客人。”

“可是,客人都是冲着廉价商品而来的,只要廉价商品卖得动,所以越是畅销就越赔本。”浅见的父亲反驳道。

“赔掉的那些钱是宣传费。要是顾客因热门货而涌来,其他商品也能大量卖出去的话,那样就会合算的。再说开张还没有几天。随着商品周转率的提高,纯利润率马上就会上升的。你不必着急。”

前来负责指导的人满怀自信地答道。然而畅销的依然是些热门货,与其说这些商品是八幡产业力荐的,还不如说是强迫你接受的。由于指导人员说只要卖得多就能消除赤字,于是又开了家分店。但是亏损依然是有增无减。

由于大量进货造成了对资金需求的膨胀,所以转账支票的使用也就越来越多。就在这一过程中。进货的资金捉襟见肘了。这时八幡产业说愿意为浅见廉价商店垫付资金,他们这样做名义上是为了别人,实际上是为了自己。当时他们声称“只是为了履行一下形式”,将时价为十五亿日元的土地和不动产作为债权抵押。

事情就这样进展得一帆风顺,然而在支票期限临近的时候,八幡产业将所有的权利与义务都转让给了母公司八幡商社。浅见廉价商店开出的支票全都落入了八幡商社的手中。八幡商社要求到期全都兑现,并拒绝了要求将支票延期兑付的请求。

浅见廉价商店开出的支票由于资金不足而变成了空头支票。八幡商社立即施行了抵押的债权,把浅见家的土地和不动产抢了个一干二净。因为与人善良的父亲按照对方所说的那样,在条约上注明了债权抵押这样一条:即债务人以抵押物偿还债权。

由于是以实物偿还来作为债权担保的,所以条约规定当债务人不偿还债务时,则将抵押物的所有权转归为债权人并以此来扣除债务。

附上了这样一条之后,一旦出现履行债务情况时,用于担保的那些物品的所有权就将转移到债权人一方。届时,如果用于抵押的物品同债权之间的价值差异显著的话,一般认为债权人应将差额退还给债务人。但不能否定在这个差额的确认和计算过程中,债务人是处于不利地位的,而且债权人是很少会把已经获得的这一差额退还给对方。

对浅见廉价商店来讲,不论是八幡商社还是八幡产业都是一丘之貉。然而,在法律上他们却是两家不同的公司。在同八幡产业进行业务合作时,浅见廉价商店曾跟对方明文约定,“当事者不经对方的事先同意,不得将本契约以及由此而衍生的一切权利转让给第二方。”然而,这后面又附加上了“但是”这样一个字眼。上面规定,“但是,各当事方的母公司以及关联公司,如果它们完全占有子公司的股权和支配权时,不受此规定限制。”这就是说,同母公司之间的权利转让和转移是自由的。

可浅见廉价商店怎么也没有想到母公司的做法竟然跟子公司截然相反。因为缔约方的八幡产业曾对浅见廉价商店承诺过,母公司八幡商社也将给予鼎力相助。

但是那只是口头上的约定,而不是有条文的合同。母公司从子公司处接受权利和义务时,没有理由要受子公司的意志和决定的束缚。

浅见廉价商店指责对方违反协定、实为欺诈。但从法律上讲,八幡一方一点也没有违反协定和欺诈。浅见廉价商店就这样被八幡商社巧妙地吞食了,然而这从法律上来讲只是属于道义上的问题。八幡商社通过自己下属的皮包公司,把在高速成长过程中积余的大量滞销库存商品,硬推给了浅见廉价商店。

这样一来,浅见的父亲不但被人抢走祖上遗留下来的财产,而且还身陷巨大的债务之中。浅见的父亲先前一直养尊处优、生活得无忧无虑,而这正是仰仗着祖业。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困境,他失去了信心。在这走投无路的情况下,父亲面对煤气管自杀身亡了。

这时浅见正在上大学三年级,因此他不得不放弃学业,中途离开了大学。

由于上述的恩恩怨怨,八幡商社是浅见终生难忘的仇敌。八幡商社后来又兼并了本行业中居第十二位的朱印商社,已经发展成为第五大商社,而且正摆出一副态势想超过排在前面的一些公司。

八幡朱印商社正是不共戴天仇人的后代,而且现在跟自己积怨甚重的江木又进了那儿。所以这简直可以说是新仇旧恨。

“可我一点也不知道哟。”得知浅见家同江木、八幡商社之间恩恩怨怨之后,美知子虽然显得表情很严峻,但还是辩解道:“可是上初中那阵子,江木先生是一位非常体贴人的前辈哟。”

“那家伙就知道体贴女人,让人放心不下的是他那体贴的内容哟。”

“上初中时,他怎么会有那种野心呢?”

“你懂什么?虽然是中学生,但已经接近成人了。你只要看他现在这种作法,把这种照片拍下来还寄给你,这不就说明他上初中时就有这种恶习了吗?”

“你不要再揭旧账了。”

“即使今后江木找上门来,你也千万不要答应他。也别去参加什么网球部同学会了。”

“我不会再去了。”

“你能发誓吗?”

“当然能发誓哟。我可不愿意为了参加初中时的同学会而跟你吵架。再说下一次同学会还没有决定什么时候举行。”

美知子跟江木在同学会上的事情就此了结了。但这在浅见的心里决不会就那么轻易了结的,可除了照片之外又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所以也就无法再继续追究。

从江木的为人来看,浅见不认为江木对美知子的扰乱会仅限于同学会而善罢甘休的。

江木肯定知道美知子是浅见的妻子。正因为江木知道,所以他才不知廉耻地将照片寄来。

再说是在同学会上跟自己昔日情人浪漫相逢,所以他不会那么简单就撤手的。

浅见虽然不了解妻子上初中时的情况,但她大概是班花、网球部的女明星吧。然而,当她再次出现在江木面前时,已是一个成熟的女性,而这正是一个女人最有魅力的时候。

而这个女人现在居然成了过去一直被自己欺侮人的妻子。这是勾起馋嘴欲望的最好机会,也是最适宜于去勾引的好机会。

浅见估计江木肯定会来纠缠美知子。问题是美知子对此怎样反应。从丈夫那儿听说跟江木、八幡之间的新仇旧恨之后,浅见认为她不会轻易答应江木。

但是,江木属于美知子所崇尚的那种类型的人。她贪图虚荣,经受不住那些仪表堂堂帅哥的诱惑。虽然江木上学时成绩不好,却有一副漂亮脸蛋,长得英俊潇洒,体魄强壮,风度翩翩。他不但擅长于那些世俗的使坏,而且还擅长于哄骗女孩子。在女学生当中非常受欢迎。上高中时,在男女宿舍共同举办的一年一度的宿舍庆祝活动中,连续两年被投票选举为最受欢迎的人。因此他上初中时大概也格外受女孩子们的欢迎吧。

一旦受到这个江木的纠缠,美知子最终能拒绝吗?浅见的担心,不久就得到了证明。

打那以后又过了十多天。浅见在公司上班时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浅见君吗?好久不见啦!”

电话里突然说道。浅见虽然觉得这声音很熟悉,但又苦于一下子想不起来。

“分手快十五年啦。你还不错啊,这可是最为重要的。”

浅见感到这亲热的语气里含有一种蔑视。正当浅见还在拼命回想时,对方又说道:“时隔这么多日子,前些日子从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那儿得知了你的下落哟。由于想你才给你打电话的。没想到跟她结婚的竟然是你。”

先前妨碍回想的那些朦胧意识一下子都云消雾散了。

“你,你是江木……!”

“你好像终于回想起来啦。哎呀,真是好久不见了。你跟阿美结了婚,啊哈哈……”

江木不无嘲笑地直呼人家的老婆,似乎这后面藏着什么潜台词。

“你有什么事吗?”

确实是时隔十五年的重逢,可浅见丝毫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怀念的。

“老朋友多年不见,怎么能用这种话来打招呼呢?”

“我不想见你这种人。没有事的话,我就挂断电话了。”

“哎呀,等等!我想特意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好消息?”

“没错!知道与不知道,这对你今后的家庭生活影响可大啦。”

“跟我家庭生活有什么关系吗?”

“你的老婆,可是个坏女人哟。”

“你说什么?!”

“我是说你老婆是个坏女人。你知道我现在是从什么地方给你打电话的吗?”

“……”

“是从你家里哟。”

“什么!”

由于浅见情不自禁地大声叫喊着,所以同房间的人都把目光投了过去。

“你这样突然大吼大叫的,把我耳膜都震破了。我确实是在你家里嘛。要是你认为我在说谎,那么你可以从那儿往这打电话。”

“你到我家有什么事吗?”

“我跟你夫人有事。”江木再次嘲笑道。

“你让美知子接电话!”

“她正在冲澡。你懂这个意思吗?”

江木仿佛正从电话另一端欣赏着浅见的心头燃起嫉妒的火焰,而且是在不断地加旺。

江木继续往下说,声音显得很从容。

“她在冲洗身上,这身体刚刚同我睡过哟。你仔细听的话,或许还能听到冲澡的声音。我现在是从你两口子的床上给你打的电话哟。我认识许许多多的女人,可还是第一次遇上像你老婆这样的坏女人。她不仅把外面的男人往你两口子的房间里拖,而且跟我做爱做到来劲时尽说你的坏话。她好像一说到老公的坏话就特别来劲。我问她为什么跟一个那么讨厌的男人结婚时,她竟说是因为没有其他合适的男人。啊,好像她要从洗澡间出来了。过两三分钟后,你不妨往这儿打个电话。”

江木便挂了电话。浅见犹如在毫无戒备的情况下突然遭到袭击一样,茫然了片刻。

江木闯进浅见的家里去,占有了美知子之后还打电话来。虽说江木本人是这样讲的,但很难让人马上就相信。

这种举动也过于旁若无人。如果这是事实的话,那么江木又为什么要那样做呢?

“浅见,你怎么了?”

“没什么。”

为了避开同事的担心和好奇,浅见去了其他房间。他必须要从没有其他人的地方给自己家里打个电话以便证实。浅见以祈祷的心情拨弄着自己家里的电话号码。铃声响过几次后,传来了妻子的声音。

“怎么,是你啊。”

美知子的声音显得非常平静。

“有什么可疑的情况吗?”

浅见旁敲侧击地寻问道。要是开门见山问的话,对方会被弄糊涂的。

“没有什么可疑的情况哟。你这是怎么啦?”

妻子的声音显得很惊讶。从妻子的语气中感觉不到有什么故弄玄虚之处。

“你刚才在做什么?”

“我刚把衣服收回来,正准备到超市去。你为什么问这些话?”

“有什么人来过吗?”

“没有,谁也没来过。是不是讲好有什么人要来吗?”

“不是的。我是说有什么人来找过你吗?”

“怎么会有人来找我呢?到底怎么了,你今天又有点反常。”

浅见多少有点放心了。果真是江木在撒谎。大概他得知学生时代自己手下待从下落后,尽管已经隔了这么久,可他还没有忘记想来奚落一番。

“这就好了。江木他没来吧。”浅见说道。

“江木先生为什么要上咱们家呢?他也不应该来嘛。”

“这就行了。因为我有点放心不下。”

“你这个人啊,生来就是爱操心。与其这样操心,还不如把这心思放在工作上面,那么今晚不就能早点回来了吗?晚饭你想吃什么?”

浅见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美知子的这番话又引起了他的不安。因为迄今她还没有说过这种客套话。莫非她心里有什么内疚,所以才说出了平时不那么讲的话。

这时,电话里传来嗤嗤的笑声,这不是妻子的声音。江木的声音插了进来。

“太太,你也太差劲了。你跟其他的男人赤身裸体地躺在你们两口子的床上,竟然还在电话里问自己的老公晚上要吃什么菜。哎呀,我算是服了你。”

电话里传来了妻子的叫喊声,似乎是想掩盖江木的声音。

“你在胡说些什么!对不起,老公,肯定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没错,是电话串线了。你是说,刚才是谁的声音?我怎么会知道哩。”

美知子那惊慌失措的说话以及江木出现在自己家的电话里,这些都证明美知子不贞,虽然这有点残酷。

江木在浅见家里跟浅见的老婆乱搞,并且还特意从现场把这一事实告诉浅见,真让浅见丢尽了颜面。

这一切都是为了向浅见宣告,他们之间依然还保持着十五年前的老大与奴隶的关系。

这就是在对浅见说,不论过多少年你都是我的奴隶,请你时刻记住这一事实吧——我江木现在坐在老大的位置上,所以我当然有权冒犯你浅见的妻子。

“老公,你等等!不要误会,请听我解释。”

不等妻子的叫喊停下来,浅见便把电话挂了。

浅见跟妻子分手了,他根本就不听美知子的任何解释。妻子和江木玷污了浅见的家庭,渎淫了夫妻的关系。如果仅仅是妻子不贞的话,或许还能原谅。

然而,他们竟然目中无人一般地在浅见家的房间里乱搞。而且,江木乱搞之后还马上把这一事实告诉浅见。对一个丈夫而言,天底下没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人感到耻辱的了。

而妻子又主动配合了这一行动。

同美知子的离婚,根本就无法对江木雪耻。还不如说,这样做正中了江木的下怀,江木肯定是以破坏浅见的家庭为目的,才把美知子拽进不正当男女关系之中的。浅见在心里发誓——总有那么一天,虽然不知道以何种方法去实现,但是此仇非报不可。

八幡商社杀死了父亲,掠走了祖上遗留下来的财产,学生时代所受的虐待真是笔墨言辞难以表达,而今又被江木夺走妻子,家庭被弄得支离破碎。

此仇此恨决不会随着岁月一起流逝。浅见决心要把这仇恨的怒火化为自己今后生活下去的动力。浅见有了一个明确的目标,与此同时他发现迄今为止的前半生竟活得那样窝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