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冬瀑 3.日光观雪
紧接着情人节后的周末,久木和凛子一起去日光。
他为了实现凛子“想两个人单独在一起看雪过一天”的愿望,寻找合意的旅游地点,想到东北和北陆一带太远,而且万一遇上大风雪还回不来,加上气象报告说周末开始北陆一带有大风雪警报,于是决定去离东京较近的日光中禅寺湖。
久木十多年前在严冬季节去过中禅寺湖,难以忘怀那白色的雪山怀抱中静极的碧湖景致。他想和凛子在那静谧的地方好好过一天。
凛子还是头一次在寒冬季节去中禅寺湖。
“我只在夏末的时候去过一次日光。”
“什么时候?”
“好久以前,读高中的时候。”
凛子高中时是什么模样?是和现在一样清秀的美少女吗?久木暗自想像。
“那次是开车到日光,路上堵得一塌糊涂。”
“现在这个季节几乎没有游客。”
凛子点点头,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
“那明天回到东京应该是几点钟?”
因为还没决定回程的时间,于是久木问。
“有事?”
“也没什么……”
“如果十一点离开那边,直接下山搭电车的话,大概下午两三点钟就会到吧?”
凛子思索片刻,没再多问,只轻轻点头。
从浅草到日光,坐快车需要两个小时。
下午一点过后从东京出发时还是晴空万里,但途中天色转阴,过枥木以后便开始下起雪来。
久木穿着毛衣、外套,再罩上黑色大衣围着深红色的围巾。凛子穿着黑色高领毛衣和同色长裤,外罩酒红色短大衣,头戴灰色帽子。两人并肩而坐,看起来还是像对情侣而不像是夫妻,或许是因为凛子身上有股说不出的出色风韵之故吧。
外面有些风,雪花斜斜飘着,枯干的田地和农宅屋顶以及环绕屋宅的树木枝头都积着雪,宛如一幅灰白相间的水墨画。
“感觉好像到了好远好远的地方。”
凛子望着车窗外轻声说。的确,在一片冰天雪地中,两人深深感觉到已经来到了遥远的远方。三点过后,电车驶达东武日光,他们从这里拦辆计程车驶向中禅寺湖。
途中,车沿着九拐十八弯的“伊吕波坡”向上行驶时,陡峭的山岩近逼身旁,崖边雪飘纷纷,随着海拔升高,气温下降,冰寒彻骨,雪花也变成了细细的粉雪。
“湖周围也在下吧!”
久木问司机,司机盯着雨刷交错摆动的挡风玻璃前方回答说:“上方下方气候差别很大。”照他说的意思是隔着中禅寺湖对面的白根山,北面从日本海那边吹来的风会带来很大的雪,而南边降雪量却极少。
“即使下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久木对司机所说表示赞同,他悄悄握住凛子的手,凛子也回握着他。
山崖再度逼近车边,像要窥看他们似的,那是男体山,雄伟险峻的山势确是名副其实。
一路眺望那陡峭的山腹,山上的风似是刮走了积雪云,爬完坡时雪已变小,仿佛等待他们来临一般天很快就放晴了,阳光直射头顶。
还不到四点,离日暮还有一段时间。
“难得天放晴了,先去看看瀑布再去旅馆吧!”
久木请司机把车开到华严瀑布。
“瀑布可能已经结冰了。”司机说,不过结冰的瀑布说不定另有一番情趣。
为了观看高达九十六公尺的瀑布全貌,必须搭升降梯下去一百公尺不可,从那里穿过隧道,华严瀑布豁然就在眼前。
正如司机所言,高高的瀑布上部幅宽数十米的瀑口处垂着无数根冰柱连在一起,形成部分覆盖着积雪、部分清彻透明的巨大冰块。仔细打量,冰块深处瀑布还苟延残喘地落着水,部分攀过岩石直落百公尺下的瀑潭里。
“冬天的瀑布感觉特别神圣。”
凛子双手塞在大衣口袋里,看了一会儿,伸出右手指着岩壁间突出的支柱问:
“那是什么?”
“那应该是防止人从上面掉下来的救命栅栏。”
突出的支柱周围铺开了扇形的网状物。
“因为这里是自杀胜地。”
因为以前有太多人攀着岩石走到瀑口跳潭自杀,于是现在在那附近围上防护栅栏,不让人们靠近瀑口。
“从前有个十八岁的第一高校的学生留下‘日、不可解’这句话后跳潭自杀了。”
“他说的不可解是指人生吗?”
“或许是泛指人生、人类,还有那些深入思考反而不明所以的事物吧!”
点头会意的凛子的侧影在夕阳斜光的映照下闪闪生辉。
看过华严瀑布再到旅馆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半。房间是十个榻榻米大的客厅外加一个和室套间,宽敞的阳台外就是中禅寺湖。
两人伫立窗边望着湖面,湖水正准备迎接落日,神秘而令人神往。
放眼望去,前方右边是陡峭的男体山,覆盖杉林、地表的积雪映着斜阳闪着红光。山麓连接着远方的白根山脉,连绵而左,翼展开的群山亦被白雪覆盖,冬日里的中禅寺湖就在这群山怀抱中静寂无声。
湖面不见船影人踪,仿佛这里自太古时代以来就是如此静寂的世界。
“好惊人!”
凛子脱口而出的语句不是“好美”、“好漂亮”,而是“好惊人!”久木能够领会。眼前的景致似乎只能用“好惊人”形容,美中蕴藏着静谧庄严,让人不觉肃然起敬。两人静立不动地凝视了好一会儿湖面,但见湖面一刻刻在改变风貌。
稍早前染成红色的雪山渐渐失色,最后变成只有黑白的单彩世界。不仅映着斜阳的山坡有色泽变化,就连整片湖面也由苍碧变蓝,渐渐灰暗,相反的只有妆点湖畔的雪面在暮色中更显亮白。
湖面正缓缓地确定无疑地被吞于黑暗之中。
凝视着此景,久木轻轻把手搭在凛子肩膀上,等凛子转过身来,静静地缠绵一吻。
在众神栖息的湖前接吻虽然有感冒渎,但同时也觉得这是在众神之前誓爱。
随后,他们并坐在阳台的扶手椅上,看到四周更暗,冬日里的湖也沉入昏暗的夜色中,只有一盏留在湖畔的灯,把周围的雪面照出一个白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