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3月20日星期三,3月22日星期五,3月25日星期一

“马萨诸塞州对梅丽莎·香农”无需看他的备审案件诉讼表,曼宁·巴克斯特法官就知道自己今天要审判他一生中最著名的刑事案件之一。作为米德塞克斯县高等法院的副大法官,他被选派来审理梅丽莎·香农谋杀一案。挑选陪审团的程序已经结束了,这让他很宽慰。这个程序已经耗费了整个审讯过程中的两天时间了。当他穿上长袍走进法庭时,巴克斯特提醒自己,今天听众席上坐着的,可不单单是原告、被告、律师、和前来听审的人——还有那些临时来的市民,他们想看看法院是如何体现公正的。

法官们知道,谋杀案的审理总是会吸引社会上一些丑恶的人。他们因凶手而感到开心,他们对暴力事件的细节也特别感兴趣。那些“扰乱法庭的人”今天不准进入法庭。巴克斯特一边想,一边用手指把长袍防护衬下面的带子系得更舒适些。今天,还会有人闯入法庭来,想亲眼看看这位通过谋杀别人来为爱人的自杀报仇的女人。巴克斯特法官的同事们已经提醒过他了,哈佛学术社区的人也会来的:受害人的同事,朋友,还有管理层的领导。

他们来出席,为的是目击整个公正的审判过程。毫无疑问,他们也希望给犯人定罪和宣判,以阻止更多类似的致命行为的发生。

虽然这会让他们很不幸地承受一些压力。

州政府的代表是桃乐丝·诺兰,米德塞克斯县的助理检察官。三年前,她被地方检察官任命了这一职位。在那之前,她从法学院毕业了,并担当了一位联邦法官的书记。就像在地方检察官办公室工作的许多律师一样,她的政治目标比她现在的职位要高得多。如果赢了这场官司,她作为辩护人将声名远扬。而且,实现这个愿望的一路上也没有什么障碍。对梅丽莎·香农的审判将是通向更高职位的垫脚石。就为了这个,她就有充足的理由来努力准备今天的审判。但是,另外还有一点,诺兰相信她的诉讼事实。证据有充分细节但却无法证实。这是她最大的诉讼困难。

但在她自己心中,她坚信香农杀害了莫里森·贝尔。这就是被告要被审判的案件。由于贝尔谋杀案比贝瑞特谋杀案的证据要充分些,因此,地方检察官决定先起诉前面一件案子。

诺兰太太在剑桥城法庭主要的对手是詹姆斯- 瑞里。他是剑桥城一家专门打刑事案的小律师行的律师。瑞里在当地法院很受尊重。吸引众人眼球的案件总是能吸引优秀的律师,尽管这件案子里的被告梅丽莎·香农经济状况很一般。瑞里向他的同事们预测说,打赢这场官司是有可能的。他几近吹牛地说,她会被无罪释放的。如果梅丽莎·香农被宣判无罪,他就不可能和警察,还有贝尔一家人交上朋友了,但是,这会让公众注意到他们律师行了不起的本事。这比任何广告都好。而且,和梅丽莎·香农接触了一段时间后,瑞里相信她是无辜的。

亨利·斯皮尔曼最初决定不去旁听这次审判。在哈佛,他在学期中的工作是很繁重的。而且,他准备去加利福尼亚,到那里的加利福尼亚大学洛杉矶分校和斯坦福大学做论文;回来后,按照计划,他要去美国国会,在联合经济委员会前作证。而且,他还要写他每月的专栏。但是,卡尔文·韦伯和斯皮尔曼谈过了。

他请斯皮尔曼去旁听这次审判。至少今天去一趟,因为丹顿·克莱格今天应该会出庭作证的。

米德塞克斯县的法院是剑桥城最高大最现代的建筑之一。

这座建筑是在20世纪70年代,在一片对其建造过程中出现的经济违规的丑闻和争议中开放的。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高贵典雅的装修所花费的钱已经从媒体的记忆中消退了。大理石和柚木开始激起这个地区的居民对它的赞赏。这座建筑里的法庭是半圆形的。把法庭设计成这种结构不大符合司法上的传统,倒是更符合听觉原理。米德塞克斯县法院的工作人员对它的设施颇感自豪。他们相信,在波士顿,它同司法部那乏味的装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出席审判的人当中,只有一人不用特地赶往法院大楼。她就是梅丽莎·香农。为了最大限度地确保犯人的安全,监狱就设在法院大楼的顶层。从一条有保护措施,沿途还专门安排有保安的走廊走下去,乘坐限制使用的电梯,狱警把梅丽莎·香农从她的牢房带到了审判庭。她无需特地从外面赶往法院。

“你以前来过法庭吗,亨利? ”当和其他的听众在法庭外面等待着入场时,卡尔文·韦伯很随便地问道。他们是和丹顿‘克莱格一起的。丹顿是原告方的证人。

“只有一次。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还是一个助教。

我必须说明的是,我当时的证词并没有派上大用场。“

“为什么呢? ”克莱格怀着一种快要作证的兴趣问道。

“涉及太多经济学的专业东西了,而且年代也太早了,”斯皮尔曼回答说,“他们说,我的证词现在可能更能被接受。”

“因为你更出名了,当然。”克莱格试探性地问道。

“不,不是因为我更出名了,而是因为经济学更加为人所知了。你可能也知道的,在法律的教学中进行了一场革命。而经济分析刺激了这场革命。不知道你注意了没有,现在每个重要的法学院中,都有一名经济学家在那里当教员。对经济学家的这种需求是很让人惊讶的。现在,对于去法学院工作这样的机会,我们一些最优秀的经济学研究生都会给予慎重的考虑。而现在,苦恼也会降临到进入哈佛法学院学习或是在其他地方学习的本科生的身上。因为他们忽略了微观经济分析。过去,律师不得不学习修辞学;而现在,他们必须尽力学好成本曲线。”斯皮尔曼这样说道。对于在同事面前说的这些话,他非常得意,而他也毫不掩饰这一点。

“很明显,你知道那里所有的人都是懂得成本曲线的。亨利,还是回到你说的作证那件事吧。你说你当时作为一个证人没发挥什么作用。你是不是在接受对方询问时被困住了? 别人告诉我要注意这一点。”克莱格回答说。

“我完全被困住了,因为别人完全不理解我的证词。一位律师让我在一起个人伤害案中出庭作证。案情是这样的:一位母亲被一个喝醉酒的司机撞倒了,因为这个,她将近一年不能做家务活。她的丈夫不得不雇人来家里帮忙,他因此支付了五千多美元的工资——在那个时候,这是相当多的一笔钱了。司机投保的保险公司提出只支付这五千美元,他们争辩说这是一位家庭妇女一年所做服务的金钱价值。我受邀以专家的身份前来作证,评估这个数目。”

“那么,那些钱不够公平吗? ”韦伯一边问着,一边眼镜向下瞥了瞥他的朋友。“我的意思是说,如果那就是那个家伙要付的钱……”

“这是否公平我说不上,但是,这些钱肯定抵不上这位家庭妇女所做的服务的价值。有一件事我还没有告诉你们,但是当然,我在审判过程中说清楚了的。那就是,这位妇女是位注册会计师,尽管出车祸的时候,她并没有在做会计工作。我估算了一下,像她那种受过培训并且有经验的注册会计师一年可以挣一万美元。

对于这个家庭来说,一万美元才是这个妇女作为家庭主妇提供的服务的价值,而不是五千美元。这不过是基础经济学的知识。但是恐怕,这些与法庭的理解是大相径庭的。“

斯皮尔曼看着他的两位朋友。他们脸上神秘的表情让他不得不继续往下说。“法庭是像会计师那样来看待成本的。它只会问丈夫要支付的工资是多少。而经济学家——提醒你们一下,甚至是刚开始学经济的学生——把成本看作是放弃了的最高成本。

任何事情的成本都是你所放弃的最可取的选择。而对于这位妇女来说,则是一万美元。作为家庭妇女,她和她的家人自愿放弃一万美元——这是她作为注册会计师能获得的收入。这就是她留在家里的价值。而一旦她失去了提供服务的机会,这就是她应该获得的赔偿。但是法官声称他无法理解我的证词。尽管我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但是我还是说服不了法庭。这家人仅仅得到了五千美元。“斯皮尔曼停顿了一下,”从此,我再也没有作为专家证人出庭作过证了——虽然我知道我们经济系的许多同事在各种各样的案子中作过证。坦率地说,我听说一些死守传统的没有创新的律师对经济学家闯入了他们的领地而感到十分伤心和失望。“

“我不会为他们流一滴眼泪的,”卡尔文·韦伯自告奋勇地说道,“在和我——也许我可以这样说——同龄的人中,你找不出很多对律师有好感的人。我一直很钦佩塞缪尔‘约翰逊博士所说的关于律师的话。”

“他说过什么? 我没听说过。”克莱格面带微笑地说。

“约翰逊在一群互不相识的人群里。其中一个人离开了。没有走的一个家伙问约翰逊他是否认识那个人。约翰逊说,‘我并不喜欢在别人背后说他的坏话,但是我可以肯定,那位绅士是个律师。’”听了这句妙语,斯皮尔曼和克莱格都咯咯地笑了。对于克莱格,这很好地帮他缓和了作证给他带来的紧张心情。

“我现在才学经济学太晚了吧。”克莱格说,他注意到,法庭监守官允许听众进入法庭了,“还有什么建议要给我吗? ”

“说出实情,所有的实情。除了实情,什么都不用说了。”

韦伯十分风趣地说着。

当巴克斯特法官走进法庭时,大家都站了起来。然后,案件开始审理了。斯皮尔曼面无表情地看着控辩双方的律师做开场陈述。在桃乐丝·诺兰的陈述中,她强调了原告方是如何证明梅丽莎·香农肯定有罪的。在陈述过程中,她的声调一直是不高也不低,抑扬顿挫,铿锵有力。她不温不火地对陪审团说着。诺兰认为出于策略上的考虑,她应该直接指出,这个州的大多数案件都是证据无法得到证实的。但是她据理力争说,证据经常都是无法证实的,但却是令人信服的。她还告诫陪审团不要相信其他说法。

接着,詹姆士·瑞里告诉陪审团,他的开场陈述是很简短的。他说原告方已经替他作了陈述了:原告方控告梅丽莎·香农有罪,并没有凭借什么合理的怀疑。因此,在这个案子结束的时候,陪审团也会有满腹的疑问:为什么州政府在证据不可信的情况下要起诉他的当事人呢? 他的当事人失去了未婚夫,已经是万分悲痛了。他认为,从策略层面上来说,应该坦率地指出在自己的辩护中最不利的部分:在贝尔死亡的时候,没有人和香农在一起,也没有人看见她。香农是一个人住的。她也会辩解,瑞里解释说,她那天上午在睡觉,因为她那天不用上班,而且前两个晚上她睡得都不好。

然后,桃乐丝·诺兰开始了她的主要诉讼。她站在放着她的文件和证物的桌子旁边。她那灰棕色的羊毛套装和她的棕色头发相称得当。这位助理检察官直接传召了她的第一位证人:县验尸官。然后是逮捕梅丽莎·香农的警察。当韦伯看着诺兰时,他觉得,有这么一个和贝尔一样,对穿着打扮都那么挑剔的人来做贝尔谋杀案的原告律师,真的很合适。

审判的这一部分对于大多数观众来说,就像一出戏剧或是电视剧。但是随着验尸官那坦白的证词,审判变得生动些了。他很坦率地描述了一下贝尔头部所受到的袭击,正是这次袭击可能致他昏迷了。然后验尸官又从临床上描述了一下贝尔胸部中的那一刀。那一刀要了他的命。很明显,验尸官的描述让所有的听众都痛心疾首,惊恐不安。法庭上,只有律师们看上去对验尸官的证词无动于衷。

“你能确认那把你宣称杀害了贝尔教授的刀吗? ”瑞里在交叉诘问中这样问验尸官。

“不能。正如我在我诚实的证词中所说的,我们没有找到那把刀。”

“在死者身上没有找到刀?”

“对。”

“就目前你所知,杀人凶器,如果是刀的话,还没有找到,是吗? ”

“不是……我的意思是说是——也就是说,是的,凶器还没有找到。”

“你能确定那把你宣称要了死者命的刀的样式吗? ”

“不能。如果你指的是牌子的话,我说不出牌子。可能是一把普通的厨房用刀,或者是中等长度的切肉刀,或者是长点儿的削皮刀。”

“你检验过梅丽莎·香农的厨房用刀了吗? ”

“我本人没有。但是那些刀都被拿到了实验室,并在我的监督下进行了检验。”

“你检查出什么了没有? ”

“没有检查出什么能证明这些刀是凶器的东西。但是,在被告所拥有的刀里面,有一些刀可能会造成我所描述的刀口。”

“我并没有问你那个,先生,”瑞里反击说,“既然你主动说了,那就让我问问你吧。你家厨房的刀也会造成那样的刀口吗? ”

“会,”验尸官停顿了一下,“瑞里先生,你们家厨房的刀也会的。”

“但是你并没有能够找到或是确定那把你宣称杀害了贝尔教授的刀? ”

“是的,我不能。”

瑞里转向法官席,简洁地说:“尊敬的法官大人,我没有问题要问这位证人的了。”

原告律师询问那位逮捕梅丽莎·香农的警官是否告知了被告她的米兰达( 米兰达法定权:美国律法,被捕者有权聘请律师并保持缄默以避免作出自证其罪的词。) 权利。警官的回答十分确定。“警官先生,当你逮捕梅丽莎·香农并告知了她的权利时,她说了些什么。你能一一告诉我们吗? ”

“反对! 这是传闻证据。”瑞里打断了。他站了起来,陈述自己的观点。

“反对无效,”巴克斯特回答说,“被告的精神或是身体状况不应算作传闻证据。你可以坐下了,瑞里先生。”

警官回答了:“她说她希望另外两个人也尽快死去。”

“其他两个人也尽快死去。‘她还说了什么别的了吗? ”

“没什么了。她只是反复地说两位教授都死了,她很开心,并且希望另外两个也会加入他们。”

“她有没有说她所谓的‘另外两个’是谁? ”

“没有说出他们的名字,没有。”

“但是她对她所说的坚定不移。这一点你记得清楚吗? ”

“噢,是的。这一点上毫无疑问。那就是她说的话。”

“你能描述一下她在那个时候的举止,还有情绪状态吗? ”

“可以。她那时候忧心忡忡的。”

“她在喝酒吗? ”

“在我看来,是的。”

瑞里站起来,开始询问这位警官。到这个时候,除了那些很明显可以看出的穿着打扮上的不同,所有的观众都注意到了被告方律师和原告方律师的差异。瑞里穿着很厚重的橡胶套鞋,虽然那天并没有下雨。他在夹克下面还套着围巾,虽然法庭里很热。

他装扮出一幅上个世纪马萨诸塞州最伟大的辩护律师——鲁弗斯·乔特的模样。乔特并不在意穿着,但是也不会邋遢得太过分。

就像乔特一样,瑞里也有意识地慢慢像那样打扮。他不愿意陪审员把他看作傻子,但是他真的希望他们认识到:他完全投入到了他的当事人的这件案子中,以至于在他看来,穿着打扮都无关紧要了。就好像他的衣服也在作证似的,“不要注意我。我并不重要。我当事人的案子才重要呢。”

这位警官证词的效果在一定程度上被削弱了。因为瑞里从他的话中引出:这位警官已经在不止一次的办案经历中碰到了这样的情况:表面上看起来忧心忡忡的人并没有做过他们宣称的事或是他们话语中所指的事。

当警官离开证人席时,斯皮尔曼和韦伯都透过法庭的弧形门注视着维勒莉·丹泽和丹顿·克莱格。他们两个人肯定经常在想像导致贝尔和贝瑞特死亡的情境。但是,他们避免了同样的命运。

下一个被请到证人席的是丹顿·克莱格。他的证词是关于哈佛晋升程序的类别和步骤:为什么在这样一所著名的大学里,晋升为在职教授会不可思议地成为如此重要的一件事;而对于那些直接受此影响的个人来说,委员会的决定有多大的影响。

克莱格表现得泰然自若,这让前来出席的教员和管理层的领导很是高兴。当他描述那些步骤时,他看上去很放松,甚至留心找机会插入辩词和理由。瑞里以这些与此案无关为理由反对克莱格的证词,他一次又一次地用庄重地语调说道:“尊敬的法官大人,这和证明我的当事人有罪有什么关系呢? 我们之所以到这里来,不是来研究一个年轻人的自杀的。我认为我们来这里是因为我的当事人被指控谋杀! ”

在交叉诘问时,瑞里问起克莱格院长有关戈森的投票情况被泄漏一事。诺兰表示反对,因为这超出了对克莱格进行直接诘问的范围。但是,根据马萨诸塞州的证据法,她希望巴克斯特允许交叉诘问不要超出直接证词的话题。巴克斯特同意了。诺兰认为这对她后来的辩护有利。瑞里反复地追问:“通常情况下,职称和终身制评定委员会的商议结果是不是应该保密? ”“直到今年,委员会的商议结果在以前都是保密的,对吗? ”“对投票情况保密对你很重要吗? ”“投票的结果被泄露了,对此你怎么解释呢? ”“在你看来,这次违规是很严重的吗? ”“哈佛的学生已经知道了那些投戈森反对票的人了吗? ”“市民们都知道了吗? ”“看过新闻的人有没有不知道这事的呢? ”“梅丽莎·香农承认知道这个消息,那她有什么不寻常的吗? ”

克莱格平安度过了交叉诘问的这个环节。他对瑞里的每一个提问对答如流,其表现出来的品质让教员们很喜欢他。“看,我主持的委员会在保密方面出现了违规行为。我相信委员会的委员们并没有辜负我对他们的信任。我怕是我办公室里某个很关心戈森自杀的人,在情急之下泄漏了此次投票的情况。办公室里有一些人是知道这些情况的。但是,瑞里先生,假如真的是那样的话,这些事情就到此为止吧,让我来承担责任吧。如果你要追查那位要为泄漏出是贝尔、贝瑞特和丹泽投了反对票的事情负责的人,那也让我来承担吧,到此为止吧。”

“克莱格院长,还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你,”在看了很久放在他面前桌子上的笔记后,瑞里这样说道,“我不是哈佛人。据我所知,巴克斯特法官也不是。对于我的无知,请你耐心一点。先生,请你告诉我,在哈佛,教员们的关系一直都很融洽吗? ”

克莱格似乎对这个问题感到很吃惊。他想了想,回答说:“我并不想用融洽这个词来形容教员们的关系。教员们经常要作为一个团体在一起工作——我认为职称和终身制评定委员会就是这样一个例子。但是,教学和做研究的性质要求他们经常单独完成工作。并不需要融洽。”

“也许你并不明白我这个问题的中心意思。让我换种说法吧。

在哈佛那些学识渊博的教员中间,曾经出现过关系紧张、相互不信任或是相互妒忌的情况吗? “

“当然,会有明显的意见不一致的时候。每一个知识分子集中的地方都会有这种情况的。”

“我不是在问你明显的意见不一致的情况,克莱格院长。我问的是妒忌——如果要让我为你详细解释的话,那就是憎恨,极度的讨厌。像莫里森·贝尔或是福斯特·贝瑞特这样的教员,可不可能在他们的工作中树敌呢? 会不会有同事极度地讨厌他们呢? ”

“噢,那是可能的,我想。我不想用‘敌人’这个词。总会有个性之间的冲突的。学者并不是没有感情的人,这一点我相信你是知道的,瑞里先生。是的,我们有我们的差异。但这并不能构成谋杀的理由,如果你是想暗示这点的话。”

“克莱格院长,也许你完全没有走出象牙塔,我不大清楚。

但是,在这个镇上,就有人因为停车谁先谁后的争议而在大街上被杀。作为教员,贝尔教授可能遇到的事情和矛盾,会不会引发不那么严重的后果呢? “

“瑞里先生,你在不经意间撞到了一个痛处。在大多数大学里,停车场收费是如此的高,为了争一个车位,教员们可能会去杀人。”克莱格微微地转过头去,笑着对法官说,“尊敬的法官大人,我当然是在开玩笑了。我的观点是:在知识分子这个圈子里,人们信奉的指导原则是通过争论和辩论来解决争议,而不是通过暴力的方式。”

当克莱格离开证人席时,巴克斯特院长宣布了休庭。在大厅里,韦伯和斯皮尔曼正在与维勒莉·丹泽和奥利弗·吴交谈。

审讯过程中,斯皮尔曼并没有看到吴教授。现在在法庭看见了吴教授令他颇感吃惊。因为一月份的时候,通过数次的观察,他发现贝尔和吴教授并不是朋友。

“你们相信是梅丽莎·香农杀的人吗? ”吴教授问其他三个人。

“我所知道的就是,他们逮捕了那个女人后,我一直活着,没有丧命,,‘丹泽回答说,”谋杀已经被制止了。“

“要说服陪审员,单就这个理由还不够,”吴教授回答说,“我相信,对于陪审团来说,谋杀已经被制止了这一个事实是不能被接受作为证据的。那对他们做决定起不了什么作用。记住,这不是一个哈佛陪审团。从剑桥城市民中随便找出12个人来,也许你会发现其中有一些人巴不得对哈佛教授们的谋杀能够继续F 去。”

“那么,我冒险说一句,她会被无罪释放的。”韦伯很坚定地说。这一句话让每个人都吃了一惊。

“卡尔文,你现在做出这样的推论还为时尚早吧? ”斯皮尔曼询问道。因为这位经济学家知道,在这一点上,他自己并不能够得出任何结论。

“梅丽莎·香农有两样东西可以帮助她——这两样东西都是她所需要的。一是她的性别。在美国,谋杀犯是女性,这一点我们不能接受。看看我们的文学作品,我们的电影,我们的戏剧吧。

女性杀人是很少发生的,发生这样的事近乎是失常。“

“你立论的第二个根据是什么? ”吴教授问道。

“她有一个好律师。而且在英美法系中,判定无罪要经过很长的过程。还记得吉伯特与苏利文的《幕后裁决》吗? 有首歌是这样的:所有冒险偷我钱的小偷都得指望我说的话,

而我把许多窃贼都送回到了

他们的朋友和亲戚那里。

梅丽莎·香农会被无罪释放的,你们等着瞧吧。“

“嗯,”斯皮尔曼低声说道,“记住,卡尔文,这首歌说的是被放回去的窃贼。对于谋杀犯,事情可能会不一样。”

斯皮尔曼原先以为在克莱格作证后,他就会回家去了,但是他却和一些教员到商业区的餐馆吃午饭了。吃饭时,他听说原告方下午会传唤克里斯托夫·波可哈德出庭作证。在克莱格作完证后,到午饭休息之前,桃乐丝·诺兰传唤了三位证人。他们都和梅丽莎.香农很熟。诺兰要质询他们梅丽莎‘香农与丹尼斯’戈森的关系。他们分别都提及了他们俩要结婚的计划。诺兰不断提出一些问题,一些能证明在他们看来,戈森的晋升对梅丽莎‘香农有多重要的问题向他们施压。一位证人透露,如果戈森晋升了,他和香农将去欧洲旅游,并将得到更高的工资。另一位证人证实了,晋升将会让他们最终确定买房的计划。他们三个都很清楚地说明,梅丽莎和她的未婚夫一样,都非常依赖戈森的晋升。

证人们还无一例外地证实了,因为戈森的死,梅丽莎‘香农心情十分低落。

瑞里对这些证人的交叉诘问十分简短。事实上,他让他们承认了,由于未来配偶的死而心情低落是十分自然的事情,并没有什么特别。‘’他们难道不会有同样的感觉吗? “他问。他们每一个人都主动说到,一个人为配偶在职业上的成功而充满信心并不奇怪。

※※※

每一个律师,在准备对证人的质询时,都热忱地期待着一件事:没有意外。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出现什么大的意外。双方律师都有理由对审判的进行过程感到满意。在下午两点,星期三中午的休庭刚刚结束后,原告律师传唤了她的最后一位证人。

“请克里斯托夫·波可哈德出庭作证。”

在斯皮尔曼看来,这位邮票商人比他以前看起来老了些,脸色也更加苍白了。当他宣誓时,他的声音有些不稳定。下午的审讯,维勒莉·丹泽坐在了斯皮尔曼和韦伯的中间。她向他们评论说,波可哈德看上去是多么的没把握——相比验尸官,警官,克莱格院长,还有香农小姐的熟人,他是多么的困窘呀。

“波可哈德先生,”在证人宣誓并确定身份后,原告律师开始了质询,“我想问你关于此案中的被告梅丽莎·香农小姐的一些问题。你认识她吗? ”

“是的。”

“你能在这个法庭中把她指认出来吗? ”

“能。她在那里呢。”证人一边说着,一边用他左手的食指指向了被告。

“你是怎么认识她的? ”

“她是我的雇员。”

“就这些了吗? ”诺兰更深人地问道。

“我们也是朋友。”

“你们的友情是什么性质的? 我的意思是说,是爱情——或者是柏拉图式的——仅仅是朋友——或者是什么呢? ”

波可哈德犹豫了,他没有马上作答。桃乐丝‘诺兰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等待着她这个问题的答案。当试图徒然地控制住自己的感情时,证人流露出了逃避的目光,嘴唇也皱了起来。他那苍白的脸也改变了颜色,涨红了。由于紧张,他的手指把玩着证人椅的扶手。巴克斯特法官很疑惑地低头看着波可哈德。“我们是朋友,好朋友,就这些了。”最后,他这样回答道。

瑞里努力掩藏住了因证人的回答而感到的吃惊,他在面前的黄色便签上乱写一通。波可哈德情绪的表现说明他是在说谎。

“作为朋友,你注意过她的穿着吗? ”

“有时候是的。”

“尊敬的法官大人,我想使用一下早些时候威格斯警官在证人席上提到过的A证物。”

“可以。”巴克斯特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放在桌子上的证物。

“波可哈德先生,我给你看的这件证物是莫里森·贝尔死亡那天,在他家外面的灌木丛中找到的。你能确认一下吗? ”

“看上去像是女人的手套。”

“你能告诉我,你以前见过这双手套吗? ”

波可哈德又一次停顿了一下。他延迟作答足有一分多钟,在听众们看来似乎有一个小时。他一脸愁苦的表情,看着被告。

“我以前看梅丽莎·香农戴过。这是她的手套。”

维勒莉·丹泽转向韦伯说道:“你的预测可能是错的。生活并不总是在模仿艺术。”

韦伯,跟其他人一样,对手套所有者的揭露感到大吃一惊。

“波可哈德先生,你指出你和梅丽莎·香农是朋友。也就是说她不仅仅是一名雇员。你曾在社交场合见过她吗? ”

“是的。”

“不止一次吗? ”

“是的。”

“不止两次吗? ”

“是的,不止两次。”

“我可以说‘经常’吗? ”

“经常。”

“在这些场合中,你知道你的朋友兼雇员要结婚了吗? ”

“反对。”瑞里喊了一声。

“反对无效。”巴克斯特法官说。

“波可哈德先生,在你和香农小姐非工作的交往中,你能告诉我你最后一次和她去的地方吗? 你最后一次在社交场合中看见她是什么时候呢? ”

“让我想想。应该是在1 月7 曰。她陪同我参加了一个为克莱格博士准备的庆祝聚会。”

“是在哪里举行的? 在克莱格家吗? ”

“不,是在斯皮尔曼博士的家。”当听到自己的名字在审判中被提起,亨利·斯皮尔曼的后背僵硬了。“那天晚上,他们邀请我去介绍一张送给克莱格博士的邮票。香农小姐和我一同前往是很正常的,因为那天晚上和邮票有关。”

“你是在那个时候才知道梅丽莎·香农已经订婚了的? 不,打住这个问题。香农小姐的未婚夫丹尼斯·戈森先生那一晚出现在聚会上了吗? ”

“当然没有,”波可哈德说,“他为什么要出席呢? ”

“让我问你些问题,波可哈德先生,”诺兰很温和地责备道,“我听到的你的回答仅仅是没有。你能告诉我谁出席了吗? ”

“不能,我并不认识那里的每一个人。”

“那么让我试着帮帮你吧,”诺兰说,“我猜丹顿·克莱格院长在吧。”

“是的,我说过了的。”波可哈德生气地回答道。

“那晚,莫里森·贝尔教授也在吗? ”

“是的。”

“梅丽莎·香农那晚见过贝尔教授吗? ”

“是的,她见过。”

“你知道事实是这样的吗? ”

“是的,当时我和她在一起。我自己也是第一次见到贝尔。

她和他说的话比我和他说的多一些。我记得他们在谈论鸟儿。贝尔先生确实提到过他在家里养鸟的事。我记得说的是在他的后院。我没怎么留意他们的谈话。我很有礼貌地站着。坦率地说,如果鸟儿不是在邮票上或是餐盘上,我对它们是没什么兴趣的。“

“香农小姐那晚也见过福斯特·贝瑞特教授吗? ”

詹姆斯·瑞里很快站了起来。“反对,尊敬的法官大人。这个问题无关紧要。‘’被告律师的反对无效,证人要直接回答这个问题。

“是的,他们见了面并谈了一些话。”

“你也和他们交谈了吗? ”

“是的,我们谈起了我们的俱乐部。贝瑞特和我是波士顿同一家俱乐部的会员,虽然我不是很了解他。噢,对了,我们都了解到,按计划,我们今年春天要去英国旅行。或者说我们本应该去的。我们谈到了航行。只是闲聊,就那些事。”

“在你们谈论俱乐部的时候,梅丽莎·香农也在场。那么你们谈论到俱乐部的晚餐时刻表了吗? ”

“是的,我们都是单身汉,我们谈起了俱乐部在周日晚上不开门的事情。在我看来,这是俱乐部的失败。我并不喜欢周末自己做饭吃。但是贝瑞特教授说他非常喜欢在周日晚上做饭。”

“你们谈话时还有其他人在场吗? 还是只有你们两个? ”

“还有一个人和我们在一起。姓吴的。我以前不认识他;他不是一个集邮者。我们和贝尔谈话的时候他并不在场。”

“还有其他人吗? ”

“我记不起还有别人了。”

“波可哈德先生。这个可能是我的最后一个问题。从1 月7 日那一晚开始,你还见过或者是和梅丽莎·香农在一起过吗? ”

“我那周见过她的——许多次——在我的店里。但是当她星期五知道自杀的消息后,她就离开了。她很心烦,正如大家可以想像到的。用震惊这个词比较恰当。她不想见任何人。不管家人还是朋友。我周末试着给她打电话,但是接不通。如果要回答你的问题的话,我是从11日早上就没有见过她了。直到今天。”

“尊敬的法官大人,我的问题问完了。”说完这些,诺兰宣布案件审理的主要部分已经结束了。

当巴克斯特法官同意瑞里休庭的请求时,陪审团回避了。

坐在法官席上,他详述了证据,并指出政府已经确定了一个表面上证据确凿的案件。他告诉瑞里先生当第二天审判继续时,他要准备为被告辩护。在下午四点半的时候,米德塞克斯县高等法院关门了。

亨利·斯皮尔曼第二天没有去法院继续看审判。但是当地的新闻界对法院审判的进行非常关心。当布里奇向他传达整个审判的新闻报道时,这位经济学家很仔细地听着。

“据晨报说,香农小姐上了证人席,并宣称贝尔被杀的那天上午她在家里的,她非常沮丧。但是听这一部分,亨利:她承认她那天早上什么人也没见到过,她也记不起有过什么电话。她甚至也说不出那天电视上播过什么。”

“关于她的手套,她是怎么说的? ”亨利问道。

“她说手套是她的,但是她说她以前就弄丢了。她说她不知道手套怎么到了贝尔家的。她甚至否认了她对警察说的那些话的意思。但是她至少承认说过这些话的。”布里奇·斯皮尔曼端起她的茶杯,开始浏览报纸的其他部分。

“结果怎么样呢? ”她的丈夫问道。

“我们暂时不知道。报上说律师向陪审团作了结案陈词,而陪审团没有马上做决定。我认为换成是我的话,不会花很多时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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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陪审团只用了不到两个小时。然后他们回到了法庭,巴克斯特法官问他们是否已经达成了决议。在这个时候,法庭里的每双眼睛都注意到了陪审团里的第一个人身上。这位中年人是个面包师。

“是的,我们做出决定了,尊敬的法官大人。”

陪审团判定梅丽莎·香农二级谋杀罪名成立。一旦判定有罪,惩罚会依照马萨诸塞州的州法执行。当哈佛的学者们听说梅丽莎·香农由于谋杀莫里森·贝尔而被判终身监禁时,他们都松了一口气。维勒莉·丹泽和丹顿·克莱格的朋友特别高兴。因为他们相信他们的朋友不会再有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