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尼故事(7)
老四赖爷给这家人四十分钟的全心关怀,收费二十五美分。他们若没有钱,他也会做同样的事情;这是身为治疗师分内之事。他不能拒绝任何人,否则神明将解除他的治疗天分。赖爷每天约有十名巴厘访客,全需要他帮忙或询问有关神明或医疗之事。在喜庆佳节,人人都想要特殊的祝福时,访客人数可能过百。
"你不累吗?"
"这是我的工作,"他告诉我,"也是我的嗜好--做一位药师。"
整个下午又来了几位病患,但赖爷和我也抽空单独一起待在阳台。和这位药师的相处十分自在,就像和自己的爷爷一样轻松。他给我上第一堂巴厘禅修课。他告诉我,寻找神的方式有许多种,但对西方人而言多半太过复杂,因此他要教我一种简单的禅修法。基本上像是这样:静坐微笑。这我喜欢。他在教我的时候也在笑着。静坐微笑。好极了。
"小莉,你在印度学瑜伽?"他问。
"是的,赖爷。"
"你可以练瑜伽,"他说,"但瑜伽太难了。"此时,他把自己扭曲结成一团莲花坐,脸则扭曲成滑稽、罹患便秘的模样。而后他放松下来,笑着说:"练瑜伽为什么看起来总是那么严肃?脸这么严肃,会把好能量吓跑的。禅坐只需要微笑。脸微笑,心微笑,好能量就来找你,驱走脏能量。甚至让你的肝脏微笑。今晚在旅社练习吧。别太急,别太费劲。太严肃会让自己生病。微笑能唤来好能量。今天到此结束。回头见。明天再过来。我很高兴见到你,小莉。让你的良知引导你。假如你有朋友来巴厘岛,请他们到我这儿看手相--爆炸案后,我的银行现在很空。"
老四赖爷如此诉说自己的人生故事:
"我的家族有九代担任药师。我的父亲、祖父、曾祖父都是药师。他们都要我当药师,因为他们看见我有慧根。他们看我有美和智慧。但我不想当药师。念太多书!太多资讯!而且我不信药师!我要当画家!我想做艺术家!我有绘画天赋。
"我还年轻时,遇上一位很有钱的美国人,可能和你一样是纽约人。他喜欢我的画。他想出高价买我的大幅画,大概一公尺大。卖画的这笔钱足够让我成为有钱人。我每天画呀、画呀、画呀,甚至晚上也画。从前没有像今天这样的电灯泡,只有灯。油灯,懂吧?抽油灯,得抽油才行。我每天晚上都点油灯画画。
"一天晚上,油灯很暗,于是我抽啊抽啊抽啊,结果爆炸!我的手臂着了火!烧坏的手臂让我住院两个月,造成感染,感染到我的心脏。医生说我必须去新加坡做截肢手术,切除手臂。这我可不喜欢。但医生说我得去新加坡做手术切除手臂。我告诉医生--我必须先回村子里的家。
"那天晚上在村子里,我做了个梦。父亲、祖父、曾祖父都来到我梦中,齐聚一堂,告诉我如何治疗烧伤的手臂。他们要我提取番红花和檀木的汁液,把汁液敷在烧伤处,然后把番红花和檀木磨成粉,把粉涂在烧伤处。他们告诉我这么做才不会失去一条手臂。此梦如此真实,就像他们和我在屋子里齐聚一堂。
"我醒来后不知如何是好,因为梦有时只是开玩笑,你懂吧?但我回家去,把番红花和檀木汁液敷在手臂上,然后把番红花和檀木磨成粉涂在手臂上。我的手臂感染很严重,很痛,肿得很大。但敷上汁液和粉之后变得很凉,冷却下来,开始感觉好一点。十天内,我的手臂好了,痊愈了。
"因此,我开始信了。我又做了梦,父亲、祖父、曾祖父告诉我现在我必须成为药师。我必须把自己的灵魂献给神。因此我必须斋戒六天,懂吧?不吃不喝。不吃早餐。不容易。斋戒让我渴得要命,一大早太阳出来之前去了稻田。我坐在稻田里,张开嘴,喝空气中的水。稻田早晨空气中的水,怎么说?露水?对。露水。六天以来我只喝露水。没吃东西,只喝露水。第五天,我失去知觉。我看见到处都是黄色。不,不是黄色--是金色。我看见到处是金色,甚至在我心中,我很快乐。我现在懂了。这金色就是神,也在我心里。神和我内心是同一回事,都一样,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