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篇 儿童与社会 第十章 儿童的权利和社会的责任

“认识你自己”

主导本能是目前重要的研究课题,一个新的研究领域也由此诞生。我们已经着手开展了相关研究工作,并且取得了一定进展。目前所取得的成果证实了主导本能的存在,这也为未来的研究工作指明了方向。但是,只有在正常的儿童身上才能进行这种研究,因为他们生活在适宜的环境中,新个性能够清晰地呈现出来,而这才是一种正常的人性。无数经验证明,这一研究对教育和整个社会都具有重要的意义。

显然,如果人类还有一种我们所不知道的本性,那么这个本性指的就是人属于社会组织,是社会性的生物。但是只有通过教育的作用才能够产生正常的成人社会。这种社会不取决于个别改革家的思想或能力,而只能通过整个社会缓慢而稳定的更新,才能逐渐突显出儿童和青少年的世界。我们应该从目前这个世界中逐渐提炼出社会所给予我们的启示和指引,它们可以引导社会达到一种正常的生活。如果去奢望通过空想的改革或者个人的努力就能够填补由于压制儿童而在这个世界上形成的巨大空白,那简直是愚蠢透顶。只要儿童不能够按照自然规律生长,心理的发展偏离正常轨道,人类就不可能过上正常的生活。能够帮助人类的力量潜藏在儿童身上。

现在我们必须重新“认识自己”。生物科学通过现代医药和卫生健康理论为改善人体的健康做出了巨大贡献,使人类的健康状况取得了长足进步。但是对于心理学领域的研究仍然处在未知的状态。最初人类通过解剖尸体了解自己的身体,而如果想要了解自己的心理,则只能通过研究新生儿才能达到目标。这种研究对于人类文明的发展必不可少。只有弄清楚儿童正常化发展,教育和社会问题才能够得到解决。

成人也应当按照同样的方式解决自己的问题,即“认识自己”,去发现引导人心理发展的神秘规律。但是,如果儿童沿着正常化的道路成长发育,这个问题就会迎刃而解,反之,将找不到解决的方法。那些心理畸变的成人贪图权势、迷恋利益,但当这些利益被不正确的使用就会变成有害的东西。这就是为什么当社会出现新生事物或者进步,反而会增加人类困扰的原因。我们可以看到,机器的使用提高了社会生产效率,但也同时带来了罪恶,沦为破坏、战争或者敛财的工具。物理、化学以及生物学的进步以及交通工具的发明进一步加剧了破坏、贫困和被野蛮征服的危险性。除非人的正常化被视为社会的基本需要,否则我们不能对外部世界抱有任何幻想。只有这样,物质的进步才能真正给人类带来福祉和更高级的文明。

儿童是人类未来命运的主宰。任何希望为社会带来裨益的人都必须帮助儿童摆脱心理的偏差,并且以此了解人类生命的真谛。儿童是神秘和强大的,我们应当把儿童当作我们的老师,因为他们身上隐藏着人性的秘密。

父母的使命

父母不是儿童的缔造者,而是守护神。他们应该摆脱利益的诱惑和传统观念的束缚,承担起保护和照顾儿童的历史使命。父母应该像基督教里的守护天使,接受天意的召唤,凌驾于世俗的权威,与儿童站在一起成为他们的守卫者,使彼此之间形成亲密无间的关系。为了履行神圣的使命,父母应该净化自己的爱,摈弃一切自私自利或者懒惰懈怠的思想,将这人世间最深厚的感情倾注在孩子身上。父母应该积极面对当前社会中出现的儿童教育问题,承认儿童应该享有的权利,并且为之斗争。

近年来,人权,尤其是劳动者的权利成为社会关注的焦点。现在,是时候讨论儿童的权利了。劳动者权利是社会变革的重要内容,因为人需要劳动才能生存,人类社会的延续也取决于此。如果说劳动者生产产品,创造社会,那么儿童则是在塑造人性,因此儿童也应当是社会变革的一部分。因此,为了人类未来的发展和长远的利益,社会应该尽其所能给予儿童最完善的照顾。全社会都应该抵制那些忽视和遗忘儿童权利、折磨和践踏儿童利益、无视儿童价值和天性的行为。

在20世纪以前,社会对儿童的关注甚少,儿童完全被托付给家庭照顾。唯一对儿童的保护是父权,这是2000多年前罗马法遗留下来的产物。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随着文明的进步,维护成人利益的法律不断发展和完善,但是社会给予儿童的保护措施却非常少。只有家庭能够为儿童提供物质、精神和智力的支持。但对于出生在贫困家庭的孩子,社会也无能为力,而且不会感到应当对此负有责任。社会并没有为家庭提出要求,让他们好好地照顾儿童。国家的各种法律文件严格周密,在繁文缛节中规定了详细的社会责任,但是对如何让父母保护子女让他们健康成长却毫不关心。国家也没有给予父母适当的指导,以便他们做好承担责任的准备。即便是现在,要建立一个家庭,只需要一张结婚证书和一个婚礼仪式就可以完成。从古至今,社会就根本没有关心过这些幼小的劳动者,但大自然却赋予了他们塑造人性的使命。与不断取得进步的成人相比,儿童一直处在被冷落和遗忘的状态。

如果社会不予重视,儿童有可能成为罪恶的牺牲品。半个多世纪以来,科学不断在关注这个问题,医学也开始对儿童的健康真正地感兴趣起来。在此之前,儿童遭受抛弃的情况更为严重,没有专门的儿童医院,也没有儿童医生。统计数据显示儿童在出生后第一年的死亡率非常高,这时人们才从睡梦中惊醒。数字显示,即使一个家庭生了很多孩子,但是存活下来的却极少。幼儿的死亡被看作是平常的事情,父母不得不安慰自己,我们的孩子升入了天国。对于儿童的死亡,人们早有心理准备,他们仿佛是在顺从上帝意志,听从上帝的召唤,将孩子送到上帝的身边。许多儿童因为成人的无知和缺少照料而死亡,人们认为这属于无辜的正常死亡。

当人们发现真相后,发起了一场旨在激发父母本性的宣传活动。父母们被告知,仅仅给予子女生命是远远不够的,他们还有责任运用科学的方法去拯救危难中的小生命。父母们必须为儿童提供适宜的环境,学习儿童卫生保健知识。

但是,儿童不仅仅在家庭中遭受痛苦。19世纪最后10年医学对劳动者的职业病进行了研究,初步阐述了社会劳动卫生的作用,为劳动者争取权利打下了良好的基础。人们发现除了因为缺乏卫生知识而患上传染病之外,儿童同样因为自己的劳动而遭受着疾病的折磨。

儿童必须接受社会规范的约束,承受着学校带给他们的痛苦。由于长时间伏案读书和写字,导致儿童脊柱变形和胸腔狭窄,更容易患上肺结核。长期在光线不足的环境中生活会导致近视;长期处在狭窄、拥挤的地方,使他们的身体虚弱。

但是,儿童承受的不仅是身体的痛苦,还包括精神上的痛苦。在繁重的学习压力之下,儿童产生恐惧、厌恶心理,导致神经衰弱。他们失去信心和快乐,心中充满了沮丧和忧郁。

父母不会考虑这一切,他们关心的是孩子能否通过考试,花费更少的时间和金钱完成学业。父母并不关心是否真正学到了知识,他们关心的是学费的贵贱,以及在社会压力之下如何让孩子通过教育获得一纸文凭打开进入上层社会的大门。

通过在学校的调查,我们还震惊地发现,有一些儿童在上学之前,已经走了很长距离的路去为客人送牛奶,在街上卖报纸,或者在家里劳动。当他们来到学校后,已经筋疲力尽,又冷又饿。当他们不注意听讲或者没有明白老师意思的时候,就会遭到惩罚。老师出于责任心或者权威感,用斥责的方式强迫这些疲惫不堪的孩子去集中精力学习。有的老师还在其他孩子面前去羞辱这些儿童,使他们认为自己是软弱无能的人。在家庭剥削和学校惩罚之下,这些不幸的儿童可谓是度日如年。

早期的调查揭露出许多令人震惊的事实,引发了巨大的社会反响,许多学校因此改变了陈旧的规章制度。学校卫生学作为一门新兴的医学分支应运而生,对在学校保护和提高儿童健康起到了重要作用。为了弥补长久以来社会给予儿童的错误待遇,医生和教师正在为维护儿童利益做着不懈努力,这也是社会对儿童救赎迈出的第一步。

回顾过往,人们从来没有真正承认过儿童权利的存在。然而,耶稣说:“如果不能像儿童一样做出改变,你们就不能进入天国。”耶稣已经为成人指明了进入天国之路。成人到了唤醒自己愚昧的时候了。如果他们继续想着树立自己的权威,让儿童改变以适应自己,那真是无可救药了。仔细想来,人类的这种愚昧历史悠久,而且一以贯之,成为社会的普遍现象,真是令人不可思议。

从古至今,教育不过是惩罚的代名词。在教育者的心中,教育的目的就是让儿童服从成人,成人制定的规则代替了自然规律。棍棒之下出孝子,但是殊不知棍棒使孩子的心离你越来越远,父母们正在用棍棒为孩子打开地狱之门。

几千年过去了,儿童的境况并没有改善。各个国家惩罚儿童的方法各不相同。在寄宿制学校,常见的惩罚方法包括在儿童的胸前挂耻辱牌,在儿童头上带上动物的形象,或者让儿童站在路边,任由经过的人耻笑和羞辱。此外,还包括罚站等体罚方式。长时间地站在教室的角落里,儿童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不能做,不由自主地会产生疲劳和仇恨的情绪。其他体罚方式还包括裸露双膝跪地、被当众责打等。现在,惩罚的方式有了改进,学校和家庭披着教育的外衣结合在一起形成一个共同体惩罚和折磨孩子。学生在学校被惩罚,回家之后还必须告诉父母,让父母签字证明知道孩子犯下的错误。于是,惩罚的范围扩大了,新的惩罚者出现了,而且父母与学校保持相同的立场,继续对孩子进行斥责和惩罚。

儿童失去了最后的依靠和保护。他们甚至不如犯罪分子,没有地方去上诉,也没有法院去听取他们的冤屈。

抚慰儿童心灵的爱消失得无影踪。为了保证惩罚能够发挥最大的效果,学校和家庭结成了同盟共同去惩罚孩子。

实际上,父母根本不需要学校的提醒,他们自己就会行使惩罚。根据一份关于家庭惩罚的研究报告,世界上没有一个国家不存在父母惩罚孩子的情况。惩罚的措施五花八门,比如粗暴的斥责、辱骂、打耳光甚至拳打脚踢,把孩子关进黑屋子“关禁闭”,威胁、剥夺儿童娱乐或者消遣,比如不让孩子和小伙伴们玩耍,或者吃甜食、水果。而这些小小的娱乐不过是“小奴隶们”唯一可以躲避的场所,或者面对名目繁多的折磨所能得到的廉价补偿。还有一些父母把不让孩子吃饭作为惩罚的手段,尤其是晚上,他们会要求孩子“马上睡觉,不准吃东西!”孩子在睡觉时不得不忍饥挨饿,在痛苦中度过整个夜晚。

尽管有些家庭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并且采取了改正措施,惩罚变得越来越少,但并没有绝迹。成人仍然会采用厉声斥责等粗暴的方式对待儿童,把惩罚作为天赋的权力,“该打就打”成了他们的教育理念。

难道还有什么比侮辱和殴打儿童更加粗野的行为吗?可以说,成人的惩罚践踏了儿童的尊严,是社会的耻辱,应当被予以禁止。

但是,显然人们仍然沉浸在自己的美梦之中,久久不愿醒来。

现在的社会就像一台冰冷的机器在外力作用下机械地运转,文明的进步不再取决于个人的努力,不再是源自于人类精神火花的绽放。外部世界为这台机器提供了动力,每个人在这股强大外力的推动下不停地埋头工作,前进,一直前进。

社会就像一列正在高速行进的列车,每个成人如同车厢中熟睡的乘客。意识的觉醒被睡梦阻断,梦成为他们自我解脱和拯救真理的最大障碍。交通工具的日益提速与社会人情的冷漠之间形成了巨大反差,这也减缓了社会文明进步的速度。

改革的目标是推动社会的进步,改革的第一步就是要唤醒沉睡中的人,让他们接受理性的召唤,这也是改革中最困难的一步。现在,整个社会都应当认识到儿童的重要性,把儿童从危险的边缘拉回来。人们应该承认儿童的权利,为儿童建造一个适宜的成长环境。我们的社会每天都在花费大量的金钱,但这些钱并没有用在改善儿童生存条件上,反而被用来虐待儿童和摧毁社会。社会是儿童的保护人,但这个保护人却在肆意挥霍着那份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儿童的财富。原本应当用在儿童身上的钱,却被成人为了自己的享受大手大脚地花掉。在所有的动物,甚至是最低等的昆虫身上都闪烁着母性的光芒。没有动物会吃掉所有的食物,让自己的后代忍饥挨饿,就像蚂蚁会储存食物,鸟儿会在觅食之后回到鸟巢喂养幼鸟一样。

除了维持儿童的基本温饱之外,成人在儿童教育上几乎是无所作为。当社会因为挥霍无度缺少资金的时候,他们首先想到的就是减少对学校的投入。而哺育和保护生命之花的学校发出的抗议之声如此微弱,根本无人理会。人类露出自己丑恶的嘴脸,把搜刮而来的金钱用于制造枪炮。这是一种双重的毁灭,不仅让幼小的生命失去了生存的条件,同时又在毁灭着其他生命。这是世上最大的恶,但可悲的是人类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人类一错再错,造成的结果是社会没有为生命正常的成长提供条件,儿童因此只能走上一条变态和扭曲的道路。

因此,全社会应当团结起来,为了我们子孙后代的幸福,大声疾呼保护儿童的权利,呼吁公众走出愚昧。社会应当回归儿童保护人的角色,把儿童曾经被剥夺的权利还给他们,而且要坚定不移地保护儿童权利,让儿童享受社会正义的光芒。

在这项伟大事业中,父母也应当扮演重要的角色。他们应当团结起来,将自己的孩子从水深火热之中拯救出来。他们应当站在社会的前列,将意识的觉醒转化为行动的力量,利用自己掌握的物质条件,为了人类的未来不断努力,完成自己的历史使命。

他们不能像彼拉多那样,本来可以解救耶稣但却没有那样去做。

面对犹太长老们的压力和民众的狂热和偏执,彼拉多选择了屈服,但又不愿意为处死耶稣承担责任。于是,他拿来水在民众面前洗手,说:“流这义人的血,罪不在我,你们承担吧!”

他本来可以行使权力拒绝处死耶稣,但最终因私心、胆怯和懦弱选择了顺从邪恶。

现在的父母就像彼拉多一样,屈从于传统的教育观念和社会习俗,而且将这种屈从变成了习惯。

儿童的悲剧由此产生。儿童在家庭、学校和社会之间被推来推去,社会认为自己没有照顾的责任,因此把孩子扔给家庭照顾,而家庭又把孩子推给学校管理。

在儿童身上耶稣的悲剧在重复上演。希律王和彼拉多都不想承担处死耶稣的责任,都想把责任推给对方,因此耶稣在两人之间被推来推去。

没有人为保护儿童的权利而呐喊。但是,我们的社会迫切需要有这样一种声音,大声疾呼民众去关注儿童的利益。这是发自内心的呼声,来源于母性的本能,代表着生命的力量。

儿童的权利

学校是儿童的痛苦之地。矗立的高墙将这里与外界隔绝,高大的门窗、长长的走廊以及四壁光秃的教室,这一切只适合成人使用。在学校,儿童永远统一身着毫无特色的校服。父母把孩子丢在学校,学校的大门犹如一道屏障将世界隔离成为两个部分和两种责任。儿童心中充满了恐惧,失去了信心,泪流满面,仿佛但丁刻在地狱之门上的话语:“我来到这痛苦的世界……”这个世界里充满了误入歧途的人和那些被上帝抛弃的人。

一个可怕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召唤儿童和他们的小伙伴进入学校。在学校里,儿童被当作坏人,只有惩罚才能让他们改正错误。而且还有人在一旁煽风点火:“活该,你们这些可恶的小孩!”

可是,孩子们又能去哪儿呢?他们不得不回到那些给他们发号指令的人身边。有些人像米诺斯一样对他们进行审判,并且指明了他们的归宿。学海无涯,长途漫漫,他们无法逃避现实,不得不忍受惩罚。

当儿童走进教室,老师关上大门的那一刻,老师就成了儿童的主人,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随意地指使儿童。没有人会出来证明儿童遭受的迫害,儿童也没有地方可以申诉自己的冤屈。

家庭和社会把儿童推给了代表着权威的老师。那些令人怜爱的种子被抛向空中,风把他们吹落地面,弱小的躯干被固定在座位上不停地战栗。儿童在痛苦的煎熬中度过了三个小时,然后又三个小时,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没有尽头。

在严厉目光的注视下,儿童躲在课桌的后面,强迫自己端正姿态、放好手脚,就像耶稣的身体一样,被永远地钉在了十字架上。儿童渴望知识和真理,但却被迫接受老师灌输给他们的东西,幼小的心灵被种下了压迫和顺从的种子。他们就像头戴荆棘冠冕的耶稣,浑身流淌着鲜血。

没有人理解他们,儿童充满友爱的心仿佛被利剑刺破一样,感受到的只有知识带来的苦涩。

生活在众多诡诈虚伪之下的心灵不堪承受生命之痛,走向那早已为他们准备好的坟冢。当心灵被埋藏,又有无数人在看守坟冢,阻止心灵的重生。

但是,儿童仍然会重返人世,获得重生,而且会带着朝气和微笑面对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