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1)洛阳城张大户
九(1)洛阳城张大户 就在远安跟武后磕头请求把赵澜之无罪释放,官复原职的时候,洛阳府的牢房里,一个老囚犯躺在地上呻吟着:“疼啊,渴啊,大人……给我一口水喝吧。” 狱卒在外面没有好气:“死到临头了,还想喝水?哼,就这么等着死吧,老家伙我跟你说,你这样死了比砍头好,还能留个全尸!” 狱卒扬长而去,赵澜之心中恻隐,上前扶起老囚犯,往他嘴里倒水。 老囚犯睁开眼睛喘了口气:“谢,谢谢你呀……” 赵澜之面无表情:“不到行刑那一刻,你就还不该死。” 老囚犯气喘吁吁:“赵捕头,谁能想到有这么一天,你跟我能被关在这一个牢房里面呀。” 这话不顺耳,赵澜之倒是没当回事儿,只道:“也是个缘分。” 老囚犯道:“既然是缘分,既然蒙你给了我一口水喝,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你说。” 老囚犯干咳几声:“我本是霍都山的人,不受老大的待见干脆跑了出来。想弄些钱财杀了人,如今自己也快交代了。我告诉你,赵捕头,三日之后七月二十八,黄道吉日,我得到的消息,霍都山看中了洛阳城的张大户,如果您要是想逮住霍都山的人,不如就去张大户家里守着吧……” 赵澜之惊讶:“你把话跟我说得再仔细一点!” 老囚犯呵呵一笑,忽然剧烈咳嗽起来,片刻功夫,竟呛水死了。 赵澜之连忙换来狱卒:“……来 人啊……他死了……” 他心里思忖:此人说的究竟几分真假?可惜如今我也身处大狱,即使知道霍都山的计划也无能为力! 远安快马加鞭从郭将军府赶来,她在监牢门口停住,翻身下马,焦急地往里闯。 有新来的狱卒不通世故,连她也敢拦住:“站住,什么人?今日不能探监!” 远安不由分说,手执天后懿旨向前一松,狱卒恭敬退后。 她快步穿过庭院延廊,直奔大牢深处寻找:“赵澜之?!赵澜之!” 赵澜之抓住栏杆:“远安?!你怎么又来了?” 远安吩咐狱卒:“给我把门打开,把赵捕头放出来!” 赵澜之恼怒地:“我之前没跟你说明白吗?你怎么又来了?我跟你说过,不用你救我出去?!不用你!” “你看好了,这是天后的手令!不是我要救你出去!是天后!” 赵澜之愣住了。 狱卒开了牢门,远安一把抓住赵澜之:“愣着干什么?还不跟我走?!” 进宫路上,远安把之前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跟赵澜之说了一遍,自己如何遇险,玉婶怎么报复,还有郭将军一家的下场都是怎样,饶是赵澜之听了也不由心惊,更是为远安后怕。 此事按下不表。 话说远安赵澜之两人直入御书房,赵澜之给武后下跪:“罪臣赵澜之拜见天后!” 武后把赵澜之扶起:“澜之你起身吧。事实证明,你被冤枉了。郭将军府的公案,已经真相 大白。设计杀死郭将军儿子的,正是他的夫人。方法设计得十分巧妙,你被陷害,成了替罪羊……” “谢天后还澜之清白!” 武后道:“不要谢我。要谢,就谢远安姑娘吧。没有她较真,就不会有还原真相。澜之,这一回,你可是真的欠了远安了!” 赵澜之看远安,她浑身满脸都是伤,死死瞪着他,又咬牙,又嬉皮笑脸了。 赵澜之作了个长揖:“远安,我,我谢谢你……” 远安摇摇手:“……不用客气啦……” 武后看着二人笑笑:“只可惜啊,此番之后,郭将军意外身亡。我又损失了一员良将!霍都山剿匪的事情,我派谁去呢?” 赵澜之略略沉吟:“天后,澜之愿领命前往!” 武后大喜:“好呀!好呀,澜之!你原本就是军中栋梁,这一个任务一方面解我用人之难,又可以借此机会在风波之后重树威名!澜之,差事好好办!成功了我有重赏!” “澜之谨记教诲!毕当竭尽全力,清剿霍都山山贼!请天后放心!” 另一边国师大殿,天桥从圣坛上舀水,小童传给跪在下面的星慧,刚从郭将军府中抽身而退的星慧怔忡,慌张,浑身发抖。 见她样子狼狈,天桥却并没有当回事儿:“这一次,见多识广的星慧郡主也吓坏了吧?来,喝些圣水,压压惊。” 星慧惊魂未定,战战兢兢地接过来,一饮而尽。 天桥走过来,安慰地拍了拍 星慧的肩膀:“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好好的喜事成了丧事,从小把你带大的姨娘就那么活活死在眼前,饶是谁,在心里面都是个坎儿。” 星慧道:“天后及众人面前,姨娘宁可自杀都没有把我说出来。我,我为了自保,没敢上前。我,我对不起她……” 天桥劝慰着:“跟你没有关系。我倒要说她是聪明人,她心里清楚得很,把你说出来,几乎就等于是说我,她要保护她的女儿,哪里轻重,她心里自然有计较。” 星慧控制不住,浑身发抖,满脸是泪:“……国师所言极是……” 言毕她低下头去,紧咬着嘴巴,心想自己若不是替你天桥国师办差,又怎会害死我那苦命的婶婶?! 天桥国师仍是高高在上的:“哎……看来你还是年轻。这一次佛珠轻易倒手,又制住了对手,瞬间轻敌了。结果在最后一刻被叶远安翻盘。星慧呀星慧,以后你要接受教训,千万不能轻敌。千万不要以为自己才是最聪明的人,那个叶远安,我看她心机手段恐怕还都在你之上!” 星慧扭过头去,冷哼一声:“……佛珠我为您顺利找回,国师又何必涨他人志气灭我威风?更何况,更何况那个叶远安,除了身边有个勇猛得力的小奴,我怀疑她还有高人相助!” 天桥眉头一动:“哦?……说来听听……” 星慧便将自己在郭将军府中见一老头儿对穆乐面授机宜 一事说与天桥。 天桥转过身去:“竟有这种事情……那老头儿长得什么样子?” “离得远看不太清,又不见正面。只感觉此人身材瘦长,须发全白。” 天桥轻轻笑笑:“一百个老头子里面恐怕四十五个都是如此。” 星慧道:“可不会有四十五个都能那样临危不惧。想出招数教他们制服并杀死郭将军化成的巨大飞蛾!” 天桥略略沉吟:“……星慧,你说的也有些道理。听我说,叶远安与赵澜之你仍然要小心提防,他们背后是否真的有高人相助,你更要谨慎留意。不过最重要的仍是找回三藏佛珠。来,看一看下面这枚藏在哪里。” 国师天桥展开手里的佛珠,它们光彩熠熠,飞升起来,在洛阳城的地图上如同之前一样显示出了下一颗的位置。 星慧看得明白,点点头:“我明白了。这是洛阳城首富张大户的宅院。国师放心!” 星慧领命离开。 国师天桥收起佛珠,拿了毛笔在悬挂着的红布上画图腾一般的符号。 忽然红布的一角着火,一直烧到了天桥的袖子上。 小童们赶快上前扑火。 天桥僵住,眼前仿佛又见数年前的慈恩寺大火,火光灼人,哭喊连天。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倒退几步。 小童上前:“国师……国师……” 天桥喃喃自语:“……天枢师弟,难不成,叶远安背后的那个高人就是你?是你,是你又回来了?” 一阵凉风吹过 国师大殿,天桥国师身上刚起的汗消了,他回忆起往事,想起故人,起先还是悲怆的,难过的,一个瞬间,即狂喜狂笑,挥了袖子转身就走:“哈哈哈哈,若真是你回来了,那岂不是更好!九颗佛珠,我都将寻得回来!大事将成!大事将成啊!” 远安与赵澜之辞别了武后,两人经过御花园,赵澜之道:“有一天在牢里,一个年轻的死囚要被拉出去斩首了之前都不说话,临走的时候腿软,哭了。嘴里叫一个姑娘的名字。我从来不做梦,那天晚上,我梦见你了。” 远安听他这样说,心里实喜,表面还是装糊涂,转身问道:“梦见我什么?” 赵澜之把她头发上一个小毛毛抚开:“那个梦很奇怪,我的身子陷在泥淖里。你非要把我拉上去。我说远安你走吧,否则就是两个人一起死。你不肯。” 远安转转眼睛:“哦?那后来呢?” “后来我醒了。” 远安哼了一声:”你这人可真是的,做个梦也不给个明确的结果。” 赵澜之上前一步,在她跟前,微微低着头:“怎么没有明确的结果,眼下我被你救出来,又被天后委以重任。这不就是噩梦结束了的好结果吗?” 远安抬头看他:“说的也是。” 两人离得极近,呼吸相拂,赵澜之在深牢大狱里本已是思念远安,又被她舍身救出,此时只觉得暖意荡漾在胸膛里,有些什么话,今日一定一定 要告诉她,要让她知道的! “……远安,幸亏你一直相信我。连我都不相信自己的时候,你也信我。我明白你对我的,对我的好。你放心……我不会负你!” 赵澜之难以抑制,伸手抱住远安。 远安的心里原本就是喜滋滋,美滋滋地,被他抱住,更是觉得像一下子被泡进蜜罐子里一样,可是那一个瞬间,忽然想起自己在郭将军府中差点没死了,被穆乐抱在怀里的情景,她一下子就僵住了。 哎,真是奇怪呀,那么惦记赵澜之,那么喜欢赵澜之,从来也没把穆乐当回事儿,可怎么这个人的杀伤力却那么大,想起他来,就把这么浓情蜜意的好气氛都给毁了,她一点都不欢喜了。 远安越来越不自在,扭扭肩膀从赵澜之的怀抱中起身,抬头看他眼睛:“话说,这件事情你要谢也不能全谢我一个人。” 赵澜之最喜欢她这讨价还价的样子,便道:“还有谁帮了大忙?” “穆乐呀!” “不知道怎么谢他。” 远安想想:“哎我有个主意。你从牢里出来,不仅官复原职,还被天后委派了重要任务,这可是大好事儿,理应庆祝。你呀,该把好朋友什么的都请一桌,我把穆乐带去,好吃好喝来一顿,也算谢他了。你说怎样?” “好主意。就照你说的办!” 远安道:“择日不如撞日,我看就今晚上吧。” 远安回家就去找穆乐,说赵澜之要请他喝 酒,穆乐在给马洗澡,听了远安的话却半晌一声不发,远安绕上来:“装聋子啊?我跟你说话呢,你没听见?你再给马搓背,他就吐露皮儿了!今晚上赵澜之请客吃饭,你跟我同去,听见没?” 穆乐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但明显可见“别扭”两个大字,他舀了水要泼在马背上,却弄湿了后面的远安。 远安跳起来躲开,气呼呼地:“怎么回事儿啊你?别扭个什么劲儿?” 穆乐别开脸去:“我不想去。” “不去也得去。” 穆乐气哼哼地看她:“为什么?” 远安来横的:“我得跟你说几回,我是主子,你是奴才。我说什么你都得听,得照做!不长记性啊你?!” 穆乐手里的家伙事儿啪地掉在地上,转头与远安针锋相对:“要是我不呢?你给他面子我不想给。你想凑热闹让他高兴,我不愿意。” 两人怒目圆睁,瞪了半天,远安本来气呼呼地,可是看不得穆乐那圆眼睛圆脸的小样儿,她的脾气又不见了,笑嘻嘻地:“干什么呀?怎么好好地又不高兴了?没见过你这样的,哪个奴才不愿意跟主子出去喝酒吃肉玩玩去?你平白无故地跟我别扭什么?我数三个数,你给我笑出来,我就当这事儿没发生。一,二,三……” 她这样再不好使了,穆乐没笑,转过身背朝远安,仍是说道:“我不想去。” 远安绕到他前面:“为什么呀?你倒是跟 我说个清楚。怎么一说到赵澜之,你总是摆张臭脸给人看?” “我不喜欢他。” 远安知得顺着他说:“……哎,其实吧,不喜欢他也不能怪你。他这人啊,冷脸一张,不近人情,自以为是。还特别喜欢教训人。不过我跟你讲,他心不错,公正,不怕强者,不欺负弱者。我刚开始也烦他,现在不烦他了。” “……反正,我不想去跟他喝酒。不想跟你跟他一起喝酒。” 远安看看他:“命令你也不去,好好商量也不去。反正你就是不去了,是不是?” “嗯。” 远安叹了口气:“哎……算了,不去就不去吧。那你自己出去转转,别总是圈在家里。时间长了,脾气越来越怪……你再这样,我可就开始讨厌你了呀……” 她说这话实际上是假意威胁,谁知一句话把他给燎毛了,穆乐忽然吼道:“我乐意!你看不上,看不上就别理我!” 他吼完扭头走了,远安愣着呆了半天。 扭头看见花园里天枢在跟丫鬟们放风筝,快乐癫狂,扭作一团,咯咯吱吱。 远安自言自语:“这俩人真怪。怎么小的一点都不天真快活,老的也没个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