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失手的暗杀
1
时雨因外出办事,下班后去了银座。办事的地点很难找到,回去时已经很晚了。
因为影森回家的时间不固定,所以现在也许到家了。时雨给公司打电话,准备从办事的地方直接回家。
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在大街上闪烁,此刻是银座最热闹的时候,所到之处尽是奢华的景象。
人们常说银座是反映社会兴衰的前沿,但是来往的行人、路边的车辆、耀眼的霓虹灯都在说明银座就是社会繁荣的象征。即便这繁荣是建立在虚假之上,这里依然被人们所向往。
时雨匆忙地穿过外帳路向数寄屋桥的路口走去,突然一个熟悉的背影出现在前面的路口,一瞬间她以为自己看错了,但是那背影太熟悉了,难道是……她加快了脚步想要看个清楚。
拐过路口,那个背影站住了,她真真切切地看清了,就是影森。时雨刚要同他打招呼,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影森站在阴影里,似乎在专心盯着哪里。
时雨感到妻子从后面偷看丈夫似乎带点神秘的色彩。丈夫的背影那么熟悉,但眼前的背影又好像是她不曾见过的丈夫的另一面。
时雨像做坏事一样把目光移开,影森似乎在看着对面大厦的出口。那座大厦是个普通的长方形建筑,墙面上挂着的纸灯笼上都写着大厦里各俱乐部的店名,五彩的灯光映在墙面上。
影森似乎只关注大厦的出口处,丈夫好像在跟踪进入大厦的某人,难道这也是丈夫所说的商业顾问工作的一部分吗?
时雨把头转向了后边,不是怕被丈夫发现,而是她不想知道丈夫的一切举动了。
2
那天晚上神居法泉来店里时,指名真由美陪同,他的注意力已经由千春转向真由美了。
真由美并没有打算和千春竞争。他虽然是店里的重要客人,但真由美只想敬而远之。既然被他指名陪同又不能拒绝。
法泉不是普通的客人,千春对这一切并没有表示不满。法泉是罕见的好色之徒,以分灵为借口与容貌秀美的女信徒发生关系,再封为神女收在后宫,但他还不不满足,在教团以外还有很多女人。
真由美以已婚之名为自己布置了防线,但法泉还是若无其事地来店里。每次都把整个俱乐部包下来,这些大笔的费用都是从信徒那里榨取的。
真由美被法泉握着手,后背涌起阵阵凉意,感到自己就像一只落在蜘蛛网上的蝴蝶一样。
尽管已经50多岁了,但皮肤依旧保养得很好,脸色红润。身体略矮但很敦实,似乎全身的皮肤光滑。
这么近距离地坐着,真由美不禁心里泛起一阵厌恶,自己的整个身体都绷紧了,但又不能被法泉察觉。
法泉的身边是江头以及亲信和保镖,平时在店里呆一个小时左右就离开,今天逗留了将近两个小时。他固执地邀请真由美去吃饭,真由美知道今天绝不是单纯吃饭的同伴那么简单,仅仅吃顿饭是不能打发他的。
真由美已经完全熟悉了目前的工作环境,店里的气氛就像妈妈桑一样明快豁达,其他的女孩子也是如此,店里的客人多是绅士。如果法泉不来的话,这就是一份舒适的工作。
真由美决定辞去这份工作,也许是她该继续从事调色师的工作了。白天的工作人际关系豁然,如果她喜欢可以随时回去。
“教主,实在抱歉。今天正好是我身上来客人了。”真由美用老一套的话敷衍着,这也是她的最后一招了。
“客人?客人不就我吗?”法泉好像没明白她的话,要不就是在装糊涂。
“不,是一个月来一次的客人。昨天开始的,今天还肚子痛呢,我本想请假,但知道教主要来,才勉强来上班的。”
“真的吗?不是撒谎吧?”法泉用猜疑的眼神上下打量着真由美的下身。真由美感觉自己的腹部真的开始了生理疼痛一样。
“岂有此理,你可不要对教主撒谎,你要是撒谎,教主马上就能看穿。”旁边的人警告真由美。但教主也毫无办法。
“既然你不方便就算了。你的客人呆几天?”
“一周左右。”
“一周?准确吗?那好,我就下周的同一天来,你的客人一定走了。这样可以吧?”教主依依不舍地握住真由美的手,真由美从他那湿漉漉的手上感觉到了他内心的强烈欲望。
和真由美约定一周后见面,法泉留恋地站起来。黑衣保镖急忙去喊他的专车过来,专车早就在等着法泉站在“紫水晶”外面的一瞬间就开过来。保镖都在电梯上疏散其他的客人,法泉出了电梯间正好站在大厦的出口,但当时正值银座的人流高峰,专车还没到大厦前,亲信们都很着急,法泉利用这一时机拉住真由美的手。
“我可是期待着一周以后啊。如果你想吃什么,想去哪个店,就告诉江头,好事先准备一下。”
法泉在她的耳边轻轻耳语着,酒味和口臭混杂在一起,真由美简直要呕吐了,她控制着自己老练地说。
“今天晚上能见到教主,我非常高兴。”
但是真由美已经打算离开银座,这是最后的一个晚上。如果下周法泉按约定的时间来店里,知道这件事还不知道会有什么表情呢。
“您的车来了。”黑衣保镖必恭必敬地说,法泉的专车卡迪拉克开过来了。
“好吧,下周见。”法泉提醒她说,又使劲握了一下真由美的手。司机下车恭敬地打开车门,法泉轻轻一点头就上车了。
此时大厦的前面,从后面过来的黑色汽车以飞快的速度与停靠在路边的法泉专车擦边而过,一瞬间,旁边的人目睹了一道小火光,听见了金属撞击的声音,那辆车若无其事地开走了。
当时正好法泉在上车,周围的人都没有过于留意刚才的火光和金属敲击声。保镖也跟在法泉的后面上车了,在真由美和妈妈桑的注目下,法泉的车开走了。
3
当天夜里,被警察厅监视的暴力团一真会头目中胁组组长中胁勇夫乘车路过银座六号大街时遭到枪击。
幸亏中胁的专用车是像坦克一样结实的特制车,车窗是防弹玻璃,可以把所有的子弹都弹回去,因而中胁及手下4人都平安无事。
中胁一回到四谷三号的中胁事务所,就马上召集全体组员。与中胁组关系密切的其他暴力组也前来协助,跃跃欲试的人挤满了中胁事务所。
一真会会长满谷小吉在几个月之前因脑中风突然去世,代会长宫前惠司和中胁成为了候补继承人,曾自夸像一块岩石一样坚固的一真会分裂为两派。
在一真会最高层的干部会议上,22人的骨干有4名弃权,剩余的人以9:9的比例各不相让。
宫前的背后有会长的未亡人支持,中胁的背后是曾与一真会争夺霸主地位的暴力团大门会会长松冈帮武。
松冈是与已故满谷小吉平起平坐的结拜兄弟,相当于中胁和宫前的叔叔辈。
率领日本两大暴力组织之一的松冈对一真会有着绝对的发言权。如果再在继承人的问题上继续纠缠下去,一真会就有分裂的趋势。
一真会中已经有人因看不惯两派的纷争而退出,或许在还没有分裂前,一真会就土崩瓦解了。
恰好在这时发生了中胁的专车遭到枪击的事件。中胁派怀疑是宫前派所为,而中胁组的行动也已经传到了宫前的耳朵里,为了应对这场即将到来的战争,他也召集了手下和密切的其他团体组织准备应战。
警察厅和警视厅已经注意到了两派的异常举动,为了防止双方在城市的街头战,警视厅动员了机动队的8个中队,在双方的事务所附近各布置了200多名机动队员,进入了严重戒备状态。
4
5天后,江头与“紫水晶”就明后天法泉召见真由美一事进行联系。
妈妈桑市毛京子心想果然来了。数天前,真由美突然提出辞职,让她摸不着头脑。她揣测着各种理由。
她知道真由美非常厌恶法泉,但他毕竟是店里的贵宾,真由美不过是尽义务而已,但真由美自己却似乎觉得是被逼进了死胡同。
她所面临的选择只能是要么乖乖就范于法泉,要么辞职。真由美曾经是小有名气的白天工作的女职员。
虽然没有详细查问过她晚上来这里工作的原因,但也无非是失恋、工作上的失意、对白天工作或收入不满等等这些原因。
京子第一眼看见真由美时就知道,凭她的本事一定会在店里出人头地的,所以在白天的工作中她一定是很出色的。她不过是把她在白天的出色本领运用到夜间工作而已,但京子感觉到真由美不会长期在夜间工作的。
京子的预感果然猜中了。真由美很快就成为了店里的头牌女招待,不幸的是被法泉看上了。她不想违背自己的意愿而顺从法泉,这就应该是她辞职的理由。
她是无论在任何地方都能够出色地生存的女人。京子没有阻挡真由美的权力。虽然京子本人也从内心厌恶法泉,但是在经济这么不景气的状况下,他就是支撑这个店的贵重客人。
也许真由美就是一只在“紫水晶”中暂时歇息翅膀的美丽蝴蝶,她不是霓虹灯下的蝴蝶,是从明媚的阳光中飞来的蝴蝶。她虽然飞走了,但是给京子却留下难题。
法泉还不知道真由美突然辞职一事。当时她迫于法泉的威力谎称“来客人”才拖延了一周的时间,她一定害怕被法泉知道那是谎言。
店里的客人和女招待之间也曾有过这样的事,但今天的客人非同一般。这是欺骗拥有百万信徒的教主,会让法泉丢尽脸面。京子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个场面了。
如果可能的话她甚至想用自己的身体代替真由美去安慰法泉。约定的前两天,江头打来了电话。京子如实告诉他真由美辞职一事。
“辞职?”一瞬间,江头似乎没明白这句话。
“辞职去哪里了?”从打击中清醒过来后,他又问。
“她说想先休息一阵,再找新的工作。”
“你知道她的地址吧?”
“进店时,她曾填过履历表。”
但是,真由美辞职后一定会搬家。如果还住在原址,辞职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是逃走了啊。”江头明白了,京子无言以对。
“妈妈桑,你以为辞职就没事了吗?”江头逼问道。
“实在对不起。我挽留过她,但她一定要辞职,也没有说对不起教主的话。”这个场合只能不停地道歉。
“这可不是道歉就能解决的问题啊。真由美可是约了一周后见面的。即便是辞职也不应该在与教主约定之后辞职啊,难道连一周都不能等吗?你为什么不让她再等一周呢?无论是你解雇还是本人要辞职,不是应该在一个月前提前通知吗?”江头的话很有道理。
京子当然知道真由美辞职的原因,所以才同意的,所以她也对法泉撒谎了。
“教主多次把你们店包下来,可是花了大笔钱的。他为什么这样做,我想你是知道的。”
“我非常了解。上次的一切费用都由本店来支付。”
“不是谁支付的问题。教主在公务繁忙中还抽出时间多次来看望真由美,可是她却不遵守约定。我怎么向教主交代她辞职的事呢?”江头气得脸色苍白,他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这次法泉迷恋真由美与以往不同,他一直期待着约定的那天夜里。如果知道了真由美欺骗他逃跑的事,法泉一定会把自己的怒火撒在总务会长江头的身上。
“就是绑也要把她绑到教主的面前。”必须马上弄清真由美的地址。
江头已经没有时间再考虑自己的愤怒和得失了,他应该尽快掌握真由美的地址,把她看住,必须在明后天晚上把她带到法泉的面前。
江头和神卫队赶到了真由美的家,但那里已经人去楼空了,谁都不知道她搬到哪里。
“紫水晶”所登记的地址是她一年前去那里工作时的地址,并没有在当地居民管理所登记过,而且在履历书上也没有记载她的老家的地址,一切追踪线索都断了。
江头也去了当地的搬家公司查问,真由美似乎事先知道他的意图,根本没有委托任何一家搬家公司。
江头气得咬牙切齿,这么个年轻的女孩子竟然在教团的眼皮底下消失得无影无踪,可真是丢尽了法泉的脸。
事已至此,再不能向法泉隐瞒了。江头知道自己要受到处罚,还是向法泉报告了这件事。
一瞬间法泉的表情很平静,但江头和他的亲信们都知道这平静背后的惊涛骇浪。
“你们就这样不知羞耻地回来了吗?”法泉用奇怪而平静的语气说。
“我们已经想法设法搜查真由美的行踪了,我想不久就会有结果的。我是怕万一明天晚上不能把她带回来,才特意向您奏明的。”
“没有万一,无论如何要把真由美带回来。为了我们教团的声誉,彻底查明她的去向!”法泉巧妙地把这件事与教团的声誉联系在了一起,但是法泉自己以及江头却还觉得很坦然。
尽管真由美逃走了,法泉还是对她依依不舍。教团总部的后宫有十几个神女,外面又有千春等众多的女人,但把她们加在一起也赶不上真由美一个人,失去了真由美甚至好像失去了生存的意义。
为了得到真由美,法泉甚至宁愿赌上拥有百万信徒的教团。
5
年轻的中胁派和宫前组长派之间的紧张到了一触即发的关键时刻,但因为被警察机动队包围,双方只能干着急。
相当于二人的叔叔辈的大门会松冈会长介入了两派的调停。
“虽然你们现在彼此毫不相让,但如果真为了继承人的问题动了刀枪,要了对方的性命,事态就一发不可收拾了。警察就会趁机捣毁组织。所以不能只想着打啊杀的,先好好谈谈吧。袭击中胁的真是宫前吗?对此我有很多不解的地方,即使现在杀了中胁,宫前也未必能当上继承人。万一事情暴露,肯定会有第三派站出来。是不是有其他的组织利用你们的矛盾策划的呢?”
经松冈的劝说,在气头上的两派开始冷静下来。
中胁组长的手下在现场并没有发现任何宫前组的迹象。只是凭直觉是宫前组所为。
在松冈的调解下,双方开始和谈了,两派能坐在同一张桌子前就是很大的进步。
“如果我们不听松冈会长的调解,就是与大门会为敌。”
“确实像叔叔说的那样,选举前搞什么袭击这样的蠢事确实不是我干的,你想想啊,我有大姐(前会长的未亡人)的支持,形势对我很有利啊,我没有必要去杀你。即使我们是势均力敌,如果真的动起枪炮,不就是自我毁灭吗?我不可能做那种蠢事。”宫前先表明自己的态度。中胁虽然对宫前自居有利的地位感到不满,但还是同意他的观点。
一真会有不成文的规定,发生争斗时不杀对方的老大。但双方也有自己的不成文规定,如果自己的老大被杀了,那么对方的老大也活不成。
失去了首领,双方就没有机会和谈,彼此的争斗会一发不可收拾,组织就面临瓦解的危险,这是为了保全组织的不成文规定。所以选举前,宫前没有必要杀中胁。从宫前的一番话中,中胁也感到这次袭击事件肯定有蹊跷。
“既然不是你干的,又会是谁呢?”中胁问。
现在能与一真会势均力敌的只有大门会,但前满谷会长与松冈是结拜兄弟,他只能帮助一真会,绝不可能策划这次事件。
目前还没有发现与一真会敌对的组织,即使是第三个组织策划的,他们也没必要袭击中胁。
“我是真不知道是谁袭击你的,但确实不是我的手下。你那天在银座的事是事先计划好的吗?”宫前问。
“是偶然的。因为大马路上很乱,所以才把车开到小道上。”
“那就奇怪了。”松冈插话说。大家把视线都集中在松冈。
“难道子弹会改变路线打到你的车上?”
大家的表情都很惊讶,他们终于明白了刺客不可能知道中胁的路线。
“袭击中胁的那个家伙也许有其他的目标。”
大家都认为这个可能性极大。
“中胁,你的车通过时,还有其他的车吗?”松冈问。
“这我倒没有注意。当时我只感到有东西打在车上,司机说是枪击,我们就加快速度离开了现场。我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人为了什么在袭击谁。回来一看,防弹玻璃上有裂纹,才知道是枪击。”
“现场在哪儿?”
“片桐你把地图拿这边来。”中胁命令手下。
一会儿,当晚开车的片桐把地图拿来了,当着大家的面他指出了位于银座的现场。
“是六号街的高层大厦,马路是单行,子弹从左边射来,打在了车后座的玻璃上。”他用手指着汽车行进的方向和袭击的弹道。
“大厦前没有人吗?”松冈问。
“我想起来了,大厦前停着一辆卡迪拉克,好像有一个客人被女人们送出酒吧正要上那辆卡迪拉克。当时就那里有空地,在我从卡迪拉克的旁边开过去了的瞬间被袭击的。”
“或许刺客的目标是卡迪拉克上的客人。”松冈说,大家终于觉得这一切可能是重大的误会。
“宫前、中胁,你们也别斗了,没有理由了嘛。其实从一开始就什么事也没发生。赶紧查一查从大厦出来的卡迪拉克的情况,如果你们做错了事就要危害到组织,现在可不是动刀动枪的年代了,就把那颗子弹当做一块糖吧,检讨一下自己,你们不是小地痞。”松冈一骂,两人都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