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埋藏人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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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蔽在木贺家里的土谷受到羽代新报社田泽的秘密访问。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土谷自从在市内环行公共汽车上约见过田泽以后没有再见过面,也没有把自己的住址告诉过田泽。
“渡边先生告诉我的。”
“没有被跟踪吧?”土谷怕给木贺家带来麻烦。
“最近我也没有像以前那样被注意了。中户组近来好像很忙,顾不上监视我,况且我是乘巡逻车来的。”
估计送田泽的这个车就是当土谷受中户组包围时救出土谷的羽代市警察署“未被收买派”山上和北井的巡逻车。
“好像有了什么进展吧?”土谷观察着田泽的表情,他的神态和上次见面时大不一样。
作为反大场的危险分子被监视,又因分不到工作的田泽,现在生气勃勃,眼睛好像发现了猎物的猎犬一样闪闪发亮。看得出来,他已经重新恢复了记者的活力。这里一定有原因吧?土谷敏感地嗅到田泽带来“猎物”的气味。
“F县警察署交通侦查科的侦查员好像正在侦查德岛的周围。”田泽观察土谷的反应说道。
“还是你消息灵通啊!”
“不,得到消息太晚了,我现在仍然靠边站,应该听到的消息也听不到。是侦查员到我这里来了解情况后我才知道的。”
“也去你那儿了?”
“是的,他们说秋本和子当时也在车上,后来可能是被堵住嘴了。”
“德岛肇事逃逸的嫌疑很大,但F县警察还没有掌握决定性的证据。”
“那件肇事逃逸案也因为被害者被隐藏了,所以定不下来吧?”
“那是根据在现场遗留的材料推测的。”
“听说连被害者的身份还没有查清楚。”田泽的眼睛闪闪发光,好像带有某种含意。
“是的。”
“对那个被害者的身份,你心里没有底吗?”田泽的眼睛更加明亮了,大概他心中已经有数。
“你的意思是?”
“估计事故发生的时间是3月8日晚上吧?”土谷点了点头。
“也是从那天晚上开始,松原忠太先生断了消息。”
“啊!”土谷叫了一声。田泽的暗示一下子打开了他的思路。过去为什么没有把德岛和松原联系起来呢?当渡边说起谋害和子可能有双重动机时,在他心中引起疑团的就是3月8日这个日期。过去认为松原通过秋本和子掌握了中户组的罪证,所以和她一起被杀害了。后来出现了肇事逃逸嫌疑分子德岛清隆,所以就在这条线上寻找谋杀和子的动机。这样就使好不容易找到的松原失踪与和子被杀的关系脱了,现在终于能够把三者连在一条犯罪的锁链上。锁链的连接环就是“3月8日”。
德岛在3月8日晚与秋本和子开车去F市饭店的路上,撞了松原忠太。惊慌失措的德岛便把松原放在车上,藏到了某处。车上的和子看见了这件事的整个经过。
“怎么样?我们设想的松原先生被害是符合逻辑的吧?”田泽道破了土谷的想法。
“像‘益智拼图’那样完全相符,但是……”
“你是想说‘但是没有证据’吧?”
“是的。”
“这里首先要解决的问题,就是要找到松原先生。凶手一定把松原先生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可是不知道藏在哪里?”
“我曾设想,假定我碰到这种情况,会把尸体藏到什么地方去?”
“羽代市区域广大,又有山区,到处都可以找到藏人的地方,不用说是藏一具尸体。”土谷想起了渡边曾经说过的话:羽代很大,有山有湖,到处都有中户组施工的工地,要是将尸体和水泥一起浇灌到堤坝里,那就永远别想找到了……
“如果只是尸体,哪儿都有藏的地方。但当时还有一个需要藏起来的东西。”
“你说的还有一个东西是车吧?”
“是的。”田泽得意地点了点头。
“汽车可以马上修理或者拆卸掉吧?”
“如果修理,只要调查修理厂就会被发觉,即使交给中户组有关的修理厂也不能放心,修理工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说出去。如果想拆卸汽车,就要花时间,拆卸厂没有几个,危险就增加了。车也和尸体一样需要迅速处理。假定是我,我会想出把被害者和汽车一起处理的办法。”
“和被害者一起……”
“是的。不把被害者和汽车一起处理掉,罪犯是不安全的。”
“把被害者和车一起处理不是那么容易的事。烧掉不仅容易被人注意,而且会留下残骸。如果埋了,体积又太大。”
“如果把它沉下去怎么样?”
“沉下去?!”
“比如说可以沉到水里,但能把人和车子一起沉没的地方,在羽代还是有数的。”
“对嘛,有湖呀!”
“虽然开始对突然发生的事故惊慌失措,但越是感到会失去很多东西的人,越会及时恢复防御的本能。从决心逃走的瞬间起就开始盘算如何防御自己,首先是要隐藏肇事者的车,而且要快,藏的地点可能在现场附近,越远越会增加危险。恰好羽代市的北面有羽代湖,是修建羽代坝后建起来的人工湖,湖北面的‘花魁渊’很深,水中有暗流,因此传说,在这里投水的人的尸体是浮不上来的。过去,有辆汽车不慎掉入湖中,到现在还不见司机的尸体浮上来。湖底是软泥,车子会完全陷在里面,难于搜查。这个湖离现场20公里左右,一会儿就可以到。”
“你是说在那里把尸体和车子一起沉下去了吗?”
“如果我是罪犯会那样干的。”
“‘花魁渊’是险路,以前曾有过汽车掉下水的事故,去羽代湖隐藏反而是冒险的!”
“危险的地方只有一段,可以避开。何况罪犯没有更多的时间选择。以后一旦被发现,经水浸泡,也很可能失去作为证据的价值。”
“你认为是德岛一个人干的吗?”
“恐怕有大场或者中户组的指示。事故发生后,德岛会找大场求援的。德岛是大场一成打进中央政界的一个重要渠道,不能因为这种事情丢掉他。不巧的是,事故是发生在F县警察署的管辖区内,如果是在羽代警察署的辖区就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在其他警察署的管辖下恐怕就是用大场的力量也难于掩盖好。我认为他们是不会让德岛去冒险的,当场先隐藏好被害者和车子来争取时间。这样,如果以后被发现,只要在喽啰中找个替死鬼就可以了,德岛是不会受到伤害的。”
“言之有理,这种可能性很大呀!”土谷逐渐被田泽的话吸引住了。
“汽车可能是大场或是中户组的汽车。少了一辆车,只要不报告谁也不会知道的。我准备调查‘花魁渊’。只要在那儿发现了松原先生和汽车,就能抓住德岛的要害,谋害和子的真相也自然大白了。”
“你说要调查,但如果让大场和中户组知道了,他们是不会袖手旁观的。”
“他们当然是不会轻易让我调查的。”田泽虽然这样说,但看起来很自信。
“你好像有什么办法?”
“有点冒险,但要设法使他们不得不让我进行调查。”
“你不至于……”土谷想到了某种可能性,表情变得紧张了。
田泽点了点头说:“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找到目标以后,把一辆车子推下去,当然不能让人也一起掉下去。这样就有了搜查湖底的正当理由,如果他们阻碍搜查,那只能证明湖底里有什么东西。”
土谷听了田泽大胆的想法惊呆了,确实是一个大胆而又巧妙的办法。他们如果公开反对搜查就会露马脚,是既可以调查、又可以观察他们动静的一箭双雕的好办法。
“用什么车呢?”
“把我的车子弄下去也可以,但我认为用报社的车子效果更好一些,因为用报社的车调查的理由更加充分。”
“羽代警察署的渡边先生说过,希望不要在德岛的周围调查。”
“他们只会认为是偶然在‘花魁渊’翻了车,不会知道真正的目标是德岛。这个计划目前你不要对渡边先生说。推车落水的事不是我亲自去干,准备让报社其他同事干。当然不管谁的汽车落下去德岛总会吓破胆的。如果能捞出松原先生的尸体和肇事车那就太好了,报社就会登出我的稿子。即使他们不登,别的报社也会报道的,这样我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我能帮什么忙吗?”土谷逐渐兴奋起来。这件事可以让秋生支援。总算在寻找松原的下落问题上有了一线希望,哪怕这线希望只是得到松原的遗体也会使陷入僵局的搜查打开局面的。
“为了更有效地进行调查,就要找到德岛把车子推下水的地点,尽可能在那个地点附近把我们的车子翻下水去。”
“明白了,只要在‘花魁渊’附近找到把车子滑下去的痕迹就好办了。”
“对,我不便公开活动。如果土谷先生能帮我去找,那太好了。”田泽一面高兴地点着头,一面从口袋里拿出了地图。
这是羽代湖区域25000:1的地图。这时土谷才完全明白了田泽的来意。田泽在两个人之间打开地图说道:
“‘花魁渊’在羽代湖的最北端,道路建在湖边100米处的悬崖中间,呈现U字形,如果从这里把车子推下去,悬崖上会留下痕迹。这里也是容易引起事故的地方,所以他们可能避开了这个地方。可能性最大的地点是离湖岸很近而且是峭壁的地方,湖水深,地点僻静。符合这些条件的地点,我已找到三个,并已做了记号。本地人把这些地方叫琴洪、松崎、蛤蟆岬,如果要把人和车子一起藏起来,这三个地方最合适。”
“我马上行动。”现在土谷完全同意了田泽的看法。关于羽代的地理、地势只好相信本地的田泽。田泽的思路虽然有些太蹊跷,但是在“人车一起”的设想下,得出尸体和车子可能在羽代湖的结论很有道理。既然是本地人指出了羽代湖的三个地点,就可以从这三个地点开始搜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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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泽回去后,土谷把田泽的设想告诉了木贺。木贺说道:“这个点子太好了!不愧是当记者的。也许田泽先生没有告诉你一件事,前几年中户组在蛤蟆岬附近因扔掉废车而引起过麻烦。在那个地方把车子推下去,就会和中户组的废车混在一起,分不清了。”
“有过这种事啊!”
“后来没有人再谈起这件事,大概他们把事情遮盖过去了。就从蛤蟆岬附近开始找吧!我也来帮忙。”他非常积极。
他的儿子因反对中户组强行收购土地而遭到毒打,受了重伤,目前虽然脱离了危险期,但还不能起床。木贺对大场和中户组有强烈的仇恨,准备不惜一切来帮助。他说道:
“我还有几个朋友,也会来一起找的。”
土谷、木贺和他的三个朋友,当天晚上就坐上一位来帮忙的人的车子去羽代湖北岸的蛤蟆岬,因为岸边的岩石像蛤蟆,所以起了这个名字。
这是在山谷间贮水后出现的人工湖。湖的四周耸立着陡峭的山峰,颇有深山湖泊的景色。南岸有些观光设施,北岸完全保留着天然景色,湖岸曲折迂回,视野只及部分湖水,黑夜看不见一丝光亮,月亮隐藏在山的背后,来自天空的微弱光线只能区分出夜空和湖面耸立的山影。湖面漂浮着淡淡的雾气,山脚下一片迷茫,微弱的光线照在雾气中,如同降下了一幅银色的帷幕,加深了湖光山色的幽邃气氛。
山湖中令人生畏的寂静和如有鬼神栖息的黑暗湖面,使这五个人感到一股神秘的压力。由于形状而得名的蛤蟆岬,就像要跳起来的蛤蟆那样在岩边不声不响地蹲着。
他们的目的与游山玩水完全不同,是为了在这个湖底深处可能隐藏的犯罪证据而来的,五个人以蛤蟆岬为中心散开,用手电筒开始寻找。
“注意寻找轮胎的痕迹和被轧断的草。”土谷说。大家都默不作声,埋头寻找。
沿湖修筑的汽车路没有铺沥青,几乎没有什么导向路标。这里比南岸的车辆少,等于是条废车道。冬季道路冻冰,从市外来的车辆往往抛在那里不能继续行驶,因此从去年冬天开始禁止通行。从道路到湖边最多只有三四米。离岸最近的地方,道路几乎悬在湖边悬崖上。如果在这里把车子推下去,一下子就可以滚到湖底去。
“这样的地方不容易留下痕迹呀!”来帮忙的人开始动摇了。
但正因为如此,这里对罪犯来说才是最合适的地方。
“已经过了一段时间,原来的痕迹可能已消失了!”木贺来到现场后才知道不是那么容易寻找。
湖底太深,见不到底,而且湖底水很混浊,就是在白天也无法看清。
眼前突然亮了起来,一轮残月从山上升起来了,在月光的照射下湖面的雾气似乎在微微晃动。脸朝着湖面的土谷,好像看到什么东西在微微发亮,这似乎是眼睛的错觉,而在视网膜上的确留下了微弱的感光。
土谷立刻集中精力仔细看,但什么也看不到了,湖面上只有一片蒙蒙的雾气。土谷不死心,便朝着那个方向走去,看到路旁的草丛里有个闪光的东西,这时他和光源的位置有了变化,好像比原先看到的亮度稍为强一些。原来不是错觉,他伸手去摸了摸。
“有什么东西吗?”木贺听到土谷的动静便问道。
“好像有个碎片似的东西。”
掉在草丛里的东西,是一个长4厘米,宽1到1.5厘米的金属碎片,能看到发亮大概是位置的关系。是什么碎片?为什么这个东西会掉在这个地方?这些都不清楚。
“哎呀,这是什么?”这次是一个来帮忙的人在附近草丛中捡到一个1厘米见方的塑料碎片。
“是不是汽车的零件呀?”听了木贺的这句话,大家都紧张起来。
这里的马路是沿湖岸直走的,距离湖边大约有3米。路边和湖岸之间是岩壁陡峭的斜坡,一直伸到湖底,形成了悬崖。因为这里的马路几乎是笔直的,只要不开特别快的车,是不会发生危险的。蛤蟆岬和马路之间还有一段距离,这里看不到会使车碰掉零件的岩石和树木等障碍物。因此,可以作这样的推测:肇事车撞到被害者时受损伤的零件,到这里后因车子脱离了马路震掉的。但路边和湖岸之间是干燥的岩石悬崖,看不到车轮的痕迹,即使有车轮的痕迹也会被事故发生后的好几场大雨冲掉。
作为可疑的地点还有琴洪和松崎等地方。但已经在蛤蟆岬发现了有力的线索,于是他们就决定先根据这个线索去进行追查。
金属和塑料的碎片被送到秋生那里,请他们去查。之所以没有委托渡边,因为他不太愿意去碰德岛。这的确是个问题,如果大场知道德岛已被监视,他就一定会竭尽全力消灭罪证。而案件的物证全部都在大场的天下羽代市,因此只有掌握了连大场的力量也无法掩盖的决定性物证,才能开始去攻德岛,在这以前绝不能让他们察觉到这里的动向。
调查的结果出来了:金属的碎片是车头灯的灯框,而塑料碎片则是这个灯框装饰品,两个碎片都是1979年12月以后出售的汽车厂910型车的零件。在F市发生的事故现场捡到的灯罩玻璃碎片,也是厂生产的汽车配件。这可能是事故发生时被撞坏的车头灯到羽代湖才掉下了碎片。由于发现了新的物证,现在可以断定车的种类了。虽然还不敢说F市的肇事车和在羽代湖掉下车头灯碎片的车是同一辆车,但田泽的推理已大体上得到了证实。
田泽听了土谷发现了新的物证及其调查结果十分兴奋。“虽然还不能断定这就是‘同一辆车’,但是我看错不了,今后只要搜查湖底发现这辆汽车就行了。”
“你真的要把自己的车子推下湖吗?”
“不推下汽车就无法搜查湖底。你们只不过发现了在湖旁捡到的零件,和掉在F市现场的零件是同一个工厂生产的。但用同一个工厂的零件的汽车有的是。”
“偷偷地雇潜水员去搜查行不行?”
“那行不通,羽代是内陆地区,没有潜水员。从外地雇又太显眼了。湖北一带也不是完全没有车辆来往,而且搜查工作不一定能在一天内搞完,因此秘密搜查是不可能的。”
“使用水中呼吸器呢?”
“使用水中呼吸器可以潜水的深度最多不过30米。太深压力大,潜水员消耗的氧气太多。潜水的深度越深,潜水的时间就越短。搜查羽代湖不是用水中呼吸器所能解决的。无论如何需要雇佣能长时间潜水的专业潜水员。这样就得从船上输送氧气,但如果把载着输气机的船开到这里,马上就会被发现的,因为湖的北部是连游艇都不去的地方。”
田泽的话无可反驳。他内心的确想轰轰烈烈地干一场。因为他被他们以莫须有的罪名逮捕过,以后又被剥夺了记者的生命——报道的权利。为出这口冤枉气,也需要轰轰烈烈干他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