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大波想法同时涌上我的心头:我们不孤单,这是一种外星生物,那艘飞船也显得怪异,那样的设计怎么会管用?他们生活在那艘飞船上吗?这是他们的恒星吗?我闯进外星领地,会引发一场行星际事件吗?!

“呼吸。”我告诉自己。

好吧,一次做好一件事。假如这是地球派来的另一艘飞船呢?我没想起来的一艘?该死,我花了几天时间才记起我的名字。也许地球派出了多艘不同设计的飞船?为了冗余度或提高概率,至少保证其中一艘完成任务。也许其他飞船名叫“保佑毗湿奴号”之类的。

我环顾控制室,每样设备都有对应的显示屏和控制器,唯独不见无线电设备。舱外活动控制面板有几个无线电控制器,可那些明显只用于跟舱外的船员同事通话。

假如他们派出多艘飞船,肯定会配备无线电系统供我们相互联系。

而且,那艘飞船……简直不合常理。

我遍历导航控制屏幕,找到了雷达面板。此前我注意过它,但是没有太放在心上。我以为雷达是在接近小行星或其他天体时,用来避免发生碰撞的。

迟疑不决地尝试了几次之后,我成功将雷达启动,它立即发现另一艘飞船并发出了警报,尖锐的噪声刺激着我的耳朵。

“哦哦哦!”我边喊边慌张地检查屏幕,最终发现了标着“接近警报静音”的按钮。按下按钮后警报停止了。

我又检查屏幕其他部分,一个名为“目标A”的窗口显示出很多信息。我猜如果有多个物体接近,我会看到多个窗口,诸如此类。窗口里全都是读取的原始数据,不如《星际迷航》里的那种等轴扫描有用。

“速度”为零,他们跟我的速度一模一样,这不可能是巧合。

“距离”217米,我猜这是跟它们最近一部分的距离,或者也许是平均距离。不对,是最近距离,这个系统的意义本来就在于避免碰撞。

说到碰撞,217米的距离跟一座恒星系统的尺度相比简直太小了,这不可能是巧合。那艘飞船因为我才故意停在这里。

下一个读数“角宽”是35.44度,嗯,一点基本的数学知识就能解决这个问题。

我在主屏幕调出工具面板并打开计算器程序。217米远的物体占据了35.44度视角,假定雷达具有360度可视范围(否则的话,这台雷达可太差了)……我在计算器上输入数据并计算反正切:

那艘飞船长139米。

粗略计算的结果。

我在另一块显示屏上打开噬星体面板,展示万福玛利亚号的小结构图上标着这艘飞船长度只有47米。那么可以明确,外星飞船是我这艘飞船的三倍大,地球不可能发射那么大的飞船来这儿。

还有形状,那个形状是怎么回事?我又重新关注起佩特洛娃镜(它现在只充当摄像头用)。

飞船的中部是菱形,我猜那其实是一个八面体。看起来它有八个面,每个面都是三角形,光这部分就跟我的飞船差不多大了。

菱形通过三根粗杆(我不知道还能怎么描述)跟一个梯形宽座相连,此处看似飞船的后部。菱形的前端是一根细柄(这是我编造的说法),四块跟飞船主轴平行的平板连接在细柄上。也许是太阳能电池板?细柄继续向前延伸,顶端是一个金字塔形状的头锥,我估计可以叫作头塔吧。

飞船外壳的每一部分都是平的,就连三根粗杆上都有平面。

为什么会那样设计?平板是个糟糕的思路。我从来不知道有人会这样设计,可他们飞船内部需要某种大气存在啊,不是吗?可巨大的平板承受气压的效果是奇差无比的。

也许这只是一艘探测器,而不是真正的飞船。也许因为没有生物,所以里边没有大气。我看到的也许是外星造物但不是飞船。

不过这仍然是人类历史上最激动人心的时刻了。

看来那艘飞船也是噬星体驱动,此前我看到的就是稳定的佩特洛娃辐射。

他们的推进技术跟我们一样,这引起了我的兴趣。不过考虑到噬星体是潜在的最佳能量存储介质,这也不算意外。以前欧洲水手初次遇见亚洲水手时,也没有对对方使用的船帆感到惊讶不是。

可是原因呢?这才是令人费解的。飞船上的某种存在(不是一台计算机,就是一名船员)决定来到我的飞船旁边。他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猜跟我看见他们的方式一样,我的引擎也发出大量红外辐射。因为我的飞船后端对着鲸鱼座τ星,所以这相当于我对着他们的方向点亮了一支540万亿瓦的手电筒。我看上去可能比鲸鱼座τ星还亮,这取决于当时他们所在的位置,至少在佩特洛娃频率上我的飞船更亮。

也就是说,他们能看见佩特洛娃频率,我也能。

我快速浏览旋转驱动控制屏幕,找到一个“手动控制”的标签,选定它的时候一个警告框弹出来:

建议手动控制仅用于紧急情况,你确定使用手动控制模式吗?

我输入确认。

它又弹出一个对话框。

第二次确认:输入YES进入手动控制模式。

我抱怨了一声,然后输入了Y——E——S。

控制面板上终于为我显示出手动控制屏幕,它有点吓人,不是因为复杂,而是因为太简单。

屏幕上有三个滑块,分别标着“驱动器1”、“驱动器2”和“驱动器3”,每个驱动器都处在零输出状态,每个滑块顶部都标着“107N”(1000万牛顿),N肯定表示力的单位“牛顿”。我猜假如把每个驱动器调至最大,我会获得3000万牛顿的推力,这大约是大型喷气式客机起飞推力的60倍。

科学老师知道不少奇奇怪怪的知识。

屏幕上还有不少小滑块,分组标着“偏航角”、“俯仰角”和“翻滚角”,这些一定是飞船侧面调整方向的小型旋转驱动。我明白乱动这个面板绝对不是个好主意,一个失误我就会把飞船转散架。

不过至少他们考虑到这一点,屏幕中间有一个按钮标着“停止所有旋转”。太好了!

我又查看了一下佩特洛娃镜,目标A没有移动,它在我左舷侧稍微靠前的地方。

我把佩特洛娃镜切换回佩特洛娃频率模式,大部分屏幕变成黑色。跟此前一样,我能看见背景中的佩特洛娃线被目标A遮盖住。

“让我们看看你是否有话要说……”我喃喃自语道。2号旋转驱动位于飞船中心,它的推动力沿着我的中轴线输出,希望不会改变姿态。我们等着瞧。

我设定它输出0.1%功率,持续一秒后归零。即使只用一台引擎的0.1%功率推进一秒,飞船都移动了一点点。雷达面板上相对目标A的“速度”值显示为0.086米每秒,微小的推力让我的飞船以大约8厘米每秒的速度移动。

但我关心的不是这一点,而是另一艘飞船。

我盯着佩特洛娃镜,一滴汗珠从我的额头上飘走,我感觉心脏就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了。

然后,那艘飞船的后部在佩特洛娃频率上亮了一秒,跟我刚才的操作一样。

“哇!”

我让旋转驱动启停了数次:三短一长,再加一短。不是在发信息,我只想看看他们怎么回应。

这次他们更有准备,不出几秒,另一艘飞船重复了我的运行模式。

我喘息,大笑,接着浑身为之一颤,然后又笑起来。我一下子领悟到太多。

探测器没法这么快响应,假如它受远程控制,操控者至少得在几光分之外,这周围根本没有可以容纳他们的飞船。

那艘飞船上存在一种智慧生命,距我大约200米之外就是货真价实的外星生物!

当然……我的飞船是由外星生物驱动,不过新发现的这种是智慧生命!

老天在上!没错!第一次接触!居然是我!第一次跟外星人接触的人类居然是我!

目标A(从现在起我以此称呼这艘外星飞船)再次短暂地启动引擎,我仔细观察,想记住运行模式,可是光只是低亮度地闪了一次。它们不是在发信号,而是在移动。

我查看雷达面板,果然,目标A靠近万福玛利亚号,把距离保持在217米。

我浏览科学仪器面板,重新调出常用的望远镜镜头。佩特洛娃镜的可见光模式只为主望远镜确定方向,主望远镜的分辨率和清晰度高得多。我兴奋得没法好好思考,直到现在才想起望远镜这回事。

主望远镜的图像格外清晰,我想它只是一个超高分辨率的摄像头,因为我还能不失真地放大和缩小图像。这下我能非常清楚地看到目标A。

外星飞船的外表是斑驳的灰色和棕黄色,图案看似随机而且流畅,仿佛没有充分混合的颜料。

我在屏幕的一角发现了动静,一个形状不规则的物体沿着飞船表面的轨道滑动。它有一条直立的主干,顶部伸出五条关节“臂”,每条的末端有一条钳形“手”。

这时我才发现外星飞船表面遍布着网格状的轨道。

那是一台机器人,由飞船里边的东西控制,至少我这样认为。它看起来不像小绿人,当然也不像穿着太空服的外星人。

倒不是说我了解那些家伙看起来什么样。

不过没错,我相当肯定,那是飞船表面安装的机器人,地球的空间站也有,用这种方式在飞船外工作可以不用穿太空服。

机器人在飞船表面行走,一直来到距离万福玛利亚号最近的地方。它用钳形小手握着一个圆柱状物体,我还没法准确分辨出大小,不过机器人相对于那艘飞船就很小,我感觉它跟我差不多大,也许更小。不过这都是瞎猜。

机器人停下来,向我飞船的方向伸出手,然后把圆柱体轻轻释放到太空。

圆柱体一边翻着跟头,一边向我飞来,速度很慢。虽然不算完美,但不失是一次平稳的释放。

我查看雷达面板,目标A速度为零,现在又出现了一个目标B的屏幕,显示出一个小圆柱体以8.6厘米每秒的速度靠近。

真有意思,这正是刚刚我点亮引擎打招呼时推动万福玛利亚号的速度。这不可能是巧合,他们想让我拿到圆柱体,希望以我觉得合适的速度送过来。

“太贴心了,你们这些……”我说。

这些聪明的外星人。

此时此刻我只能假定他们心怀善意,我的意思是他们不厌其烦地打招呼,表现得平易近人。此外,假如存在敌意,我能怎么办?只有死路一条,我是科学家,不是大英雄。

当然,我觉得也可以把旋转驱动对准他们的飞船,全功率启动,把他们蒸发掉。你猜怎么着,我还是别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想了。

飞快计算一番之后,我了解到圆柱体会在40分钟后到达,我要在这么长的时间里穿好太空服,到飞船外壳上接住外星人四分卫给人类的第一次达阵长传。

为我的船员伙伴举行太空葬礼时我充分了解了气密过渡舱的用法。

伊柳希娜会爱上这个时刻,会兴奋得在舱里飘来飘去;姚会坦然坚定,但是也会趁我们不注意的时候露出笑容。

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因为没有重力,它们就一直在眼睛里打转,让我感觉就像是在水下尝试看清楚。我抹抹眼睛,把眼泪甩到控制室另一边,它们溅在对面的墙上。我没时间哭泣,还有一个外星物体等着我去接呢。

我解开椅子上的安全带,飘到气密过渡舱。满脑子的问题和想法让我毫无头绪,得出各式各样毫无根据的疯狂推论。也许是这个外星物种发明了噬星体,也许他们用基因工程学方法专门为“收获”燃料设计了噬星体,打造了利用太阳能的终极方法。也许我解释了地球的境遇,他们就会给出解决办法。

或者他们可能会登上我的飞船,在我的大脑里产卵。这种事你永远都说不准。

我打开气密过渡舱的内侧舱门,拉出一套太空服。我知道如何穿戴吗?如何安全使用太空服?

我关闭海鹰MKS2型太空服的茧形锁,开启后盖,拨动腰带上的开关激活主电源,太空服几乎是立即启动,胸部组件的状态面板上显示“所有系统运转正常”。怎么回事?这些操作我一清二楚。

我们可能进行过充分的训练,就像了解物理学一样了解太空服,它的用法都刻在我脑子里,可我却不记得学过。

俄罗斯制的太空服是单独的一套压力容器,不同于美国的型号,你得穿戴上下两件,以及头盔和手套上一系列复杂的配件。俄罗斯的海鹰系列基本上就是后背开门的连体衣,你迈进去,关上门,然后就算穿好了,仿佛是昆虫蜕皮的反向过程。

我打开后盖,扭动着身体钻进太空服。没有重力确实很有益处,我不用像正常环境下那样跟太空服缠斗。奇怪,我知道这次穿太空服比以前更容易,但是记不起以前任何一次穿太空服的经历。估计昏迷造成了我的脑损伤。

现在我基本可以正常工作了,继续。

我把胳膊和腿伸进太空服对应的洞中。连体制服穿在海鹰太空服里边让我感觉不舒服。我本应该穿一套特殊的内衣,我甚至知道它长什么样子,可那只是用于温度调节和生命体征监控。因为要去接住圆柱体,我没时间在仓库找内衣。

穿着太空服,我腿部用力,稳稳地靠在气闸的墙上,压住太空服打开的后片。等它接近闭合位置几英寸(我应该用厘米作单位,毕竟这是俄罗斯造的太空服)的距离以内时,胸前安装的状态面板上亮起一枚绿灯。我伸出戴着厚手套的手,在面板上按下自动封闭按钮。

太空服在一连串咔哒声中锁闭开口。最后外层密封锁发出一个沉闷的声音,表示锁死。我的状态面板发出绿光,生命保障系统可以工作7个小时,内部压力是400百帕,大约是地球海平面大气压力的40%,这对太空服来说很正常。

只用了五分钟,我就完全做好了出舱的准备。

有趣的是,我不用经历减压的过程。在地球的空间站里,宇航员出舱前得在气密过渡舱里花几个小时缓缓适应太空服的低气压。显然我没有这个问题,整艘万福玛利亚号的气压就是地球标准大气压的40%。

优秀的设计。环绕地球的空间站采用跟地球一样的大气压力,是为了预防宇航员在紧急情况下返回地球。不过对于万福玛利亚号的船员而言……我们会去哪儿呢?不如全程使用低气压,既减轻船体压力,又可以快速出舱活动。

我深吸一口气又呼出去。身后传来轻柔的嗡嗡声,凉爽的气流吹过我的后背和肩膀,空调启动了,感觉舒适。

我握住一个把手,转身关闭内侧舱门,转动主操纵杆启动出舱流程。一台泵运转起来,比我预期的还要吵,听起来就像一台空挡运行的摩托。我的手一直扶着操纵杆,把它推回原位可以取消这个流程,重新增压。如果看到宇航服状态面板闪过哪怕一丝红色,我都会飞速推回控制杆,力量大得我自己都会旋转起来。

一分钟后,泵的噪声变得越来越轻,实际上它跟原来一样吵,可是气密过渡舱里的空气在变少,噪声只能通过脚踩的地板魔术贴传递给我。

最后,泵停止运转,除了太空服里的风扇,我处于绝对的寂静之中。气密过渡舱的控制器显示内部气压为零,一枚黄灯变成绿灯,表示可以安全打开外侧舱门。

我抓住舱门把手,然后犹豫起来。

“我在干什么?”我说。

这真是个好主意吗?我太想得到那个圆柱体了,没做任何准备就莽撞行事。它值得我拿生命冒险吗?

毫无疑问,值得。

好吧,不过它值得我拿所有地球人的生命冒险吗?要是我搞砸了,搭上性命,那么整个万福玛利亚计划就泡汤了。

呃。

即使这样,它还是值得。我不了解这些外星人,不知道他们想要什么或准备说什么。不过他们会提供信息,任何信息都行,即使是我不愿了解的,也聊胜于无。

我扭动把手,打开舱门。太空无垠的黑暗呈现在舱外,我探出头,亲眼看见鲸鱼座τ星,它的光芒在舱门上闪耀。从这个距离看去,它比从地球上看到的太阳要小一些。

我反复检查安全绳,确保跟飞船的连接万无一失,然后我跨入了太空。

真是得心应手。

我一定练习过很多次,也许是在一座无重力悬浮舱之类的设备中练过,我似乎手到擒来。

我出了气密过渡舱,把一根安全绳挂在舱外的滑轨上。带两根安全绳,确保至少有一根连接飞船,这样你就绝不会有飘离飞船的危险。海鹰-MKS2可能是有史以来最好的太空服,可它不像美国太空总署的太空服那样配有简化版救援推进装置。假如飘离飞船,携带推进装置至少能让你凭借微小的推进力返回。

所有这些信息同时涌入我的思维,我猜自己在太空服这件事上做了很多次练习也思考了很多。或许我是全船的舱外活动专家?不好说。

我掀起阳光面罩,把目光投向目标A。我希望亲眼看见它时能获得一些特殊的洞见,可还是距离太远。万福玛利亚号的望远镜能让我看得更清楚。不过,直接凝望一艘外星飞船……还是有些特别的感受。

我还瞄见了那枚缓缓旋转的圆柱体,它两端的平面不时反射出τ光。

顺便提一句,我决定把τ光当成一个单词,来自鲸鱼座τ星的光,不是“阳光”,鲸鱼座τ星不是太阳,所以是……τ光。

圆柱体还有20分钟到达飞船,时间充足,我观察了一会儿之后推测出它的落点。要是能有个船员伙伴在飞船内的雷达站配合我就好了。

真希望能有个船员伙伴。

五分钟后,我看清了圆柱体,它大致飞向飞船的中心,任何外星人都会优先瞄准那里吧。

我动身翻越船体,万福玛利亚号非常庞大,我所在的生活工作区只占飞船长度的一半,而且飞船后半部分的宽度扩展到三倍,来到这里的路上曾经装满噬星体,我估计现在空了大半。

船体外壳上纵横交错地布满滑轨和固定销,用于连接太空服上的安全绳。我在一条接一条的滑轨上交替解开和锁闭两条安全绳,不断向着飞船的中部前进。

途中我必须得越过一条环绕着船员舱的粗大圆环,足足有两英尺厚,我不知道它的材质,但它一定相当重。涉及飞船设计时,重量意味着一切,所以这个圆环一定非常重要。我一会儿会琢磨一下它的用途。

我继续前进,经过一个又一个的固定销,最后大致来到飞船的中心位置。圆柱体缓缓飞来,我随着它的轨迹微调自己的位置。经过漫长难熬的等待,圆柱体几乎伸手可及。

我等待着,没必要急不可耐,假如过早伸手去抓,我可能会把它撞到太空里,没有办法再取回来。在外星人面前我可不想犯傻。

因为此刻他们一定正盯着我,或许在数我的胳膊和腿,打量我的尺寸,考虑要先吃掉我的哪一部分,诸如此类。

我等待圆柱体飞得越来越近,它的速度低于一英里每小时,并非一颗射来的子弹。

此时它的距离之近,我都能估计出大小。它一点都不大,尺寸和形状近似咖啡罐,表面呈暗灰色,各处随机分布着更深一些的灰色斑点。有点类似目标A的船体表面,颜色不同,但是都有斑点。也许这是他们的时尚,随机的斑点属于当季的流行趋势。

圆柱体飞进我的怀里,我双手将其抓住。

它的质量低于我的预期,很可能是中空的。这是一个容器,里边装着他们想让我看的东西。

我把圆柱体夹在腋下,用另一只手操作安全绳,急匆匆返回气密过渡舱。这么做很蠢,我没必要着急,而且这确实会危及到生命,一个失误就会让我坠入太空,可我就是等不及。

我通过气密过渡舱进入飞船,拿着战利品飘进控制室,然后打开海鹰太空服,心里已经开始考虑要如何对圆柱体进行测试。我有一整间实验室可以使用!

这时我闻到一股强烈的气味,开始喘息和咳嗽。圆柱体有问题!

不,不是有问题,但是它很难闻。我几乎无法呼吸,刺鼻的气味倒是很熟悉。是什么呢?猫尿味?

氨气,是氨气。

“好吧,”我喘息着说,“冷静,思考。”

直觉告诉我应该再次封闭太空服,可那样做只会把我困在已经弥漫了氨气的狭小太空服里。最好让圆柱体在飞船上更大的空间里散发气味。

氨气无毒,至少小剂量的氨气无毒。既然我还能正常呼吸,说明散发出的氨气不多。否则的话,我的肺会受到腐蚀性烧伤,我早就昏迷或死去了。

看样子只是气味有点难闻,还可以忍受。

我从太空服的背部爬出,圆柱体就飘在控制室中间。既然有了思想准备,氨气我也就能够应付,感觉不比在狭小空间喷入大量玻璃清洁剂更糟,气味虽然难闻,但是没什么危险。

我抓住圆柱体,它可真烫!

我尖叫着缩回手,一边朝手上吹气,一边检查烫伤。不算太严重,不是炉灶上那种温度,但也挺热。

赤手去抓可太傻了,从逻辑上就不对,我之前握着它没问题,所以误以为现在也没问题。可那时我戴着厚厚的太空服手套,可以保护双手。

“真是个可恶的外星圆筒,”我对它说,“你需要隔离一下。”

我把手缩进袖子,把手裹在袖口里,然后用保护好的指关节把圆柱体推进气密过渡舱。它一进去我就关上了舱门。

先放置一段时间,它最终会降到环境温度,在此期间,我不希望它在我的飞船里乱飞。气密过渡舱里我认为没什么东西会被一点热量损坏。

它有多热呢?

这么说吧,我(像个白痴一样)用双手短暂地碰了它一下,自己的反应时间足以防止我被烫伤,所以它的温度可能不超过100摄氏度。

我反复抓握了几次双手,它们已经不疼了,可是疼痛的记忆还有残留。

“热量来自哪儿?”我喃喃自语。

圆柱体在太空中足足飘了40分钟,在此期间它应该以黑体辐射的形式散发热量,它应该冰凉,而不是烫手。我距离鲸鱼座τ星大约一个天文单位,它的亮度是太阳的一半,所以我认为τ光不会给圆柱体加热多少,绝对不及黑体辐射的冷却效果。

所以它要么有内部热源,要么开始飞来时就非常非常热。我猜很快就会有答案。它不是很沉,估计外壳很薄,如果没有内部热源,它在这里的空气中就会很快冷却。

房间里还是有一股氨气味,真难闻。

我飘到下方的实验室,不知道从何开展工作,想做的事情太多。或许我应该先开始辨别圆柱体的组成材质?对目标A的船员完全无害的材料也许对我毒性极大,而且我们双方对此一无所知。

或许我应该检测辐射。

我飘到实验室的桌子旁,伸手稳住自己。在失重环境下我越来越得心应手。记得一部关于宇航员的纪录片曾说,有人轻松适应,有人特别挣扎。看来我是幸运的。

用“幸运”来形容也不太严谨,我正在执行自杀任务,所以……还是别太当真。

实验室已是一团乱麻,这种状态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显然它是在重力环境下建立的,有桌椅、试管架,等等,没有失重环境中的常见物品,墙上没有魔术贴,也没有全角度范围可调的显示屏。没有高效利用空间,一切都表明“地面”是存在的。

这艘飞船可以充分加速,还能持续很久。我在飞船的1.5g加速度下度过了大约几年时间,可他们不能指望我为了产生实验室重力,就一直开动引擎转圈飞行,对吧?

我环顾实验室里的每样设备,努力平复思维。这肯定是有原因的,它就藏在我记忆的某个角落。回忆的窍门是思考我想要知道的内容,但又不过度施压,就像是入眠,精力过于集中,你就没法完全睡着。

这么多顶级实验设备,我任凭思绪随意漫游,把每种设备都扫视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