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8月1日,气候湿润,多雨。上午10点钟刚过,皇家空军攻击司令部的一架VC-10型飞机从位于威尔特郡的莱纳姆基地起飞,朝西向爱尔兰和大西洋飞去。飞机已陈旧,但很舒适,上面装有四台喷气式发动机。机上的乘客不多,但已够数了:一位空军上将和一位身穿一件蹩脚雨衣的老百姓。空军上将在前一天晚上接到通知,这段时间中在这一天到华盛顿去访问五角大楼对他来说是最恰当不过的了,讨论的内容将是即将到来的美国空军和英国皇家空军的战术轰炸机演习。
那位空军上将向那位意想不到的老百姓作了自我介绍,从对方的回答中获悉,他的同伴是外交部的巴雷特先生,是到位于马萨诸塞大街的美国大使馆办理公务的,他奉命搭乘这架VC-10飞机,这样可为纳税人少花费一张来回票。那位空军将领从来没有听说过,皇家空军的飞机实际上还可以派别的用场。
在VC-10飞机以南的另一条航道上,一架“波音”巨型喷气式客机离开了希思罗机场向纽约飞去。在飞机上的300多位旅客之中,有一位化名为阿瑟·克里明斯的加拿大公民——阿扎玛特·克里姆,他背后的口袋中装满了钱,正向西去执行一项采购任务。
8个小时之后,VC-10飞机安然无恙地降落在马里兰州的安德鲁斯空军基地,位于华盛顿东南方向10英里之处。在停机坪上,当发动机停车时,一辆五角大楼的公务车飞速驶到舷梯底部,接着从汽车中走出一位美国空军的少将。当空军上将步下舷梯走到欢迎的人群跟前时,两位空军宪兵啪地一声站成立正姿势。不到5分钟,欢迎仪式完毕;五角大楼的高级轿车驶离机场返回到华盛顿去,宪兵们迈着大步走开了,空军基地无所事事的人员和好奇心重的人也回到了各自的工作岗位。
谁也没有注意到,10分钟之后,一辆挂着非官方号码牌的普通轿车驶到了停着的VC-10飞机跟前。也就是说,没有任何人在仔细的观察之后注意到车篷顶上奇形怪状的天线,而那种天线则显露出那是一辆中央情报局的汽车。谁也没有留意那位衣服都弄皱了的老百姓,过了片刻之后他便走下舷梯径直钻进了汽车。谁也没有看到那辆汽车离开了空军基地。
美国大使馆位于伦敦格罗夫纳广场。其中“公司”的代表曾在前一天夜里接到通知,而他发回兰利的密码电报就为这辆汽车作好了安排。汽车司机穿着便衣,是一位级别不高的工作人员,但那位坐在后座前来迎接伦敦来宾的人是西欧处的处长,是主管行动计划的副局长手下其中一位分管地区事务的部属。之所以选他来迎接这位英国人,是因为他曾经是中央情报局驻伦敦的情报站长,而且两人很熟悉。没有任何人喜欢由旁人来替代。
“奈杰尔,又见到你很高兴。”他在认出来宾确实是他们盼望的人之后说道。
“你来接我真是太好了,兰斯。”奈杰尔·欧文爵士答道,心中非常明白根本就没有什么好的地方,那是客套而已。在汽车中谈论的话题是有关伦敦、家庭和气候,没有提出任何“你到这儿来干什么”这样的问题。汽车沿着首都环形大道飞速行驶到波托马河上的伍德罗·威尔逊纪念大桥,向西便进入了弗吉尼亚州。
到了亚历山德里亚的郊区,司机向右拐入乔治·华盛顿纪念大道,路边与河的整个西岸相邻。当他们慢速穿过国家机场和阿林顿公墓时,奈杰尔·欧文爵士朝右侧的车窗外扫视着华盛顿市内的高楼大厦在天空中映出的轮廓。多年以前,他曾在位于那儿的英国大使馆中充任秘密情报局与中央情报局之间的联络官。发生了菲尔比叛逃事件之后,时世艰难;当时对于英国人来说,甚至天气状况也被列为机密情报。他想到自己公文包中所装的东西,不禁露出了一丝笑容。
这样慢速行驶了半个小时之后,他们偏离了干道,又掉过车头朝森林中驶去。他记起上面光写着“BPRCM”字样的一小块路标,又对他们为什么得用路标把这个地方标识出来感到迷惑不解。你要么知道情报局是在什么地方,要么你不知道;如果你不知道的话,怎么也没有人请你费神。
兰利的四周竖立着高达7英尺的链环式栅栏。他们在栅门处停住了,这时兰斯出示了他的通行证,然后他们继续乘车向前去,朝左转弯驶过了令人望而生畏的会议中心,这是被人们当做为爱斯基摩人的圆顶茅屋,因为在外表上是很相像的。
“公司”的总部由五幢大楼组成,一幢大楼位于中央,中央大楼的每只角上各有一幢大楼,大致上就像是圣安德鲁式的斜十字。那座圆顶建筑附属于靠近大门那只角的大楼。在穿过四进的中央大楼时,奈杰尔爵士注意到那座庄严的门厅和门厅前面用水磨石铺砌的巨幅美国国徽。但他知道,这个前门的入口处是供众议员、参议员和其他不受欢迎的人物使用的。汽车继续向前行驶,越过那幢大楼,然后向右拐弯绕到了背面。
这儿有一段斜道,用一扇钢制吊门守护着,斜道通到比地面低一层楼的第一层地下室。底部是一片供指定车辆用的停车场,至多可停放十辆汽车。黑色轿车停住了,那个名叫兰斯的人把奈杰尔爵士介绍给了他的上司——查尔斯·奇普·艾伦,负责行动计划的副局长,他俩之间也很熟悉。
停车场后面那面墙壁中安装着一架小电梯,钢制梯门前由两位武装警卫守护着。奇普·艾伦查实了他那位客人的身份,为他签了字,并用一张塑料卡打开了电梯的钢门。电梯发出轻轻的嗡嗡声,悄然升上七层楼面后到了局长的那套办公室。又用了另一张磁性塑料卡片开门,以便让他们走出了电梯而进入一间面对着三扇门的门厅。奇普·艾伦在中间那扇门上敲了敲,罗伯特·本森在接到楼下的通知之后便亲自出来把英国客人迎进了自己的休息处。
本森领着奈杰尔爵士从大办公桌前走到米色大理石壁炉前的休息处。在冬季,本森喜欢在这儿燃起劈啪作响的柴火,但8月份的华盛顿是用不着生火的,空调系统在加班加点地工作着。本森在房间里把宣纸屏风拉上了,这样把休息处与办公室分隔开了;然后他在客人对面舒服地坐了下来。咖啡端了上来,当只剩下他们两个在场时,本森最终问道:“什么风把你吹到兰利来了。奈杰尔?”
奈杰尔爵士呷了口咖啡,宽舒地坐着。
“我们,”他用平淡无奇的口吻说道,“已有一位新的宝贝人物在为我们效力。”
他谈了几乎有10分钟的时间,然后美国中央情报局局长打断了他的话语。
“在政治局内部吗?”他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就在内部吗?”
“让我们这样说吧,可以接触政治局会议记录稿的人。”奈杰尔爵士说道。
“我把奇普·艾伦和本·汗唤来谈这件事,你不介意吗?”
“根本无所谓,罗伯特。不管怎样,他们不用过一个小时就肯定会知道的,避免重复。”
罗伯特·本森站起身来,走到摆在咖啡桌上的一架电话机跟前,给他的私人秘书打了个电话。打完电话之后,他凝视着窗外风景如画、郁郁苍苍的大片森林。
奈杰尔·欧文爵士,对于他那位在中央情报局工作的老相识在他一开始介绍情况就在场,并没有感到不快。所有纯粹搞情报的机构,与像克格勃一类情报与秘密警察合一的机构所不同的是,都有两个部门。一个是“行动计划”,分管具体获得情报的差事;另一个是“情报”,负责对搜集到的大量未经处理的情报进行核对、相互引证参照、解释和分析。
两个部门都必须是完善的。如果情报是有缺陷的,那么即使做出最好的分析也是不足取的;如果分析不当的话,那么搜集情报人员的一切努力都将功亏一篑。政治家们需要知道其他国家正在干些什么,不管是友好国家还是潜在敌国,如果可能的话,还需要知道他们想要干些什么?他们正在干的事情,现在来说,常常是可以观察到的,而他们想干的事情却是观察不到的。那就是为什么世界上所有的高空摄影机决不会取代一位才华横溢的情报分析家的缘故;他是根据从别人的秘密会议内部搞来的材料开展工作的。
在中央情报局中,所任命的局长可能是一位政治家,而隶属于他的两个人是分管行动计划的副局长和负责情报分析的副局长。赋予惊险小说作家以灵感的是行动计划这个部门;情报分析部门是在密室中干的差事,这是枯燥乏味的,慢慢吞吞的,而又井井有条,常常是令人厌烦的,但始终是非常宝贵的。
分管行动计划的副局长和负责情报分析的副局长,就像孪生的兄弟俩一样,必须亲密合作;他们务必相互信赖。本森作为一名由于政治方面的原因而获得这项任命的人是幸运的。他那位分管行动计划的副局长奇普·艾伦,是一位英国新教徒的后裔,曾经是一位足球运动员。他那位负责情报分析的副局长本·汗,原是一位犹太籍的棋王;他们两人就像一双手套那样是天生的一对。不到5分钟时间,他俩就在休息处与本森和欧文坐到了一起。咖啡也被遗忘了。
那位英国的间谍头子几乎谈了一个小时,没有人打断他的讲话。然后,三位美国人如饥似渴地阅读了“夜莺”的记录稿,观看着放在聚乙烯塑料中的录音带。奈杰尔·欧文讲完之后,有短暂的一刻大家都默不作声。奇普·艾伦首先打破了沉默。
“翻过来了,彭科夫斯基。”他说道。
“你们会想把这一切都核查一番的。”奈杰尔爵士心平气和地说道。谁也没有不同的看法。朋友归朋友,但是……“那花了我们10天的时间,但我们无法找出它的毛病。声波纹检查过了,每一个人的。关于苏联农业部的失败,我们已交换过电报。当然,你们有自己‘秃鹰’卫星拍的照片。哦,还有最后丁点……”
他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拿出一只不大的聚乙烯塑料袋来,里面装着一支小麦的幼苗。
“我们一位伙计从列宁格勒郊外的一块田里把这支麦苗偷来了。”
“我也会让我们的农业部对它进行检查的。”本森说道,“还有别的要说吗,奈杰尔?”
“哦,真的没什么了。”奈杰尔爵士说道,“嗯,也许有几个小问题……”
“爽爽快快讲出来吧。”
奈杰尔爵士吸了一口气。“俄国人在阿富汗的军事集结。我们认为,他们可能会通过山口对巴基斯坦和印度采取行动。我们把那件事看做是我们的活动地盘。好了,如果你们能派‘秃鹰’卫星侦察一下……”
“可以的。”本森毫不犹豫地说道。
“另外,”奈杰尔爵士接着说道,“关于你们在两个星期以前从日内瓦带出来的那位苏联叛逃者。他看来像是知道不少关于我们工会运动中投靠苏联的敌特的情况。”
“我们把有关那个问题的记录稿给你们送去。”奇普·艾伦急忙说道。
“我们想直接接触一下。”奈杰尔爵士说道。
艾伦看着汗。汗耸了耸肩膀。
“可以。”本森说道,“我们能接触‘夜莺’吗?”
“对不起,不行。”奈杰尔爵土说道,“那是不一样的。‘夜莺’的情况非常微妙,完全是遭到了冷落。我不想去惊动这个家伙,以防他万一变卦。你们会得到我们所搞到的所有情报,而且搞到手之后马上转来。但不要插手。我正在尽力让他加快提供更多的情报,但那将是花费时间的,还要非常小心谨慎。”
“你们约定下一次是在什么时候交货?”艾伦问道。
“一个星期以后的今天。至少,那是碰头的日期工我希望会有东西交过来的。”
奈杰尔·欧文爵士在美国中央情报局位于弗吉尼亚州乡村的一间密室中休息,第二天,“巴雷特先生”便与那位空军上将飞返了伦敦。
那是在三天之后,阿扎玛特·克里姆才赶到纽约港的49号码头,登上陈旧的“伊丽莎白女王二世”号客轮远航到南汉普敦去。他决定乘海轮,而不乘飞机,因为他感到从海上走的话,他的主要行李可以逃脱射线检查的可能性较大。
他要采购的东西都已齐全了。其中一件行李是一只普通的肩负式铝质箱子,就像职业摄影师用来保护照相机和镜头用的那一种箱子。像这种东西是不能用射线来进行检查的,但将必须经受人工检查。箱子里成型的泡沫塑料块使照相机和镜头不会相互碰撞,塑料块是用胶粘在箱子底部的,但那个底部比真正的箱底留空了2英寸。在那个空档之中放着两支装有子弹夹的手枪。
另一件行李深深地掩藏在一只装满了衣服务的大衣箱的中间。那是一只带螺纹旋盖的铝质圆筒,里面装的看上去像是一长排圆柱形的照相机镜头,直径大约是4英寸。他盘算着,如果要检查到它的话,除了那些疑心十足的海关官员之外,人人都将把它当成是那些摄影迷用做远距离摄影的那种镜头。箱子中的镜头旁边放着一些有关禽鸟的摄影书籍和野生动物的照片,目的在于证实那种解释。
事实上,那是一种图像增强器,也称为夜视瞄准具,那种东西在美国不用证明文件便可买到,但在英国不用证明是买不到的。
8月8日,星期天,莫斯科骄阳似火,那些无法到河边沙滩上去的人都蜂拥着挤到城市中无数的游泳池去了,特别是挤到了为1980年奥林匹克运动会建造的综合体育设施中去。英国大使馆的外交官员随同十几个其他国家使馆的人员是在位于莫斯科河乌斯彭斯科雅大桥上游方向的沙滩上,亚当·芒罗也在他们的行列之中。
他竭力使自己显得像其他人那样无忧无虑,但那是很难办到的。他看手表的次数实在太多了,最后穿上了衣服。
“哦,亚当,你不是想回家去吧?天色还早得很呢!”一位女秘书对他大声说道。
他勉强苦笑了一下。“礼节性拜访,或者更确切地说,安排曼彻斯特商会的拜访活动。”他大声对她说道。
他穿过树林朝他的汽车走去,把他游泳的用具扔在车子里面,私下里张望了一下以看看有没有人对他感到兴趣,并把汽车锁好了。那儿穿着拖鞋、便裤和敞开的衬衣的人实在太多了,多那么一个人并不惹人注目;克格勃的伙计看来像是从不把他们的上衣脱掉的。在他目光所及之处,没有人看来略微像是“对手”。他动身穿过树林向北走去。
瓦伦蒂娜正在等着他,她正站在树荫深处。他的下腹部紧缩了起来,缠成了一团,尽管如此,他为看到她而感到喜出望外。但她决不是识别尾巴的行家,很可能已被人盯上了梢。要是她被尾随的话,他有外交官身份作为掩护,最多被驱逐出境,不会遭到比此更为糟糕的下场,但影响将是巨大的。然而,那并不是他的主要忧虑,他担心的是,如果她被逮捕的话,他们将会拿她怎么办。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动机,对她所作所为的结论将是“叛国罪”。
他把她抱在怀里,亲吻着她。她反过来吻着他,她的身躯在他的双臂中哆嗦着。
“你感到害怕吗?”他问她。
“有一点。”她点点头,“你听到磁带的录音了吗?”
“是的,我听了,在我交出磁带之前。我想,我不应该这样做的,但我干了。”
“那么,你了解有关我们面临的饥荒的事吗?亚当,我小时候见过这个国家发生的饥荒,就在战后不久。情况是糟糕的,但那是由战争造成的,是由德国人造成的,我们能够忍受,我们的领导人站在我们一边,他们会使情况好转的。”
“也许,他们这次也能够应付这件事情的。”芒罗说道,但无法自圆其说。
瓦伦蒂娜怒气冲冲地摇着头。“他们甚至不是在尽力而为。”她大声说道,“我坐在那儿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一边在打字机上打着记录稿。他们只是在争吵,尽力保全自己。”
“那么,你丈夫的叔叔——克伦斯基元帅呢?”他轻声问道。
“他和别的人一样是坏蛋。我与我丈夫结婚时,尼古拉叔叔是参加了婚礼的。我认为他是个性情很快活、很和蔼的人。当然,那是他的私生活。现在我听到他在公共场合中的讲话,他像他们之中所有的人一样,残酷无情而又玩世不恭。他们相互之间只是争权夺利,全然不顾老百姓的死活。我想,我该是他们之中的一个人,但我又不能这样。现在不能,再也不能了。”
芒罗的目光越过林中的空地落在松树上面,但他看到了橄榄树,并听到一位身穿制服的小伙子在大声喊道:“我不是属于你的。”奇怪,他沉思默想着,那些大权在握的机构有时怎么会搞得如此过分,怎么会由于无所不用其极而无法控制他们自己的忠实信徒?不是始终如此,也不是经常如此,但有时是这样的。
“我可以使你离开这儿,瓦伦蒂娜,”他说道,“那将意味着我要离开外交使团,但在以前已经是事在人为了。萨沙还很年幼,可以在别的地方长大成人的。”
“不,亚当,不,那对我是有吸引力的,但我不能那样做。不管是什么样的结局,我是俄国的一部分,我必须留下来。也许,总有一天……我不知道。”
他们手握着手默默地坐了一阵。她最终打破了沉默。
“你们那些……搞情报的人已把录音带转到伦敦了吗?”
“我想是这样的。我把它交给了我认为他在使馆中代表秘密情报局的那个人,他问我是否还有另一盘磁带。”
她对自己的挎包点点头。
“那不过是记录稿。我已不再能搞到录音带了。录音带在整理成记录稿之后就保存在一只保险柜里,我没有钥匙,挎包里面的文件是关于后来一次政治局会议的情况。”
“你是怎么把东西取出来的呢,瓦伦蒂娜?”他问道。
“会议结束之后,”她告诉他,“录音带和速记稿在警卫的护送下送到中央委员会大楼。大楼里有一个封锁的部门,在那个部门工作的是我和另外五位妇女,负责人是一位男的。记录稿整理好之后,录音带就被锁起来了。”
“那么,你怎么拿到第一盘带子的呢?”
她耸了耸肩膀。
“从上个月以来,负责的那个男人是新调来的。他前面的另外一个人比较马虎。隔壁有一间录音室,录音带在被锁进保险柜之前可以重录一次。上个月,我是独自一人在里面,时间相当长,足以把第二盘带子偷下来,换上了一盘假的。”
“一盘假的吗?”芒罗惊叫道,“如果他们一旦重放录音带的话,他们会发现那盘替换的带子。”
“那是不可能的,”她说道,“记录稿在与录音带核查无误之后就成了档案。我拿到那盘带子是很幸运的。我把它装在一只购物袋里带出来的,录音带上面放着我在中央委员会的配售商店中购买的食品。”
“你不受到搜身吗?”
“几乎从来没有,我们是受到信任的,亚当,是新俄罗斯的高贵者。文件要容易一些。在工作时,我穿一件老式的紧身褡。我在机器上复印了6月份最后一次会议的记录稿,但多印了一份,然后把计数器拨回一个数字。我就把这多印的一份塞进自己的紧身褡,稍微鼓出一点是看不出来的。”
芒罗为她冒这样的风险而感到心惊肉跳。
“他们在这次会议上谈些什么东西?”他问道,并朝那只挎包做了个手势。
“后果问题,”她说道,“当发生饥荒时,将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俄国人会拿他们怎么办。不过,亚当……打那以后,有一份会议记录,在7月份,我没有能复印那一份,我是在休假。我无法拒绝休假,要不休假就太惹人注目了。但当我回来时,我遇到一位整理那次会议记录稿的姑娘,她的脸色都变白了,不愿意介绍那件事。”
“你能搞到那份记录稿吗?”芒罗问道。
“我可以试一试。我将不得不等到办公室中没有人之后再使用复印机。用过以后我能把它重新调好,这样就不会留下动用过的痕迹。但要等到下个月初,要到那时候我才会单独值晚班。”
“我们不应该再在这儿碰头,”芒罗对她说道,“老是一个样子是危险的。”
他又花了一个小时介绍如果他们继续会面她所需要了解的那套特工业务。最后他给了她一叠打印得密密麻麻的纸页,他是把纸页塞在自己裤腰带中的,外面套着件宽松的衬衣。
“这都在上面写着,我亲爱的。记在脑子里,阅后烧毁,把灰烬放在抽水马桶中冲掉。”
5分钟之后,她从包里拿出一卷薄纸给了他,纸页上整整齐齐地打印着西里尔字母。她悄悄地穿过树林,走到半英里之外一条沙石路上。她的汽车停放在那儿。
芒罗退避到大拱顶所投下的阴影之中,拱顶下面是教堂凹进的侧门。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卷带子,把裤子脱到齐膝处,并用带子把那叠纸页缚在大腿上。把裤子又拉上去用皮带束好之后,他在走路时就可以感觉到纸页紧贴着自己的大腿,但外面套着俄国缝制的那种宽松下垂的裤子,纸页是看不出来的。
在午夜前,他在自己寂静无声的公寓里把稿子看了十几遍。下个星期三,记录稿将装在信使用铁链系在手腕上的文件盒里送回伦敦,结实的信封是用蜡封口的,并写着代号,表明仅供驻外交部的秘密情报局联络员收阅。
通向玫瑰花园的玻璃门紧闭着,只有空调器的呼呼声打破了白宫中椭圆形办公室的沉寂,6月份温和的日子早已逝去,华盛顿8月份的酷暑使得门窗都紧闭着。
在宾夕法尼亚大街一侧的建筑物周围,热得汗流浃背的旅游者,对于白宫的前门入口处及其圆柱、旗帜和弧形的车道等熟悉的建筑特色表示赞赏;有的排着队跟着向导游览美国这一最神圣的名胜。他们之中谁也不想穿过那幢小小的西廊房。但此时,马修斯总统和他的顾问们正在那里举行秘密会议。
总统办公桌的前面是斯坦尼斯拉夫·波克尔威斯基和罗伯特·本森。国务卿戴维·劳伦斯也加入了他们的行列,他原是波士顿的一位律师,东部财团的中流砥柱。
马修斯总统合上了身前的案卷。他早已贪婪地阅读了第一份已译成英语的政治局记录稿。他刚才看完的是他的专家们对它的评价材料。
“鲍勃,你所做出短缺3000万吨粮食的估计是非常接近的,”他说道,“现在看来,他们在今年秋季将短缺5500万吨。你对于这份记录稿直接来自政治局内部没有丝毫疑问吗?”
“总统先生,我们已想尽一切方法对它进行核对。录音中说话的声音是真的,麦苗根部林丹含量过高的痕迹是真的,苏联农业部内部大动于戈是真的。我们认为,对于录音磁带是政治局开会时录下来的这一事实并不存在任何实质性的疑问。”
“我们必须把这个问题处理好,”总统若有所思地说道,“在这个问题上,我们决不能打错算盘。从来就没有过像这样的机会。”
“总统先生,”波克尔威斯基说道,“这意味着,当你在上个月实施《香农法令》时,苏联人并不像我们设想的那样面临严重的短缺,他们正面临一场饥荒。”
他不知不觉地重复了佩特罗夫两个月前在克里姆林宫与伊凡南科所说的离题的话,这段话没有录在磁带上。马修斯总统慢慢地点着头。
“我们同意那种说法,斯坦。问题是,我们对此怎么办?”
“让他们去忍受饥荒,”波克尔威斯基说道,“自从斯大林在1941年春天拒不相信西方有关纳粹分子在他的边境集结部队的警告以来,这是他们所犯下的最大错误。这一次,敌人是在内部。因此,让他们用自己的办法去应付吧。”
“戴维呢?”总统问他的国务卿。
劳伦斯国务卿摇摇头。鹰派头面人物和那位谨慎的波士顿人在观点方面的分歧是富有传奇色彩的。
“我不同意,总统先生,”他最终说道,“首先,我认为,如果苏联在明年春天陷于混乱的话,我们还没有足够深入地检查那种也许会发生的情况可能会有什么样的变化。按我的看法,那还不仅仅是让苏联人自作自受的问题。这样的事情会在全世界范围内引起巨大的影响。”
“鲍勃呢?”马修斯总统问道。他的中央情报局局长正想得出神。
“我们来得及的,总统先生,”他说道,“他们知道你在上个月实施了《香农法令》,他们知道,如果他们想要粮食的话,他们必须来找你。正如劳伦斯国务卿所说的,我们确实应该检查苏联发生饥荒可能引起的前景。我们到目前为止是能办到那一点的。克里姆林宫迟早会想尽种种办法。当他们这样干的时候,我们的手中就有王牌。我们知道他们的处境是多么尴尬;而他们并不了解我们已经知道。我们有小麦,我们有‘秃鹰’号卫星,我们有‘夜莺’,我们的手上有时间。这一次,我们手上掌握了所有的王牌。还没有必要决定如何来打出这些王牌。”
劳伦斯点点头,并用尊敬的目光注视着本森。波克尔威斯基耸了耸肩膀。马修斯总统拿定了主意。
“斯坦,从现在起,我想要你在国家安全委员会组成一个特别小组。我希望这个班子要小,而且要绝对保密。你,鲍勃和这儿的戴维,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国防部长,财政部长和农业部长。我想知道,如果苏联发生饥荒的话,在全世界范围内将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我需要知道,而且要很快。”
他办公桌上其中一部电话机响了起来。那是从国务院通来的专线电话。马修斯总统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戴维·劳伦斯。
“是你给我打电话吗,戴维?”他笑着问道。
国务卿站起身来,把听筒从叉托开关上取了下来。他倾听了几分钟,随后把听筒放回原处。
“总统先生,步调加快了。在莫斯科,两个小时以前,外交部长赖可夫把唐纳森大使召到了外交部。他代表苏联政府建议,美国在明年春天向苏联出售5500万吨各类粮食。”
在椭圆形办公室中,有好长一会儿时间只能听到大理石壁炉上方镀金时钟的滴答声。
“唐纳森大使是怎么回答的呢?”总统问道。
“当然是这样回答,这个请求将转达华盛顿进行考虑。”劳伦斯说道,“还有,毫无疑问,你将会在适当的时候做出回答。”
“先生们,”总统说道,“我需要那样的答复,而且我很快需要答复。充其量我可以在四个星期之内不作答复,但至晚在9月15日之前我必须做出答复。当我答复时,我将需要知道我们在这儿对付的是什么样的情况。每一种可能性。”
“总统先生,在几天之内,我们可能会收到‘夜莺’发来的第二批情报。那会指出克里姆林宫是如何看待这同一个问题的。”
马修斯总统点点头。“鲍勃,如果情报送来的话,我希望立即把它翻译成英语,而且立即送到我的办公桌上来。”
当总统办公室的会议在华盛顿的黄昏时分解散时,在英国早已是夜阑人静了。警察的档案随后表明,在8月11日夜晚至8月12日的凌晨这一段时间中,曾发生了几十起夜盗和破门而人的案件;但最惊动萨默塞特郡警察的那起案件,是在风景优美的田园城市汤顿一家运动枪械商店发生的偷窃案。
显而易见,盗贼们在前一两天的白天时间里到商店里去过,因为防盗警告装置被某个看到布线走向的人干净利落地切断了。使报警装置失效之后,盗贼们就在商店背后靠小巷子的窗格子上,使用剪钳切断了铁窗槛。
店铺里并没有遭到洗劫,通常的失盗物——用来抢劫银行用的短管枪——并没有被盗去。店主证实,所缺少的是一支猎用步枪,是他拥有的其中一支芬兰造的“萨科·霍内特-22”型高精度猎枪。还丢失了两盒这支枪用的于弹,是那种软丸重量为45谷(0.045克)空置式的“雷明顿”子弹,时速高,穿透力强,接触目标时的杀伤力强。
安德鲁·德雷克与米罗斯拉夫·卡明斯基和阿扎玛特·克里姆一起,坐在他位于贝斯沃特的公寓中,凝视着他们那些摊开在起居室桌子上的猎获物,其中有两支弹夹都装满子弹的手枪、带两盒子弹的猎用步枪和图像增强器。
夜视瞄准器有两种基本的型号:红外线瞄准器和增强器,在夜间射击的人往往更为喜欢增强器;而克里姆具有在加拿大西部地区狩猎的经历,并曾在加拿大的伞兵部队服役三年,所以他选得很好。
红外线瞄准器的基本原理是向射击方向发射一束红外光以照亮目标,目标在瞄准器里看来像是一种淡绿色的轮廓。但由于它发射出光,即使这种光对肉眼来说是看不见的,红外线瞄准器就需要能源。图像增强器是根据将“黑暗”环境中存在的所有微弱光素都聚集起来加以强化的原理而工作的,就像猫头鹰的眼睛具有敏锐的视网膜,可以把谷仓中微弱的光线聚集起来而看见走动的老鼠,而人的肉眼在那儿是什么也觉察不出来的。那不需要任何能源。
小型的手持式图像增强器原先是为了军事目的而研制的,到了70年代的后期,美国庞大的保安行业对它发生了兴趣,它对于工厂的警戒人员和其他的人是有用的,而且很快就在市场上出售。到了80年代的初期,在美国各地的商店柜台上,就可以用现金买到可以装在步枪枪管上的那种较大型号的增强器。阿扎玛特·克里姆购买到的就是这样一种图像增强器。
步枪的枪管上侧已经铣了凹槽,可供装配一具望远镜瞄准器以进行打靶练习。克里姆用一把挫刀和一台固定在厨房餐桌边缘的虎钳,开始把图像增强器的夹头改装,使其能适配枪管上的凹槽。
正当克里姆在干活的时候,巴里·弗恩代尔在1英里之外的格罗夫纳广场到美国大使馆进行拜访。根据事先的安排,他正在拜会中央情报局驻伦敦的负责人,很明显,他是隶属于使馆工作班子中的一名外交官。
会晤是简短而又亲切的。弗思代尔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叠文件递了过去。
“墨迹还未干呢,我亲爱的伙计。”他对那位美国人说道,“恐怕数量是相当多的。这些俄国人确实健谈,不是吗?不管怎样,运气很好。”
那些文件是“夜莺”第二次递交的情报,而且已经译成了英语。那位美国人知道,他将亲自把文件译成密码,而且亲自发送。别的任何人都不会看到文件。他向弗恩代尔表示了谢意,并坐下来通宵苦战。
那天晚上几乎彻夜不眠的人不仅仅是他一个。乌克兰远在万里之外的特尔诺波尔城,一位克格勃的便衣离开了克格勃营房旁边的士官俱乐部和餐厅,开始步行回家,他还不够资格配备一辆公家汽车,而他自己的私人汽车则停在家宅的附近。他并不在乎,那天夜晚天气温暖宜人,他在俱乐部中与他的同僚们一起度过了一个欢乐的傍晚。
他没有注意到马路对面门廊中有两个人影;那两个人像是在监视俱乐部的入口处,并相互点了点头。
时间已是午夜过后了,在特尔诺波尔城,即或是在8月份一个温暖的夜晚,也谈不上有什么生气。那位秘密警察的行踪偏离了大街,走进谢甫琴柯公园杂乱的树丛之中,那儿枝叶茂盛的树林几乎遮盖了狭窄的小道。那是他所曾走过的最漫长的捷径。他走到公园的中途,身后便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转过半个身子,太阳穴上却挨了一棍,那棍子原是对准他的后脑勺的,他颓然倒下了。
他醒来时已是将近黎明了。他被拖进了一簇灌木丛中,他的钱包、钞票、钥匙、供应卡和身份证都被抢走了。警察和克格勃对这一非常怪诞的行凶抢劫案连续进行了几个星期的查询,但并没有找到罪犯。事实上,那两个人都搭乘第一班早车离开了特尔诺波尔,并回到了利沃夫自己的家中。
马修斯总统在特别委员会的会议上亲自挂帅,会议上讨论了“夜营”的第二批材料。
“我的分析专家已经提出了一些由于苏联在今冬明春发生饥荒而引起的可能性,”本森对椭圆形办公室中的八个人说道,“但我认为,他们之中谁也不敢像政治局委员们所说的那样,预测到会发生一场全国范围的暴乱。那在苏联是前所未闻的。”
“我的人民也是那样。”国务院的戴维·劳伦斯表示赞同。“政治局委员们这儿是在谈论克格勃守住防线。我认为,在我们的预测之中,我们不可能把话说到那般地步。”
“那么,我怎么答复马克西姆·鲁丁要购买5500万吨粮食的要求呢?”总统问道。
“总统先生,对他说不卖,”波克尔威斯基说道,“我们在这个问题上的机会是前所未有的,而且时不再来。你的掌心中握着马克西姆·鲁丁和整个政治局。20年来,每当苏联人遇到了经济上的问题,历届美国政府都放过了他们。每一次,他们反过来都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气势汹汹。每一次,他们都以更深地卷入亚洲、非洲和拉丁美洲来做出回答。每一次,第三世界都受到怂恿而相信苏联是自力更生从挫折中恢复过来的,相信他们那一套经济体制是管用的。
“这一次可以向全世界毫无疑问地表明,他们那一套经济体制是不会管用的,将来也决不会管用。这一次,我建议你把盖子拧得紧紧的,确实密不透风。你的每一吨小麦都可以要求得到一项让步。你可以要求他们从亚洲、非洲和美洲滚出去。如果他不让步的话,你可以把鲁丁撵下台。”
“这个,”马修斯总统轻轻拍着身前“夜莺”的报告,“将使鲁丁下台吗?”
戴维·劳伦斯答话了,而且没有人不同意他的意见。
“如果政治局委员们自己在这儿所说的事情确实在苏联境内发生了的话,不错,鲁丁将会身败名裂而倒台,就像赫鲁晓夫那样倒台。”他说道。
“那么就使用你的权力,”波克尔威斯基敦促道,“使用你的权力,不错,鲁丁已走投无路,他别无选择的余地,而只得同意你的条件。如果他不同意的话,就推翻他。”
“而继任者——”总统说道。
“将会看到鲁丁的下场,将会从中吸取教训。任何继任者将不得不同意我们所提出的条件。”
马修斯总统征求了其余与会者的意见。除了劳伦斯和本森之外,人人都同意波克尔威斯基的看法。马修斯总统做出了他的决定。鹰派获胜了。
苏联外交部位于一幢婚礼蛋糕式样的大楼之中,与这种式样很相似的大楼共有七幢,是斯大林所喜爱的式样,那像是一位发疯的糕点商凑集在一起的新哥特式建筑,是用棕色的沙岩建成的,都矗立在阿尔巴特广场转角处的斯摩棱斯克林荫大道上。
在月底的前一天,美国驻莫斯科大使的“卡迪拉克”牌轿车,发出嘶嘶的响声驶进了大门前的停车场,莫顿·唐纳森先生被领进苏联老资格的外交部长——德米特里·赖可夫的办公室;办公室设在四楼,里面陈设豪华。他们相互很熟悉,唐纳森大使在来到莫斯科之前,曾在联合国一度任职,而赖可夫在那儿是一位众所周知的人物。他们在那儿曾常常在一起友好地干杯,在莫斯科也是这样。但今天的会见是正式的。唐纳森由他的政务参赞陪同,赖可夫带了五名高级官员作陪。
唐纳森小心翼翼地逐字逐句按英语原文写的信件照本宣科。赖可夫懂英语,而且英语说得很好,但一位助手还是对着他的右耳很快地接连不断作着翻译。
马修期总统的信件只字不提他获悉苏联的小麦所遭到的灾难,对于苏联在月初提出大量购买5500万吨的粮食丝毫也没有表示惊异。信件使用字斟句酌的措辞表示遗憾,美国无法向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出售所要求的小麦吨数。
唐纳森大使几乎毫不停顿地接着朗读了信件的第二部分。这一部分,尽管是紧接着上文而来的,但看来像是与第一部分毫不相干,对于1980年冬季结束、被称为第三阶段的限制战略武器会谈没有成功地缓和世界紧张局势表示遗憾,并表示希望,预定在今年秋季和冬季进行初步讨论的第四阶段限制战略武器会谈中将会取得更大的进展,以使世界在走向公正和持久和平的道路上迈出真正的步伐。信就写到这儿。
唐纳森大使把信件的全文放在赖可夫的办公桌上,从头发灰白、面容抑郁的苏联外交部长那儿领受了一本正经板着脸说出的谢辞便离开了。
安德鲁·德雷克把那一天的大部分时间花在全神贯注地读书上。他知道,在威尔士地区的某个山岭中,阿扎玛特·克里姆正在精密校试那支枪管上装了新的瞄准器的猎枪。米罗斯拉夫·卡明斯基的英语正在不断取得进步,但他仍然在刻苦攻读。对于德雷克来说,问题集中在敖德萨这个乌克兰南方的港口上。
他的第一本参考资料是红色封皮的《劳合社航务通报》,这是一份周刊,为开赴世界各地终点港而在欧洲各港口装货的船只提供指导。他从这份刊物上获悉,从北欧到敖德萨并没有定期的营运航班,但有一家规模不大、独立经营的地中海航运公司的货轮也停靠若干黑海的港口,其名称是萨洛尼卡航运公司,共有两艘船只。
他又进而阅读了蓝色封皮的《劳合社航运通报》,在各个栏目中搜索着直至找到了那两艘货轮。他微笑了起来。萨洛尼卡航运公司经营的每一艘船的所谓船主,都是些在巴拿马注册的、只拥有一艘船的公司;毫无疑问,那意味着,个别而言,拥有船只的“公司”在巴拿马城律师事务处的墙上只不过挂着孤零零的一块铜牌。
第三本参考资料是一本棕色封皮的名册,称为《希腊船主名录》。他从中查实,船代理是作为一家希腊公司注册的,船代理的办公室设在雅典的海港——比雷埃夫斯。他知道其中的意思是什么。当人们与一艘悬挂巴拿马国旗的轮船的希腊籍代理人打交道时,几乎可以肯定,人们实际上是在与船主打交道。他们假装成只不过是“船代理”而求从中渔利,因为代理人对于他们委托人的不轨之举不必承担法律上的责任。这样的不轨之举包括工资等级低。船员的工作条件恶劣、船只的适航性差、对于安全标准含糊其辞,然而对“全部灭失”保险的估价却有明文规定,偶尔还发生因疏忽而溢出原油的事故。
尽管如此,德雷克出于一个原因而开始对萨洛尼卡航运公司产生了好感。一般希腊注册的轮船肯定只允许雇用希腊籍的高级船员,但可以雇用世界各地的普通船员,无论是否持有正式的解职证明文件,只要持有护照就足够了。何况那家公司的航船定期停靠敖德萨港。
马克西姆·鲁丁向前倾着身子,把那封马修斯总统回信的俄译本放在咖啡桌上,信件是由唐纳森大使递交的,答复是否定的;他还仔细注视着他的三位客人。外面已是暮色苍茫,他的私人书房位于克里姆林宫武器库大楼的北端,他喜欢使书房中的灯光暗淡一点。
“讹诈,”佩特罗夫怒气冲冲地说道,“该死的讹诈。”
“当然,”鲁丁说道,“你原先在指望什么呢?同情吗?”
“这一套是那个该死的波克尔威斯基搞的。”赖可夫说道,“但这不可能是马修斯的最终答复。他们自己有‘秃鹰’。号卫星,我们又主动要买5500万吨粮食,这样肯定就告诉了他们,现在我们是什么样的处境。”
“他们最终会谈判吗?”伊凡南科问道。
“哦,是的,他们最终会谈判的,”赖可夫说道,“但他们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拖延时间,让事情磨蹭下去,直到饥荒开始产生影响,然后就根据我们做出屈辱性的让步来拿粮食作交易。”
“但愿不是过于屈辱性的。”伊凡南科轻声说道,“我们在政治局中只有七比六的多数,拿我来说,我很想保持这个多数。”
“那恰好就是我的问题,”鲁丁咆哮着说,“我迟早不得不派德米特里·赖可夫到谈判室中去为我们奋斗,但该死的,我手头没有任何武器可以交给他。”
当月的最后一天,安德鲁·德雷克从伦敦飞抵雅典,开始寻找一艘开往敖德萨的轮船。
在这同一天,一辆住房拖车驶离了伦敦前往海峡沿岸的港口城市多佛,然后从法国经陆路前往雅典。拖车里面设有两个睡铺,是由一辆小型运货车改装而成的,学生们在假期中就爱用这样的车辆周游大陆。藏在汽车底板下面的是枪支弹药和图像增强器,幸运的是,大多数毒品是从相反方向发货转运的,即从巴尔干半岛运到法国和英国,所以在多佛和加来的海关检查是敷衍塞责的。
当司机的是持有加拿大护照和国际通用驾驶执照的阿扎玛特·克里姆。他的旁边是米罗斯拉夫·卡明斯基,他的英国护照是崭新的,尽管并不怎么合乎正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