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那里的田野闪耀着我面颊的红光,那里的河岸形状像我嘴唇的轮廓。比我的鸽子更为洁白的山峦在雕塑家的摆弄下颤动不已。节日的安排,头饰的规格,哲人的对话,各共和国的组成都体现了我的灵魂。然而我过分宠爱男人!是爱情使我蒙受了耻辱!

她哭着向后仰。

人间太可憎!我感到胸闷!

啊!墨丘利,竖琴的发明者,心灵的向导,带我走吧!

她把一个手指放在嘴上,再画一条巨大的抛物线,跌进深渊。

什么也看不见了,周围一片漆黑。

可是,黑暗里露出希拉瑞昂红箭般的一对眼珠。

安东尼

终于看见了他高高的个子。

已经不止一次,你在说话时,我觉得你长高了——这并不是幻觉。怎么回事?对我说说……你的个头让我害怕!

有脚步声,越来越近。

什么响声?

希拉瑞昂

伸出手臂。

瞧!

于是,在淡淡的月光下,安东尼看见一队络绎不绝的客商在岩石顶上走过。这些旅行的人一个接一个从悬崖掉进深渊。

首先是萨莫色雷斯的三大冥神:阿克谢罗斯、阿克肖克罗斯、阿克肖克尔萨。他们聚成一簇,蒙上大红面具,举起了手。

埃斯科拉庇俄斯神情忧郁地往前走着,没有看见萨莫斯和特莱斯佛尔正焦急地向他提问。厄立德城的索西波里斯状若蟒蛇,蜷着全身的环节滚向深渊。多斯潘尼也晕头晕脑地直往里跳。布里托玛提斯吓得乱叫,紧紧攀住她织的网眼。肯陶洛斯们飞奔而来,乱糟糟地滚进黑洞里。

在他们后面,一队可怜巴巴的林泽仙女一瘸一拐地走过来。草地仙女浑身粘满尘土,森林仙女被樵夫砍伤,呻吟着,浑身出血。

盖鲁德、斯特利吉、昂彼斯这些阴曹地府的冥神把她们的铁钩、火把、毒蛇交错成一座金宇塔,塔顶铺了一张鹫皮,绿豆苍蝇一般发青的欧律诺墨在皮上啃着自己的手臂。

随后,一阵旋风卷走了嗜血成性的奥尔提亚奥尔考迈纳城的希姆妮、帕特雷的拉芙丽雅、埃伊纳的阿菲亚、色雷斯的本狄斯、长着鸟腿的斯坦伐丽娅、只有三只眼眶却没有瞳孔的特利奥帕斯、双腿无力而用手腕像残腿人一样爬行的厄里克托尼俄斯。

希拉瑞昂

眼看他们如此卑贱痛苦该多痛快!不是吗?随我爬上这块石头,你这就像检阅军队的薛西斯一世了!

那边,很远的地方,你有没有看见雾中那个金黄胡须的巨灵正让手中一把血染的剑落下去!那便是斯基泰人查勒摩克西。他处于阿尔坦巴萨——金星,和奥尔希罗彻——月亮,这两个行星之间。

更远些,众神从淡淡的云层浮现出来,希麦人崇拜这些神祗。甚至过了图勒,这些神也受到顶礼膜拜。

他们的大殿十分温暖,他们借着洒满拱顶的剑光用象牙角状杯饮用蜂蜜酒。他们用魔鬼铸的铜菜盘吃鲸肝,或倾听被俘巫师弹奏石质竖琴。

他们感到厌倦!他们冷!雪使他们身上的熊皮变得沉重,他们的脚从破了的便鞋里露了出来。

他们为草原哭泣,因为过去每逢打仗,他们都要去那里绿草如茵的山岗上喘喘气。他们为巨舰哭泣,因为舰头曾为他们破除冰山。他们也为冰鞋哭泣,因为他们曾穿上这些冰鞋用手臂托着与他们同时旋转的苍穹,沿着两极的轨迹前进。

一阵狂风夹着冰霜铺天盖地朝他们压过来。

安东尼垂下眼睛朝另一边看过去。

他瞥见殷红的背景衬托出黑魆魆的一堆:原来是一群稀奇古怪的人物。他们戴着护颏和护手甲,互相抛着球,你跳过我的头,我跳过你的头,一边做鬼脸,一边疯狂地跳舞。

希拉瑞昂

他们是伊特鲁立亚地方的众神,数不尽的伊萨尔。

这是占卜的发明者塔该斯,他试图一只手把天划分得更小,另一只手依靠大地。让他回到地里去吧!

诺尔希娅注视着庙墙,她曾往墙上钉了些钉子记年。墙面已盖满钉子,最后时期完结了。

有如遭暴风雨袭击的游子,喀斯土尔和普鲁土克哆哆嗦嗦躲在同一件大氅下面。

安东尼

闭上眼睛。

够了!够了!

然而在扇动翅膀的巨响中,卡彼托尔的全体维多利亚在空中经过。她们用手掩面,挂在手臂上的战利品纷纷落地。

雅努斯——黄昏的主宰,骑黑公羊逃走了。他一张脸已经腐烂,另一张脸因困倦睡着了。

苏玛努斯,黑暗天空的无头神祗,将一块轮形陈点心贴在心上。

维斯太在坍塌的圆屋顶下设法重新点燃她那熄灭了的灯。

柏洛娜割破自己的双颊,却没有血涌出来涤除信徒的罪恶。

安东尼

饶了我吧!他们让我厌烦!

希拉瑞昂

他们从前却让人开心!

于是他让安东尼看花楸树丛下一个全身赤裸的女子。

她像畜生一样手脚朝下,一个黑男人爬在她身上和她交配,一只手握一个火把。

是阿里奇亚的女神和魔鬼威庇尤斯在一起。她的司铎,那位树林之王,可能是个凶手。逃亡的奴隶、盗墓的贼、萨拉利亚大道上的拦路盗匪、苏布利修斯桥桥头的瘸子、苏布尔区棚户里所有的歹徒崇拜她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马克·安东尼时期的贵妇更喜欢利比提娜。

于是他让安东尼看柏树和玫瑰丛下另一个披轻纱的女人。她满面微笑。在她周围放着锄头、担架、黑幔、各式殡葬器皿。远处,她的钻石在蜘蛛网下闪闪发光。拉尔伏像骷髅一般在树枝间露出他们的骨头。幽魂勒穆尔展开它们的蝙蝠翅膀。

在一片田野的边坎上,泰尔穆神被连根拔起,斜着的身子溅满了泥污。

躺在犁沟中间的威尔土姆纳,其大无比的尸体正遭几只红毛狗啃噬。

田神们哭哭啼啼地走了,他们是萨尔托尔、萨拉托尔、威尔瓦克托尔、考林娜、瓦隆娜、郝斯蒂里纽斯。他们都披着带风帽的短大衣,手上拿着锹、叉、柳条筐或长矛。

希拉瑞昂

这些神祗的灵魂使别墅欣欣向荣,有鸽笼,有睡鼠蜗牛园,有加网的家禽饲养场,还有雪松木熏香的温暖马厩。

他们保护所有的穷苦人:有的拖着脚镣走在萨宾的碎石路上,有的吹起喇叭唤猪,有的爬上榆树摘榆钱,还有的在羊肠小道上赶运粪的驴。农人喘吁吁倚着犁把,祈祷神灵们保佑他手臂强壮有力;菩提树下的放牛娃靠近奶葫芦,轮番吹起芦笛颂扬神灵。

安东尼叹气。

在一间房屋中央,一座高台上放了一张象牙床,四周围了一圈手拿松枝火炬的人。

他们是掌管婚姻的神祗,他们正在等待新嫁娘!

多米都卡会把她领来,由维尔果解开她的腰带、苏毕果把她扶上床,普瑞玛便摊开她的双臂,在她耳边说些动听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