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晚上7点至午夜。
苏联的反应来得这么突然,出乎意料而又残酷无情,使得威廉·马修斯总统坐在那儿茫然不知所措。正当他遣人去唤中央情报局局长罗伯特·本森和安全事务顾问斯坦尼斯拉夫·波克尔威斯基的时候,他们已经在等候着了。
那两个人来到了椭圆形办公室与国务卿做伴,这时,马修斯便解释了基洛夫大使来访所带来的麻烦。
“他们究竟居心何在?”总统问道。
他的三位主要顾问之中谁也不能做出回答,却提出了各种设想,其中主要是:马克西姆·鲁丁在他自己的政治局中遭到了挫折,无法在都柏林条约上搞下去;而“弗雷亚”号事件只不过是他避而不签字的借口而已。
这个想法经讨论被一致否定了:不签订条约的话,苏联将拿不到粮食,而他们的库存已所剩无几了。有人提议,苏联民用航空总局鲁登科机长的丧生体现了那是一种克里姆林宫所无法容忍的丢脸事情。这也被否定了:国际条约不能由于死了飞行员而被撕毁。
过了一个小时,中央情报局局长概括地说:“这简直是毫无道理,然而又肯定是有道理的。马克西姆·鲁丁不会无缘无故便像一个疯子那样做出反应的,而我们却不知道其中的缘由。”
“那仍然没有使我们摆脱那两个令人震惊的选择方案,”马修斯总统说道,“要么我们让米什金和拉扎雷夫获得释放,随之而丧失我们这一代最重要的裁军条约,并在一年之内看着战火烧起来;要么我们利用我们的影响不使他们获释,随之而使西欧面临这一代最严重的生态灾难。”
“我们必须找到第三种途径。”戴维·劳伦斯说道,“但究竟在哪儿呢?”
“只有从一个地方去找,”波克尔威斯基答道,“从莫斯科的内部。答案是在莫斯科内部的某个地方。如果我们不知道为什么马克西姆·鲁丁要做出这样的反应的话,我不相信我们自己能够制订出一个旨在避免这两种非此即彼的灾难的对策。”
“我想,你是在指‘夜莺’。”本森插话说道,“不过时间来不及了,我们不是在谈论几个星期,或者是几天的事情,我们只有几个小时了。我认为,总统先生,你应该设法用直通线路亲自与马克西姆·鲁丁通话。以总统的身份问主席,他为什么在两位犹太人飞机劫持者问题上采取这种态度。”
“如果他拒绝说出他的缘由呢?”劳伦斯间道,“他可以通过基洛夫来说明缘由的,或者发一封私人信件……”
马修斯总统拿定了主意。
“我马上要求与马克西姆·鲁丁通话,”他说道,“但如果他不接我的电话,或者拒绝给我做出解释,我们将不得不设想,他本人在他自己的那个圈子里受到某种无法忍受的压力。所以,当我在这儿等电话的时候,我将马上把这儿刚才发生的秘密事情透露给卡彭特夫人,并请她通过奈杰尔·欧文爵士和‘夜莺’提供帮助。作为最后一着棋,我将与波恩的布希总理通话,请他给我更长一段时间。”
当打电话者请求与路德维格·扬本人通话时,特格尔监狱的电话总机话务员准备回绝那个人。有许多的新闻界人士试图与有关的狱吏通话,以获得有关米什金和拉扎雷夫的详细情况。
但当那个人说明他是扬的堂兄弟,而扬一定得在第二天中午去参加他女儿的婚礼时,话务员软了下来。亲属要另眼相看。她把电话接通了,扬在他的办公室里接了电话。
“我想你是记得我的。”那个声音对扬说道。那位狱吏对他记得很清楚,就是那个长着一双带着劳改营特征的眼睛的俄国人。
“你不应该打电话到这儿来找我。”他用嘶哑的声音说道,“我无法帮你的忙。警卫已增加了两倍,班次也更换了。我现在要始终值班下去,就睡在这里的办公室,一直到另有通知为止,这是命令。现在已无法接近他们了,就是那两个人。”
“你最好找个借口出来一个小时。”库库希金上校的声音说道,“离工作人员进出的门口400米远的地方有一个酒吧间。”他说出了那个酒吧间的名字和地址。扬并不知道那个酒吧间,但认得那条街道,“过一小时,”那声音说道,“否则的话……”接着是咔哒一声。
在柏林,时间是晚上8点钟,天色已很黑了。
当英国首相被唤去接马修斯总统亲自打来的电话时,她正在唐宁街10号的私人寓所中与她的丈夫一起吃晚餐。电话接通时,她已回到她的办公桌旁。两位政府领导人相互很熟悉,自从英国第一位女首相上任以来,他们已会晤过十几次。在面对面的时候,他们用教名相称;然而,尽管横跨大西洋的超级绝密电话是无法窃听的,但要作正式录音,所以,他们还是使用客套语。
马修斯总统说话小心翼翼,但措辞简明扼要,对马克西姆·鲁丁通过驻华盛顿大使向他转达的口信作了解释。
琼·卡彭特大吃一惊。“天哪,这究竟是为什么呢?”她问道。
“我的问题就在这儿,夫人,”从大西洋彼岸传来美国南部方言那种慢吞吞的说话声,“没有任何解释,一点也没有。还有两件事情,基洛夫大使告诫我,如果鲁丁口信的内容为公众所知道,都柏林条约将仍然遇到同样的后果。我可以指望你会慎重对待吗?”
“绝对如此。”她答道,“第二件事情呢?”
“我已试图通过直线与马克西姆·鲁丁通话,但无法找到他接电话。好了,从那一点看,我不得不设想他在克里姆林宫的首脑机关中遇到了他自己的问题,而他又无法谈这些事。坦率地说,那已使我进退两难。但对有一件事情我是铁了心的,我不能让那项条约毁了。它对于整个西方世界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我必须为此而战。我不能让柏林一所监狱中的两名飞机劫持者毁了那项条约;我不能让北海一艘油轮上的一帮恐怖分子挑起一场东西方武装冲突,那种冲突是随之而会产生的。”
“我完全同意你的意见,总统先生。”首相从她伦敦的办公桌旁说道,“你想让我干什么呢?我料想,你比我对于布希总理将具有更大的影响。”
“不是那件事,夫人。有两件事情。关于‘弗雷亚’号爆炸对于欧洲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我们已掌握了一部分情报,但我设想你手头的情报更多,一旦船上的恐怖分子使出最狠的手段的话,我需要知道所能想像得到的每一种可能的后果和抉择。”
“是的,”卡彭特夫人说道,“今天一整天,我们这儿的人已对油轮、货油、遏制溢油的可能性等等已在一起作了深入的调查研究。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审议突然袭击油轮的计划;现在我们也许不得不这么办了。我将在一个小时以内把我们所掌握的那一类情报都转发给你。还有别的什么事吗?”
“这是件棘手的事,我几乎不知道怎么问这件事。”威廉·马修斯说道,“我们认为,对于鲁丁的这种举动肯定有一个解释,在我们搞清楚其中的缘由之前,我们是在暗中摸索。如果由我来对付这场危机,我必须开始了解事情的真相。我必须获得那个解释。我需要知道是否还有第三种可供选择的方案。我想请你派你的人最后一次让‘夜莺’发挥作用,为我找到那个答案。”
琼·卡彭特沉思了起来。她总是采取一种对奈杰尔·欧文如何管理他那个部门决不横加干涉的方针。她与她的几位前任不同,她坚决不到情报部门去打听消息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自从上任以来,她已为秘密情报局和MI-5的两位主任增加了一倍的预算,并选用铁杆职业人员任职,而他们则忠心耿耿为她效劳以作为报答。有了那样的赤胆忠心,她便相信他们是不会辜负她的期望的。而且两个人都没有辜负她的期望。
“我将尽力而为。”她最终说道,“但我们是在谈论克里姆林宫中心的事情,而且是几个小时就要解决的问题。如果那是可能的话,那会办成的。关于这一点,你信我的话好了。”
当听筒放回到叉托开关上时,她给丈夫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不要等她,她将通宵达旦待在办公桌旁。她从厨房里要了一壶咖啡,待这些琐碎事情安排好之后,她打电话到朱利安·弗兰纳里爵士的家中,就在明线上告诉他已经发生了新的危机,并请他马上回到内阁办公厅中去。她的最后一个电话不是用的明线,那是打给“企业”总部的值班官员的。她要求与奈杰尔·欧文爵士联系上,不管他在什么地方,务请他立即到唐宁街10号去。在等候的过程中,她打开了办公室中的电视机,恰好赶上英国广播公司9点钟的新闻节目才开始播送。漫长的黑夜开始了。
路德维格·扬悄悄地走进小酒室坐了下来,略微有些汗津津的。那个俄国人从桌子对面冷若冰霜地注视着他。身材肥胖的狱吏无法知道,那个可怕的俄国人是在为保全自己的性命而挣扎;但那个人没有露出口风。
当扬解释自那天下午2点钟以来所实施的新规则时,他毫无表情地倾听着。事实上,他并没有外交身份做掩护;他是作为他的东德同事们的一位客人躲在西柏林一间国家安全署的密室里。
“所以,你懂吧,”扬最终说道,“我是一筹莫展。我不可能把你带进那条走廊。那儿日日夜夜至少有三个人在值班。每次有人要走进那条走廊必须出示通行证,即使我去也是这样,而且我们相互都是认识的。我们在一起已干了许多年了。新来的人不经过打电话与典狱长核对无误是不会让进去的。”
库库希金慢慢地点着头。扬感到自己心中的石头落下去了。他们将会放过他的;他们会放他独自回去的;他们不会伤害他的亲属的。事情已过去了。
“当然,你进那条走廊。”那位俄国人说道,“你可以走进囚室中去。”
“嗯,是的,我是值班长。我必须定期去检查他们有没有出问题。”
“他们在晚上睡觉吗?”
“也许会睡的。他们已经听说北海的事情了。在中午的广播之后他们就没有收音机了,但在把所有其他的犯人都迁出那条走廊之前,他们之中有一个单独监禁的犯人朝对面大声喊着把消息告诉了他们。也许他们将会睡觉的,也许不会。”
那个俄国人忧郁地点点头。
“那么,”他说,“你自己一个人将可以办这件事情。”
扬的下巴垂下了。
“不,不,”他唠叨着说道,“你不理解。我不会使枪,我不会杀人。”
那位俄国人把两支像自来水钢笔那样的细长管子放在他俩之间的桌面上,并以此作为回答。
“不是枪,”他说,“这些东西。把开口的一头,在这儿,放在离那个人睡者的嘴巴和鼻子几厘米远的地方。按下旁边的按钮,在这儿。几秒钟就可以致死。通过吸入氰化钾气体可以立即致死。过一个小时,所产生的效应与心动停止一模一样。事情办好以后,把日室关好,回到工作人员待的场所,把管子擦干净之后,放在另一个可以走进那两个国室的看守的柜子里。非常简单,非常干净,而且那使你一身清白。”
那位高级狱吏吓得呆呆地凝视着;库库希金放在他面前的是一种最新式的毒气枪,早在20年之前,克格勃的“湿事务”部门就是用同样的武器,在德国暗杀了两位乌克兰民族主义领袖——斯特本·班德拉和列夫·里贝特。原理还是很简单的,而通过进一步的研究,毒气的效率提高了。在管子里面放着盛氢氰酸的玻璃球体。扳机操动一根弹簧,把力传到一个可以把玻璃击碎的锤子上。在此同时,一只盛压缩空气的罐子使氢氰酸蒸发,按下钮式扳机的动作也使那罐子操动起来。蒸发的气体为压缩空气所推动而从管子里喷射出来而进入呼吸道,气体是一种无形的雾状物。过了一个小时之后,能泄露隐情的氢氰酸杏仁气味便消失了,尸体的肌肉重新松弛下来,而症状是与心脏病相同的。
谁也不会相信那两个年轻人会同时患心脏病;将会进行搜查。在一位看守的柜子里找到了那支毒气枪,这几乎肯定就可以使那个人定罪。
“我……我不能干那样的事。”扬低声说道。
“但我能够,我将把你所有的家眷在活着的时候都关在北极的劳改营里。”那位俄国人喃喃说道,“一种简单的选择,扬先生。打消你的顾虑,是同意花上短短的10分钟时间,还是冒犯全家人的生命。想想这一点吧!”
库库希金抓住扬的手,把手掌翻过来,并把两根管子放在手掌之中。
“想想这一点吧!”他说道,“但想的时间不要太长。然后走进那两间四室动手干这件事。就这样。”
他溜出了那间小酒室便离去了。几分钟之后,扬捏紧了两支毒气枪,把它们塞进了雨衣的口袋里,接着回到特格尔监狱。在午夜,再过3个小时,他将去替换在傍晚带班的狱吏。在凌晨1点钟,他将走进那两间四室动手干那件事。他知道自己别无选择。
当太阳的余辉从空中消逝的时候,“弗雷亚”号上空的“猎人”号飞机已将供白天用的F-126型摄影机改换成供夜晚用的F-135型。其余一切照旧。微光摄影机使用红外线瞄准具朝下观测着,可以分辨出1500英尺以下的大部分动静。如果“猎人”号的机长认为必要的话,他可以借助F-135型的电子闪光器,或者用开关拧亮他的机载百万支光探照灯,便可拍摄静态的照片。
微光摄影机并没有注意到那个身穿带风帽茄克衫的人;自中午以来他那俯卧着的身躯在慢慢地开始移动,在检查过道下面匍匐着,并从那儿一点一点地朝上层建筑爬了回去。当那个人最终爬过有扇半掩着的门的门槛时,谁也没有在意。到黎明时分,人们设想那具尸体已被扔到海里去了。
那个身穿茄克衫的人走到下面的厨房里,接连不断搓着手,打着寒战。在厨房里,他看到有一位同事在那儿,自己动手泡了一杯滚烫的咖啡。喝完之后,他便回到驾驶台上,找出他上船时自己穿的衣服:黑色的运动衣和卫生衫。
“吉兹,”他用美国口音对驾驶台上的那个人说道,“你肯定是没有打飞了。我可以感觉到那些空包弹里的橡皮弹头啪的一声打在我防风茄克的背部。”
在驾驶台上放哨的人呲牙咧嘴地笑了起来。
“安德里亚说要把这件事办成功,”他答道,“那是成功的。米什金和拉扎雷夫在明天上午8点钟就要出来了。下午,他们将到达特拉维夫。”
“太好了,”那位美国籍的乌克兰人说道,“但愿安德里亚让我们从这艘船上撤出去的计划也像别的事情那样见效。”
“那会的。”另一个人说道,“你最好戴上你的面具,把那些衣服还给关在油漆仓库中的那位美国佬,然后抓紧时间睡觉。你在早晨6点钟要值班的。”
在与首相私下里谈过之后不出一个小时,朱利安·弗兰纳里爵士便再次召集了危机对策委员会开会。她已告诉了他为什么形势发生了变化的原因,不过只有他和奈杰尔·欧文、爵士才能知道,而且他们不能说出去。委员会的成员们只需要了解,出于执政者的理由,原定在黎明时释放米什金和拉扎雷夫的事情可能会推迟或者取消,这取决于德国总理的反应。
在白厅中别的地方,有关“弗雷亚”号油轮,它的船员、货油和潜在的危险等方面的资料,正在一页又一页地直接通过传真转发到华盛顿去。
朱利安爵土是幸运的,委员会中大部分主要的专家都住在离白厅60分钟车程的方圆范围以内。大多数人在家里吃饭的时候就被找到了,没有任何人动身到乡村去;有两个人被查到餐馆里才找到,有一个人则是在剧院找到的。到9点半钟为止,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已再一次坐在联合审议小组的会议室中了。
朱利安爵士解释说,他们现时的职责是假设,整个事情已从一种演习的领域转入重大的危机范畴。
“我们不得不设想,布希总理在某些其他的事情得到澄清之前,将会同意延迟释放。如果他推迟的话,我们必须假设这样的可能性,即恐怖分子将至少会将他们的第一个威胁付诸实施,将从‘弗雷亚’号排放货油。现在,我们必须筹划如何遏制和消除可能排放的第一批20000吨原油的水面浮油;其次,设想那个数字会扩大50倍。”
所介绍的情况是令人沮丧的。多年来公众的漠视已导致政治上的疏忽;然而,英国人手中原油乳化剂的数量及其施用于油膜的运输工具,仍然多于欧洲其余地区所拥有的总数。
“我们必须设想,遏制生态破坏的重担将落在我们身上。”从沃伦泉实验所来的那个人说道,“在1978年发生的‘阿莫戈-加迪斯’事件中,法国人拒绝接受我们的帮助,尽管我们拥有的乳化剂和运输工具比他们的好。由于这一愚蠢的做法,他们的渔民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他们用老式的净化剂,而没有用我们的浓缩乳化剂,结果所造成的毒害与石油本身所造成的毒害不相上下。而且,他们那种东西既数量不足,运输工具又不对头。那就像是试图用玩具枪来杀死章鱼。”
“德国人、荷兰人和比利时人,在这件事情上,将毫不犹豫地要求盟国协同动作。”从外交部来的人说道。
“那么,我们必须作好准备。”朱利安爵士说道,“我们有多少呢?”
从沃伦泉实验所来的亨德森博士继续说道:“最好的乳化剂是浓缩型的,可以乳化的石油量是其本身容积的20倍,所谓‘乳化’,就是指分裂成可使天然细菌彻底将其摧毁的微小颗粒。1加仑乳化剂,可以处理20加仑的原油。我们的库存量是100吨。”
“对于20000吨原油的水面浮油来说足够用了。”朱利安爵士说道,“100万吨怎么样呢?”
“不可能,”亨德森严肃地说,“根本不可能。如果我们现在开始生产,每四天我们可以生产1000吨。对于100万吨来说,我们将需要50000吨乳化剂。坦率地说,那些戴黑色防护帽的疯子,能够摧毁北海和英吉利海峡中的大部分海洋生物,污染我们这一边从赫尔到康沃尔的海滩,并污染号一侧从不来梅到韦桑的海岸。”
房间中一度鸦雀无声。
“让我们设想第一批的水面浮油,”朱利安爵士轻声说道,“其余是难以想像的。”
委员会同意立即发布命令,连夜从位于汉普郡的仓库中将所有的乳化剂都办理提货手续,通过能源部征用各家石油公司的油罐车,将全部货物运到东海岸洛斯托夫特的露天停车场,将每一台带喷雾设备的海洋拖轮,包括伦敦港务局和皇家海军的消防船只,都调运到洛斯托夫特。可以指望在临近中午之前,整个船队都可抵达洛斯托夫特港,井灌满乳化剂。
“如果海上保持风平浪静的话,”亨德森博士说道,“水面浮油将以大约两节的速度,顺着潮流从‘弗雷亚’号的东北方向朝荷兰北部漂去。那样会给我们一些时间。当潮流变化时,浮油将再次漂回来。但如果起风的话,浮油可能会随着风向的变化朝任何方向漂得更快一些,风可以在表面一层抵挡住潮流的影响。我们应该能够对付20000吨的浮油。”
“我们不能把船只开到‘弗雷亚’号周围三个方向相距5海里的海域中去,也不能开到它与荷兰海岸之间的任何海面上。”国防部第一副参谋长指出。
“但我们可以从‘猎人’号监视水面浮油。”从皇家空军来的那位上校说道,“如果浮油漂离‘弗雷亚’号的范围,你们海军的伙计就可以开始喷洒作业。”
“就目前来说,对付扬言要排放的20000吨溢油是办得到的。”外交部的人说道,“打那以后还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什么也没有,”亨德森博士说道,“在那之后,我们就完了,粮尽弹绝。”
“嗯,那么就这样。一项繁重的行政任务正等待着我们。”朱利安爵士说道。
“还有另一个选择,”皇家海军陆战队的霍姆斯上校说道,“迫不得已的选择。”
会议桌四周沉浸在一种令人不快的寂静之中。海军中将和空军上校并没有分享这种不快;他们对此感到兴趣。科学家和官僚们习惯于谈论技术和行政问题及其对策和解决的办法。每一个人都在猜想,这位身穿便衣、骨瘦如柴的上校是在谈论开枪杀人的事情。
“你们不一定喜欢这个选择,”霍姆斯通情达理地说道,“但这些恐怖分子残酷无情地枪杀了一位水手。他们完全可能杀死其余的29个人。那艘船价值1.7亿美元,货油价值1.4亿美元,净化作业的代价比那笔钱要高出两倍。如果布希总理,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原因,不能或者将不会释放关在柏林的人,我们也许会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而只得试图突然袭击那艘船,并在那个带着引爆器的人还没来得及引爆的时候便把他干掉。”
“你究竟有什么建议,霍姆斯上校?”朱利安爵士问道。
“我提议,我们该请法龙少校从多塞特驱车到这儿来,我们应该听听他的意见。”霍姆斯说道。
大家同意了,至此会议就休会了,到凌晨3点钟再开会。这时是傍晚9点50分。
在朱利安爵士主持开会的同时,首相在离内阁办公厅不远的地方接见了奈杰尔·欧文爵士。
“那么,情况就是这样,奈杰尔爵士,”她最后说道,“如果我们拿不出第三种可供选择的方案,或者是那两个人将获得自由,马克西姆·鲁丁随之而撕毁都柏林条约;或者是他们待在牢里,他们的朋友们随之而摧毁‘弗雷亚’号。在第二种情况下,他们也许会住手,而不把油轮炸毁,但我们不能对那个寄予任何希望。对油轮进行突然袭击也许是可能的,但成功的可能性很渺茫。为了有一个找到第三种选择的机会,我们必须知道为什么马克西姆·鲁丁要采取这样的行动方针。比如,他是不是对自己的力量估计过高而必将以失败而告终呢?他是不是正试图吓唬西方以致使其遭受巨大的经济损失,并以此来抵消他在粮食问题上的尴尬处境呢?他真的会把他的威胁付诸于行动吗?我们不得不有所了解。”
“首相,你可以等待多长时间呢?马修斯总统可以等待多长时间呢?”秘密情报局局长问道。
“必须设想,如果在黎明不释放飞机劫持者的话,我们将不得不用托词敷衍那些恐怖分子,并拖延时间。但我希望在明天下午能为总统提供些什么。”
“作为一个服务时间已相当长的官员来说,我也许会认为,那是不可能的,夫人。在莫斯科,现在是深更半夜。‘夜莺’实际上是不可能接近的,除非预先安排好约会。试图马上就要碰头也许会使那位特工暴露无遗。”
“我知道你的规矩,奈杰尔爵士,我理解这些规矩。暗藏的特工人员的安全是头等重要的,但国家大事也是同样如此。条约被撕毁,或者‘弗雷亚’号被炸毁,都是国家大事。第一件事能够危害多年的和平,也许可以使叶夫雷姆·维希纳耶夫上台,并随之而造成一切后果。如果‘弗雷亚’号被炸毁的话,由劳合社以及通过劳合社而由英国所承担的财政损失这一项就将是灾难性的,北海将遭灾,更不用说30位海员的丧生了。我不搞强迫命令,奈杰尔爵士;我请你根据单单一个俄国特工假定会遭到的危险而权衡某种抉择。”
“夫人,我将尽力而为。你可以相信我的话。”奈杰尔爵士说完便告辞回到他的总部去了。
霍姆斯上校正在从英国国防部的一个办公室里给另一个部门的总部打电话;这个部门是特种快艇勤务处,位于多塞特郡的普尔。西蒙·法龙少校正在军官食堂里喝啤酒,被人找到后便去接电话。两位海军陆战队的人相互非常熟悉。
“你一直在密切注视‘弗雷亚’号事件吗?”霍姆斯从伦敦问道。
从另一端传来一阵咯咯的笑声。“我曾想到过,你最后会到这儿来采购点什么。”法龙说道,“他们想要些什么呢?”
“事情正要出岔子了,”霍姆斯说道,“德国人可能不得不变卦,终究要将关在柏林的那两个家伙扣住不放。刚才,我在再次召开的危机对策委员会的会议上花了一个小时,他们不喜欢那样干,但他们也许不得不考虑我们的办法。猜得出来吗?”
“肯定的。”法龙说道,“整天在想着那样干呢!不过,需要一个模型和一张平面图,还要有装备。”
“对。”霍姆斯说道,“我这儿有平面图和一个很漂亮的模型,那是另一艘类似的船的模型。把伙计们凑在一起,把所有的装备都从仓库里取出来。水下的,磁性的,各种各样的重武器,震动手榴弹,你想用啥就说吧,统统都用上。你所不需要的东西可以送回去。我在请海军从波特兰上你那儿去,把装备和人员全都装上。你找一个合适的人带队之后,跳上汽车就到伦敦来,尽快到我的办公室报到。”
“不用担心,”法龙说道,“我已经把装备整理好了,都装进了袋里,你尽快把交通工具调到这儿来。我就上路了。”
当那位矮胖结实的少校回到酒吧间中时,那儿寂静无声。他的部下知道,他已接了从伦敦打来的电话。不出几分钟,他们便从兵营中把士兵唤醒,很快脱掉他们在食堂中穿的便衣,穿上陆战队黑色的丝网状制服和绿色的贝雷帽。在午夜前,他们已在海军陆战队基地警戒圈内延伸出去的石头码头上等候了,以待海军的到来并把他们的装备运到所需要的地方去。
当三艘快速巡逻艇——“长剑”号、“短剑”和“弯刀”号——驶离了海港朝东开赴普尔时,一轮皓月从它们的两侧升到波特兰岬的上空。油门打开之后,三只船头向上翘起,船尾埋入了浪花之中,那雷鸣声在海湾发出了回响。
当法龙少校的越野轿车风驰电掣般地奔向伦敦时,那同一轮明月照亮了汉普郡高速公路漫长的车道。
“现在,我究竟对布希总理说些什么呢?”马修斯总统问他的顾问们。
在华盛顿,时间是下午5点钟;尽管欧洲已是夜阑人静,但这里傍晚前的阳光仍然照耀着落地长窗外面的玫瑰园,园中初生的蓓蕾正在温暖的春光中含苞待放。
“我认为,你不能向他透露从基洛夫那儿收到的口信。”罗伯特·本森说道。
“究竟为什么不能呢?我告诉了琼·卡彭特,毫无疑问,她将不得不转告奈杰尔·欧文。”
“那是不一样的。”中央情报局的头目指出。“英国人通过召集他们的技术专家能够准备好必要的防备措施,以对付他们沿岸海域的生态问题。那是一个技术性的问题;琼·卡彭特不必要召集一次内阁全体会议。迪特里希·布希即将得到的请求,是要继续扣押米什金和拉扎雷夫,而他所冒的风险是要使他的欧洲邻国面临一场灾难。为此,他将几乎肯定要与他的内阁磋商……”
“他是个受人尊敬的人。”劳伦斯插话说道,“如果他知道要付出的代价是都柏林条约的话,他将会感到有义务让他的内阁都知道这件事。”
“问题就在那儿,”本森最后说道,“至少又有15个人将知道这件事。他们中的有些人将会把秘密吐露给他们的妻子、他们的助手。我们仍然还没有忘记冈特·纪尧姆事件。波恩的漏洞实在多得要命。如果走漏风声,都柏林条约无论如何将是告吹了,而不管北海那儿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给他的电话还有一分钟就要接通了。我究竟对他说些什么呢?”马修斯重说了一遍。
“告诉他你所掌握的情报在任何电话线上,甚至保密的横跨大西洋线路上,都不能透露。”波克尔威斯基提示道,“告诉他,释放米什金和拉扎雷夫所引起的灾难,比再坚持几个小时而不让‘弗雷亚’号上的恐怖分子得逞所面临的灾难甚至更大。请他在这个阶段只要给你少许时间。”
“多长?”总统问道。
“尽可能的长。”本森说道。
“什么时候限期结束?”总统问道。
波恩的电话接通了。布希总理是在他的家里被找到的。保密电话便转接到了那个地方。电话线上不需要译员;迪特里希·布希讲一口流利的英语。马修斯总统对他诉说了10分钟,而德国政府的首脑带着越发惊异的神情倾听着。
“但为什么呢?”他最终问道,“可以肯定,这件事几乎对美国毫无影响。”
马修斯三心二意起来。在华盛顿的一端,罗伯特·本森挥着一只指头以示告诫。
“迪特里希,真的,我请你相信我的话。在这条电话线上,在横跨大西洋的任何电话线上,我不能如我所愿意的那样开诚布公。有件事已经冒出来了,而且事关重大。瞧,我将尽可能坦率地说的。在这儿,我们已发现有关这两个人的某些情况;他们在这个阶段获释对于未来的几个小时来说将会是灾难性的。我是在请求你给我时间,迪特里希,我的朋友,只要时间。推迟一下,直到某些事情料理好了再说。”
德国总理正站在他的书房里,贝多芬的乐曲声从起居室穿过房门飘荡了进来,他原先一直是在起居室里欣赏雪茄烟的美滋和立体声音响设备播送的协奏曲。要是说他有所怀疑,那是轻描淡写了。就他所知而论,几年前为沟通北大西洋公约组织政府首脑所铺设的横跨大西洋线路是经过定期检查的,完全是安全可靠的。此外,他推想到,美国和他们在波恩的大使馆有极其良好的通讯系统,如果愿意的话,可以从那条渠道给他发封私人信件。他并没有想到,在不断揭露出有东德特务接近莱因河上的权力中心之后,华盛顿就是不愿意将这样事关重大的机密信托给他的内阁。
另一方面,美利坚合众国的总统并不喜欢在深夜打电话或胡乱求助。布希知道,他肯定是有来由的。但他所遇到的请求并不是那种不加磋商自己便可以决定的事情。
“这儿刚好是晚上10点钟才过,”他对马修斯说,“我们必须在黎明前做出决定,在那之前不应再发生什么新的事情。我将在夜里再次召集我的内阁开会,并与他们磋商。我无法向你做出更多的允诺。”
威廉·马修斯只好满足于那样的答复。
当话筒放回原处时,迪特里希·布希沉思了好多分钟。出事情了,他推想到,而且那与关在西柏林特格尔监狱单人囚室中的米什金和拉扎雷夫有关系。如果他们发生三长两短的话,联邦政府将无法逃脱来自德国境内各种宣传工具和反对派的严厉指责。而且地区性的选举即将到来……
他的第一个电话是打给他的司法部长路德维格·费希尔,他也是在首都的家中。根据先前的协议,他的部长们谁也没有到乡村去度周末。他的建议立即得到了司法部长的赞同——把那两个人从特格尔的老式监狱转移到莫阿比特的监狱;显而易见这是一项防范性的措施,因为那座监狱不仅新得多,而且极为安全。没有任何中央情报局的特务能在莫阿比特监狱里接近他们。费希尔立即用电话向柏林传达了这个指示。
驻莫斯科英国大使馆的高级译电员,对他知道是秘密情报局派驻使馆的那个人说了几句相当平淡无奇的话,意思是说:“赶快到这儿来,从伦敦传来了紧急的事情。”这样一说便把亚当·芒罗在深更半夜(莫斯科时间)从床上拖了出来,当时的伦敦时间是晚上10点钟;他穿过市区来到莫里斯·多列士堤岸大道。
从唐宁街驱车回到他的办公室的途中,奈杰尔·欧文爵士已认识到,首相的话是绝对正确的。与一则都柏林条约被撕毁、二则“弗雷亚”号及其船员和货油被摧毁相比,让一位俄国的特工冒一下被暴露的风险则危害较小。他要芒罗在莫斯科马上要办的事,以及他将不得不提出这项要求所采用的方式,并没有使他感到高兴。但在他到达秘密情报局办公楼之前,他认识到那将是非办不可的。
在地下室的深处,当他走进通讯室并使值夜班的职员为之一怔时,室中的人正在受理常规的通讯业务。保密电传打字机用了不到5分钟的时间便与莫斯科沟通了。没有任何人对局长有权在夜间与他派到莫斯科的人直接通话表示怀疑。30分钟之后,莫斯科译码室中的电传打字机发出了芒罗正在那儿等候的信息。
两端的操作人员都是具有毕生经验的高级报务人员,必要时可以让他们知道耶稣尸骨的下落;他们必须是这样的,他们经手处理那些可使政府倒台的信息就像家常便饭一样。电传打字机将把扰乱的、无法截获的信息传送到切尔特南郊外林立的天线那儿,这个地方的赛马和女子学院较为闻名。报文在那儿自动地变换成一种无将破译的单个电码,并飞越沉睡的欧洲传送到大使馆屋顶的一根天线上。报文在伦敦打字出来之后4秒钟,便在莫斯科那位老糖业大王的住宅的地下室中清晰地再现在电传打字机上了。
在那儿,译电员向站在他身旁的芒罗转过身去。
“那是局长亲自出马。”他说道,一边读着接收的报文上的特征代码。“肯定是有令人激动不安的事情。”
奈杰尔爵士不得不告诉芒罗,由于基洛夫在仅仅3个小时之前给马修斯总统捎了口信而带来了麻烦事。不了解那一点的话,芒罗便无法向“夜营”要求获得针对马修斯的问题,即为什么的答案。
电传打字机接连哒哒地响了几分钟。芒罗愕然地读着从机子上吐出来的信息。
“我无法办那件事。”他对表情冷漠的译电员说道,一边越过他的肩头在阅读着。当从伦敦发来的信息终止时,他对译电员说道:“按如下答复:‘不必重复,不可能在规定时间内获得这种答案。’发报。”
奈杰尔爵士和亚当·芒罗之间的信息交换延续了15分钟。有一种可与N立即碰头的方法,伦敦提示道。是的,但只能在万不得已的紧急情况下使用,芒罗答道。这可以称得上是十万火急的事情,电传机从伦敦发出喋喋不休的响声。但N至少要有几天时间才能开始查询,芒罗指出。下一次政治局例会要到下一个星期四才召开,上星期四会议的记录怎么样呢?伦敦问道。“弗雷亚”号在上星期四还没有被截夺,芒罗反驳道。最后,奈杰尔爵士说出了他所不希望一定得说出来的话。
“遗憾,”电传机轻轻地敲着,“首相的命令无法回绝。除非尽力设法避免这场灾难,否则将N带到西方的行动计划不能执行下去。”
芒罗用怀疑的目光俯视着电传打字机上传送出来的长条纸带。他第一次陷入了他为了尽力对伦敦的上司隐瞒他对自己所操纵的特工的爱情而形成的罗网之中。奈杰尔爵士认为,“夜莺”是一个名叫阿纳托利·克里沃伊而又牢骚满腹的俄国叛徒,他是战争贩子维希纳耶夫的得力助手。
“向伦敦发报,”他闷闷不乐地对译电员说道,“如下:‘将在今晚进行尝试。如果N拒绝或者在尝试过程中被暴露,概不承担责任。’”
局长的回答简明扼要:“同意。干下去。”
在莫斯科,时间是晚上1点半钟,而且天气很冷。
在华盛顿,时间是下午6点半钟,黄昏正降临在总统座椅背后防弹窗户外面的一大片草坪上,使得灯光也都被拧亮了。椭圆形办公室中的一伙人正在等候——等候布希总理,等候莫斯科一位陌生的特工,等候一位身世不明、坐在欧洲一颗百万吨级的炸弹上面皮带上挂着引爆器的蒙面恐怖分子,等候做出第三种选择的可能性。
电话铃响了,那是打给斯坦尼斯拉夫·波克尔威斯基的。他听了电话,用一只手捂住话筒,并对总统说,那是从海军部打来的电话,是答复他在一小时以前所提出的询问。
美国海军有一艘舰艇位于“弗雷亚”号所处的海域。它先前是在丹麦的沿海城市埃斯堡作礼节性访问,正在奔赴常备大西洋海军部队所属中队的归途中。这支中队当时正在挪威以西的海域巡逻。那艘舰艇远离丹麦海岸,正朝着北偏西的方向回归北大西洋公约组织盟国的舰队。
“把它调过去。”总统说道。
波克尔威斯基把总司令的命令转达给了海军部,海军部即刻开始通过斯坦福伦特司令部把信息传送到了这艘美国舰艇上。
刚过凌晨四点钟,美国的“莫兰”号正驶至丹麦与奥克尼群岛的中途,便操舵向后转,开足马力,在月光下朝南驶向英吉利海峡。它是一艘排水量将近8000吨的导弹舰艇,尽管排水量较英国的“阿盖尔”号轻型巡洋舰要大一些,却列为一艘驱逐舰,或护卫驱逐舰。它在风平浪静的海面上全速前进,航速接近30节,以使它在上午8点钟到达离“弗雷亚”号5海里的海域值勤。
莫乔斯基旅馆离库图佐夫斯基大街尽头的环行车道很近,它的停车场上只有少数几辆汽车。停在那儿的汽车,除了两辆之外,都是黑乎乎的,车里空无一人。
芒罗望着另一辆汽车的灯在闪亮之后又灭了,然后就下了他自己的汽车走了过去。当他爬上瓦伦蒂娜旁边的乘客座位时,她吃了一惊,浑身哆嗦了起来。
“是什么事,亚当?你为什么打电话到公寓里找我?电话肯定已被窃听了。”
他用一只胳膊搂着她,透过她的外衣感觉到了她正在哆嗦。
“我是从一个公共电话亭打的电话,”他说道,“只是谈到乔治不能参加你的午餐聚会。谁也不会怀疑什么的。”
“清晨2点钟,”她抱怨地说道,“没有哪个人会在清晨2点钟打那样的电话。我走出公寓大楼住宅区时被守夜的人看到了。他会去报告的。”
“亲爱的,对不起。听我说。”
他对她诉说了前一天傍晚基洛夫大使拜会马修斯总统的事,提及了这条消息已传到了伦敦,也谈到了要求他尽力找出克里姆林宫为什么在米什金和拉扎雷夫问题上采取这样一种态度的原因。
“我不知道,”她直率地说道,“我一点都不知道。也许是因为那两个富生谋害了鲁登科机长,他是一个有家眷的人。”
“瓦伦蒂娜,在以往的9个月中,我们已听到了政治局的情况。都柏林条约对你们的人民来说是重要的,为什么鲁丁要为了那两个人的事而使条约遭殃呢?”
“他还没有这样干。”瓦伦蒂娜答道,“如果船被炸毁的话,西方是可能控制住水面浮油的。代价是付得起的。西方是富裕的。”
“亲爱的,那艘船上有30个人。他们也有家眷。30条生命与被监禁的两个人相比。肯定另有一个更为重要的缘由。”
“我不知道。”她重复道,“在政治局开会时没有提到过。那一点你也是知道的。”
芒罗透过挡风玻璃郁郁寡欢地凝视着。他原先存有一线希望,她也许可以为华盛顿提供一个答案,也许在中央委员会的大楼里曾经听到过什么。最后,他拿定主意,他不得不把话告诉她。
当他说完时,她瞪大着眼睛透过黑暗呆呆地望着。他在越发朦胧的月光中瞥见了泪痕。
“他们答应的,”她喃喃说道,“他们答应过两个星期把我和萨沙从罗马尼亚带出去的。”
“他们已经食言了。”他坦率地说道,“他们想要你最后帮一次忙。”
她把额头倚在她戴着手套的手上,她的双手靠在方向盘上。
“他们会抓住我的,”她咕哝着,“我太害怕了。”
“他们不会抓住你的。”他尽力想使她放心。“克格勃行动起来比人们想像的要慢得多。他们的嫌疑对象所处的地位越高,他们的行动就越是缓慢。如果你能为马修斯总统搞到这份情报,我想,我能说服他们在几天内就把你们接出去,你和萨沙。而不是两个星期。请试一试,我亲爱的。我们要始终待在一起的话,这是我们仅有的一个机会了。”
瓦伦蒂娜透过玻璃凝视着。
“今天傍晚,政治局开过一个会,”她最终说道,“我不在那儿。那是一个特别会议,不是例会。在正常情况下,他们在星期五傍晚都到乡村去。明天开始按速记稿用打字机打印出记录稿;也就是说,今天上午10点钟。工作人员必须放弃他们的周末,以便在星期一之前把稿子准备好。也许,他们提到了这件事情。”
“你能进去看记录稿、听录音带吗?”他问道。
“半夜三更吗?有人要提问题的。”
“找个借口,亲爱的,什么借口都行。你想,早些动手干,早些干完,这样就可以搪塞过去了吧。”
“我将试一试,”她最终说道,“我将试一试,为了你,亚当,而不是为了在伦敦的那些人。”
“我知道伦敦的那些人。”亚当·芒罗说道,“如果你现在帮助他们的话,他们将会把你和萨沙接出去的。这将是冒最后一次险了,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她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像是一度克服了她对克格勃的恐惧,不再害怕作为一个间谍被揭露出来,不再害怕被捕的后果,如果她不能及时逃退。当她说话的时候,她的声音是相当平稳的。
“你知道,‘戴特斯基·米尔’吗?软玩具柜的。今天上午10点钟。”
他站在黑色的柏油碎石路上看着她的汽车尾灯远离了。事情已经办了,他们请他于的,要求他干的,而他已经干了这件事。他有外交地位做保护而不会被投入卢比扬卡监狱。可能发生的最糟糕的事情,将是他的大使在星期一上午被召到外交部,德米特里·赖可夫将向他提出严重的抗议和要求他撤离。但瓦伦蒂娜正在径直走进机密档案室中,甚至丝毫没有那种通常习惯而又合情合理的行动作为掩护以保护她自己。他看了看手表。7个小时,要等7个小时,这将是腹部肌肉要紧缩一团、神经末梢处于紧张状态的7个小时。他走回到自己的汽车跟前。
路德维格·扬站在特格尔监狱敞开着的门口,看着运送米什金和拉扎雷夫的铁皮篷车的尾灯消失在街道上。
与芒罗所不同的是,对他来说将不用再等待了,不用从早到晚处于紧张的状态中。对于他来说,等待已告结束。
他小心翼翼地走到他二楼的办公室中,并关上了门。他在开着的窗户旁站了一会儿,然后收回一只手,猛地把第一支毒气枪向黑夜中扔得老远。他长得肥胖,身体过重,健康欠佳,只要找不到证据,心脏病发作将被认为是可能的。
他把身子探出窗外老远,想到了柏林墙那边在东方的外甥女们,想到四个月前卢多舅舅捎去圣诞节礼品时她们的笑脸。他闭上了双眼,把另一支毒气枪放在他的鼻孔下面,并按下了扳机按钮。
他的胸膛中感到剧烈的疼痛,像是有一只巨大的铁锤在猛击心头。指头松弛了下来,枪坠落了下去,碰到下面的街道时发出了丁当的响声。扬颓然倒下了,身子撞在窗台上,朝后倒在他的办公室里。当他们找到他时,他们将设想他在感到第一阵疼痛时已经打开了窗户以呼吸空气。库库希金不会凯旋而归的。午夜的钟声被一辆卡车的隆隆吼声淹没了,卡车把落在边沟中的毒气枪辗得粉碎。
截夺“弗雷亚”号事件已经造成了第一个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