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走投无路的野性
一
味泽刚要动身去“钢盔”快餐部,昨天来过的那位警察横身站在面前挡住了去路,简直就像暗中监视似地冒了出来。不!一定是在暗中监视来着,他们对味泽的怀疑根本没有解除。
“你想上哪儿去?”
一夜不见的警察们腮帮子上挂着令人作呕的笑纹说。
“哦!警察先生,你们来得正好。有绑架事件,一个女学生被‘飞车族’绑架了。”
是根稻草也得抓住似地味泽赶紧求救。
“绑架?到底是怎么回事?”
警察作出一副吃惊的样子。
“有个叫山田范子的女学生被‘狂犬’绑架了,如不赶快营救,不知会出什么事!那伙人是一群疯子,请赶快采取措施,千万可别晚了!”
“大清早就胡诌八扯些什么!现在该采取措施的,不是‘狂犬’而是你呀!来吧!跟我走,还有许多事情要问你呢。”
“让我去趟‘钢盔’快餐部吧!”
“什么?上哪儿?”
“‘狂犬’的老巢!”
“不行!”
“你有逮捕证吗?”
“你要想跑,就跑好啦!”
警察的嘴角挂着一丝笑。
“这话是什么意思?”
“嘿嘿!你自己琢磨吧!”
警察说这话的时候,一阵刺耳的马达声从背后传来,一队身着皮夹克、头戴钢盔的“狂犬”开着十几辆摩托车闪电般地从他们身边掠过。那风驰电掣的气势、刺耳的怪声和音乐喇叭声就像一群印地安人发出的狂喊声。
“他们在示威,警察先生,山田范子危险了!”
“哟!你说什么呀!”
警察摆出一副倨傲的面孔把头扭向一边。
“我要去‘钢盔’快餐部!”
“拒绝跟我走吗?”
“不是!我只是要先去一趟‘钢盔’快餐部,看看山田范子是否安全。”
“我们认为这就是拒不跟我们走!”
“岂有此理!爱怎么解释就怎么解释吧!”
味泽推开警察大步走了。警察并没有阻拦,等到味泽走远后,老警察嘿嘿冷笑着对年轻的伙伴说:
“你马上同本署联系,说味泽岳史跑了,请求立即签发逮捕证。我去‘钢盔’快餐部,你随后也来!”
“是!”
年轻的警察撒腿就跑,好像这下子可对拱手放走味泽、任他随便跑掉的可惜心情有了补偿的办法。
“爸爸!”
味泽的身后突然传来喊声,使他吓了一跳。
“赖子,你没去上学呀?”
为了了解范子的安危,味泽拒绝了警察的口头传讯,在去“钢盔”快餐部的路上看到了上学打扮的赖子。
“我担心爸爸。”
赖子快要哭出来了,站在道路当中瑟瑟发抖。
“你这孩子真叫人没办法!爸爸不是说了不用担心吗?”
“可是,前些日子,爸爸差点被卡车轧着。”
“你是说又有卡车来轧爸爸吗?”
“不知道。不过,我总觉得不对劲儿,带我去吧!”
赖子的眼神很认真。味泽不只一次被她的直观像挽救过,于是就说:
“好吧!就今天这一次啊!爸爸一办完事,你还是上学去,迟到了也没关系。”
“嗯!我去。”
赖子点了点头。
“钢盔”快餐部里冷冷清清,因为既是个普通的日子又是清晨,“狂犬”的队员还没有集合起来。尽管这样,店前还是停着几辆摩托车。快餐部已经开门营业了。
味泽让赖子在店外等着,自己进了店。侍者在柜台里用白眼斜愣了他一眼。这种看法叫作“蛇眼”,即头不转动,只转动眼珠子看人。味泽一看这种目光就明白,侍者已事先知道他要来,侍者也是大场成明的党羽,这个店肯定也是和大场成明串通一气的。
“我打听一下,今天早上有没有个叫山田范子的女高中生来过?”
味泽彬彬有礼地问。
“什么?临时招待员不到这儿来。”
侍者依旧头也不回地说。
“是女高中生。不是临时招待员。”
“不是临时招待员就更没来了。”
“大场成明或津川没来吗?”
“谁?什么人?”
侍者假装不知。
“‘狂犬’的头头。津川吗,我想是个副头头吧!”
“不要出口不逊啊!”
味泽的身后站着几个身穿“狂犬”制服的青年,也不知他们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一个个装腔作势地端着肩膀,却是满脸孩子气。不过,他们身上带有一股凶暴气氛,这才是他们的本质。每个人好像都藏着一件凶器。
看来他们是埋伏在店里的某个地方,侍者一打暗号就走了出来。
“好极了。你们都是‘狂犬’的队员吧?我要见见你们的头头。”
“见头头想干什么?”
他们的长筒靴上带着刺马针似的特殊玩艺,在地上一挪步,就咔拉咔拉直响。
“请他把山田范子放回去。”
“我们不晓得。那个女人是你的什么人?”
一个“飞车族”仗着人多势众,凑到味泽跟前,用食指把他的鼻子头朝上戳了一下。
“她是我的朋友。今天早上你们头头用电话告诉我说他把这人给扣住了。”
“哎哟哟,你们听见了吗?他说是这娘们的朋友,多叫人眼馋呀!”
那人有板有眼地一说,周围的人哄堂大笑起来。
“麻烦你们,让我见见你们头头,我要和他讲几句话。”
“不知道啊!”
“飞车族”又把长筒靴踩得咔拉咔拉乱响。
“快去告诉大场成明!他胆敢动山田范子一指头,我决不轻饶他!”
突然,味泽的声音变得异常吓人。“飞车族”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像玩弄掉进陷阱的野兽似地欺负他,一见味泽突然露出凶暴的面孔,顿时傻了眼。这么一来,就要看谁是专业,谁是业余的了。曾经属于杀人专业集团、练就一身杀人本领的味泽身上发出了可怕的杀气,在这杀气紧逼之下,那些只能骑车到处逞强、别无本领的“飞车族”吓得个个缩成一团。
可以说这是被味泽的威严吓倒了。
“什……什……什么?”
尽管如此,狂犬还是拼命硬充好汉。虽说在味泽威风凛凛的压力下不敢抬头正视,但看到他只是孤身一人,为了“狂犬”的面子,他们硬着头皮对抗味泽。
“他……他妈的!”
迎面的一个家伙跳起来,嗖地拔出刀子,想反击一下味泽显示的威力。经他一带头,其他的“飞车族”也鼓起勇气,个个掏出链子、木流星等随手的凶器。
“给我住手!我不是和你们来打架的,你们要干的差事只是通风报信!快去大场那里告诉他,要是动了山田范子,我可决不饶他!”
“别他妈瞎咋唬!”
长筒靴上刺马针似的玩艺儿咔拉咔拉地响着。“飞车族”们拿着刀子。侍者不知什么时候溜掉了。
“不懂事的一群毛孩子!”
味泽咋了下舌头,刚把架势拉开,几辆警车停到了店前,看来是没拉警笛,僵旗息鼓开来的。
“好悬!”
“飞车族”拔腿要跑,已经晚了。警察蜂涌而至,不过,他们看也没看“飞车族”。那个已经相识的警察从警察群后面笑吟吟地挤过来。
“你是味泽岳史吧?”
他装模作样慢吞吞地问。味泽没吭气。
“以杀人嫌疑人宣布逮捕,这是逮捕证。”
他说着,手里抖着一张纸。
“逮捕证?”
“是啊!地方法院检察官发出的堂堂逮捕证。”
“等……等一下!”
“等?等什么?”
“等把山田范子从‘狂犬’那里搭救出来,她被‘狂犬’绑架了”
“还在胡诌八扯呀!没有任何人报告说被绑架了。你的案子比绑架可要严重呀!”
“捏造!我不服从这种不正当的逮捕。”
“怎么,想拒捕吗?”
好像事先想到味泽要抵抗,警察把店门堵得水泄不通。
味泽一时陷入了判断上的迷途:是应该乖乖地束手就擒,到法庭上去争辩呢?还是暂时逃走,等抓到成明再来揭穿这些无端的捏造呢?
当然,羽代署是大场的私人警察署,一旦被捕,就只好任其宰割了,就是弄到法庭去据理力争,决没有胜诉的希望。
可是,要是逃走了,就会被通缉,那时,不仅要受到羽代署的通缉,还要受到所有警察的缉捕。是服从呢?还是逃走呢?正在举棋不定的时候,警察已缩小了包围圈。
“爸爸,上这儿来!”
突然,背后传来赖子的声音。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这儿有后门。”
味泽不再犹豫了,跟着赖子就跑。柜台后面有个狭窄的过道直通后门。警察还没有包抄过来。后门也停着两三辆摩托车。
其中一辆还插着钥匙。
“使劲抓住!”
味泽把赖子抱到后座上,飞身跨上摩托车。顿时,突突突的排气声压倒了背后追兵的吵嚷声。
二
北野及岩手县的警察跌进了失望的深渊。好容易才揭穿了牧野房子的伪证,而味泽却拒捕潜逃了。
这样一来,就给了想请求签发逮捕证而又缺乏关键条件的羽代署一个求之不得的借口,味泽被通缉了,完全掉进了大场方面布置好的圈套。
在岩手县方面,味泽还处于嫌疑人阶段,没有达到请求签发逮捕证的地步。今后,就是抓住味泽,也必须先交给羽代方面。
“我们含辛茹苦追查到今天,到底为了什么?”愤懣和怀疑在大家的心里搅成一团。
“把味泽一交给羽代,就成了他们的猎物啦!”
“可是,在落到羽代手里以前,我们怎么才能抓住他呢?”
在这个问题上,岩手县深感头疼,即使知道味泽在哪里,岩手县也没有逮捕味泽的根据。
但不管怎样,反正是不想拱手交给羽代方面,这并不是警察之间彼此争名夺利,而是羽代巧设圈套,把本来属于岩手县的捕捉对象拦腰给抢走了。岩手县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说还不能公然提出抗议。味泽是岩手县追捕的对象,这一点羽代方面却一无所知。
“现在,我们也效仿羽代的干法,给味泽布下个圈套,巧设机关搞出一些罪证,然后把他抓起来如何?”
北野提出了一个强硬的主张。
“布什么圈套?”
村长看了他一眼。
“味泽现在带着一副看来值得钦佩的假面具,追踪杀他女朋友的犯人。可是,在那副假面具之下,隐藏着凶恶的真面目,只要剥下他的这个假面具,就能把他夺回来。”
“是啊,那么怎样才能扯下他的假面具呢?”
“关于这一点,我有一个很不成熟的想法。我认为,味泽在柿树村是由于某种原因突然发起疯来的,现在,他从自卫队退了役,披上了善良市民的外衣,老老实实地呆着。可是,在他身披画皮下,掩藏着他在自卫队特种部队里养成的专门杀人的本性。如果我们把他逼进和柿树村同样的环境、同样的条件之中,他的本性不就会暴露无遗了吗?”
“和柿树村同样的环境、条件还能再有吗?”
“我觉得,现在和那时很相似。味泽正受到追捕,而且一步也走不出羽代市。现在,羽代警察和中户家把所有的出口都严密地封锁起来了吧?即使味泽从羽代市逃出来,由于受到通缉也休想逃掉!他是为了捉拿杀害越智朋子的犯人,才拒捕潜逃的,所以,味泽也不打算离开羽代市,他一定正潜伏在羽代的某个地方。可是,他在羽代同大场作对,全市就都成了他的敌人。由于他身边还带着一个孩子,就更加惹人注目,抓住他不过是个时间问题。尽管如此,他现在之所以后然还能潜伏下来,是由于有在自卫队时练得的功夫。那种在深山老林里想法自给自足,求得生存,使体力和精神坚持到极限的训练,使得他在与全市为敌的环境中仍能生存下去。不过,他确实已被追到山穷水尽的地步,由于他身边还带着赖子,味泽的负担是沉重的。从体力的耗竭可以引起精神的错乱。不知什么时候,走投无路的味泽就会像袭击柿树村时那样发起疯来。你们不认为现在的味泽正处于和屠杀柿树村时完全一样的情况吗?”
“晤!这倒也是。可是,你说让味泽发疯,难道还要让他像在柿树村那样大屠杀吗?”
村长的意思是:这虽然是个请君入瓮之法,但这个办法可不得了。
“当然,我们要在味泽再度发疯之前止住他,等我们见到了味泽的真实面目就掌握了证据。”
“作为破案的证据嘛。”一直沉默不语的佐竹用一种不怀好意的口吻说,“一个人把风道屯加上越智美佐子一共十三个人一股脑儿干掉,这种把戏不是谁都能干得出来的。如果证明味泽身上有那种疯狂劲儿和实干的力量。不就有了证据吗?”
“这要看情况如何。让风道屯的事情重演是根本不可能的。而如果不是原原本本照样再来一次,就不成其为证据。”
毫无收获的会议继续着。大家都觉得有一股莫名其妙的疯狂劲头把自己鼓动起来了。
他们为了抓住证据,想重演风道屯事件,纵令是一时的念头,其本身就是个发疯的想法。可是,目前大家都在眼前清清楚楚地描绘出一个味泽挥舞杀人的斧头,同羽代全市厮杀格斗的图案。这是个可怕的想象,但在想象中,风道屯和羽代完全重叠出现在图案上。
三
“让味泽跑掉啦?”
大场一成露出诧异的神色。
“是的,就要根据逮捕证抓他的前几秒钟,一转身,让他钻了空子。”
羽代署署长间庭敬造把大块头的身子缩成一团,向大场报告。
旁边的中户多助乖乖地坐在那里。
“可是,既然说是跑掉了,那么是领到逮捕证啦?”
“是,我们按照您的吩咐。扣押了山田范子,乘味泽得知消息的时候,让他跟我们到警察署,他拒绝了,跑到‘钢盔’快餐部,这时,我们领到了逮捕证,正要执行的时候……”
“给他跑掉了?”
“实在对不起。我们已立即发出了通缉,所以,他逃不掉的。”
“他不会跑出羽代市吧?”
“是的,不会。”
中户也和间庭一起一上一下地点了点头。
“若是那样,也无需再去通缉了嘛!只要在羽代市,就是瓮中之鳖。”
一成的情绪分外轻松,二人松了口气,放松了全身绷紧的肌肉。
“不过,通缉是委托别处的警察捉拿逮捕证上的嫌疑人。如果抓到了,还得要求把犯人交给我们吧?”
“是这样。”
“绝对不能叫他落入别处警察手里,通缉只作防范的措施。还是要在羽代市里把味泽抓住!”
“抓住他只是时间问题。”
“味泽这个家伙看来很狡猾,你们可不能掉以轻心!”
说完,一成一摆手,告诉间庭可以走了。间庭走了以后,一成把视线移到中户多助的脸上。
“那么,关于味泽的隐藏处,你认为他藏在哪儿?”
“味泽的目标首先是成明少爷,其次是津川。”
“津川不是让你九州的弟弟看起来了么?”
“是的。”
“知道这事儿的人呢?”
“只有我和为数不多的干部。”
“干部中不会有人泄露出去吧?”
“绝对不会!”
“那么说,剩下的就是浦川了。”
“他的家也在严密监视之下。”
“我现在最担心的是,味泽今后在潜逃中与浦川取得联系,把杀死越智朋子的案子和羽代河滩地的问题结合起来,滋生事端。你们要严加防范,以杀害风见的罪名抓住味泽,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结果了他。浦川这个人,没有味泽就一事无成。”
“这点也请放心,您看刚才间庭的样子也会知道,羽代署已坐立不安了。重要的是不要让成明少爷随便走动,望会长多多规劝一下。味泽是个走投无路的困兽,不知会干出什么事来。”
“嗯!成明这孩子真叫我头疼。这场风波从根儿上说来,就是这小子惹起的。”
大场一成咋咋舌头。他越想越觉得可气,就是没办法。本来,味泽这个流浪汉不过是悠悠荡荡混进“大场城”的一条野狗,这条野狗闻到井崎照夫骗取保险金而杀人的事件,就借机同越智朋子搭上了帮。他还闻到羽代河滩地的收买问题,并纠缠不休地追查杀害朋子的凶手,大大地动摇了稳如泰山的大场体制。
好容易设下圈套,领到逮捕证,他却在千钧一发之际溜掉了。现在他还在暗处躲藏着,窥测方向,伺机反扑。
“这次抓住他,决不能让他跑掉!”
大场嗓子眼里嘟囔着。在大场王国里,他本身就是法律,任何私刑都可以随心所欲地干。
可是,味泽和赖子的下落却毫无音讯,从“钢盔”快餐部逃走以后,三天过去了,五天过去了,却仍旧像石沉大海。要是还在羽代,就不会一直潜伏下去,肯定会在某一地方掉进大场的罗网里。味泽要是单身一个人还好说,他还带着个赖子,在寒冬已经迫近的羽代市里能躲藏到哪儿去呢?他们当然也要吃饭,夜晚也不可能在野外露宿呀!
当初以为捉住味泽只是个时间问题的羽代署和大场也渐渐焦躁不安起来。
“是不是已经跑到市外去了呢?”
这种意见也出现了。
“这不可能!所有的道路都封锁了,各处都在盘查,车站也在严密监视之下。”
“他要是截车搭上途经羽代的长途汽车,或许能逃出去。”
“那种可能性很小,我们早就布置人员捉拿带小孩的犯人,所有携带的行李也要检查。”
“若是潜伏在市内,也许有同情味泽的不露面的庇护者。”
“浦川悟郎、山田道子、越智朋子母亲的家都在严密监视之下,没有发现味泽的行踪。剩下就是工作上的交往了。味泽是个外勤人员,不是公司职工。他在外勤员之间也没有特别亲密的人。因为任何人都知道,谁要是傻瓜似地和味泽结伙,在羽代就活不下去,所以不可能窝藏味泽,这方面我们也监视了,没有发现什么。”
“他到底藏在哪儿呢?”
“我倒也想问问呢。”
凡是味泽有可能出入的地方都查遍了,可是,连他们“父女”俩的影子也没有。
这么一来,只能设想味泽有了暗中支持者。对大场心怀不满的市民大有人在,不过,他们也都知道,羽代是靠大场繁荣起来的,自己的生活也是靠大场得到保证的,他们反抗大场的念头,毕竟只是内心想法,不可能有人拿自己的生活作赌注,同味泽搞到一块去。这一点,在越智茂吉策动造反时就得到了证明。
虽然分析的结果是这样,但味泽却一直继续潜伏着,看来只好认为有个势力强大的反抗者暗中支持着味泽。
四
“赖子,冷吗?”
味泽把赖子小小的身躯紧紧地裹在上衣里抱着,可是,这种姑且的办法不可能防御羽代快入冬的寒冷。赖子的身体一个劲地打着冷战。
“再忍一下,明天就能回家。”
味泽从“钢盔”快餐部逃出来以后,就躲到那个塑料温室里了。太阳已经下山,寒气袭人,应该赶快采取下一个行动。可是,现在却动弹不得。他是逮捕证下来以后断然拒捕潜逃的,整个羽代可能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
味泽也弄不清那时采取的逃跑行动是否正确,他很清楚,羽代市是大场的天下,即使逃离了“钢盔”快餐店,也只能东躲西藏。可是,如果束手就擒,也就只能让大场任意宰割了。赖子促使他采取了断然行动。
在这点上,赖子突然出现,可以说再及时不过了。但是,有赖子拖累着,今后就什么也干不成。味泽成了带着孩子的“逃犯”。
也没个地方可以安置赖子。在羽代,味泽连个可以落脚的地方也没有。浦川、山田道子的家肯定处于严密监视之下。想到这些,味泽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
可是,即使被捕,也要想法回敬大场一拳!
在侦查杀害朋子的凶手的过程中,自己却上了敌人的圈套,报仇不成反遭陷害,真叫人死不瞑目。
难道真的没有什么办法了吗?味泽已被迫到山穷水尽的境地,仍在继续做殊死的挣扎。
“爸爸,我饿!”
赖子可怜巴巴地说。可不是吗!自从逃出来以后,几乎水米没进肚。路上买的点心面包早就吃光了。整天啃着温室里栽培的生茄子,这种东西是不足以满足辘辘饥肠的,而除了茄子,又没有任何可以充饥的东西。
苹果收获季节已过,都摘光了。
“我去给你买点吃的来,再挺一会儿吧!”味泽安慰着赖子。可是,出去一买东西,弄不好就会被那儿的人盯上,味泽想来想去毫无办法。要是自己一个人,吃些树皮草根,怎么也能活命,赖子却不能这样。
“这下完了!”
味泽绝望了。要是出去自首,至少赖子可以得到热呼呼的饭食和温暖的被窝。
“爸爸现在和那时一样啊!”
赖子又叫了一声味泽。
“那时?什么时候?”
“就是爸爸穿着绿制服的时候呀!”
“你说什么?!”
味泽就像着了一支暗箭似地全身都僵了。
“哎呀!您的神色真吓人!”
赖子缩了下身子,但眼睛仍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味泽。
“赖子,你?”
“爸爸那时穿着绿制服,脸色就像现在这样吓人的啊!”
“赖子,你记错了吧?”
“没错!是爸爸!我看见爸爸的脸了。”
赖子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味泽的脸。她的记忆正在恢复,那是个可怕的记忆。当记忆恢复过来以后,味泽真不知道事情将会如何。
“爸爸,你那时拿着斧子来着。”
“赖子,你说些什么呀!”
“粘着鲜血的斧子,一抡起斧子,鲜血就往外溅,啊!我害怕!”
赖子的眼前好像又历历再现了悲惨的情景,用手捂住了脸。
“赖子,别胡思乱想了。你是肚子饿了,所以产生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爸爸给你买好吃的东西来。”
这时,迫于饥饿的味泽想起了一户人家。目前,只有那一家也许还能庇护他们。敌人大概也不会注意到那一家。不过,那一家能否相信味泽的话还不敢说。味泽决定去碰碰运气。
幸而离塑料温室不远的地方有个公用电话,走几步就到。味泽抱着赖子,用一只手拨动电话,对方拿起了听筒。
味泽深深地呼了口气,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什么?味泽!是味泽岳史吗?!”
对方简直不能相信似地喊了起来。
“是我。”
“你想干什么?你现在在哪儿?”
“我在市内某个地方,有几句话想和您说一下。”
“有什么可说的,你这个杀人犯!”
“不是我杀的,您听我讲。”
“我要马上报告警察!你在哪儿?”
“请您冷静一下,我跟您讲过,我和越智朋子已经定了婚。”
“提那个干什么?”
“您的儿子是‘狂犬’的队员,在头头大场成明的手下乱搞女人。”
“不许你胡说!”
“是真的!不过,据说您的儿子总是巡风放哨,并没强奸过人。”
“我不想听你这些话。”
“请不要把电话挂断,再听我说几句。在成明魔爪下送了命的有越智朋子。”
“你说什么?”
“大场成明杀死了越智朋子,当时您的儿子也在场。”
“你杀了我儿子还不够,还要给他加上杀人的罪名吗?”
“不是,我只是追查杀死我未婚妻的坏蛋。您的儿子俊次君知道大场成明是凶手,因此,他们便杀人灭口,而凶手把杀人的罪名加在了我的头上。”
“你扯谎竟能到这般地步,可真有两下子。”
“不是扯谎。我冒着危险给您挂电话,就是最有力的证明。”
对方的态度好像突然犹豫起来。
“听说,除了成明以外,还有个津川在场,他是汽车厂的工人。”
“津川?”
看样子终于有门了。
“如果您心疼您的儿子被人害了。就不要轻信警察那套鬼话,羽代署的警察还不都是大场雇用的?大场儿子做的坏事,不论什么勾当都要掩饰过去,一了百了。如果让他们随意捏造出一个假凶手来,俊次君在九泉之下也不瞑目呀!”
味泽的话好像起了作用。
“你说你不是犯人,有证据吗?”
“我也掉进圈套里了,没有直接的证据。不过。俊次死去的第二天,我曾准备同《羽代新报》原社会部编辑浦川悟郎和被成明糟蹋过的女人山田道子一起控告成明。大场一成在收买河滩地中有极为严重的违法行为,他们为了阻止我们控告,便绑架了山田道子的妹妹。俊次君对我们来说是非常宝贵的证人,我决不会把如此宝贵的证人杀掉。请您打电话给浦川和山田道子核实一下,就说是听我讲的,我告诉您他们的电话号码。”
为了让风见俊次的父亲核实情况,味泽暂时挂上了电话。风见的父亲有意核实情况,说明他已倾向于味泽。浦川和山田那里也许已经安下了偷听哨,但也只好孤注一掷了。眼下只要多少有点机会,就只好去冒风险了。
隔了一会儿,味泽又一次拔动电话。这回说不定已安上电话检波器了,所以不能长谈。
“大体和你说的一样,只是说山田道子的妹妹已平安回家了。”
风见的语调已大大缓和下来。
“那是为了让我拒绝口头传讯,制造逮捕理由而耍的花招。”
“请你不要误会,我现在还不能完全相信你,你给我打电话是为了什么?”
“请您把我藏起来。”
“藏起来?把你?”
风见大吃一惊,一时说不出话来。
“是的,我现在在羽代无处容身,如果束手就擒,不仅报不了未婚妻被杀之仇,还要遭大场私刑的折磨。在羽代,他们可以为所欲为,任意捏造罪名。我想在被捕以前,把成明拉进法网。您的儿子肯定是被大场成明害死的,所以我想和您携起手来,向他们反击!”
“你知道你这是在和谁说话吗?”
“我知道得很清楚。现在在羽代,除了您那里我再也没有投靠的地方了。因为我是被看做杀死俊次的最大嫌疑人,正因为这样,我才来投靠您。您要是相信我是杀人凶手,而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的话,就请您把我抓起来。不过,如果对我是凶手这件事哪怕有了点点的疑惑,就请调查一下,直到能说服我,然后,再把我交给大场,交给警察也不晚。”
“明白了。不管怎样,我要见见你,怎么办好呢?”
“堤外新开地有个塑料温室,我和孩子藏在这里,您能开车来接一下吗?”
“我二十分钟后就到,不要离开那里。”
电话挂上了,如果风见的父亲去报告警察,那就万事休矣。不过,能办的全部办了,剩下的只好听天由命。
暂时躲藏到风见家里的味泽,同风见研究着今后的对策。
“俊次君肯定是大场手下的人杀害的,声称那天夜里看见我的那个目击者,是被他们收买的。不过,他们决不会想到我会藏到您的家里,也就是说。敌人对您还信任,相信您在痛恨杀死您儿子的我。在这一点上,我们就有了可乘之机。”
“请你不要误会。我还没有消除对你的怀疑,我只是想观察一下你。”
“我明白。所以我打算用今后的行动来打消您的疑虑。首先,我们应这样办:我一跑掉,他们必定布置了严密的警戒。特别是成明,一定提心吊胆,生怕我随时出来进行报复。所以,我们要在一周左右按兵不动。过几天,他们就会认为我逃到市外去了,因而会解除警戒,我想乘那个时候,请您把成明叫出来。”
“叫出来?怎么叫?”
“随便编个借口。噢,对了,就说给俊次作法事怎么样?”
“作法事就得请亲友,我不愿意兴师动众。”
“说作法事。成明也可能不好来,总之是他下手杀害的嘛!他是俊次君的好友,说分赠遗物怎么样?”
“那样好。”
“先把成明叫出来,由我来让他交代。再让浦川先生把新闻记者召集来,让他在记者面前供认,搞一个犯人的记者招待会。如果说大场的儿子自供是杀人犯,新闻界都会来。这是对俊次君亡灵的最好祭奠。”
“要知对方可是大场,若能进行得顺利,当然好了。”
“放心吧!一定能顺利。”
味泽坚定地说。其实,他也不是信心十足,不过,在这种时刻,不能让自己惟一的庇护者有丝毫的不安。
五
味泽毫无生息的潜伏使北野焦躁起来。可是,他决不认为味泽会丢下杀害朋子的凶手,自己负着一身罪名乖乖溜走的。即使逃离羽代市,也会跌进通缉的天罗地网。反正是要被捕,他肯定会死死地呆在羽代同大场斗争到底。
北野觉得有些可怕,味泽一定是在销声匿迹的同时又阴谋策划着什么勾当。
味泽想要干什么呢?其实他已完全被大场困住,一动也不能动,但北野总觉得味泽一声不响地蜷缩在暗处是在窥伺着时机。
七天过去了,味泽依然毫无动静。大场方面的警戒开始有了松动。
“味泽逃出羽代了吧!”
这种意见重又占了上风。
好像就等着这一时刻,大场成明那里接到一个电话。电话是已死的风见俊次的母亲打来的,保镖也放松了警惕,让大场成明接了电话。成明见过风见的母亲两三次。风见的母亲对心怀鬼胎的成明说:
“我整理俊次的遗物,发现一封写给您的信,想交给您。”
“给我的信?里面写些什么?”成明内心的不安一下涌到心头。
“封着哪!不知道写了些什么。俊次还有好多遗物,放到家里只能勾起我们的伤心,所以想分给他的好友,请您务必来一趟。”
那些遗物成明根本不想要。但那封“遗书”却使他放心不下:俊次那家伙到底给我写了些什么?他要是写些不三不四的事情,让别人看见可就糟啦!
可是,俊次死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要被弄死呀!就是在死前的一刹那间意识到了,那时还能写下什么呢!
“没关系!那不是杀人的检举信。”
成明对自己说,但还是提心吊胆,总之,一看到信就明白了。
“可以,我去拜访。”
成明答应按对方指定的时间去取信。
这时,北野在羽代市用作根据地的某旅馆来了一位来访者——浦川悟郎。他对北野说,可能有人在他身后盯梢,北野不露声色地看看外边,觉得没有监视的动静。
监视人的地点,侦探一般都能一看便知。那些地点看来并没有人监视,所以姑且可以放下心来。
浦川曾准备和味泽、朋子一起把羽代河滩地的违法事件交给新闻界揭发出去。但是,他们的主事人味泽成了被通缉的犯人,自己也被大场严密监视起来,所以弄得寸步难行。不过,若是放过大场的胡作非为,他的新闻记者的灵魂又不能允许。
“所以,我来求您一下,虽然这事不属于您的管辖范围,但它是牵扯到建设省的一件大规模不法行为。能否请您动员县里的搜查二科或警视厅前来调查一下?”
说着,他就把事件的全部资料交给了北野。这不是北野目前追查的案子,却是味泽以前侦查来的资料。
北野答应下来。既然是这么事关重大的案件,满可以动员起检察官来。村长已经给县警察本部搜查二科透露了风声,估计他们已经派出密探开始进行侦查了。
浦川很满意,打算回去,刚要出门,猛然又想起什么,说:
“您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前天有人莫名其妙地向我打听过一件事。”
“莫名其妙地打听?谁呀?打听了什么?”
北野赶紧问。
“那人没报名字,他只是一口咬定说是从味泽先生那里听来的。他问我,听说我和味泽先生要携起来手揭露大场的丑闻,是不是真的。”
“您怎么回答的?”
“因为我不了解对方的身份,心里正在盘算怎么回答才好,那人又说,说实在的,自己的儿子是被大场给弄死的,如果那些事属实,他想帮味泽先生一把。”
“他说怀疑儿子是被大场给弄死的吗?”
“是的,听起来不像说谎,所以,我就告诉他都是真的。即使是大场方面玩弄的诡计,还能把我再盯得怎样?也不过如此呗!”
“是风见!风见的父亲!”
“啊!您说什么?”
“味泽……先生,在风见父母家里藏着哪!对了,没有想到会在风见家里,真是个漏洞。”
“风见?前些天死的?味泽先生被怀疑是犯人……不会吧!”
“是的!绝不会错!您想想,味泽一直是个被栽赃诬陷的犯人,连风见的父亲也没有天真地相信味泽是凶手,因此,味泽接近他们,说服了他们。风见为了核实味泽的话,才向您打听情况的。没错!没错!味泽就在风见家里。”
北野忘记了对味泽加上尊称。
“果然是在风见家里呀!”
“他可真找到了一个极妙的隐藏处!若是在那里,大场方面也绝想不到。任何人作梦也不会想到,儿子被杀,老子反而窝藏那个犯人。可是,一经发现那个犯人是捏造的,他的父母为了寻找真正的犯人,就会庇护假犯人,帮助假犯人。看来羽代最恨味泽的是风见家,现在却成了味泽唯一最可靠的伙伴。”
“味泽先生想得真妙。可是,以前我也一直担心过,您究竟是因为什么关系对味泽先生感兴趣呀?”
“这一点嘛,我想不久会有机会告诉您。”
北野心想,现在说出来也没关系,不过,他不想说破味泽是个空前大屠杀案件的嫌疑人,免得打击看来对味泽怀有好感的浦川。而且,现在正处于必须同他合作想方设法帮助味泽的立场上。眼下还不能抛开同情味泽的浦川的支持。
“是与杀害越智美佐子的事件有关吗?”
尽管北野不说,浦川却猜得八九不离十。
“等真相大白之后再告诉您吧!”
“如果是搜查上的秘密,我也不便过问。不过,如果味泽先生在这个案子中沾上了什么嫌疑,我觉得那一定是出自某种原因。他那个人正义感很强,是个嫉恶如仇的人,决不会杀人,而且被杀者又是他未婚妻的姐姐。”
“当时他们还不认识,不!总之,眼下必须使味泽度过难关。”
北野差一点没说走嘴,赶紧把话岔开,叮嘱浦川说:
“还有,味泽潜伏在风见家里的事,请您可千万不要泄露出去,事情弄不好的话,说不定味泽也会给干掉。”
六
护城河内区的大场家离中街的风见家很近,护城河内是原羽代城下高级武士的住宅区,中街是下级武士的住宅区,因此,成明连保镖也没带,随随便便地离开了家。
其实,步行去也不远,但不管多么近,步行去就会有失大场少爷的身份。成明开着一辆最近才买来的GT牌进口赛车,这辆车是所谓的超级赛车,车价超过了一千万日元,日本目前没进口几辆,这辆在羽代市当然是独一无二了,除了小组活动日以外,他从不开单人摩托车。
超级赛车的强大功率还没有开始发挥,眨眼之间就已开到了风见的家门口。风见的父母正在门口恭恭敬敬地迎接,成明宛如来到家臣的家里一样,大摇大摆地被引到了里面。
他进房间后稍稍等了一会儿,又走进来一个男人。成明抬头一看那个人,就惊叫一声抬腿要跑。
“咱们初次见面,你好像认得我?”
味泽嘴唇上挂着一丝微笑,站到成明面前,咄咄逼人的威严把成明吓得缩成一团。这是成明充作头头的“狂犬”里的小流氓们所绝没有的凛凛威风。
“骗……骗人!”
他脸上硬充好汉,骨子里却吓酥了。
“到底骗了你什么啦?”
成明不打自招,说不出下句话了。
“我……我只是来取信。”
“信么,在这儿!”
味泽哗啦哗啦地抖着一封信。
“给我!”
“当然可以,本来就是写给你的。”
味泽痛快地把信递给了成明。
成明手里拿着信,在味泽面前不知如何是好。
“怎么啦,不看信吗?还是吓得看不下去啦?”
味泽挑战似地盯着他的脸说。
“有什么可怕的。”
成明极力摆出不在乎的样子。
“是吗?那好呀,我对俊次君的遗书也感兴趣,如果无妨的话,让我看一看吧!”
成明在味泽面前拆开了信,里面装着一张信纸,上面写着两三行字。
成明的目光一落到那几行字上,脸上立刻失去了血色。
“上面写着什么哪?”
味泽催促着,成明一声也吭不出来。
“念!念出声来!”
味泽一步步逼近成明。他身上发出一股凛凛逼人的凶暴杀气。那种一触即发的凶狠架势,就像内含着可怕火力的枪口一样,紧紧地顶在他的胸口上。
“瞎说!这里写的都是胡说八道!”
成明招架着扑来的杀气,勉勉强强吭出一声。他的额上密密麻麻地沁满了汗珠。
“要是胡说八道,你为什么满头大汗呢?怎么?不会念了吗?要是不会念,我来替你念?”
“你这么搞,到底想干什么?你把我当谁了,我是大场成明!”
成明想借发出的声音壮胆子,但往常发挥巨大效力的恫吓,今天却丝毫不起作用了。
“你是大场的混帐崽子!也是杀死俊次君的真正凶手,信上写着凶手是你!”
“瞎说!”
“不是瞎说!不仅如此,你还强奸杀害了越智朋子!”
“信口开河!你有证据吗?”
“俊次君都对我说了。”
“他的话不能成为证据,俊次已经死啦!”
“还有别的证据!”
“别的证据?不可能!要有你拿给我看看!”
成明定定神,耸了耸肩膀。
“你看这个!”
味泽把一个白的、像是石头碎渣似的东西摆在成明眼前,仔细一看,是颗牙齿。那好像是颗门牙,扁平的牙冠从牙根上断了,看样子不是自然脱落,而是外力把牙弄断的。
成明惊疑地抬起眼皮。
“不记得了吗?那是你的牙!”
“我的牙?!”
“对!没错!就是你的牙。你要是忘了,我来给你提个醒!你以前和津川、俊次君合伙拦劫过越智朋子,在眼看就要达到目的时候,有人搅了你们。那个人就是我。那时我的拳头打中了那个头头的脸,这就是打掉的牙。为了日后作证,我一直珍重地保存着。万没想到就是你的牙!”
“我不认得那个牙!”
“事到如今你还想装傻吗?你是请谁给你镶的牙?”
成明了解到牙齿所具有的重大证据价值了。
“你是请俊次的父亲给你镶上的被我打掉的牙齿。真是冤家路窄呀!这个牙和你的牙型完全一样。那时,由于我来打搅,你没有达到目的,后来一直继续追踪越智朋子,终于惨无人道地杀害了她,而为了把知道你干坏事的俊次君的嘴堵死,又指使别人把他杀死了。怎么样?你还有啥可说的?”
在味泽连珠炮似地逼问下,成明一下子垂下了头。“半截牙”固然不能直接成为杀死越智朋子和风见俊次的证据,但在接连不断的逼问下,他头脑混乱了,失去了抗争能力。
这时,在隔壁观看动静的风见夫妇冲进屋来:
“原来是你害死的俊次呀!”
俊次的父亲两眼喷火盯着成明。
“刽子手!”
失去儿子的母亲把满腔的怨恨一齐发泄出来。她又推又搡、又顶又撞,再也说不出话来。
“过来!”
味泽一把抓住成明的胸口,把他扯了起来。
“把他带到警察那儿去吗?”
风见问道。他知道,到了警察那里,如果成明矢口否认,那半截牙的作用是无力的。
“不!还有点事要办!”
味泽脸上堆着淡淡的冷笑,笑里包含着残忍,风见一见,立即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但是,这时的味泽,身上似乎发出任何力量也阻挡不住的可怕杀气。
味泽的那种凶狠气焰,就像一触动就要燃起熊熊烈火,把成明吓坏了,他像掉了魂的偶人,乖乖地跟着味泽。来到停在风见家门口的成明自己的赛车旁边,味泽一扬下巴,命令他上去。
“带……带我上哪儿?”
成明这才从恐惧中清醒过来,上牙打下牙地轻声问道。
“让你吃茄子!”
味泽说出一句古怪的话。
“茄子?”
“对啦!开车!”
味泽声色俱厉地说,吓得成明慌慌张张地打开了点火开关。
七
竹村伤心透了,他给井崎照夫开了事故证明,等到井崎明美的尸体一出现,他便有了参与图财害命的嫌疑,遭到免职。虽然基本弄清了他与杀人无关,但同井崎的密切关系却暴露了,因此,升官发财的希望算吹了。
间庭署长曾对他说,大场一成不久就会对他有所安排,眼下要为羽代署忍辱负重。可是,打那时起已经过了快三个月了,还是音信皆无。这么看来,竹村势必成了羽代署的替罪羔羊,成为丢在路边的死狗了。
羽代署的同僚们也都远远躲开竹村。他在任时,不论走到市里的哪个角落,都让人肃然起敬,而一离职(还是以极不光彩的形式),社会上的风顿时变得冷冰冰的了。
“一朝失势,猪狗不如呀!”
竹村咒骂着人世间的势利眼,但他又没有决心从羽代拂袖而去。
以前,他一直是大场的看家狗,忠心耿耿,所以他丢不掉幻想,总希望大场会伸手拉他一把。如今他把靠着大场得以吃香喝辣的滋味丢到脑后了。
只要离开羽代一步,从前对大场的一贯忠诚反而成了他这个警官不光彩的记录,成了历史上的污点。只要身在羽代,尽管当官时的威风没有了,好歹还活得下去,不至于被人飞石子。
竹村失了业后才由衷地体会到,警官的权威以及警官这个职务所带来的各种有形无形的好处是多么巨大。
蹲在家里无聊得很,他整天到繁华的布店街去,玩弹子度日。这位曾在羽代署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搜查科长,曾几何时竟落得无所事事,大白天靠玩弹子消磨时间,也真够可怜的了。
就说弹子吧,在当警官的时候——当然很少来玩——尽管没弹进去,球却咕噜噜地滚出一大堆来,因为幕后有人操纵机关,为他提供让球大量滚出的“特别服务”。
而现在,连弹子机也背弃了他,球总是弹不准。竹村看到自己把手中的球全弹偏了之后又去捡落在地上的球,不禁觉得自己太可悲了。
可是,他又不肯把捡起来的球扔掉。
最后,连在弹子房玩儿的兴趣也没了。于是就离开弹子房出来闲逛,可又没个去处。回家去吧,老婆哭丧着脸。竹村在闹市上踱来踱去,心里盘算着,要是碰到中户家的干部,也许看在往日的情面上能给个三元两角的。
他一脑子这种卑鄙得可怜的想法。可是,中户家的人好像也知道一遇上竹村,就要遭到勒索似地躲避着他,小流氓们一个也遇不上。
竹村的情绪越来越坏。他咬牙抑制着憎恨自己的心情,最后觉得还是只好回家,别无去处。正在这时,从和他擦肩而过的行人中,偶然认出一个熟人。那个人是原《羽代新报》的浦川悟郎。据说,他因为策划造大场的反,被革职或停止工作了。
以前彼此是敌人,而现在却是流浪街头的伙伴啦。
“为了维护大场体制,那个家伙也跟着倒了霉呀!”竹村这么一想,心里突然涌上一股兔死狐悲的奇妙感觉。他刚想上去搭话,又出于本能控制住了。浦川虽然是个流浪汉,看来却仍然步伐坚定,目不斜视,大步流星地走着,所以,虽和竹村擦肩而过却没认出来。
“这家伙到底往哪儿去呢?”竹村多年干警察养成的兴趣又冒了出来。而且,尽管同是流浪汉,自己是盲无目的地瞎溜达,而浦川却那样步伐坚定地有目的走路,对此他不免有些忌妒。
竹村立即拉开架势跟踪下去。对跟踪盯梢这套把戏,他通过实地工作一向训练有素。浦川并不知道有人跟踪上了,他从布店街穿过手艺人街、寺院街,一步步地走向高岗那边。从这里再往上走就是羽代氏时代高级武士、中级武士居住的护城河内区和中街。
竹村越来越觉得奇怪,便继续跟踪下去。浦川在中街一家挂着“风见牙科医院”招牌的门口停了下来。这门前停着一辆漂亮的红色赛车。
“原来他是来治牙呀!”
竹村一下子泄了气,但转念想一想,路上有许多牙科医生,干嘛偏偏要到高岗来呢?他决定再观察一会儿。
浦川并没有马上走进风见牙科医院,而是站在门口探头探脑地窥视里面的动静,好像还没拿定主意进还是不进。
“他究竟想干什么呀?”
竹村正兴致勃勃地盯着观看时,从风见牙科医院里走出两个男人来。竹村定睛一看那两个人,不由吓得“啊”了一声。那两个人是大场成明和味泽岳史。
味泽是个杀人嫌疑人,正在通缉捉拿。而他为什么和大场成明在一起呢?在不容思索的刹那间,两个人就坐上了停在那里的GT赛车。这时,浦川跑了过去,好像喊了一声味泽,但声音却被那辆高性能汽车轰轰隆隆的排气声给淹没了。马达越转越快,排气声越来越大,突然,轮胎刺耳地尖叫一声,汽车就像被弹出去似的飞驰而去。后边,浦川呆呆地站在飞尘和排出气体的烟雾中。
竹村到底比浦川脑筋快。他只扫一眼,就从两个人的情形上感到情况不对头,好像味泽在逼着大场成明驾驶汽车。
若不是这样,味泽和成明不可能乘一辆汽车。竹村一回过味来,立即采取行动。他抄起近旁的公用电话,拨动110,报告了红色GT赛车的车号以及说明通缉中的味泽正坐在那辆车上。
这并不是出于警察行道的本能,他是想向大场一成表示一番忠诚,用来加快自己的“东山再起”。
味泽专选僻静的道路,逼着成明来驾驶那辆很招人眼目的GT赛车,如果途中遇到警察盘问,他就打算硬冲过去。
不一会儿,他们来到了岔路上。从高岗下的中街到羽代河,走岔路可以抄近。一到岔路上,味泽就夺过了方向盘。
“到底上哪儿呀!”
成明提心吊胆地问。
“我不是让你吃茄子吗!你休想跑掉!”
味泽咬着牙冷笑,踩下汽车离合器,以三千转速挂上挡,汽车飞也似地跑起来,宽轮胎舒适地啃着柏油路面。他把一挡的转速开到极限,然后又干脆麻利地换到二挡。
二挡的时速达到七十公里,每次换挡,轮胎都要在柏油路上尖叫一声。油门的反应非常灵敏,一脚踩了去,强大的马力就使后轮空转起来。
味泽又升一挡,换上了四档三千五百转,有一百二十公里的时速。
这时,反光镜上照出了三辆摩托车。穿着黑制服、带着黑色钢盔的“狂犬”队员追了上来。
他们看到味泽开着成明的汽车大为不解,便围到GT赛车前面和左右喊道:
“头头,到哪儿去兜风?”
“那个家伙就是常到‘钢盔’快餐部转的保险商呀!”
成明一见到伙伴,也顾不得什么羞耻和面子了,扯着嗓子喊:
“救命啊!”
“狂犬”队员们听到成明绝望的哀鸣,立即露出了凶狠的本性。
“混蛋!你要把我们头头带到哪儿去?”
接着,摩托车便和GT赛车开始了一场竞赛。从这一带起道路变宽了,柏油路笔直延伸下去,平坦的路一侧就可以并排跑开两辆汽车。这是“狂犬”喜好兜风的一条路线,外地也常有“飞车族”集聚到这里来,相互逞能,炫耀势力。
这三个“狂犬”队员开的都是250CC的轻量级车。味泽毫不介意,任其纠缠。他先把前面那辆妨碍前进的车骗到线外,然后迅速打轮回到线内,把速度换到三挡,油门一踩到底。他身体好似增添了重量,后背深深陷进了靠背里。“狂犬”的三辆摩托车,不一会儿就像被后面强大的磁力吸回去似的远远地被抛在后面。在猛然超过挡在超车线上的那辆摩托车时,那辆摩托被强大的气流吹得东倒西歪,差一点撞到分隔快慢车的路障上。
不到三秒钟的工夫,车速就超过了二百公里,“狂犬”队员们只好目瞪口呆地眼望着GT赛车像一道红光似地飞驶而去,他们已经没有比赛的劲头了。
这辆赛车就像一匹狂奔的钢铁野兽。挡泥板包着前后巨大的P7型轮胎,车前面装有大型的颚扰流板,造型神气活现,就像一辆不断地向高速度挑战的重型坦克。
发动机是MCV型,八个气缸,顶置双凸轮轴驱动气门,最大输出功率255马力/7,700转/分;变速器是波歇型,五个挡位;四轮独立主柱式悬挂,装有通风型盘式制动器。据说最高时速可达三百公里以上。
这辆车很难驾驶,很难使它发挥出性能来,沉重的方向盘,笨涩的脚踏板,操纵起来需要相当大的臂力。驾驶室就像处在发动机刺耳咆哮的旋涡中一样。
然而,味泽很快就驯服了这匹“烈马”,使汽车的性能发挥到了顶峰。
成明开这辆车时,总是提心吊胆,顺着它的脾气凑合,而味泽却完全控制了它,使它重又变成一个与人密切配合、具有新的生命的机体,作着最大限度飞跃的尝试。
成明唯有瞠目而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