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单独旅行的路线

1

看过护城河旅馆和京都饭店以后,东京皇家宾馆就显得更加宏伟。

地上四十二层,高达一百五十米,客房总数两千五百套,不愧是日本一流……不!在东方也是屈指可数的大饭店。这家宾馆,从建筑的规模来看,也是东方最大的。

平贺和内田刑警一起在前院抬头仰视着这家宾馆大楼,心中充满着感慨:“终于查到这里了!”凶手在这幢大楼里的可能性也许有六分之一。这与没有任何线索的时候相比,是一个多么巨大的飞跃!

按理论上的要求,刑警在与嫌疑人见面时,首先要相信对方是无辜的,但这是抹杀了刑警作为人性的一面。经过众多磨难呕心沥血进行调查,好不容易追查到的涉嫌对象,难道会是无辜的?仰望这座傲然耸立的巨型大楼,平贺仿佛听到凶手躲在层层壁垒的后面讥笑着说:“倘若敢来的话,你就试试看!”站在这幢大楼面前,平贺对桥本的嫌疑迅速膨胀。

“内田君,桥本国男这个人,你怎么想?”

“嗯!无论从东京皇家宾馆是护城河旅馆最有力的商场对手,还是从企画部长这个地位来看,在六人当中是最有可能的一个。”

作为搜查员来说,先入为主的想法是禁止的,但内田多年的侦查经验告诉他,他的感觉似乎与平贺一样。同时,正因为村川也有着同样的感觉,所以才派老练的内田和平贺担当此任。

应该有职员专用的入口,但两人径直走向总服务台。服务员表现出一副大宾馆服务员特有的高傲态度,当内田和平贺通报桥本的名字要求转告时,服务员立即变得富有人情味了。可见桥本这个人在公司内看来颇有势力,或者那个服务员是他的党羽?

两人在要求转告之前曾打算先从当事人的周围开始了解,但最后还是改变了主意,心想还是趁当事人不备,这样才能更准确地观察对方的反应。警察在探查的风声如果传入当事人的耳中,对方会有所防备,这是最糟的。

不久,服务员返了回来。他从柜台后边出来走到刑警们站着的走廊里,将两人领向走廊的深处。

“桥本部长马上就来,请在这边稍等一会儿。”

在没有普通客人的走廊深处,总服务台服务员请他们在沙发上坐下。服务员对内部的人也措词恭敬,也许是因为他没有将警察作为客人。

“我是桥本,让你们久等了。”

不久,桥本国男走了过来,他出乎意外地年轻。根据事先掌握的情况,他是三十二岁,但简直像二十多岁的人。不过,警察是出自企画部长这个头衔,才随意地将他想象成年纪较大的人。那副身着像是进口的黑色礼服,挺立在豪华宾馆走廊里的身影,即便原封不动地插进银幕上,也丝毫不会令人感到奇怪。

桥本国男整体身材较瘦,身高比中等个子稍稍偏高,浓眉细眼,作为日本人算是秀挺的鼻梁,微微启开的刚毅的薄唇,使他那呈倒三角的秀脸透出一股精干的气质。

这是一个头脑敏锐、反应机敏的人。难怪他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头衔。

平贺对与自己年龄大致相同,却收入、身份、环境(或者在与冬子的关系上)都比自己优越好几个档次的桥本,感觉到一种即便刑警也不可能有的敌意。

可以说,这是平贺作为男人面对有六分之一的可能先占有冬子的人所流露出来的感情。

也许是敏锐地感觉到平贺那种感情,桥本从旅馆工作人员训练有素的笑脸中,向平贺投去冷漠的目光。那只是一瞬间,内田好像没有注意到。以后就尽量保持着旅馆人员对初次见面的客人所特有的那种温和的笑脸。

“找我有什么事?”

桥本夹着茶几与两人面对面坐下,重新将惊讶的目光落在通过总服务台递过来的两张名片上。

清白的人突然受到警视厅刑警的拜访不会不感到狐疑。从刚才起就对桥本的和蔼感到虚伪的内田,对桥本此刻露出来的狐疑表情非常理解。开始时露出的笑脸也许是作为宾馆工作人员特有的职业性笑脸。

但是,倘若桥本能够有意识地分别使用服务业者特有的表情和初次接触警察时富有人情味的表情,并能使老练的内田刑警都能被蒙骗过去,这样的演技是何等了得!

“今天突然打搅你,是与一起案件有关,想向你了解一些情况。”

内田从容不迫地开门见山道。

“到底是什么案件?”

桥本表示出好奇。这时,是一副极自然的表情。

“这有关侦查上的秘密还不能对你讲。我们了解情况是作为参考,所以请不必过虑。”

冬子的事暂时不谈。因为倘若知道是为了名扬企业界的久住和有坂的事件,在调查现场不在证明,就连清白的人也会陡然紧张起来。

“明白了。那么,是了解什么事情?倘若我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你们。”

“谢谢了。那么请问,7月22日凌晨1点到2点,和10月1日下午5点左右,你在什么地方?”两名刑警凝视着桥本的表情。

“7月22日,是很早以前的事啊!那好像是找不在现场之类的证明吧?”

“不!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只是了解一下作为参考。”

“是吗?但是,这事已经很早了,我不能马上想起来啊。对了!我每天都记着工作日记,看看日记也许能回忆起来。对不起,我离开一下。”

桥本随意地站起身,取起旁边服务桌上的内线电话,看来是想让秘书或部下送来。女服务员端来了三份咖啡,像是为了弥补工作日记送来之前的冷场。一股淳润的香味直刺鼻腔,这咖啡不同于刑警们常喝的速溶咖啡和咖啡店里的廉价咖啡。

“还送咖啡来,谢谢了。”

内田虽不好意思却还是高兴地说道。接受这样的招待大概算不上是以职谋利吧。

据说,宾馆里当与客人发生什么纠葛时,首先将客人请到安静的地方喝一些冷饮料。听说怒火冲天的客人喝了这么些东西就能变得非常冷静。那种时候,不会端出令他们兴奋的饮料来。这是平贺从护城河旅馆的梅村那里听说的。

刑警一边慢慢地品尝着淳润的液体,一边思索着桥本为什么要端咖啡出来。难道他是因为警察终于找上门来,越发感到火已烧身,为了清醒头脑不使应答出现任何细小的纰漏,才作为一种自卫的策略而让人送来的?

倘若干过,现在内田的提问,其重要性就应该完全理解。不过,现在要考虑到那一步还为时过早。至少,桥本在喝咖啡的表情是陶醉在咖啡里的。

不久,一位秘书模样的年轻女人拿着黑封皮的笔记本走来,封面上写着“企画部长备忘录”。确认秘书离去以后,桥本打开笔记本。

“这……从后面看起吧。是10月1日吧。对!有了,有了。那天我一整天都关在新东京旅馆的单人房间里,考虑业务上的计划啊。”

“新东京旅馆?你自己在搞这么豪华的宾馆,却还去别的旅馆吗?”

平贺插嘴道。

“不!在自己的宾馆里什么事也干不了。办公室里进进出出的人很多,何况客房就是商品,所以倘若挤的话就要让给客人住。”

“10月1日这天客人都住满了吗?”

“记得是的。9月底的时候到11月底,东京的旅馆是很兴旺的,而且即便没有客满,职员使用客房,也会有所顾忌。”

平贺不了解旅馆的内情,因此无法过多的探问。

“你记得在旅馆里的准确时间吗?”内田用悠闲的口气毫不在意地问道。

“这……订房时是上午11点半左右吧,以后就一直在工作,离开时记得是晚上11点的时候。倘若查看登记卡就能知道准确的时间。”

“嘿嘿!从早晨11点半到晚上11点,真尽力啊!”

“嘿!工作很急,幸好进展还算顺利。”

调查一下早晚会清楚的,但桥本在10月1日有十一个半小时的空白。只要在住宿本上登记以后,在哪里干什么,一无所知。在这一点上,旅馆是一个很方便的地方。倘若坐飞机,十一个半小时,到福冈一个来回绰绰有余。

平贺一边回想着出差去“第二现场”时的飞机速度,一边在心中计算着。

“上午11点多去新东京旅馆的,那么到这里来上班呢?”内田继续问道。

“来了。我7点钟时到公司里来取文件的。”

“你来得真早啊。公司里还没有人上班吧?”

“哪里的话!旅馆里7点左右正是客人出门高峰的时候,而且前一天夜里上夜班的人还在。”

“夜班的人知道桥本君到公司了吗?”

“知道吧!因为我早晨到公司时还在总服务台打过招呼了。”

“那么,几点的时候离开这里的?”

“记不清了,记得是9点钟不到吧。因为吃早饭是在离开宾馆后半路上吃的。”

桥本回答得很流畅。

“明白了。不过,7月22日那天怎么样?”内田接着问下去。

“那天我当然在家里睡觉啊!宾馆的生意晚上不管有多么晚,策划工作是白天干的。”

“有人知道你在睡觉吗?”

“嘿!我住在公寓里,是单身生活啊!就住在小田急沿线叫生田的地方。”

桥本连没有问他的事都说了。

提起生田,就在神奈川县内。两人想起有坂冬子在横滨的旅馆里预订结婚披露宴的事。神奈川县的住址和横滨的旅馆、桥本的单身——

“不过啊,人要睡觉,不能每天晚上都找个证人呀!”

满面笑容的桥本稍稍有些冲动。

“不!这当然。倘若有女孩子作陪又当别论吧,不过每天晚上如此身体也吃不消啊。哈哈哈!”

内田爽朗地笑着,驱散了桥本的不悦情绪。而且估计已经不能得到再多的东西,或是不能过分地刺激桥本吧,内田恭恭敬敬地道谢着,一边将记录本插进口袋里。

“谢谢你为我们的侦查提供了很重要的情况。今天冒昧来打扰你,真对不起。也许还要来麻烦你几次,到时请多多关照。”

桥本估计会受到各种盘问,看来已经做好了准备,没想到刑警问得如此爽快,脸上显然有些扫兴。

但是,这正是警察的手段。

两人装作离开宾馆的样子,确认桥本在走廊里消失以后,又回到总服务台那里。

虽然刚才的那个服务员倘若还在就有些麻烦,但早晚会传到桥本的耳朵里,所以在与不在,没多大的关系。

幸好,刚才那个服务员不在。不愧是超过两千套客房的大宾馆,总服务台很大。服务员们背靠着如巨型蜂巢一般的钥匙箱迅速而麻利地驱散着蜂拥而来的客人。客人也有白的、黑的、黄的、胖的、瘦的、高的、矮的等各种各样。这里也许聚集着全世界各色人种。在四周嘈杂着的语言绝大多数也是外语。

内田见有个服务员望着他,便向他提出要见总服务台的领班。片刻,出来一位负责人模样的男子,内田向他打听10月1日总服务台夜班值班员(按宾馆的日期是9月30日)的名字。桥本虽然没有说明是总服务台的人,但他说是在总服务台向人打招呼,所以也许不会有错。幸好其中几人是日班在总服务台见面,所以当场就确认刚才桥本的话不是说谎。看来他们不像与桥本对过口径。他们说,见到桥本时不是7点,而是6点40分。内田和平贺非常重视桥本去新东京旅馆的订房时间,所以不太在乎那二十分钟的差异。因为这种程度的记忆错误人人都有。

更重要的是,两人在那里了解到,桥本将要成为东京皇家宾馆了不得的“大人物”。据说他被旅馆社长前川礼次郎看中,准备与前川的第三个女儿在12月底结婚。

两位刑警这才理解他为何如此年轻却担任如此重职,以及刚才那位服务员一反常态的态度。

两人接着去了新东京旅馆。这是一家坐落在品川的中型旅馆,最近刚刚建成,客房数约五百套。他们在那里也证实到桥本的话并非胡说。登记卡上明白无疑地打印着订房时间是10月1日上午11点24分,结账时间是晚上10点50分。但是,从进入房间以后直到去总服务台结账离开旅馆这段时间里,没有人看见过他露面。

向负责桥本房间楼面的房间女服务员了解,那间房间的门上一整天挂着“请勿打搅”的牌子,所以也没有去整理床铺。

所谓的“请勿打搅”,就是佩有吊绳的货签大小的卡片。在客人干事或睡午觉等不想被人打搅时,就挂在房门的把手上。倘若挂着这个牌子,无论服务员整理床铺还是打扫,或有客人会见,岂止是绝对不能进屋,连敲门都不行。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就如同“避人”的护身符。

而且还得知这样一个事实。桥本对总机也郑重其事地说,他在干工作请不要打搅,命令所有的电话不要接过来。

就是说,在桥本订房以后到离开之前的十一个半小时内,没有一个人看见过他或听到过他的声音。这十一个半小时,是完完全全的空白。

不凑巧,新东京旅馆是一家7月底刚开张的旅馆,所以总服务台的人没有人认识桥本。当桥本离开时,夜间总值班也是桥本主动向他打招呼,他才好不容易想起在哪里召开的行业集会上见过面。

向10月1日早晨受理桥本订房的服务员打听,他也是模模糊糊地记不清楚,只是在内田描述桥本的大致特征以后,才若有所悟,点头称“记得有那样的人。”

与此相反,桥本离开时曾向夜班总值班打过招呼,所以出纳员记得很清楚,知道那就是桥本。

因此,假设登记卡是由一个与桥本极其相似的人填写的,那么桥本的空白时间就扩大到他在自己的宾馆里与总服务台的夜班人员打招呼的上午7点之前。

这对桥本来说,更加不利。

平贺忽然想起要调查桥本的房间服务订单。桥本倘若没有在房间里,十一个半小时的期间,他应该什么也没有吃。人在这么长的时间里滴水不沾是不合情理的。

平贺的思路虽然很正确,但桥本确实在食堂吃过价值三千元的午饭。宾馆的餐饮比街上的餐厅昂贵,但尽管如此,一顿午饭就花三千元,是相当奢华的。

然而,向食堂的女服务员和出纳员打听,都说当时午饭时相当拥挤,所以没有留下印象。只是,住客在宾馆里的食堂里用餐,必须出示房间钥匙,并在发票上签字,但桥本的发票上没有签字。

听食堂的出纳员反映,倘若确认是住宿的客人,有时也不用签字。

两人请宾馆复印了登记卡和发票,将原本仍留在宾馆随时可以提取。

2

几天后,作为刑警加紧调查的结果,搜查本部收集了六名嫌疑对象的材料和他们在7月22日以及10月1日的现场不在证明。其中东都饭店的大浦和大都饭店的长谷川都有完整的现场不在证明。同时,京急旅馆的松村只有7月22日的不在现场证明,而帝都皇子宾馆的柳只有10月1日的。但是,这两人的血型都不是B型。两天的现场不在现场都不明确的,只有新帝都饭店的柴崎和东京皇家宾馆的桥本。

但是,根据负责调查柴崎的小林刑警报告,认为柴崎是一个刚从高中毕业的新手,毕竟做不出如此老谋深算的罪行。而且十八九岁的年龄,作为美女有坂冬子至死都在庇护的对象,实在很牵强。

“还是桥本最可疑!”

村川警部说的话,正是搜查本部全体人员的一致意见。

“好!盯上桥本,先彻底清查他与有坂冬子的关系。倘若在他与冬子之间发现有什么关联,那就太好了!”村川振奋起来。

据内田和平贺收集的有关桥本国男的资料,桥本从北方老家的高中考进东都大学,在校期间参加学校内部的旅馆研究会,从而对旅馆业产生了兴趣,大学一毕业便进入行业中素有“老铺”之称的东都饭店。

开始时是从总服务台服务员起步,但由于他天生就具有旅馆人员的才能和机敏,得到当时的旅馆社长前川次郎的赏识,青云直升,两年后升为总服务台股长,五年后当上总服务台课长。

虽然因餐饮收入的增长,以总服务台为中心的经营方针大幅度减弱,但掌握着客房这一旅馆主力商品的总服务台,仍是旅馆职员向上爬的阶梯。而且,东都饭店这种“老铺”极其重视资历。不满三十岁的“黄毛丫头”能就任那里的课长,就可知道前川是以多么高的价格将他收买了下来。

正因为如此,桥本敢为前川鞠躬尽瘁义不容辞。那副忠诚的模样,令人们都在背地里说:“他不是为东都饭店服务,而是在为前川工作。”

他直到三十多岁还是独身,传说是在等待前川推荐的姻缘。现在与前川女儿结缘的事实,证实了那种传闻,但桥本到了适婚年龄的时候,不知道前川那个女儿还是不是中学毕业。因此,倘若他从那时起就想获取前川女婿的身份,那么他便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想要出人投地的人。

不久,东京皇家宾馆建设计划付诸实施,决定前川礼次郎以社长的身份亲临东京皇家宾馆,并约定桥本也随他同去,任包括新宾馆总服务台客房部门在内的第一营业课长。

他对前川更加忠诚,更加死心蹋地了。昭和40年X月4日,东京皇家宾馆花团锦簇地开张,一年后他很快升为企画部长。它不同于单纯的人事筹划,在辅佐前川制定公司最高经营方针的同时,在实施过程中对各营业部门还有下达命令的权力。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那里是旅馆的“藏龙卧虎之窝”,他就是那个窝的首领。几乎与此同时,与前川女儿有了姻缘。旅馆里人人都毫不怀疑桥本将成为旅馆的董事,而且就在不远的将来。

桥本的趾高气扬是不言而喻的。他原来就生长在北方一个不起眼的偏僻小城里,家庭贫困,有着强烈的出人投地的欲望和“衣锦还乡”的意识。青云直上的意欲,再也没有像在远离中心城市的贫瘠山区里长大的人那么强烈了。而且,这样的人获得一个地位之后,紧接着就会渴望与当地血统联姻。地位不管升得有多么高,从出生带来的下贱血统是无法抵消的。惟一能弥补的就是引进当地血统。

与前川第三个女儿的联姻,对桥本的扶摇直上来说,如虎添翼,而且这种“添翼”,就是将会有着更大的地位和权力。

如今的桥本,倘若前川有命令,他即便火中取粟,也敢义不容辞地扑进去。而且,那个前川与久住政之助原来就是不共戴天的仇敌。由于久住策划的与CIC合作计划,前川被逼进了困境里。

为了帮助“主人”摆脱困境,更重要的是为了报答主人,使自己牢牢地将“仕宦之途的护照”掌握在手里,桥本国男敢于胆大包天地实施犯罪!桥本国男所处的环境和条件难道不是这样的?或是前川有过暗示性的命令?

对搜查员来说,理论上的跳跃和先入为主是被禁止的,但现在他们对六名涉嫌对象经过奔波收集到的材料,正以强有力的力量集中到桥本一个人身上。

问题在于,两个现场的相同点—→旅馆人员—→一流宾馆人员中叫“国男”的人这一排摸过程是否有牵强之处。没有!——平贺对此充满着自信。

说是作为一个刑警,更是作为一个围绕着冬子的情敌,他的嗅觉告诉他,没有错!

3

警方先从桥本国男的照片开始着手调查。日本旅馆协会送来了几张与桥本的脸部极其接近照片。

同时,查找桥本的血型,以他生活范围内的医院和私人医生为中心进行。很快就在东京皇家宾馆内的医务所里,查到他的血型“B”型。MN式,还是Q式还不清楚。要弄到阴毛,看来并不那么容易。

根据照片向新东京旅馆进行查询,得知与10月1日上午11点20分订房的那个人很像,但不能肯定是否就是照片上的这个人。可想而知,受理的服务员只在极短的时间里看到桥本,而且又是与照片作对比,这也是无能为力的。相反,经确认,离店的时候,结账的正是桥本本人。

最后剩下的、也是最重要的问题,就是桥本与冬子的关联。对这一疑问,搜查本部全力以赴,抽调了所有的警力。以村川班为骨干的搜查班刑警们奔向了四面八方。然而,尽管警察进行了努力,但桥本与冬子联结的线索依然没有浮现出来。

警方还将桥本的照片让冬子的家人辨认,但他们说没有丝毫印象。去有坂家的荒井和内藤两名刑警,为了慎重起见,还查看了冬子的影集。

影集里到处都混夹着彩色照片。有坂冬子的照片以全国游览胜地为背景,做着各种各样的姿态和表情。

“冬子君很喜欢旅游吧?”

“嘿!这孩子非常喜欢旅游,常常请休假一个人出去啊!”

冬子的老母亲擦着眼泪说道。如此说来,难怪与同伴一起拍的照片很少。照片几乎都是她一个人的。由此可见,估计她的确非常喜欢旅游。在每张照片的下面,都用铅笔仔细地记着拍摄的地点和日期,一手女人特有的清秀笔迹。影集里没有发现丝毫桥本的踪影。

其中有几张像是在日比谷公园里拍摄的、与平贺在一起的照片,令刑警苦笑不得。总之,从这些影集里不难察觉,冬子的异性交往只有平贺一个人。

“警察先生,凶手将这孩子害得那么惨,你们要尽快抓住他。拜托了!”

看到女儿的影集,母亲悲痛交集,在两名刑警的面前跪了下来。

4

“凶手和冬子有过性关系,而且从很早以前就有了,所以两人一定在什么地方幽会,倘若能找到两人见面的地方,就能将他们联系起来。辛苦大家了,要将东京都内连同近郊的饭店宾馆彻底清查一遍!”

在村川警部的命令下,调查的重点集中在两人的“逍遥店”上。桥本和冬子都是企业界有名的旅馆人员,所以在调查中排除了一流宾馆。刑警的调查主要以日本旅馆;而且是不太引人注目的温泉旅馆为中心进行。

这种类型的旅馆常常在法律管不到的地方营业。而且,岂止是法律管不到,大多还是触犯“防止卖淫法”的老手。因此,对警方表面上很客气,但实质上却是阳奉阴违极不合作,侦查常常搁浅。

东京的“情侣旅馆”约有三千五百家。这种旅馆之多,东京可堪称世界第一。尤其千驮K谷、新宿、新大久保一带,是这类旅馆的密集地区。旅馆之多,说明有着同样如此之多的需要。

在当地所辖署的协助下,搜查员连日来一边在旅馆之间奔波,一边仿佛觉得已经领教了大城市里男女间欲望旺盛的程度。但是,尽管连日来四处奔波腿都僵硬得像木棍一样,但桥本还是矢口否认与冬子有关联。

街上喧嚣着“铃儿响叮当”的乐曲声,使刑警们莫名地烦躁起来。因为不知不觉地已经快12月份了。

年内能结案吗?面容憔悴的刑警们脸上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内心里却在这样嘀咕着。刑警们自从7月份第一起案发以来,不分昼夜地调查,且神经紧张,都累得精疲力尽。

搜查本部里郁积着沉闷的气氛。这时,桥本国男和前川礼次郎女儿的订婚披露宴就像是声讨搜查本部似地在东京皇家宾馆里很隆重地举行了,还邀请了各界知名人士参加。这个月底就要举行婚礼,还有必要进行订婚披露吗?更多的是一种示威,为了显耀前川的威势。

媒体和艺能周刊杂志竞相将这次披露组成特集大肆渲染,说什么“东方最豪华婚宴”、“东方最佳良缘”、“年末年初新婚旅游一星期周游世界”,等等。所有的报纸(杂志)封面上都刊登着不惜花钱装饰起来的桥本,一副倚靠着本地血统的姑娘昂首挺胸的模样。刑警们看到这张照片,有气无处发,更强烈地感觉到一种败北感。搜查本部里气氛沉闷,唯独平贺毫不气馁地、执著地进行着调查。

眼下,以桥本为主的证据只有以下三点:

(1)桥本的血型是“B”型;

(2)桥本的名是“国男”;

(3)7月22日和10月1日的不在现场证明不清楚。

“B”型是亚洲系民族中最多的一种血型,叫“国男”的名字又多如牛毛。至于不在现场证明,再也没有像清白的人那样对何时何地干了些什么毫不在意了。与关键人物冬子的关联不能搞清,甚至就无法将桥本列为嫌疑者。而且,只要没有出现桥本和冬子的关联,就更无法将桥本与久住被害联系起来。

总之,只要不能与冬子被杀联接起来,就失去了追查凶手的目标。

就在这个时候,内藤刑警说出了一句颇为回味的话。

“有坂冬子为什么要在福冈那种地方被杀?”

内藤喃语道。这时,正好平贺偶尔走近他的身边,听到了他的呢喃。他以前也有过同样的疑问,但连日来因为忙于调查,渐渐地淡忘了。

“倘若桥本是凶手,怎么也用不着到福冈去,应该选择稍稍靠近东京的地方动手啊!”

内藤依然喃语着,手上端着盛有粗茶的杯子,既不喝也不放回到桌子上。

“有坂冬子很喜欢旅游,常常一个人到处乱转。她的旅游目的地有没有福冈?她的影集里贴满着旅游目的地的照片。欢快的表情,清纯的脸,站着的,蹲着的,总都是一个人……那些照片是谁拍的?”

内藤刑警那双游移的目光渐渐地聚准了焦点。

“就是那本影集!”他失声嚷道,随便从口袋里取出笔记本,用手指急不可待地找着一个电话号码。

“喂喂!是有坂小姐的家吗?我就是前几天去你家的警视厅的内藤。小姐有照相机吗?有的。那么有三脚架吗?对。就是支撑照相机的架子。什么?没有!那么我马上到你们家里去。想借一下小姐的影集,行吗?”

围上前来的刑警们听着内藤对着话筒像开机关枪一样快速地说着,终于理解了他的想法。

桥本和冬子经常在旅游的目的地见面,而且不是在东京的近郊,是很远的地方。冬子的影集里都是那些幽会的纪念照。

不久,内藤如获至宝地从有坂的家里借来了影集。

“你们看,上面全都写着摄影的日期和地点。1月2日新年休假,是在国东半岛,3月20日是栗林公园,5月4日是青岛,9月15日是夏泊半岛,全都拍得很好。这些照片到底是谁拍的?被害者没有三脚架,就是说不能自拍。”

“可以让别人拍一下吧。”内田有些顾虑地插嘴道。

“这我也考虑过。不过,你们仔细看看这些照片的取景。”

内藤翻开影集,大家一起聚上前来。全都是一些作为摄影外行拍摄的极普通的照片。

“我自己也摆弄过照相机,所以我知道,构图体现了摄影者的个性或习惯。比如这张国东半岛的照片,以海为背景,姿势是倚靠着指示牌,这张青岛的照片,姿势是将手搭在槟榔树上,这张栗林公园,桥横跨公园的水池,姿势是伫立在桥的中央,全都是有效地利用人物与远景相结合的载体。尤其是将人物放在大背景中,突出人物却很容易使照片像合成似的,所以照片上很巧妙地将指示牌、树干、桥等作为中景。而且作为纪念照来说,所需要的景物全都摄进来了。请偶尔路过的行人按快门,是拍不出如此协调的照片的。这些照片无疑是同一个人拍摄的!”

“难怪!”

警员们对内藤的分析非常佩服,同时也想起他是刑事部有名的摄影员,在警视厅内召开的职员摄影赛中常常入围得奖。

“还有,大家注意一下照片上的日期和地点。首先,1月2日是新年休息,3月22日是星期六,与21是春分日连着连体去飞石,5月4日星期天,这前后就不用解说了。9月15日敬老日,前一天是星期日,又是连休。”

“全都是节假日嘛!”村川警部说。

“是啊!接着看地点。国东半岛是大分,栗林公园是高松,青岛是宫崎,夏泊半岛是青森,全都是飞机能去的地方。”

原来是这么回事?刑警们的表情都豁然开朗。“逍遥店”是在九州或四国。难怪在东京的旅馆里怎么查找也没有收获。

“明白了!马上向当地的所辖署联络,请他们协助调查一下在案发前后有没有两人借宿的旅馆。”村川警部的嗓音已经很久没有如此宏亮了。

为了不露痕迹,嫌疑者特地挑选上班族的节假日,在远离东京的地方与被害者秘密联络。嫌疑者的狡诈,从照片构图所体现的特点中被看出了破绽。警方瞒着警察的身份向东京皇家宾馆查询,证实桥本喜欢摄影,并在3月22日请了休假。

倘若在桥本的影集中发现与被害人的照片有着相同构图特征的照片,那就是将他与冬子联系起来的有力证据之一。

两天后,各所辖署的查询答复寄来了。因为住宿的日期大致清楚,又有照片,所以调查看来进行得很顺利。

据所辖署的复函得知——

有一对情侣,1月1日在大分别府的日名子旅馆里住一宿,3月21日在高松屋岛的屋岛旅馆住一宿,5月3日、4日在宫崎的青岛观光旅馆住两宿。经旅馆的人确认,这对情侣无疑就是桥本和冬子。青森那边还没有来回复,但有这些就足够了。各旅馆的住客登记本复印件稍稍晚一些送达,等得到桥本的笔迹后马上就会送去鉴定。虽然都使用化名,但这种事情不成问题。

不久,青森署也来回复,说9月14日有一对酷似桥本和冬子的情侣在浅虫温泉南部屋住了一宿。

桥本国男和有坂冬子已经联结上了,他的嫌疑确凿无疑。倘若他是清白的,为何需要如此隐瞒与冬子的关系?

在调查10月1日的现场不在证明时,内田刑警虽然没有说出调查的目的,但从10月1日这个日期,桥本当然可以估计到是有关冬子的调查。

但是,桥本只字未提冬子。倘若是清白的,就没有必要隐瞒。偷偷地与女人见面,除了卖淫之外,法律没有规定不可以;而且,这是杀人案的调查。女人与自己关系密切,与女人的死有关,倘若有人问起死亡当天的事情,理所当然会表示出某种反应,这是人之常情。

太可疑了。但是,在现在这个时候,凭警方的主观猜测,还不能签发逮捕证。

与冬子的关联已经查明,所以搜查本部应该做的,就是找到桥本在10月1日那天十一个半小时的空白时间里,往返东京和福冈的确凿证据。

“这家伙那天肯定去过福冈。倘若坐火车,乘坐新干线和特快列车往返福冈要二十多个小时,所以肯定是坐飞机。先查查羽田机场(当时新干线只通到大阪)!”

村川警部盯视着列车时刻表,一边将列车时刻表放到桌子上,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