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尼故事(32)

我们甚至未深入巴厘岛内陆,我们只是沿着海岸行驶,整个礼拜都是海滩、海滩、海滩。有时我们搭小渔船出海到某个岛上,看那儿有什么好玩的。巴厘岛有各式各样的海滩。我们某天在库塔的南加州式白沙海滩闲晃,而后上行前往西岸凶险的黑岩岸海滩,然后跨越似乎未见一般游客前往的分界线,到达北岸,唯有疯狂的冲浪者才勇于踏上的狂烈海滩。我们坐在海边观看危险的海浪,看着精瘦、棕肤色和白肤色的印尼与西方冲浪军划过水面,犹如扯开大海的蓝色晚宴服背后的拉链。我们看着冲浪者带着傲骨冲向珊瑚与岩石,回来的时候却又冲着另一波海浪,我们倒抽一口气说:"好家伙,完全一团糟啊。"

我们如同原本的打算,长时间(为尤弟着想)完全遗忘自己身在印尼的现实,驾着租来的车,吃垃圾食物,唱美国歌,到处找比萨饼吃。当我们被身在巴厘岛的证据压倒时,便予以忽视,假装自己还在美国。我会问:"通过这座火山最好走哪条路?"尤弟便说:"我想该走"I-95"。"我反驳:"可是那会刚好碰上波士顿的塞车时段……"虽然只是游戏,却多少奏效。

有时我们发现绵延不绝的平静碧海,便游泳一整天,准许对方在早上十点开始喝啤酒("好家伙--这药有效。")我们和每个遇上的人交朋友。尤弟是那种走在海边看见有人造船,就停下来说"哇!你在造船吗?"的那种人。他的好奇心如此迷人,没过多久,我们便得到去造船人家里住上一年的邀请。

奇特的事在夜间发生。我们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碰上神秘的庙会,让自己被合唱歌声、鼓声与木琴声催眠。我们在某个海边小镇上,发现全部的当地人聚集在阴暗街道上举办生日庆典;尤弟和我被人从人群中拉出来(被外人视为嘉宾),受邀与村里最美的姑娘跳舞。(她穿金戴银,香味四溢,化的妆仿如埃及人;她可能年仅十三岁,其纤柔、性感的摇臀方式却足以诱惑她想诱惑的任何神明。)隔天我们在同个村子里找到一家奇特的家庭餐馆,餐馆的巴厘老板自称是泰式料理的大厨,尽管他肯定不是。但我们还是整天待在餐馆里喝冰可乐,吃油腻的泰式炒面,和老板十几岁的柔弱儿子玩大富翁。(我们后来才想到,这位美少年很可能是前一晚的美少女舞者;巴厘人精通于仪式变装。)

每天我从所能找到的偏远电话亭跟斐利贝通话,他问:"还得睡几天觉,你才会回到我身边?"他告诉我:"我很享受爱上你,甜心。感觉如此自然,就像每隔两个礼拜就会经历的事情,但实际上我已将近三十年没对任何人有这种感觉了。"

还不到那里,还不到深深陷入爱中的地步,我语出犹豫,提起自己几个月后即将离开。斐利贝漠然以对。他说:"或许这只是一个愚蠢浪漫的南美想法,但我要你了解--甜心,为了你,我甚至愿意受苦。无论我们之间将来发生任何痛苦,我都已接受,只为了现在和你在一起的快乐时光,让我们享受美好的此刻。"

我告诉他:"你可知道,有趣的是--在遇见你之前,我认真考虑过永远独身。我打算过灵性沉思的生活。"

他说:"甜心,那先来沉思一下……"而后开始具体陈述再度与我同床共枕时,他打算对我的身体所做的第一、第二、第三、第四、第五件事。讲完电话后,我膝盖软下去,踉跄地走开,为这新的激情感到莞尔而迷惘。

公路之旅的最后一天,尤弟和我在某个海滩闲坐数小时之久--正如我们经常做的那样--又开始谈及纽约,它的好,我们对它的爱。尤弟说他想念纽约,几乎相当于想念他太太--仿佛纽约是一个人,打从被驱逐出境后就失去的一个亲人。我们聊天的同时,尤弟在我们的毛巾之间掸开一块白沙地,画一张曼哈顿地图。他说:"让我们填上纽约在自己记忆中的一切吧。"我们用手指尖画出每一条大道,主要的交叉路段,歪曲的百老汇街,河流,格林威治村,中央公园。我们挑了一个漂亮的薄贝壳代表帝国大厦,另一个贝壳代表克莱斯勒大厦。我们拿了两根小枝子,把双子星大楼放回曼哈顿岛尖端,以示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