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尼故事(45)
"亲爱的,"她泪水汪汪地说,"我没扯屁!"
"这我知道,大姐。所以我才这么烦恼。我想告诉美国的朋友,大姐不是扯屁的人,但他们不相信我。"
她将手放在我手上。"我很抱歉让你为难,亲爱的。"
"这真的很为难。我的朋友们非常生气。他们说你必须在我回美国之前把地买成。他们说,如果下礼拜你不买地,我就得……把钱取回来。"
现在她看起来不像要晕倒;她看起来像要断气。我有一半觉得自己是有史以来最可恶的人,向这可怜女人说这套谎言,尤其她显然没意识到,我根本毫无能力取出她的银行存款,如同我毫无能力夺取她的印尼国籍。可是她怎么知道?我让钱神奇地出现在她的存款簿,不是吗?难道不也能轻而易举地把钱取回?
"亲爱的,"她说,"相信我,我正在找地,别担心,我很快找到地。请别担心……也许三天内就能解决,我保证。"
"你一定必须这样做,大姐。"我严肃地说,并不全然在演戏。事实上,她一定得做。她的孩子们需要一个家。她即将被房东赶出去。这不是扯屁的时候。
我说:"我现在要回斐利贝家。你买了地后打电话给我。"
我转身走出去,明白她正在注视我,但我不愿转头回看她。一路上,我向神提出最诡异的祈祷:"拜托,但愿她真的是在跟我扯屁。"因为倘若她不是在扯屁,倘若她尽管有一万八千元进账却真的找不到住的地方,那么我们的麻烦可就大了,而我也不知道这女人是否有让自己脱离穷困的一天。但是如果她是在跟我扯屁,从某个角度而言,就是一线希望。这证明她诡计多端,在这个变动不居的世界里,毕竟不失为好事。
我回到斐利贝家,心情恶劣。我说:"要是大姐得知我在她背后密谋不轨……"
"……以谋求她的快乐与成功。"他接着我的话说。
四个小时后--短短四个小时!--斐利贝家的电话响起,是大姐。她喘着气要我知道,事情已办成。她刚刚买下农人的二阿罗地(农人的"老婆",突然间似乎不在乎分开卖地)。结果才知道,所谓托梦、祭司的干预,或测试神灵的辐射值都不需要。大姐甚至已经拿到所有权状,就在她手里,而且经过公证!她还告诉我,她已经订购房屋建材,工人在下礼拜初就会开始盖房子--在我离开之前,让我能看见工程进行。她希望我别生她的气。她要我知道她爱我胜过她爱她自己的身体,胜过她爱她自己的生命,胜过她爱这整个世界。
我告诉她说我也爱她,说我等不及哪天去她漂亮的新家做客,说我希望有那份所有权状的影印本。
我挂掉电话后,斐利贝说:"好女孩。"
我不清楚他是指她或指我,但他开了瓶酒,我们向我们的挚友、巴厘岛的土地所有者大姐祝酒。
而后斐利贝说:"我们现在能去度假了吧?"
我们度假的地方是名叫美侬岛(GiliMeno)的小岛,位于龙目(Lombok)沿海;在大片延展的印尼群岛当中,龙目是巴厘岛以东的下一站。我从前去过美侬岛,我想让斐利贝看看,他未曾去过那里。
美侬岛对我而言是世界上最重要的地方之一。两年前首次造访巴厘岛时,我独自前来此地。当时我受杂志社邀稿,撰写瑜伽之行,才刚结束两个礼拜有助于恢复活力的瑜伽课程。但在完成了杂志社指派的工作后,我决定延长在印尼的居留,既然我已大老远跑来亚洲。我想做的,事实上是找个偏远之地,隐居十天,给自己绝对的隔绝和绝对的平静。
当我回顾从婚姻开始瓦解到终于离婚而获得自由的四年时光,我看见一部详尽的痛苦史。我独自一人来到这座小岛之时,是那整趟黑暗之旅的最低潮期,最底层当中的痛苦。我忧愁的心,是一座战场,彼此争斗的恶魔在其中作战。当我决定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安静独处十天,我告诉内心所有混乱交战的想法同一件事:"你们这些家伙听好,咱们现在单独待在一起了。我们得想办法相处,否则迟早大家都将葬身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