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荆轲 第四节 决计
同前景。
三个月后。
荆轲、高渐离、对坐席上。
燕姬跪在荆轲身后,为其按摩头颈。
秦舞阳在一边溜达,连连打着饱嗝。
狗屠在一边装模作样地练习剑法。
高渐离:(厌烦地)舞阳兄,你能不能坐下安生一点?晃来晃去,让人心烦意乱。
秦舞阳:不是我不想坐下,是我坐下就喘不动气儿。不行,该减肥了。
狗屠:瞧那点儿出息!少吃点嘛!
秦舞阳:我吃得多吗?我吃得不多,是这里的食物太精美了。
高渐离:如果连自己的嘴都管不住,还算什么侠士?
秦舞阳:如果我不吃,第一是造成了不必要的浪费;第二是对不起太子的一番美意。何况,即便我不吃,身体健壮,行动像豹子一样敏捷,荆大侠就能让我跟随他去刺秦吗?再说啦,高先生,在这荆府里住了三个月,我看您老那小长脸儿也变圆了,您那小肚腩也鼓起来了。只有我们荆大侠,还保持着健美的体形,这大概是燕姬夫人之功——(燕姬冷笑。)
高渐离:(无奈地)吾乡有鄙谚曰:一岁长不成大毛驴,永远是只驴驹子。此言不谬也!
秦舞阳:你竟敢骂我是驴驹子!
狗屠:驴驹子多么可爱啊,要我说,你还不如一头驴驹子,你只能算作一只狗崽子!
秦舞阳:(怒)你们合伙欺负我乡下人!这是什么世道?王亲贵族瞧不起乡下人倒也罢了,可连杀狗的、卖菜的、掏大粪的,只要说话嘴里带“丫”的,就敢拿乡下人开涮。
幕后高声传呼:太子殿下送熊掌四只,美酒一坛供众侠士享用——
秦舞阳:(低声),老上这些东西,我能不胖吗?
荆轲:吵啊,怎么不吵了?只有在你们的吵闹声中,我才能假寐片刻。
秦舞阳:吵累了,歇会儿。
荆轲:(长叹一声,对高渐离)先生,刺客一道,到了聂政,已经登峰造极,我等无论怎样努力,也难干出超过他们的事情了。
高渐离:荆大侠,聂大侠义薄云天,刺杀侠累,但如果不是有后边的决目毁容及其姐的伏尸痛哭,他的事迹,大概也早已湮没在历史的尘埃之中——这是一个多么精心的设计。
荆轲:愿先生教我。
秦舞阳:这一定是事先串通好的,聂大侠也不能只顾自己成名,她姐姐也要成名呢。
荆轲:休要插嘴,听先生说。
高渐离:聂政刺杀的,乃区区韩国一相也,如果没有后边的故事,他的名声,如何能列众侠之首?从古至今,刺客的名声,依赖于被刺者的身份地位和刺杀的环境,俗言曰:“水涨船高”,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狗屠:偷一头黄牛,那只是一个毛贼;劫持了王纲,那就是一条好汉。
秦舞阳:调戏一个民女,那是一个痞子;勾引了皇上的宠妃,那就是一个诗人!
高渐离:二兄所言,虽然略嫌粗俗,但确实切中了时弊。被刺者的身份越高,刺客的名声越大;行刺的环境越险恶,刺客的声誉越隆。纵观成名侠士历史,曹沫所挟持之齐桓公,虽有霸主之名,但毕竟是优柔寡断之辈。专诸刺杀之吴王僚,乃一偏远小国昏暗之君。豫让欲刺之赵襄子,乃赵国一破落贵族。聂政刺杀之侠累,乃区区韩国之相。此四人,无法与雄才大略、狼行虎步的秦王相提并论也。齐之盟台、吴之宴席、赵之茅厕、草桥、韩之相府,更无法与巍峨堂皇之秦宫同日而语也。荆大侠如能将令诸侯畏之如虎、闻之色变的秦王刺死在甲士如云、谋士成群的秦国宫殿之上——那才是千古一刺,终结了侠士的历史,令后代的刺客们,连摹仿都无法再摹仿了!
荆轲:(顿首)吾意已决,先生毋庸多言也!
幕后传呼:太子殿下到——
众慌忙整衣敛容,膝行迎接。
太子登台后,先扑到秦王偶像前,怒批其颊数十,以至手裂血出。然后举着两只血手跪在众人面前,痛哭不止。
高渐离:(感动地)殿下如此痛苦,令我等也痛不欲生了(号哭)。
秦舞阳和狗屠也跟着号哭。
荆轲:(冷漠地)请殿下止住您悲惨的哭声吧,荆轲已在洗耳恭听。
燕姬献一根白绸巾让太子擦手。绸巾染红。燕姬将血染绸巾示众。
太子:荆卿,高卿,秦卿,诸位爱卿,本宫即将死无葬身之地了啊……
高渐离:殿下何出此不祥之言?
太子:诸位爱卿,秦将王翦,已经攻破赵国首都,俘虏了赵王,并将赵国国土,纳入了秦国的版图。现在,秦国的大军,已经逼近了燕国的南部边境。王翦率兵渡过易水,灭亡我燕国,已是早晚的事情。诸位爱卿啊,本宫很想永远地将你们供养下去,让你们食尽天下的美味,享尽人间的至福,但看来是不可能了……
高渐离:殿下不要多说了。俗言曰:养兵千日,用在一时。现在,正是我们报效殿下的时候。
秦、屠:我们愿意为殿下效命!
太子:(瞩目荆轲)荆卿啊……
荆轲:(冷淡地)殿下,秦王虎狼之君,生性多疑。我等空手而去,别说登堂上殿,只怕一入秦境,就被当成了奸细——
太子:如卿所言——
荆轲:请殿下修书一封,自甘示弱,愿俯首称臣,并将燕京东南督、亢之地,割让与秦,并绘制地图,献给秦王,作为晋见之礼。
太子:此是一场假戏。督、亢地图,不过几尺黄绢,本宫焉有不准之理?马上就办。
荆轲:听说秦国叛将樊於期,现在藏匿太子宫中。樊将军系秦王深恨之人,若能取其首级者,赏黄金千两,食邑万户。荆轲请殿下取樊将军首级与我,以取悦秦王。秦王喜悦,必接见我,如此则有机可乘,大事可成矣。
太子:(夸张地)不可不可!想那樊将军,系本宫在秦为质时旧友,吾穷困之时,曾受其馈赠羊、酒。我能够逃离秦国,也多得樊将军助力。他遭秦王迫害,于穷途末路之时,前来投奔于我。我收留庇护他,正所谓“受人涓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我怎能为一己之私利,而伤朋友之性命?荆卿万勿再言,请另谋良策。
高渐离:殿下宅心仁厚,不因危急而负旧友,虽齐之孟尝、魏之信陵,难望殿下项背也。
荆轲:秦国如破燕国,樊将军当必死无疑,愿殿下三思。
太子:荆卿,不要让我背上不仁不义的恶名,不要让我这干净的双手,染上朋友的血迹!(展示血手。)
荆轲:既然如此,只好作罢。请殿下搜求一把匕首,作为刺杀秦王的利器。
太子:(咬牙切齿地)宫中即有徐夫人匕首一把,吹毛寸断,锋利无比,并且淬上了剧毒之药,见血封喉,触之即死!
荆轲:如此,差强也算万事俱备。
太子:荆卿何时可以动身?本宫将设宴与君壮别。
荆轲:荆轲本该立即出发,但这失眠症……
太子:还没好?(目瞩燕姬)难道这样的良药也治不好你的失眠症?
荆轲:在燕姬的调理下,失眠症确实见轻。过去是彻夜不眠,现在能迷糊一个时辰了。
太子:每天只睡一个时辰,确实是少了点。
高渐离:殿下,高某想起来一个家传秘方,可以让荆卿的失眠症彻底痊愈。
太子:说,除了龙肝凤髓我弄不到。
高渐离:猫头鹰脑袋七只,文火焙干,研成粉末,用热黄酒睡前冲服。
太子:那猫头鹰可是白天睡觉夜里醒啊。
高渐离:荆卿殚精竭虑,用脑过度,导致不眠。猫头鹰脑袋是世上第一等补脑良药,食之必当奏效。
太子:好啊,连家传秘方都贡献出来了。
高渐离:为了国家大事,我愿献出生命,何况一个秘方。
狗屠:偏方治大病。
秦舞阳:用蝙蝠脑子也可以吧?
太子:秦卿,就由你带人去捕捉猫头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