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讨厌的同路人
01
播音员用近乎机械的语调播报着一名暴力团成员在新宿区的公寓里被人刺死的消息。
“就是他!”桐生禁不住喊出声来。
前不久,他和翔子一同看完电影回来,在新宿的小巷里遭到一群小流氓纠缠。当时为首者的那张脸,如今出现在电视屏幕上,他被人杀了。粗眉毛、细眼睛、高鼻梁、脸颊消瘦。虽然瘦瘦的,可脸上那条刀疤增添了几分恐怖色彩。
“大叔,怎么了?”翔子正巧回家,听到桐生说话,便问。
“这张脸,你还记得吧。在新宿缠着你的那些流氓,那个打头的。”桐生还没说完,画面已经切换了,播音员开始播送下一条新闻。
“你说谁呀?”
“前些日子,我们一起看完电影,回来的时候,不是碰上一群流氓吗?就是那个打头的,刚才新闻说他给人杀了。”
“啊呀。”翔子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那天,听他的口气像是认识你。”
桐生话一出口,心里不由一震。他的这句话,等于在追问翔子的过去。翔子却并不介意,说:
“这家伙,不过是只跳蚤,专吸女人的血过日子。给人杀了,报应!”
“你知道有谁可能杀了他?”
“别人不替我杀了他,说不定我自己就下手了呢。”
“别说傻话,要是被警察听到,会怀疑你的。”
“警察也肯定正为难呢,能怀疑的人太多了。”翔子笑得很开心,并木被杀,对她似乎是个好消息。
电视新闻只是简要报道了一下,报纸上的内容则更加详细。
报上说:警方认为此案可能源自暴力团之间的冲突,已经展开了调查。
听说被害人是关东门传会属下君波组成员,是一个大学退学的“知识型”流氓。这些,本该和桐生的人生毫无关系,可他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预感并木的死,可能给他和翔子带来一些不好的事情。
“以前,你说你总觉得自己好像被人监视着,很害怕,现在呢?”桐生问。
“啊呀,搬家以后,我早就给忘了。”
“既然你忘了,就是说威胁你的东西已经消失了是吗?”
“看来,多半还是心理作用吧。”
“可是,千万不能大意!那个弓箭袭击你的凶手究竟是谁,我们还不知道呢。”
“肯定是恶作剧,肯定的。”
“我也这么想,不过……”
翔子好容易忘记那些恐怖的记忆,没必要让她重新想起这些可恶的事情。桐生不再更多地提醒她,可是并木被杀的消息,却勾起了他新的联想。
原来,他只以为那次遭到并木一伙纠缠纯属偶然。如果那不是偶然,难道是凶手有意策划?并木一伙,难道是在凶手的挑唆之后,才来找他们的麻烦的?
也许并木企图绑架翔子。凶手正等着他们把翔子带去?如果是那样的话,这个袭击者依旧在查找翔子的下落。而且,并木的死说不定也和他有关!
不,想得太多了。如果他想绑架翔子,完全可以选择她一个人的时候。况且,利用一伙小流氓风险太大了。并木一伙的纠缠,还有并木的死亡,都和袭击翔子没有关系。
“大叔,你一个人想什么呢?”桐生只顾着一个人发呆,翔子在一旁盯着他问。
死去的并木是关东门传会属下君波组的成员。这一点,也触动了桐生的神经。君波组的上级——关东门传会和桐生是有关系的。在他看来,早就被自己拋弃的过去,却以如此意外的方式出现在他的面前。
02
暴力团成员被杀的新闻播出几天后,一天深夜,桐生突然被一种异样的感觉惊醒了。隔壁屋内传来翔子柔和的呼吸声,她睡得很安稳。
桐生伸手摸到枕边的手表,凌晨两点刚过。周围的一切都沉睡着。可是,桐生敏锐的神经告诉他:在这份静寂的深处,正在酝酿一种恐怖气息。他那本以封存的自卫本能察觉到了敌人的存在。
敌意的目标正是桐生和翔子。桐生来到翔子屋里,把他从睡梦中摇醒。
“啊,大叔?”翔子似乎想到了别的什么,黑暗中,她的脸唰地一下红了。
“快躲到壁橱里去。外面可能会很吵,你别担心。马上就好!”
翔子还愣在那里,桐生一把将她从被窝里拽出来,塞进了壁橱。
“明白吗?不管发生什么,我没叫你,千万别出来!”桐生关上壁橱门,再次嘱咐翔子。然后,他走向电话机。
可是,他已经没有时间拿起电话打110了。走廊上传来吱吱嘎嘎的声响,门把手轻轻地转动着。敌人连房门钥匙都预备好了。桐生握紧了手中的木刀,这是他常备身边以防万一的。
门锁开了。可是,门链还挂着。外面有人猛力一推,门链被扯断,与此同时,几个黑影冲进室内。
桐生猫下腰看准时机,挥起木刀扫向闯入者的下盘。几个家伙小腿重重地挨了一家伙,惨叫着倒在地上,其中两个顿时失去了战斗力。剩下的还有三个黑影。
“混蛋,你还敢动手!”
“老子是来报仇的!”
“干掉他!”
三个黑影号叫着冲上来。他们手上,都握着棍棒和凶器。幸好,没有带响的家伙。
桐生为了引开敌的注意,拉开门,逃上了阳台。
“别让他跑了!”
一个人追上阳台,桐生顺势一弯腰,抓住这家伙的脚脖子,一把将他扔了出去。虽说只是二楼,可万一摔得不巧,也会致命的。
只剩下两个了。
“小心,这家伙厉害!”
两个对手彼此提醒了一句,没有立刻发动进攻。一个手里是根棍子,另一个则挥动着一把日本刀。桐生立刻反应过来:对手用的都是长家伙,在室内根本甩不开。
但就在这时,出乎桐生意料的事情发生了:翔子不听他的劝告,竟然打开了壁橱门,探出脑袋来!
拿着日本刀的家伙一见翔子,立刻冲向壁橱。
“糟糕!”桐生眼看着要出事,一下冲到了那个拿棍子的家伙面前。
“混蛋,去死吧!”
棍了当头打下来,正巧击中天花板上悬下的吊灯,哗啦一下,碎片洒落一地。由于吊灯阻拦,敌人的进攻慢了半拍,就在这时,桐生的木刀带着风声赶到,狠狠地砍在对方的侧腰上。这个敌人一下瘫在地上,身子像被打折了一样。
“过来呀!看我捅了这女人!”这时,惟一幸存的那个家伙抓住了翔子,把刀刃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窗外一丝微光投入屋内,桐生看清了对方的面孔。他记得这张脸:就是过去和并木一起纠缠他们的流氓之一。看来,另外那四个,也一定是那时的同伙吧。
他们怎么会知道桐生和翔子的地址?现在没空多想这些。桐生定定神,寻找进攻的时机。
“别过来!你再过来一步,我杀了这女人!”转眼间失去了四个同伙,惟一的幸存者也被逼上了绝路。
桐生发现那家伙的脚踩在了翔子的被子上。他把手里的木刀扔到对方面前。对方一愣,说时迟,那时快,桐生双手抓住被子一角,使出浑身气力一拽。
那家伙脚下突然失去平衡,一下乱了方寸。此时桐生已经扑到他的面前,大手一挥,打在对方的手腕上,日本刀应声落地。那个家伙手腕被打麻了,一时半会都使不上劲。
远处总算传来了巡逻车的警笛。也许是邻居听到动静打了110。那些敌人已经完全丧失了斗志。
“大叔!”翔子紧紧抱住了桐生。
五名闯入者被警察带走了。桐生也接受了盘问,他说:前些日子这些流氓曾经在新宿纠缠过自己,因为被他教训了一顿,他们就怀恨在心,又找上门来了。警察并不怀疑,确认桐生的行为属于正当防卫。
通过核对警察厅的前科记录,桐生的姓名和体貌特征都证明他是清白的。由此,正当防卫的结论完全成立了。
五名袭击者,都是总部设在新宿的暴力团——君波组手下的小喽罗。他们中,两个被桐生的木刀打成了腿部骨折,一个侧胸部被打伤,还有一个从二楼被扔下去的摔伤了腰,这些伤,都得一两个星期才好得了。
而对警察的审问,他们的供词也证实了桐生的说法。
“路上碰到的人,你们怎么会知道他们的地址?”面对警察的这个问题,其中一个说:“我们是听说的。”
这个人就是把日本刀架在翔子脖子上的家伙。他自称叫八城,也是并木的小兄弟。至于那消息的源头,他也不知道。
君波组表示,他们对这五个人袭击桐生的行为一无所知。虽说他们都自称是君波组的手下,可还都是没有行过拜师礼的非正式成员。八城今年二十二岁,另外三个二十岁,还有一个才十九岁。
这次袭击事件作为流氓的报复行为得到了解决。但桐生却觉得在这件事情背后存在很深的根源。打上门来的,全都是并木的兄弟。
根据八城的供认,他们是从别处得到了桐生的地址,这消息的提供者是谁?还有,他为什么要把桐生和翔子的地址告诉他们?惟一能想到的就是那个凶手,他想利用这群流氓来袭击翔子?可是,这样的假设还存在许多疑问。凶手怎么会知道他们的地址呢?如果翔子对凶手是一大危险,他完全不用利用别人,自己动手不是更安全,更干脆吗?那群流氓供称,他们打上门来只是为了报复,并没有杀人的意图。这么一来,向他们提供消息的人究竟想干什么?如果那个消息的提供者并不是射箭的人,他又是怎么知道翔子和桐生的下落,又为什么要向流氓通风报信呢?
03
牛尾外出上门调查,刚回到警署,就有一个电话找他。从青柳手中接过听筒,一瞬间,他察觉了什么。
提供情报的电话,总有与众不同的感觉,会立刻触动老警官敏锐的直觉系统。
“我是新宿大都会宾馆的客房服务员,叫三崎好美。”电话那端,对方表明了身份。
“哦,上次,麻烦你了。”牛尾想起了这个名字。
那天,中森光子梓死于大都会宾馆,这名服务员也协助了有关调查。
“本来,我怕说了会给您添麻烦,可既然您叫我想起什么就立刻和您联系,我还是决定打这个电话。”三崎说。
“没关系,哪怕是一点点线索也行。”牛尾有意识地引导对方。
“我不知道这和中森议员有没有关系,只是觉得有点不对劲。”
“不对劲?什么事呢?”
“前两天,电视新闻说在北新宿的一幢公寓里有个暴力团成员被杀了。”
看来二崎并不知道牛尾已经参与了这个案件的调查。一定是上次调查中森光子事情时,牛尾留下了名片,她才找到这里的。
“其实,那个被杀的暴力团员,我见过。这个人,在中森议员去世的那天晚上,也住在二十五楼,两间屋子靠得很近。”
“什么?!”牛尾禁不住叫出声来。
“他登记的名字和电视里的不一样,可那张脸一点没错。”
“你说他们的屋子靠得很近,是几号房?”
“二五一一室,隔着走廊,斜对面。”
这个情报来得出人意料,一时还不能判断它的价值。中森光子死去的那天晚上,并木和也就住在同一楼层斜对门的屋子里。此前,谁都没发现中森和并木之间存在任何联系。
然而,中森死后,同时住在宾馆内的并木也被杀了,这一点绝对不能忽视。难道两件事情之间存在什么联系?
“那天晚上,并木……哦,那个被杀的暴力团员,是一个人住,还是和谁在一起?”
“他的房间和中森议员的一样,都是双人床的。好像有个女的和他一起。”
“好像?”
“虽然没有登记同住人姓名,可住宿人数写的是两名,房间里的东西也都用了双份。除了一些特殊情况,双人床的房间住两位男士,这是不可能的。”
根据目前为止的调查,没有发现并木存在同性恋倾向。既然这样,当天夜里并木住在新宿大都会宾馆的目的也就基本清楚了。
“能看看并木的住宿登记卡吗?”
“登记卡?都保存在前台。和他们打声招呼,应该没问题。不过,请不要说是我告诉您的好吗?”
“放心,不会给你找麻烦的,这个情报太重要了。”牛尾忙着道谢。
牛尾从服务员那里得到这个情报,就立刻报告了调查总部。总部对此也很惊讶。过去,谁都没有想过这两件事之间的联系。
“简单地说,在并木生前住过的宾馆里,女议员突然死路亡,不过如此,单凭这点情报,就要断定两件事情有牵连,恐怕为时过早吧。”有人提出了消极意见。
“不仅仅是同一所宾馆,而是同一宾馆的同一楼层,两间房那么近,中森光子死了,而并木就住在她的斜对门。”牛尾再次强调自己的主张。
终于,他的看法得到了认同。总部决定重点调查并木和也与中森光子之间的关系。
首先,从大都会宾馆调来了中森猝死当天二五一一号房间的住宿登记卡。卡上写着,姓名:田中进,职业:公司职员,住址:福生市牛滨五十八号。马上与当地联系,查无此人。这并不意外。
牛尾傲了大胆的假设:如果杀害并木和也的动机和中森光子猝死有关,并木很可能在中森死亡当晚,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场景,而这一场景对中森的那个情人是相当不利的。
那个情人因为中森的猝死慌忙逃离现场,他必须保证他们的关系绝对保密。如果中森死在幽会的床上,他又在现场,他们的关系也就彻底曝光了。
如果假设,那个情人从光子的房间逃出来时,正巧被那天住在同一楼层临近客房里的并木撞见,结果会怎么样?假设并不认识这个情人。
事后,得知光子的死讯,并木也就明白了那家伙和光子的关系,他企图要挟那个人。对那个情人来说,和光子的关系一旦被抖出去,简直就是致命打击。所以,他要让并木闭嘴……
牛尾把自己的假设带到了案情分折会上。
“有这个可能性。可是,并木当时也可能带着女人,如果他看到中森议员的情人,那个女人也可能看到了。”有人提出这样的意见。
如果两人都看到了,杀并木灭口,并没有完全解除凶手的危险。
“也有其他一些可能性。出事当晚,估计并木是和一个女人一起进的宾馆,也许那个女的干完事,已经回去了。还有,即使那个女人没走,她并没有看到中森议员的情人,而并木也没告诉她遇到了什么人。这些情况下,并木的那个女人对凶手就不构成威胁。”
“要说并木看到了中森议员的情人,这不过是个推测。仅仅凭借推测就把两件事情扯到一起,是很危险的。”也有人提出了慎重意见。
牛尾对此无法反驳。
可是,到会的许多人都支持牛尾的假设。事发当晚,中森光子和并木和也之间近在咫尺,作为调查总部,绝对不能放过这一巧合。
中森猝死,并木也紧随其后被杀,牛尾的假设,对作案动机的推断可谓恰到好处。
也有人提出,单凭一个服务员的证词,“认定可信度”不高。于是,警方对住宿登记卡进行了笔迹鉴定,还询问了当时接待并木住店登记的前台服务员。两项结果都证明,当天晚上住进宾馆的就是并木本人。
并木当天晚上住在大都会宾馆,这一点得到了确认。牛尾的假设也向前迈进了一步。
这么一来,牛尾一直坚持认为凶杀动机来自“暴力团”以外,这种可能性顿时增强了。
根据牛尾的假设,警方开始搜寻三月六日晚和并木在—起的同伴,此人在当天晚上曾和并木共处一室。也许她在并木之前离开了宾馆,但也可能知道什么情况。
根据宾馆内的调查,门僮、行李员、电梯小姐都曾看到一个女人,像是并木的同伴。
电梯小姐说:“那个女的我见过几次。每次都和不同的男客人在一起。客人到前台登记,她就等在电梯厅里,等客人拿了钥匙过来,两人就一起上电梯。她的头发很长,打扮得很艳,总是化浓妆。个子高高的,身材很好,相当出跳的那种。”
“有没有行李员给他们带路?”警官问。
“没有,可能是客人和前台说不用带路了。如果是熟客,或者不急着进房间的客人,都会这样的。”电梯小姐回答说。
根据目前的调查,并木身边没有出现固定的异性。看样子,他挺有女人缘,不过结交的大多是逢场作戏的女人或者干脆是专业干这行的。
新宿一带,这样的“专业”女子很多。警官根据宾馆方面提供的外貌特征,以歌舞伎町为中心展开调查。约会俱乐部、电话交友社、时尚健康中心、性感按摩院、化妆俱乐部、情人旅馆、人妖健康服务,各色各样的色情场所全都集中在这里,一家家都得转过来。
风俗娱乐业天生就不太干净。本来所谓的风俗业,就是指那些经营内容可能伤风败俗的店铺。这些容易引发犯罪的环境受到法律的制约,即便在法律容许的范围内,也会成为孕育犯罪的温床。
更何况,风俗娱乐业向来是违规操作的惯犯。情人旅馆、性虐待俱乐部、人妖健康服务,都是非法的。
想在这种犯罪的温床上进行调查,困难是必然的。可有时恰恰相反,为了躲避警方的视线,店主表面上会相当合作。他们听说警察上门不是检查行业风纪,只是调查凶杀案,也就稍稍放心,大多给予合作。如果不合作,很可能被警察挑刺,要是警察整天看着,生意就别想做了。
虽然已经知道并木没有同性恋倾向,但他的同伴也可能是经过变性的人妖,所以,与此相关的店铺也不能放过。经过一番脚踏实地的周密查访,总算有一个符合条件的女子浮出了水面。
歌舞伎町二丁目,有家叫做“伦巴达”的约会俱乐部。那里的一个女孩告诉青柳警官:“对了,我听奈绪美说过,那个给人杀了的暴力团员,约过她几次的。”
“能不能告诉我们奈绪美的地址和联系办法?”牛尾在一旁听到女孩的这句话,一下竖起了耳朵。
“我可不知道。说不定,店长知道吧。”那个女孩回答。
一问店长,他却回答说:“奈绪美已经不干了。”
“不干了?是不是最近刚走?”
如果奈绪美就是并木的那个同伴,她的“工作”至少应该持续到三月六日为止。
“咱们这儿的女孩子,转得快,有人才干了一天就走了。”
“有没有奈绪美的地址和联系方法?”
“这些可都不知道。只有她和我们单方面联系。”店长一脸为难的表情。
“哦,你们连自己员工的地址和联系方法都不问?”牛尾的话语中透着一丝挖苦。
“我们也问,可女孩子出来干这行,人都瞒着家里……”店长说话结巴起来。
约会俱乐部看招牌和一般的夜总会俱乐部没什么两样。如果在店里一拍即合,客人就可以和小姐外出约会,至于都干些什么,店里是概不过问的,因为这都是客人和小姐的“自由恋爱”。这些店里的女孩子大都不会对老板透露地址和家里的电话号码。即便愿意说,最多也只是个移动电话的号码。
“奈绪美有没有明确表示不干了?”
“这倒没有,可她已经连着好几天不来上班,也没联系,我们估计她是不干了吧。”
“那么,就是说她还可能再回到店里来。如果她来上班,希望马上通知我们。行吗?”牛尾的视线直剌店长的双眼。这样的视线,暗含着恫吓:如果不合作,后果你自己清楚!沉稳的外表之下,射出两道锐利的目光,这样的威慑力是可想而知的。
虽说发现了这样一个可疑对象,可她的地址、联系方法和真实身份全都是个谜。
两人徒劳往返,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调查总部。刚坐下喘了口气,电话铃就响了。一听,就是刚才那个“伦巴达”的店长。
“现在奈绪美就在店里!”
店长这一句话,两人刚端起的茶杯全都放下,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牛尾的那句恫吓这么快就见效了,那个店长老老实实地打来了电话。
赶到“伦巴达”,店里只有三个女孩子无所事事地聚在一起,没有客人。也许是店长预先打了招呼把客人给支走了。
不用店长介绍,一眼就能分辨出奈绪美:三个小姐中,最为出跳,打扮最艳丽的那个就是她,那身材能让男人怦然心动。
两位警官走进店堂,女孩们的视线立刻集中过来。她们脸上忽然闪出一阵戒备与恐慌,显然,她们都察觉到这两个人身上透出一股与这里格格不入的味道。
店长满脸堆笑迎了上来。牛尾将名片递给奈绪美,说:“有点事情想打听一下,能出来一会吗?”
他的态度很平稳。
“哦?什么事情?”奈绪美满脸不安,越发紧张了。
“一点小事。只是查案需要一些参考信息。其实在这里说也……”
牛尾转眼瞅了瞅身边已经把耳朵伸得很长的另两个女孩。言下之意:在这里说,对你恐怕不好吧。这又是一种无声的威慑。
奈绪美很爽快地点了点头,站起身来。三人来到附近的风林会馆,在大堂里,面对面坐下。
这个大堂,简直就是新宿的缩影,三教九流,全都集中在这里。人种、国籍、职业、性别、年龄、性倾向,五花八门,可进进出出这些人身上有着惟一的共同点:他们都似乎拥有不同寻常的人生经历。显然他们来这里都有各自的目的,其中,大多是些神秘人物。
他们三人在大堂一角坐下,附近位子上的几个人慌忙离去。这些人的眼神一看就不对,很明显,他们知道牛尾的来头。
“不好意思叫你出来。直截了当地说吧,你认识并木和也先生是吗?”牛尾的问题单刀直入。
“对,我们有过一段交往。”奈绪美点点头,她很清楚,藏是藏不住的。
女孩的话语中并没什么抵触情绪。虽说她脸上化着浓妆,看她说话的样子,在这一行里还陷得并不太深。约会俱乐部的小姐当中,有不少只是普通女孩子,多半因为好奇,再为了一点零花钱,就随随便便地涉足其中了。
“三月六日夜里,你跟并木先生一起住在大都会宾馆,对不对?”
奈绪美一听有些惊讶,她没想到警察已经知道了这些,忙解释说:
“我是和并木先生一起去了宾馆,可我没过夜就先走了。我不知道他后来怎么了。”
“你是几点左右离开宾馆的?”
“晚上九点,我和他一起到了那里,我回去的时候,十一点还没到。”
中森光子的死亡推定时间是七日凌晨零点到三点左右。
“你和并木先生在房间呆了将近两个小时,就在你们附近的客房里,中森光子议员当天夜里突然死了。这事,你知道吗?”
“知道,第二天看到电视新闻我也吓了一跳。”
“你先前是不是知道中森议员当天就住在你们附近的屋子里?”
“不,我怎么可能知道这个?”奈绪美忙着摇头。
“根据你的现察,并木先生是不是知道?”
“我想他也不知道……不过,我走了以后,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就不清楚了。”
“发生了什么?这话什么意思?”
“说不定他在走廊或者电梯里碰到什么人。”奈绪美的推测和牛尾的假设是一致的。
“后来你有没有见过并木先生?”
“没有。离自己那么近的地方死了人,我实在觉得害怕,就没去店里上班。”奈绪美这句话,无意间透露了“伦巴达”的真面目,不过,她并没有意识到这些。
“你没有告诉并木先生你的联系方法?”
“我,对客人……哦,对谁都不说的。”奈绪美差点说漏了嘴,慌忙改口。
“并木是暴力团的人,你知道吗?”牛尾第一次省去了并木名字后面的“先生”二字。
“不,我不知道。并木这个名字我都是后来在报上看到的。”
“在你面前他叫什么?”
“他说他叫田中进。”这就是宾馆住宿登记卡上的那个化名。
“关于他的真实情况,并木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
“他说他是开公司的。我什么都没问,除此之外什么都不知道了。”
“关于他被杀这事,你是不是想到过什么?”
“没有,怎么可能?这跟我没任何关系。”奈绪美的语气强硬起来。
“我们知道您和这案子没什么关系。可是为了搜集情报,希望您能合作。”
牛尾的口气立刻柔和下来,一边安抚她,一边又问:“再回到中森议员的事情上,你和并木去宾馆的那天夜里,有没有注意到其他一些什么?”
“注意到其他的什么?……哦,这么说……”奈绪美好像想起了什么。
“这么说?什么?”半尾和青柳的目光全都集中到奈绪美的脸上。
“进了房间,田中先生……哦不,并木先生一个人好像在嘀咕,他说:‘看到一个讨厌的家伙。’”
“看到一个讨厌的家伙?他是这样说的?”
“对。”
“有没有说那家伙叫什么名字?”
“没有。”
“并木看到的那个人,你有没有什么印象?”
“没有。”
“并木什么时候说看到好个讨厌的家伙的?”
“进屋以后。”
“什么时候看到的呢?”
“电梯里只有我们两个,走廊上也没有人。我想也许是在大堂里。”
“对方是不是认出并木了?”
“不,好像只是并木看到了他。”
“你有什么根据?”
“我也是刚想起来,那天并木在前台办完登记,朝我这边走过来,可他半路上好像突然绕了一下。”
“绕了一下?”
“他像是躲到柱子后面去了,好一会,才朝我走过来的。如果看到什么人,我估计就是那时候。”
从奈绪美这里,再也问不出什么了。
“老牛,你怎么看?”回来路上,青柳先开口了。
“还只是假设。如果说并木看到的那个讨厌的家伙就是中森光子的情人,至少说明并木和那个家伙彼此认识。”
“老牛,你的假设开始得到证实了。”
“不管怎么说只是推测。如果有人反驳,我们也无话可说。”
“但是,如果中森的情人就是这个讨厌的家伙,他的小辫子就抓在并木手里了。”
“也就是说,并木原本害怕那个讨厌的家伙,可转眼间,两人的攻守形势完全变了,形势一下子变得对并木大为有利。”
“是啊,这个讨厌的家伙,做梦都不会想到平常根本不放在眼里的一个小流氓竟然抓住了自己的弱点,于是他动了杀人的念头,这也完全可能。”
这时,牛尾头脑中又闪过一个联想。
“算了,别想那么多。一切只不过是推测罢了。”牛尾自言自语,像是在告诫自己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