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心酸的墓碑
一
反町埋伏在权右卫门河附近山坡上,从步话机中听到形势出现了意外的突变。
“酒井二尉,你听见吗?塚本二佐说话口气很奇怪,好象有人模仿他的声音假传命令,这里会不会有什么阴谋?你立即赶到总部去,我乘直升飞机赶去。”
“明白。”
两人停止了争论,将要采取新的行动。正在等待猎物走近最佳时机的反町已没法再等,要不,快到手的猎物又要飞了。反町埋伏着的临河高坡上有座当初准备修建客店堆放木材的木料场。获得林业局批准釆伐下的圆木堆放在斜坡上,用绳索和木桩拴住。需要时拔去木桩让圆木滚落到河里,可以省去不少人力。
反町则要拔去木桩,仲出的手却在半空中停住了。眼看下面的雪谷里正聚集着黑蚂蚁般的一群突击队员,只要一拔去木桩,这些人将在一刹那间被滚滚泻下的大雪淹没,这些人的生死就在这弹指之间。如同众多的敌人走进自己瞄准圈内,只要这么一扳枪机,敌人全将报销一样。反町此刻竟然会犹豫起来,面临着生平头一遭动手杀人的一刻,他感到恐慌。
“当真只能下这个狠心吗?”
把他们干掉,自己也难免一死。然而,事情到了这一步,只能豁出命去。可是,这不是毫无意义的拼杀吗?正在迟疑不决时,密集的蚁群开始散开了,眼看这难逢的时机正在丧失。
“真纪子,我该怎么办?”
反町象是在询问“妻子”般的目光朝风巢那边望去,只见那边袅袅升起一股黑烟。那儿正是风巢村,风正平息,那股黑烟笔直地冒起直指天空。反町顿时心里闪过一个不祥的念头,那儿正是客店,兴许风巢出了什么事,所以,“妻子”才点起这股狼烟向丈夫报警,犹豫不决的反町终于拿定了主意。
反町拔去木桩,用小刀割断绳索,于是,难积在山坡上的几十根圆木,脱离羁绊一下子滑滚下去,顺着陡急的山坡滚落得越来越快,一路上带着大量的积雪冲下去。雪滑落时形成连锁反应一般越聚越多,立即形成了巨大的雪团不断滚落冲下。
突击队员们忽然听见山坡上方轰隆的声响,冒起雪烟的一瞬间,都茫然呆立不动。他们立刻本能地意识到已经来不及逃脱这场灾难了。当时,曾认为不会再次发生雪崩安全无虞,才进入河边。而且,断定这一带没有雪崩危险才人工去制造雪崩。做梦也没想到竟然会真遇上雪崩。
突击队员出于自卫本能,立即向四面逃散,简直象蚁塚溃坏一般。而山上的雪魔已向他们露出狰狞的面目,跳跃着直扑过来。人影被雪的烟雾吞没。那雪魔张开大嘴用贪婪的舌头把四处逃窜的人舔得一个不剩,仿佛还不满足,连山谷对面的山坡都愈一口吞下肚去。
甚至连制造这场灾祸的反町没料到竟会引起如此巨大的雪崩,怕是第一回雪崩的能量只释放了一半全积聚在山谷一带。雪烟一平息,才望见山谷顶部的积雪差不多全冲泻下去,露出了黑色的岩石。雪团撒得满坑满谷,只见一些木料被折断成了碎块,几乎没一根完整的了。山坡上的树木也被连根拔了出来。
雪崩冲泻到的尽头,有几个人影正踉跄地爬起来,那是些好容易才逃脱这场灾难的人。有的是当雪崩平息时,幸运地被翻上雪面,才算拣回了一条命。幸免者都不同程度地受了伤,这些经过特殊训练的大汉,在雪崩袭击下个个变得丧魂落魄,失去了原先的骠悍劲儿。反町的反击终于巧妙地获得成功,使突击队的主力受了重创。
在水不入总部,日野察觉有人假冒塚本,秋本和福岛陷入了困境。而且,大屋这几个“木偶”的药力也在渐渐消失。日野刚对酒井下达部队转移命令后,就跟他失去了联系。
“酒井二尉,怎么啦?你听见没有?快回答!”日野气急败坏地呼叫着。
似乎让人感到对方出了什么事。福岛跟秋本互相交换了一下跟色。他们心里明白,是反町的反击行动成功了。他们此刻很想呼唤一下反町,但这无疑会暴露出真情来,这可是场大屠杀呀。在这山里,除了突击队之外,只有风巢村的人,凶手也不言自明,而且,突击队里没伤着一根汗毛的大有人在。眼看他们将凶相毕露猛扑过来。反击的成功正意昧着风巢的命运也走到了尽头。
“再呆在这儿太危险啦。”秋本说。仿佛日野这就会乘直升飞机从天而降。
“呆在哪儿都一样。”
“别泄气,咱们返回风巢去。”
“塚本二佐跟大屋这些人怎么办”福岛用眼神示意了。
“也没法把他们带走。”
“万一从催眠中醒来,会来追赶咱们的。”
“所以,趁现在快跑啊。”
两人逃出总部,还好没引起散在四下紧张地清理现场的那些队员的注意。他们扔下了步话机,因为已经被日野看出了破绽,没法再用了。
日野一尉好不容易才把全村人以及被烟熏出来的真纪子和真由美强行押上了直升飞机。
日野思忖,权右卫门河可能出了什么事,而且为总部的塚本二佐暗暗担心,准是客店管理人和那两个男客人搞的什么鬼。
飞机很快飞临权右卫门河上空,日野望去不禁大惊失色。河道上堆满无数巨大的雪团,在雪崩尽头有几个死里逃生的队员茫然若失地呆立着。山腰斜坡露出深褐色的岩石,折断的树木象动物的骨骼朝天竖起。一看就明白,这里已经发生过一场巨大的雪崩。
“莫非是……”日野口中嗫嚅着。
日野猛然意识到调动主力部队是个圈套,刚命令酒井二尉撤出,这里就发生了雪崩。很难想象这是风巢居民干的。然而,日野他们对风巢也用过同样的手段,因此他们才来个回敬。可是,当时曾经投入大量人力和机械才引发起雪崩,就凭他们几个人干得了吗?若是自然的雪崩,这未免太凑巧了。
“也许是过于小看了这批家伙!”
跟塚本二佐至今尚未取得联系,总部的情况又不知如何。日野下令摔转机头,向水不入飞去。
二
行动取得了成功,巧妙地利用雪崩伏击了突击队的主力。这算是正当防卫吗?他们狠毒的意图,从他们来风巢后的所作所为以及大屋在催眠中的自供,不都一清二楚了吗?可是,他们干的这些勾当,却拿不出确凿的证据;大屋催眠中醒来后,也会忘得精光。秋本催眠后暗示的效果能维持多久,更没有把握。唯一可靠的就是客店旅客们的作证。
万一得不到这证词,反町就会成为这场大屠杀的罪犯。可是秋本和福岛的命运也不知如何,因为用步话机窃听情报也是不允许的。反町担心着留在风巢的妻子和那些老人,但眼下得设法逃跑才是上策。
风巢那儿冒出的烟已经渐渐变淡。主力部队全都给引到权右卫门河去了,新筑山道那儿的看守力量准会减弱。即使有人也会赶去营救雪崩中遇难的人吧。这是逃跑的最好时机。看来日野会怀疑雪崩是风巢人干的,而且,当时又不见反町的人影。不管怎么说,眼下只有尽快跟外界取得联系,才是使大家脱险的唯一途径。
反町穿过权右卫门河的山腰,直奔新山道。可是,并不能直接走那条山道,也许那儿有突击队的岗哨,所以只能进沿新山道一带的林子里潜行。半路上飘来燃烧化学物品般的异臭味,看来已经走近直升飞机坠落的地方。这儿是最危险的关口,有一部分突击队员正在清理现场同时又担任着警戒。
秋本跟福岛离开之后,塚本命令大屋二尉解开身上的绳索,大屋遵照塚本的命令做了。打秋本走后,大屋是一副仿佛大梦初醒神不守舍的模样。塚本好容易才恢复了自由。这肘,传来飞机的隆隆声,直升飞机扬起雪烟,在总部帐篷边降落了。转翼还没停,日野从飞机里跳了出来。
“您没事吗?”日野看着塚本松了口气,又问:“这儿究竟出了什么事?刚才在步话机里讲话的人是谁?”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客店的两名旅客跟大屋二尉三人突然闯进来,要我把主力调到权右卫门河去,当然给我一口回绝。于是他们命令大屋二尉把我捆起来,其中一个旅客模仿我的声音,假传命令。”
“起先我也没察觉,学得真象。不过,大屋二尉,你为什么这么干?”
“我也不明白。”
“不明白,你自己干的事还不知道?你不觉得你自己犯下的罪是严重的吗?”
“我仿佛做了场梦似的。”
“你们也没发现大屋二尉的行动可疑吗?”日野质问执行大屋命令的两名军曹。
“这笔账以后再跟他们算。权右卫门河那边有什么情况吗?”大屋的行为确实有问题,但塚本还是担心假传命令的后果。
“很糟糕,部队遇上了雪崩。”日野也不再为塚本担心,立即报告了这个重大事件。
“据你的看法这一回雪崩是他们搞的鬼?”
“不然,为什么要模仿二佐的声音,把主力调到权右卫门河去呢?”
“这真是给他们赶上了。快把逃跑的两个人抓起来!”
“两个?不是有三个人吗?”
“是两个人。”
“还有一个人去了哪儿?”
“在半路上管理人分手去了别处。”大屋回答说。
“那家伙准是去了权右卫门河。对了,他们把主力调到河边,想趁雪崩的机会逃走。”
日野愕然无言。
“新山道还有岗哨吗?”塚本问。
“不知道,也许按假传的命令,全部调走了。”
“别抱怨真命令、假命令的,赶快去封锁新山道!”
“叫我怎么办呢?主力部队的幸存者早已失去了斗志,而且,从这儿去也来不及了。”
“乘直升飞机去!你们也去!”塚本颐指气使地命令着,接着匆忙地走出帐篷。
不多时,秋本和福岛在水不入的下游处被捕获。
在直升飞机失事的地点,四下不见一个人影。大树被折断,雪地被创开露出了泥土,一片雪原上到处散落着机体的残片。反町并不知道这儿又被回复到飞机失事时的原状。心想野崎跟小暮的遗体的下落不知在哪儿,但眼下没有时间去寻找。
只要冲出警戒线,逃跑就差不多成功了。反町钻进桧树林放快了速度,刚跟飞机失事现场拉开了相当一段距离,这时,耳边听得直升飞机的声音逐渐逼近,步话机也开始呼叫起来。
“反町,你听见了吗?我们知道你就在这一带。”
听得出来这是日野一尉的声音。
“你听见的话,马上回答。你的妻子就在我们手里。风巢村的人全在直升飞机上。秋本和福岛也被捕了。我们知道权右卫门河的雪崩是你干的,你老老实实地给我出来!”
反町躲在树林里,看来只有自己一个还没有被他们抓住。这么说,风巢的希望已落在他一个人身上了。无论如何得设法逃跑,只要自己不落到他们手里,他们就不敢对风巢的人下毒手。
“你不出来吗?我知道你在听我说话,你以为只要不被抓到,我们就毫无办法了吗?你大错特错啦。我们死了好多伙伴,心里正想复仇哩。你要是再不出来……”日野的话好似看破了反町的念头。“你不出来的话,我们就把风巢的人一个个地推下飞机,当然是活活地推下去。第一个就把你太太推下去。”
反町呆呆地伫立着,他简直没法相信日野竟要干出这种惨无人道的暴行来。
“你认为我们干不了吧。你不是已经为自己造了个挺合适的葬身之地吗?把他们从空中推到权右卫门河的雪崩发生地,就能看作是雪崩的遇难者,也可以摔在直升飞机失事的地点,反正哪儿都活不成啦。”
反町听着耳边日野严厉紧迫的口气,意识到他并不是吓唬人,由于大批队员遇害激怒了他们,精神状态有点儿不正常了。他们原本就是以研究战斗技能为名的职业杀人集团。为了阻止反町逃跑,他们竟然不择手段、凶相毕露,杀气腾腾地逼来。
“给你一分钟时间考虑,再抗拒,就先从你太太开刀。”日野开始数数。
“等等,等一下!”数到三十时,反町投降了。
“好吧,你在哪里?”
“就在离直升飞机失事地点大约五百米的西山梁上的林带里。”
“在那附近有一块没有树木的空地,你到那儿去!”反町遵照他命令来到空地上。没多久,直升飞机飞来了。
风巢的人全都被抓住了。在飞机里,他们象行李般地拥挤着,但舷窗给堵上了,看不到地面的情况。
“他们究竟打算干什么?”秋本不安地说。
反町被抓上飞机之后,日野一字也没提雪崩那件事。
“难道他们真要照说的那么干?”反町的自言自语传进了福岛的耳里:“他们说什么?”
“我要是不走出来,就要一个个把你们从飞机上推下去。”反町为了不让老人和女人听见,轻轻地说了被捕前一刻日野说过的那番话。
“真的?”
“我想他们真会干。不过,现在不是在同一个地方盘旋吗?”
“大概是寻找降落地点吧?”
“在那种地方降落干什么?”惴惴不安的心情越发厉害了。
飞机盘旋了几圈之后,日野走过来说:“你到这儿来!”
他把反町带进飞机前舱的驾驶室,从窗口望去,只见将飞临陡削的山谷。“这儿是什么地方,你知道吗?”
“权右卫门河。”
“是啊,这儿就是你们的墓地!”
“什么?”
“能自己走动的人,就在这儿扔下去”
“岂有此理!”
“有什么不合理?这是你精心制造的雪崩,就让你埋在那儿再合适也没有了。”
“雪崩是自然发生的。”
“你别装蒜啦!我们知道这是你的杰作。”
“那你只要把我推下去就行了嘛,为什么要把所有能走动的人都推下去呢?”
“你们这批能走动的人,撇下了无法动弹的老人打算逃跑,就在那儿遇上了雪崩。你们摔死以后,大雪就代替墓碑给你们盖上。这叫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你们打算怎么处理这些老人?”
“把你们解决之后,再返回直升飞机失事的现场一个个地分散扔在各处。野崎原来就是个自卫队的反战叛徒,假设他从某一基地劫走直升飞机误入风巢,见这些被抛弃的老人,顿时起了侠义之心,把他们送上飞机,半道上由于操纵不熟练,坠毁了。”
“你想得倒美!在权右卫门河的雪底下,还埋着许多你们的伙伴。我们也在那儿,就会露出破绽的吧?被雪崩埋在雪里的人,不能轻易搜寻到的啊。”
“你不打自招罗。你怎么知道有许多突击队员埋在那儿?”
“那,那是我听到步话机里你们说的。”尽管差点儿上了圈套,但反町还是设法补上漏洞。
“那就这样吧。直升飞机被劫后,我们前来追赶。你们在此遇到雪崩,我们正在营救之际,又发生第二次雪崩,反正谁先谁后也分辨不出来的。把你们扔下去以后,再来个雪崩作为你们的墓碑,这样就天衣无缝了。你们跟我们的伙伴死在一起,也找到了一个不引起怀疑的口实。这样我们死去的那些伙伴也能升天成佛。他们被看成为了保护国民,冒雪崩的危险去抢救百姓壮烈牺牲。这不是很壮美动人的一个故事吗?在你们坠落的现场,留下我们的脚印也毫不奇怪。这么一来,他们并不白死。”
“你发疯了!”
“随你怎么说,反正,你们的嘴巴必须永远闭上。特别是你。为了死去的那些伙伴,也不能让你活下去!”
“你们这么干,人们早晚会知道的。”
“赶快执行我的命令。我把底儿全抖给你听,算是对你的一点儿怜悯。好,你听明白了。就从这儿跳下去!自己跳,就不用我们费力了。后头还有别人,别磨蹭啦!”
日野一把揪住反町的胳膊,把他拽到舱门,日野的力气大得很,根本没法挣脱。脚下的权右卫门河正显出雪崩后的惨象张嘴等待着。从这儿跳下去是不可能回生的。反叮被逼上了穷途末路。
三
直升飞机的舱门大开,刺骨的寒风从那儿直灌进来。
“喂,快往下跳!我们要冻僵啦!”日野喊着。
可是反町还是呆立着没动。
“你自己不能跳,就推你下去。如果你认为有这点儿胆量的话,也省得我动手。”日野的脸上显出了狰狞的笑容。
这时,无线电里传来塚本的呼叫声。
“日野一尉,你听见了吗了”
“我听着。”
“停止一切行动。”
“为什么?”
“快停止。刚才后方发来了命令。”
“不过……”
“好象从内部泄密了。到此结束吧。”
“来得太突然啦,就这么放过他们……”
“这是命令。”
“那我们的部下究竟为谁死的?”
“那当然是为了国家,为了日本的防卫罗。我们能堂而皇之拥有它的一天迟早会来的,眼下是个过渡期间,死者也会明白的。”
“我受够了。”
“什么?”
“就是命令我也不想听!那些死去的部下岂不白白送了命。”
“喂,你的脑袋正常吗?”塚本忽然听见日野竟敢违抗命令,吃惊不小,担心他的神经出了毛病。自卫队原本是为了“自卫”才采取行动的。既然这行动已泄密,再坚持硬干无疑是自杀行为。
“不正常,很不正常!所以,我要单独干下去!”
“你知道这么做,会带来什么后果吗?”
“我知道。不过,我一定要让国民知道我们的力量。我们为了防卫国家聚集起来,为什么在百姓面前要低三下四、卑躬屈膝呢?世界上哪儿有象咱们这种毫无威望的军队?咱们应当更加坚强,咱们不是吃国家闲饭的人,是作为独立存在的实体,为保卫国家拥有核武器又有什么错?没有核武器的军队跟纸扎的老虎又有什么两样?没有核武器又怎么能具备亚洲第一流的军事实力?”
“没有军备实力作后盾的经济就跟肥皂泡一样不堪一击。想抱着美国制定的宪法当宝贝传给下一代的国民,亡了国还不知道这宪法是件破烂玩意儿。天下哪有把国防交托给别国管的?等受到侵略再想要增强军事能力就太晚啦!在受到袭击前,不拥有击退来敌的兵力就毫无意义。军事力量必须永远保持世界第一流的。必须让全体国民懂得这一点。而且,眼下是个绝好的机会,咱们必须干下去,让国民领教一下咱们可怕的实力。”
“现在说这些也没用。眼下咱们的生存是拫据议会的决议,要是激怒了国民或是使他们感到恐惧,就会影响到自卫队的生存。咱们并没得到国民一致的支持。这跟外国军队情况不一样。我说,你别感情用事!”
“国民的支持这玩意儿是能制造出来的。原先所谓的支持同意,还不是美国用强加在头上的舶来品宪法取得的吗?当受到别国的袭击,才会意识到咱们存在的价值,到那时怕就晚啦!把政治交给一批文官搞得太松散,无论干什么都要看国民的脸色,那就什么也干不成。只要有武力,国民就会乖乖地跟上来。国民就是这种货色,眼下正是变成全民性自卫队的好时机。”
“你要等待,不能着急。眼下轻举妄动的话,就要招来政府跟官僚们插手干涉,好容易建设起来的自卫队就会被国民唾弃。如今已经不同于帝国时代的军队,用武力是不能统治国民的。”
“塚本先生,你是个败将,就同丧家犬一样,没有资格来说三道四!新军队的建设必须交给我们干。自卫队被帝国军队的亡灵牵着鼻子走是不行的。自卫队要由我们来领导,不能接受军神跟你的命令。我一振臂,那么防卫大学校友会就会相起呼应。我的话已经讲完了。眼下正是让国民承认我们存在,获得职业军人的地位和名誉的时刻。”
“你疯了!”塚本暗暗叫苦不迭。
要使自卫队独立(摆脱民众的监督)成为职业军队处于国家权力的核心地位,这是穿这身制服的人们的共同愿望。在“建军”这个口号下,忍受了多大的屈辱。但以防卫大学毕业生为中心那些年轻的战后派军官组成的过激团体,对目前的自卫队一味阿谀讨好国民和政府,不但不去获得军人的地位、名誉,反而满足于沦落为社会上多余者的现状满怀忿郁,孕育着爆发反抗的危险。
其中一部分不满情绪会随总部突然变更命令而迸发出来,过激派遍布全国各地,所以完全有可能变成导致大规模武装政变的导火线。他们自认为是祖国的卫士而产生的自豪感以及高人一等的思想,尽管如此却并不为国家、社会所承认。由这两者之间的矛盾而产生了忿忿不满的情绪。虽然他们比任何人都充满忧国之情,却遭到国家的冷遇。手中虽握有弹指间就可使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马上见阎王的强大武器,但是,却要在国民面前低头哈腰,而面对外敌储备的武装力量却封存着无法使用,由于这些忿忿不满的情绪集聚起来,作为国民没有批准的护院犬很可能爆发一场叛乱,来切断用宪法拴在他们脖子上的那条链子。
防卫大学毕业的军官既没有市民的生活体验,也没有实战的经验。他们的特权思想和不满又加上手中掌握着杀人武器,他们的意识里并非是“国民的卫士”,而是“国家的卫士”。所以,把军队改名为自卫队,其本质并没有丝毫不同。当“一朝有事”,去救国民他们是不屑一顾的。这跟旧军队完全一样。职业军人正如它的名称一般,是为生活加入军队。他们所求的只是每月的薪俸和军人这个特权阶级的名誉而已。至于国民的命运对他们来说是毫不相干的。
“我们可从两个方面来认识军队的本质。第一是它内在的本质。自卫队内部生活没有一点儿民主主义的气息。因此,扼杀了队内民主,就不可能成为一支为国民服务的军队。所以,并非为了国民才有自卫队,而是为了自卫队才有为它提供兵源、物资的国民,形成了本末倒置的现实。这样的军队,必然会把枪口对准所谓‘国内的敌人’,而且,这个镇压人民的暴力工具——军队,在垄断资本主义统治下,必定会变成压迫其他民族的侵略军。与国民之间无民主关系的军队、枪口对准国民的军队更容易动辄去蹂躏其他民族的人权。而且,压迫其他民族的这个民族必将会越来越失去最后的一点自由。
“第二,是围绕自卫队的外部条件。首先,与美国一起建立的共同安全体制,大大加强了自卫队的侵略性和它的反人民性。应该受到谴责。其次,军事工业的发展以及形成民用工业和军用工业的复合体,这无疑会加速军备本身的积累,也进一步促使政治体制走向反动,使自卫队有成为统治者个人工具的危险,也加快了整个社会的军国主义倾向。”(见《自卫队的政变战略》一书,籐井治夫著。)
而且,他们并不完全承认宪法,他们认为那只是由美国制订的否定自身存在的“屈辱宪法”。他们这种恐惧已如实地反映出来。不,眼下已经演变成违抗命令,开始走得更远了。
“没有必要再跟你磨嘴皮子了,现在开始由我来指挥‘鼠尾草’行动。”日野一尉自行切断了无线电通讯。
四
日野和塚本通话的时候,反町并没有束手待毙,他拼命地考虑自卫的策略。直升飞机上除了日野就是大屋和两名军曹,还有一名驾驶员。大屋这三个人虽说已经从催眠术中醒来,但还对秋本言听计从。驾驶员要操纵飞机也没有战斗力。只需设法制服日野也许还能有活命的希望。但对方是久经训练的杀手,又佩带着武器,自己却是赤手空拳、手无寸铁。真要动武准会吃亏。要是乘他在通话不注意之际,把日野推下飞机去?反町目测了一下日野的位置跟舱门的距离,他通话就在驾驶席旁边,要把他拽到门口,恐怕反而会被他推下飞机。
要是手里有件武器就行了,可惜手无寸铁……反町忽然被“寸铁”这两个字吸引住,自己真的是手无寸铁吗?对了,身上带着针筒。那是秋本放在这儿的针筒,还有麻醉剂。刚才上飞机前,情急之中想起它也许能助自己一臂之力,当它是根救命稻草,把针药放进随身的口袋里。只要把这药打进日野身体里,也许就有获救的机会。把速效的催眠剂安密妥注进他的体内,即使不立即睡去,也能成为秋本催眠术的对象。
可是,怎么才能把针打进日野体内呢?不管怎样,先得把针剂吸入针筒再说。好在日野正全神贯注地跟塚本通话,对反町并不在意。反町在口袋里打开针药,在身后把针剂吸入针筒。眼下,只要寻找下手的时机了。可是日野身穿行动服,头戴钢盔,除了脸之外并没有别的露出部位。
要是冒冒失失手拿注射器靠近精于格斗术的日野,立即会被他击落,机会只有唯一的一回,不许失败只许成功,这支针筒维系着整个儿“风巢”的命运。可是,一时难以找到可乘之机。
“看来没有希望了。”反町正心灰意冷感到绝望的时候,眼前出现一丝光芒。“啊,机会来了!”
而且,这机会离自己并不远。反町朝那方向缓缓地把身子靠过去。这是冒险的赌博,要是一输,那就连命也赔上。就在日野通话将完毕之前的刹那间,反町跃身过去,靠近了正在专心控制飞机操纵杆的驾驶员,往他胳膊上隔了衣服一针下去。驾驶员啊地喊了一声,但他的手却死死抓住操纵杆没放。反町猛地用力按针筒把药水一下子全推进去。
“你干什么?”日野这时刚关上话机,朝反町露出凶狠的目光。
“你听着,我已经给驾驶员打了麻醉剂,是一种速效催眠剂,用不了一分钟,药性就会起作用,在这之前,要是不让飞机降落,就会一块儿坠毁。”
“你!”日野无可奈何地说不出话来。
“驾驶员,你听着,等药性一起作用就来不及啦,那样你也要死去。你不想死的话,快让飞机着陆。日野一尉已经违背了上级的命令,你也同样在对抗命令。”驾驶员的脸上露出恐慌的表情。
“住嘴!在这之前我先把你推下去!”日野朝反町猛扑过来。
反町也采取了迎敌的姿势,即使被推下去之前,也要死命地抵挡一番。这是场生死格斗,反町具有比往常更大的力气,两人滚作一团,尽管是精于格斗的老手,一时怎么也制服不了反町的抵抗。可是,终究不是突击队的对手,最后反町被他反拧双手,推到舱门口,正要想推他下去时,两人同时啊地叫出声来!
原来在他们搏斗之际,飞机不知不觉地降下高度已飞临地面。
“谁让你降落的!快飞上去!”日野怒气冲冲地责问驾驶员。
“一尉先生,到此为止吧。我们都不想跟飞机一块儿去殉难!”
不知什么时候,日野的身后围立着大屋二尉跟两名军曹。他们已不是秋本的木偶。说完这句话,还拉起随时准备动手格斗的架势。连这架飞机也被他们控制了。
日野这才意识到自己彻底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