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盲犬的生活
住在龟冈市的渡边先生(当时52岁)第一次造访训练中心是1986年10月。那时刚好可鲁开始训练生活已经一年半左右了。
在龟冈市盲人协会工作的渡边先生,42岁那年完全看不见了。因为从小就住在龟冈市,他对这里的大街小巷都非常熟悉,然而,自从失明之后,行动就受了限制,能去的地方也就不多了。于是周围的朋友都几次劝他,有只导盲犬跟着会方便很多。
"与其让我被狗牵着走,不如让我去死!"
不太喜欢狗的渡边先生却相当固执。但经不起周围朋友的百般劝说,终于妥协了,只好很不情愿地来到训练中心。
但即使是经过了一年以上训练的导盲犬,也不太可能立即就非常配合地执行自己的任务。作为主人的盲人,之前也必须与导盲犬做些相应的训练,这也就是所谓的共同训练课程。渡边先生是为了参加此项课程才来到训练中心的。
训练中心里有好几只已经训练结束、随时都可以以导盲犬身份开始工作的狗,但是哪一只狗才能成为渡边先生的最佳伙伴,还取决于其使用者和狗的相互适应程度。而对此进行分析,也是训练师的工作内容之一。
多和田先生叙说着当时渡边先生和可鲁配合的情形。
"如果不了解狗的性格,就不可能知道他们究竟适不适合,所以必须用专业的眼光去判断,所以我决定让可鲁作渡边先生的搭档。况且,渡边先生自己也选择了可鲁。
多和田先生之所以选择可鲁,理由有三个。第一,可鲁已经接受完一定时间的训练,状况也非常稳定。第二,渡边先生的工作性质决定了他要长时间待在办公室,而可鲁是一只耐性很好、并不视等待为苦差的狗。最后一点是,可鲁的步行速度比较慢,能很好地配合渡边先生的步调。
"共同训练"也被称为"步行训练"。虽然这项训练因人而异,但即使住进训练中心进行集训的话,大概也需要花4个星期左右的时间。若是不住在训练中心,而是每天从家里来这儿接受培训,则要花上4~6周左右。因为不止要接受步行训练,还要在这段时间里,让使用者循序渐进地学习利用导盲犬的各种方法,以及如何照顾它等基本常识。这是一只导盲犬开始正式工作前、让它与使用者相互了解与沟通的重要时期。
某位导盲犬使用者曾这样说过:"通过导盲鞍(导盲犬所佩戴的导盲具),可以让我看到蓝天。"其他使用者也说过:"当我失去导盲犬时,我感觉好像又一次失明了。"
导盲犬对于盲人而言,并非只是"会引领他走路的狗"。原本讨厌狗的渡边先生对导盲犬的认识开始改变是在他结识了可鲁之后不久。
当渡边先生已经学会操控戴在可鲁身上的导盲鞍时,便开始敢于试着去一些其他盲人绝对不会单独前往的地方了。他很开心地对多和田先生说:"我今天和可鲁去了好远的地方哦!"
"都是它的功劳啊"
渡边先生总是一边抚摸着可鲁,一边这样自言自语地说。
有一天,渡边先生和可鲁的步调不够合拍,渡边先生于是坐在长椅上叹了口气。这时,可鲁将自己的身体紧紧地贴着渡边先生的脚边躺了下来。这是共同训练课程开始还不到一周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目睹了这件事的是摄影师秋元良平先生。当时秋元先生已经持续拍摄可鲁长达两年以上了,也一直在培养导盲犬的一线现场观察、接触了很多导盲犬。当他看到这样的情景时非常吃惊。
"它真的是紧紧地贴在渡边先生的身边,才短短一个礼拜,它竟然能够这么相信人类,真是很不可思议。我看到可鲁那个样子,就知道它已经明白,自己今后是要和这个人一起生活下去了。"
晚上,在训练中心的住宿房间里,渡边先生铺上棉被,而可鲁就在一旁凝视着他。它看起来只是一副静静守候着的样子,其实不然,仔细研究它的话就可以发现,它心里在随时准备着,假若渡边先生说出:"帮帮我!"它真的就能马上伸出援助之手。
共同训练其实是件很辛苦的事,但就训练师多和田先生和摄影师秋元先生所观察到的,他们一致感觉:"虽然很不容易,但看得出他们感情非同寻常,彼此都很愉快。"当共同训练结束时,曾经说过"我不需要狗"的渡边先生,对于导盲犬的认识可以说已经完全改变了。
"我一直认为,导盲犬不过是引路而已,其实根本就不是那样的。我只要和它在一起,心情就会特别好。它真的就是我的朋友。"
那时候,只要一到休息时间,人们就能看到这样一副情景:
可鲁将前脚放在渡边先生的膝盖上,为了更加贴近渡边先生,它努力地把后背挺得直直的,然后不断地舔着渡边先生的脸。渡边先生则脸上带着微笑,一边抚摸着可鲁的头,一边开心地说着"good、good"。
人口大约9.5万的龟冈市,不但是游览保津川的出发点,还是因离京都坐车不到一小时而闻名的市郊住宅区,因此是一个人口在逐年增加的好地方。
渡边先生的家就在龟冈市的南部,而他的工作地点——残疾人福利中心则在市中心。渡边先生几乎每天都坐公共汽车上班。两个月前,他还是一个人拄着白色导盲杖上下班,而如今却可以从早到晚和可鲁一起同进同出了。公共汽车的门一打开,可鲁就会把渡边先生带到车门口,然后回头引领着渡边先生坐到位子上。即使在车厢内引来其他乘客的注视的目光,可鲁依然紧跟着渡边先生,并不时抬头看看他。因为在大小便上可鲁能自我控制,所以通常都会在出门前就解决好。如果在外边不方便小便,它也会忍到回家之后。每一个目睹了如此乖巧、聪明的可鲁的乘客,都会流露出惊讶的表情。
如果和可鲁在一起,渡边先生哪儿都可以去。之前不太敢走的羊肠小道,只要和可鲁一块儿,就可以走得安心许多。每当走在这样的路上时,还会勾起他对失明前的点点滴滴的回忆。这些都要归功于可鲁的存在。同时,在和渡边先生一起散步的过程中,可鲁还慢慢学会了虽然在训练中心里学过、但还不曾完全掌握的引领技巧,进一步提升了自己的专业能力。
多和田先生有时会在街上默默注视着这对心灵相通的搭档。
"他们虽然在彼此配合上还不是很灵活,但渡边先生还是会称赞‘可',‘可'也会一副好开心的样子。"
回到家里摘掉导盲鞍时,渡边先生会习惯性地抚摸着可鲁,有时可鲁也会躺在地上,露出肚皮撒撒娇。当渡边先生向客人夸它是一条多么聪明的狗时,它还会稍稍抬高下巴,显出一副威风凛凛的样子。可以,一旦戴上导盲鞍,可鲁就会摇身一变为专业的导盲犬,绝对不会做出撒娇之类与它身份不符的行为。
"小可真的是一只很聪明的狗!"
渡边太太的语气中充满了无限的感慨与怀念。
"小可总是带着一副‘你在干什么'的神情望着我先生,我到现在还忘不了它的侧脸和它的表情。"
渡边先生和可鲁这对最好的搭档,有时还会一起去爬山。总之,不管去哪儿、不管做什么,他们总是形影不离。
"我从来没想到导盲犬会是这么棒的一个伙伴。"
这句话是渡边先生真正发自内心的一种感触。
可鲁与渡边夫妻俩在一起的生活转眼就过去了两年。谁都没有预料到这般安稳、平静的日子也会有结束的一天。在渡边先生参加了一次导盲犬使用者俱乐部举办的登山活动、高高兴兴返回的当天,突然有点儿不舒服,感觉恶心、想吐。
经过精密的检查,结果发现渡边先生患上了非常严重的肾衰竭。渡边先生的肾脏,已经衰弱到几乎丧失了净化血液的功能,必须按时接受血液透析的治疗。随着治疗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渡边先生最后住进了医院。每当可鲁和渡边太太一同前往医院探望时,渡边太太都会央求医生允许可鲁靠近躺在病床上的渡边先生的身边,守护着他。
因为渡边先生住进了医院,可鲁只好再度回到导盲犬训练中心。为了等渡边先生一出院就可以以导盲犬的身份继续开始工作,可鲁只好一直在训练中心里待命。这种等待一等便是三年之久。
然而,渡边先生的身体状况依然没有恢复的迹象,反而越来越差。有一天,渡边先生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对渡边太太要求说:
"我想去训练中心。"
被带出狗笼的可鲁,一看见渡边先生的身影,便慢慢走近他。可能因为对导盲犬的训练,不允许它有一下子扑到渡边先生身上的冲动,也可能它明确知道渡边先生的身体状况,可鲁只是十分平静地在渡边先生身边一边踱着步,一边不断摇着尾巴。
"小可,我们在一起去散散步吧。"
渡边先生凝视着可鲁的眼睛说完,然后帮它戴上导盲鞍。可鲁紧紧地贴在渡边先生的身边,做好了准备引领的姿势,依然像以前一样。渡边先生不在身边的这三年,它一直一心一意地等待着这一刻的来临。
他们慢慢跨出第一步。两个久违了的身影慢慢向远处延伸。但这长长三年的对于再次搭档的盼望,只走了短短的30米就结束了。
"好了,这样就够了!"
渡边先生满足地说着,然后亲手摘掉了可鲁身上的导盲鞍。这一情景发生在渡边先生去世前的一个星期。
从可鲁和渡边先生相遇的那一天算起,转眼便是5年。尽管他们只是真正相处了两年时间,但每一天都过得非常快乐。
"虽然只有短短两年,但和渡边先生共度的这段时间,让可鲁充分展现了它真正的自己。"
多和田先生在谈及渡边先生和可鲁在一起的那两年时,这样评价说。
"我看见带拉布拉多猎犬散步的人,就会想起陪丈夫一起散步的小可。"
渡边太太如此感伤地诉说着对可鲁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