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3)赵澜之,我恨你
九(3)赵澜之,我恨你 远安说话算话,没耽搁,第二日天亮就带着穆乐去了军队大营。 将士们在校场上操练,远安与穆乐下马通报,穆乐肩上背着自己的小包袱,一直郁郁不乐。 赵澜之远远看见二人,便放下手中的弓箭迎上来。 远安想起昨晚上穆乐撒野,犹自恨恨,对赵澜之道:“商量好了。 让他来你军中效力。 这人野性,希望你严格要求,不用看我面子!” 赵澜之笑笑:“孝虎!带穆乐去新兵营吧。” 穆乐剜了一眼远安,随孝虎转身就走。 远安看着他背影还在咬牙。 这俩小笨蛋各自眉飞色舞,彼此暗潮涌动,还当别人不知,赵澜之已然留意,却不动声色。 远安抬头问他:“新兵营是干嘛的地方?” 赵澜之道:“军营里面有军营的规矩,新兵入伍总要先学规矩列阵, 还有身体素质方面的训练。 让穆乐先去那里,学习适应。” 远安冷哼一声:“对!狠狠地练,练死他!” 赵澜之笑笑。 远安忽然转头叮嘱:“……不过,真往战场上派的时候,我可跟你先打个招呼, 太危险的地方,可别让他去! 这人我是全须全尾的给你送来的,你给我送回来的时候可别短了手脚。 那我可不干!” 赵澜之忍了很久,到底是没再忍住,看着远安道:“……我觉得你对穆乐很关心。” 远安是理直气壮,理所当然地:“嗨……小猫小狗养得久了还有感情呢。” “可是说到 底,不也就是个家奴嘛……” 远安琢磨忽然笑了:“对呀。 又不是我亲戚我弟弟。切。”可又严肃起来,“那也请你多少照顾着点。” 赵澜之知道她是孩子心性,这话也是说不清了,便道:“好说。” 话说刚入伍的新兵们要进行多项训练,跑步,攀等,匍匐前进,个中艰苦,自是不在话下。 可穆乐身体灵活有劲,一路都是领先众人。 新兵之中还有一个名唤李豹,凡事最爱争先,各项技能比拼也是优于他人。在击鼓格斗的训练中,李豹与穆乐较上了劲,可是穆乐手脚灵活,打败了李豹,抢到鼓槌,敲响了铜鼓,赢了这一项。 赵澜之与孝虎远远看着,孝虎道:“大人,穆乐不错。” 赵澜之点头,颇为赞许。 话说那个被穆乐掀翻在地的李豹也有些来历,他哥哥李虎乃是郭将军旧部,如今居于赵澜之之下,围剿霍都山大营的副统领。 训练之后,弟弟李豹进了哥哥李虎营帐,颇为不满:“哥!你看见了吗? 新调来的那个小子好猖狂!” 李虎道:“你自己技不如人,不要埋怨。” 李豹道:“我得想个辙,收拾收拾那个穆乐!” 李虎道:“那新来的赵统领治军颇为严格,我也要让他几分。 我劝你不要生事,在新兵营好好表现,拿了头名出来,我好帮你谋个好差事儿。” 李豹道:“有这个小子压着,我怎么拿头名?” 李虎沉吟:“我看 此人也颇不顺眼。 不如这样,反正你在新兵营也是副尉,找机会教教他规矩。 一来让此人知道,不该这么争强好胜。 二来若是收复了他给你当个小走卒,以后给咱们干活儿出力也是好事儿。” 李豹想想,阴阴一笑:“哥,我明白了。” 话说一天的训练结束,穆乐回了新兵营长,在自己床铺上打开包袱,整理行李。 忽然里面发现里面有个小包裹。 打开看,竟是好几锭银子。 愣了一会儿,想起早上的事体—— 杂草房外。 远安踢门,没有好气:“磨蹭个什么劲儿? 我还得送你去兵营呢,别误了点卯。” 穆乐背着包袱从里面出来。 远安道:“拿的什么?” 穆乐侧着脸,也不去看她:“行李,衣服。” “让我看看。” 穆乐嘟嘟囔囔:“……有什么可看的……” 远安没好气:“看你偷我东西没!” 远安伸手摸了摸又把包袱换给了穆乐。 穆乐此时方明白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她是塞了银子给我。 几个先来的新兵从外面进来,冲着骂骂咧咧:“喊你好几声了,没听见啊?” 穆乐吃了半晌才去看:“干嘛?” 那人把手里的水壶给了穆乐:“那,从这出去往右走, 健字营左边,开水房,去,打热水去!” 穆乐纳罕:“打热水干什么?” “洗脚啊。” 穆乐合计一会儿,听话出去了。 那人朝着一旁的李豹笑笑,李豹道:“还算这小子识时务, 懂点规矩。” 不一时穆乐打了热水回来,营房众人皆暗中看着他会怎样孝敬,谁知穆乐兑水调温,坐在自己床上,正要把脚放进去—— 之前指使他的一步窜过来,掀了穆乐的水盆。 穆乐吓一跳,抬头道:“干什么你?!” “你干什么?” 穆乐理直气壮:“你告诉我的,打了热水洗脚啊!” “呸!谁让你自己洗了?!我是让你给副尉大人打水洗脚!” 穆乐回头,李豹冲着他阴阴地笑。 穆乐道:“你自己没有腿没有手吗? 为什么要我给你打水?” 李豹道:“我有腿也有手,让你打水是为了你,为了你好。 刚来这兵营,得学规矩,教练场里有规矩,营房里面也有规矩。 那,今天给你教你的这个规矩,就是要知道伺候长官。 来,乖乖地,把热水给我倒上,伺候你长官我洗脚。” 穆乐没动。 找事儿的从后面上去就给了他后脑勺一个巴掌,其余众人也跟着发威:“还不过来伺候?!” 穆乐看了他们好久,忽然就好像开窍了,懂事儿了,拎着热水壶上前。 李豹笑着:“这就对了……我告诉你,你在营房里面伺候我。 知道谁是老大,谁是小弟。 明儿你在教练场上就别再想着出风头! 倒水!” 穆乐二话不说扬手就把热水倒在李豹的身上! 李豹大叫,起身,军士们扑上前就跟穆乐打了起来,穆乐以一敌众,一时也没占到什么便宜。 孝虎从外 面进来,喝到:“怎么回事儿?!” 李豹赶快收了拳脚,赔笑道:“大人,没事儿没事儿,玩呢,我们闹着玩呢! 您看这个小孩儿,手脚也没个轻重,把热水泼在地上了, 我们跟他说,这可不行!” 孝虎凛然看着众人:“都消停点!不要没事儿生事儿!” 众人回了自己的铺位。 孝虎看着穆乐:“收拾干净!” 孝虎从新兵营帐中出来,赵澜之正等在外面:“里面那么大动静,是怎么回事?” 孝虎道:“大人,老黄历了,兵头儿在教新来的守规矩。” 赵澜之微微蹙眉:“在欺负人呢?哪一个?“ “穆乐。” 赵澜之没说话,想着远安的嘱咐。 孝虎笑笑:“大人,穆乐也是新兵。 你跟我都得经过这一遭,他凭什么例外? 再说了,外面的天地跟他主子家里可不一样,这事儿得有人教给这孩子。 您说是吗?” “别太过分。” “我会看着。” 两人边走边说,赵澜之道:“我之前交代你的事情,布置得怎么样了?” 孝虎道:“大人放心,几个好身手的兄弟都已经待命了。” “好!” 新兵营中的热闹按下不表,却说那郁王府中,星慧郡主正在腰间别上鞭子,她换了夜行衣,奉国师之命,要去张大户府中夺取佛珠,丫鬟冰儿敲门进来。 星慧猛地披上袍子,戒备地看着冰儿:“干什么你?” “郡主,给您,给您送燕窝汤来了。” 星慧伸手,丫 鬟呈上汤水,手指发抖,掉在地上,丫鬟赶紧跪下收拾,却发现了明慧袍子里面的夜行衣和靴子,丫鬟吓了一跳,还没起身,星慧手里的软鞭子缠上了她的脖子。 丫鬟喘息挣扎:“……郡主饶命……郡主饶命……” 星慧看着丫鬟痛苦的脸. 想起姜忍之死,想起姨母郭夫人之死,心里不由大恸,她收回了鞭子,丫鬟趴在地上喘息。 星慧冷冷道:“你什么都没看见! 半句风声走漏出去,我就要你的命! 出去!” 丫鬟赶紧出门。 星慧脱下袍子,露出里面的夜行衣。 她对着镜子把自己常常美丽的头发缠进黑色的帽子里,想着自己的要执行的任务和逝去的故人,镜子里的脸一会儿难过一会儿又神经质的笑。 仿佛那天桥国师的可怕的脸,一半完好,一半烧毁。 星慧猛地把镜子摔在地上,大哭起来:“我不想过这种日子! 我受够了!我受够了!” 她哭了良久良久,渐渐安静下来:她不情愿又如何?她怎能拗得过天桥?还有事情得办! 星慧抽泣着把面罩戴上,推门离开,健步如飞。 城西张大户府中,星慧在高高墙头刺探。 庭院里,家人执火敲打更鼓。 星慧避开,施展轻功落入庭院中,穿过延廊,直取院子里面藏书楼。 门上扣着重锁,星慧从腰间抽出工具,小心打开。 巡防的家人经过,锁头要掉在地上,被星慧用脚接住。 她开门进了藏书 楼。 黑暗之中,星慧在藏书房中的各种柜架中穿梭寻找。 终于来到一幅画前,星慧笑了笑,把画挪走,后面是砖墙。 星慧敲了敲砖头,声音空空…… 几块砖头被她挪开,里面是个小柜子。 星慧从怀中取出药针,将事先准备好的溶液浇在锁头上,锁头被强酸融化,柜子打开,里面满是金银珠宝,星慧不稀罕多看一眼,将那些珠宝挪开,终于找到了里面的小匣子。 匣子打开,黑暗之中,三藏佛珠把她的脸孔都照亮了。 星慧满意,合上盖子正要走,不经意一只手飞快地夺走了她手里的匣子。 星慧抬头看,也没人呀,仔细才听见呼吸声,再仔细看,是个立眉立眼的家伙,只因长得黑,她竟第一眼没看到! 抢了她的东西还想好? 星慧二话不说,挥拳就打,那厮迎战,二人纠缠两下,他竟有心相让,星慧紧追不放,挥出软鞭子终于把对方的脖子缠住,那人用一直手臂撑着软鞭,以使自己不会窒息,轻声笑了,对星慧道:“是个姑娘吧?眼睛真美。 把面罩拿下去,让我看看你鼻子嘴巴。” 星慧大怒:“登徒子!把珠子还我!” 那人道:“刚才我就盯着你了。 你来这张大户家里,这么小心,费这么大劲, 不要他的金银珠宝,老实告诉哥哥,这是个什么好玩意?” 星慧被他嘴上占了便宜,心里更恨,收紧鞭子:“要你管!” “脾气好大! ” 两人又起拳脚,那黑里俏武艺高超,竟在星慧之上,猛地摘了星慧的面罩,惊艳地:“好漂亮的姑娘啊! 跟哥哥我上山吧,啊? 不仅珠子给你,连我这个人都是你的!” 星慧恼羞成怒,招式凶狠,两人一直打到藏书楼门口。 那抢珠子的招架着:“让着你,可别把我惹急了!” 星慧不管不顾:“珠子还我!” “你想得美。”他微微一笑,忽然放出火流星,藏书楼的书籍开始着火,两人一起跳了出来。 张大户的庭院里一时声音大噪。 有人扑入,竟是十数个玄色袍子的官差,为首一人面容冷峻,身量修颀,不是赵澜之却是哪个? 星慧一见大骇,心下暗忖:糟糕,怎么赵澜之带着官兵来了?! 星慧回头,夺珠子的人正对着她笑:“官差来了,我得走!你想要珠子,明天晚上,去白莲酒馆等我。” 那人飞身逃走。 星慧挥动软鞭,也跳墙逃走。 赵澜之断喝:“不要走! 孝虎,你去追那边。” 二人分头,赵澜之追星慧,孝虎追另一个。 那人放出黄烟,孝虎等官差被熏得咳嗽流泪,被他逃脱。 这一边赵澜之与穿着夜行衣的星慧两人在墙头飞跑,几次交手,一直到了护城河边。 河水黑幽幽的,星慧再不能上前半步,只得停住。 赵澜之在她身后:“我知道是你! 不用再否认了,我认得你手上的软鞭子。 为什么? 星慧郡主,你什么没有? 你 来张大户府中又来找什么? 说!说实话!” 星慧冷冷一笑,回头看着赵澜之:“你敢埋伏我?” 赵澜之道:“不。我来埋伏,是为了山贼。 郡主你是意外收获。 回答我,你来张大户府中究竟为了什么? 或者你与山贼是什么关系?” 星慧咬牙:“要是我不说呢? 赵捕头,你会不会杀了我?” 赵澜之停了半晌,慢慢说道:“……你做的事情是为了自己吗? 说出来,你会轻松一些,快活一些。 你能作回你自己,不再被别人操纵。” 星慧闻言仰头哈哈大笑:“越来越离谱了,你怎么知道我被别人操纵?” “……星慧郡主,单单只我所见,你已经几回濒临死境了? 若非迫不得已,被人威胁利用,谁会这么对待自己?! 你,你辛苦不辛苦……” 星慧在那一瞬间仿佛被人揭了伤疤,要哭忍住,又笑了,摇头,她仍是坚硬的,强悍的:“我乐意!” 星慧回身跳入河中。 赵澜之没有再追上去。 冰冷的河水里,星慧从水中跃出,狼狈地爬到岸上,捶地痛哭大叫:“啊——! 赵澜之!我恨你!我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