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17)血肉皮囊

七(17)血肉皮囊   房间里的铃铛老师被刺到底,片刻之后,正要离开的远安在花房外牵马,马儿忽然向上看,发出嘶鸣。远安随之向上看去,一个人蹲在墙头上,脸上带着面具,那张面具,远安是认识的,她在穆乐的茅草房里看见过,这小子在这里作甚这是?!   远安仰头叫到:“穆乐?是你?你怎么在这儿?你是来找我的吗?”   墙上的穆乐却并没回答,忽然转身纵身跳跃离开。   远安大失所望:“别走!你不认得我了?怎么见了面还不说句话?”   她抬脚这就要追上去,此时铃铛花房内却忽然乱作一团,远安不明就里着急往花房里面去,抓住一人问:“怎么了?怎么突然乱套了。”   那家丁回答:“是师傅,师傅她被人给害了!”   远安冲进铃铛的房间,却见地上满是鲜血,铃铛老师不见踪影!   远安大骇,转转眼睛,忽然想起刚刚在墙头上看到的穆乐,戴着面具鬼鬼祟祟,还不敢出声,这事情莫不是跟他有关系?远安立时转身跑了出去。   片刻之后,接到报案的洛阳县衙捕头赵澜之带着一众手下赶到现场。   铃铛老师的家人跪地陈情:“原本好好的没有动静,忽然听见师傅她喊来人来人,我们不敢耽搁冲进来,冲进来,冲进来就见这般光景了……”   孝虎道:“大人,满地鲜血,不见尸体。凶手这次的手段竟与从前不同。”   赵澜之略略沉吟:“不一   样的手段。也不一定是同一人所为。之前的那些都是大街上的偶然杀人,这一桩是入室行凶。凶手冒着被人逮住的风险,就是冲着铃铛师傅来的!铃铛老师未必就遭遇了不测,有可能活着被人劫走!管家,你家师傅的房里可丢失了什么东西?”   管家回复道:“回禀大人,财物不曾丢失,只是……只是我家主人曾收藏药丸的匣子不见了……”   “药丸……?”   管家道:“是的,是被宫中管制的秘药。”   赵澜之上前一步:“老人家,请你把这药丸的事情好好地跟我说说。”   管家原是在铃铛花房多年,熟悉掌故,当下向赵澜之解释道:“大人实不相瞒,刚刚去世的铃铛师父的太爷爷,原本是在宫内给高宗爷爷伺候花草的御花园的花匠。太爷爷本人除了伺候花草的手艺高超,还喜欢研究将植物入药,根据后宫嫔妃的需要,研制出可以美容驻颜的良药。那一颗惹祸的药丸最初可是被嫔妃们无比推崇……她们服用这种丹药从而让自己能够容光焕发,得到天子的垂爱,只是忽然之间,一个颇为得宠的妃子因为食用过量七孔流血而死。皇上龙颜大怒,本欲将我家的老太爷爷斩首,却又念及他多年效劳天子有功,此番又是无心之罪,便将他贬出宫门。老太爷爷出宫之后,为求生计就开了这间铃铛花房,专事养殖花草,传授花艺,从前那些研   制丹药的工作再不敢碰。他也本想要将那个引来杀身之祸的药方毁掉,可是无意中却发现了这药丸能够再植断骨,融合血肉的功效,太爷爷终究不忍将配方毁掉,要求儿孙们世代保守这个药方,除非万不得已,用此药救人,否则决不可外传!”   赵澜之道:“你说你家师傅祖传的这个丹药果真有这等功效?”   管家道:“原本我也是不信,数年前,我曾亲眼见了铃铛师父用她的丸药救了一个被恶犬咬伤的女孩,那女孩本来血肉模糊,服药之后肌肤恢复如初,全然好了!哎呀!我家主人,铃铛师傅,是治病救人的好人啊,怎么会遭如此横祸?大人,请一定要捉到歹徒,找到铃铛师傅,我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呀!……”   赵澜之惊讶道:“您说的这些并无虚言?”   管家道:“事关我家师傅性命,老夫怎敢胡诌?我清楚记得,当日师父所救的女孩儿一双蓝色眼睛,好似胡人!”   赵澜之道:“老人家请起。今天晚上,你,你们可曾留意是否有闲杂人等出入?”   “不曾呀……”   一家丁道:“哎,刚才我听到锣声正要进来的时候看见叶大小姐叶远安了。她进来看见满屋鲜血,转身就跑了呀。”   赵澜之讶异:“你说谁?叶远安?”   家丁道:“是呀,叶大小姐跟师傅学了几节插花课。是师傅的学生。”   赵澜   之暗中咬牙:这事情怎么又跟远安相关?   衙役忽然用镊子慢慢地从满地的血迹里捞出几只黑色的羽毛。   赵澜之过来查看:“那是什么?……这是乌鸦的羽毛?”   孝虎道:“大人,之前发生命案的现场也有乌鸦的羽毛,我们本以为是乌鸦被尸体吸引,现在来看,室内也有,想来这些乌鸦的羽毛定是与凶手有关。”   赵澜之沉吟:“……仍不能确定是同一人所为。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铃铛师傅。奇怪,这些乌鸦是哪里来的呢?”   只见室外,大量的乌鸦盘旋勾留。   差不多的时间里,南景王府中,血肉人小可钻进水月的皮囊里,却脸色苍白,五官移位,仍如同怪物一般。   盗得药物的穆乐把罐子交给小可,小可倒出药丸吞下,原本松懈的皮肤开始渐渐发紧,渐渐地黏连在肌肉上,过程当中,小可不时移动着自己的五官,把它们推在合适的位置上,穆乐在一旁观察着,惊异无比。   门外忽然混乱起来,远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让我进去!不然我杀了你们!”   穆乐还未及反应,远安忽然夺门而入,从里面把门关上。   那一刹那,她正看见水月皮囊里的小可渐渐复原的过程。   远安大惊:“怎么回事儿?怎么回事儿?!她的脸怎么了?”   说时迟那时快,小可走到镜子前,看着自己恢复了的容貌,发狂大笑,回头看看穆乐:“谢谢你,谢谢   你托托,谢谢你帮我找来丹药,要不然我就完了!现在!”她忽然看着远安,目露凶光,“她发现了我的秘密,她不能活在这个世上,托托,你,你快帮我杀了她!”   说话间,远安看见穆乐手里的丹药,立时明白了:“刚才我看到的真的是你?是你从铃铛花房偷来丹药?给她……给她治病?是你?你把铃铛老师怎么了?!她人呢?人在哪里?”   穆乐错愕,他只偷了丹药,并未做别的事情,当下语无伦次地辩解道:“……我没有!不,我不知道!我只是找到丹药就走。我没有见到什么铃铛老师!”   小可大叫:“托托还不杀了她?!她一直追到这里来!她会把我的秘密告诉别人!托托,你忘了吗?你答应的,你会帮我做所有的事情!我现在要你杀了叶远安!”   远安大怒,抄起一个花瓶照着小可就砸去:“托托,托托!好聒噪!托你奶奶个腿儿托!他叫穆乐!”   小可头上被砸中,远安冲上去就要打。   小可忽然跳开,按动床头的机关,远安忽然觉得脚下一空,为时已晚,她落入深深的陷阱。   也几乎就在同一时间,穆乐纵身跃下,抓住远安要往上跳,墙壁石头滑,穆乐几次三番地滑了下来。   小可在上方狞笑:“哼,叶大小姐你好大胆子,到了我的地方还想跟我来这套。托托,你怎么了?你跳下去是要救她吗?你变了,你从前多么   勇敢叛逆,你现在真的要给这个大小姐卖命当奴才了?我告诉你,我的秘密败露了,这个人我不能留她!你帮我做的事情做完了,丹药我拿到了!你杀了她,你就还是我的朋友,我们一起享尽荣华富贵。你要是不肯杀她,哈哈,这个陷阱与沙井相连,你要是不肯杀她,你们两个就一起被我活埋!”   话音刚落,陷阱四周开始泻下细沙。   远安忽然开始上上下下地摸自己。   穆乐看她这般,忽然脸红,切切问道:“你,你为什么自己摸自己?”   远安又恼又羞:“谁自摸了,我在找我的铁手绳索暗器软剑。哎呀!好可恶,换了女装,啥也没法带了!”   沙子越来越多,埋住了两个人的膝盖。   小可还在上面加码:“托托,杀了她!杀了她我就放下梯子救你上来!杀了她!否则不用等沙子过了口鼻头顶,埋到你们的胸口,你们就会窒息而死!托托,杀了她!”   穆乐猛然回头,抓住了远安的肩膀。   远安气得够呛:“……你干什么?你要杀死我?”   穆乐忽然把远安扛过肩头,自己在沙子里陷得更深。   远安明白了,一时间热泪涌上来,从上面抓住穆乐的手:“你跟我说实话,你真的不知道铃铛老师的下落?”   “不知道!”   远安:可你去过她那里?我看到的那个房梁上的人就是你!   “是我没错!可我拿了丸药便走了!我才没把她怎么样!远安,   你信不信我说的话?!”   远安道:“我信!我不信别人也信你!”   穆乐道:“那就好!我往上跳,你往下踩着我,自己,自己蹦出去!”   远安着急:“说什么蠢话!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你把我放下来,穆乐,你快把我放下来!”   小可咬牙切齿:“好,我就把你们两个活埋在一起!”   小可按动机关,陷阱的门吱吱嘎嘎地合上了。   小可坐在床上发狂发怒:“托托这个蠢货!我想要救他出火坑,给他自由,他却拼死还要给那个叶远安当奴才!哼,罢了,反正他替我又拿到了丹药,我又可以当这个水月小姐了!”   她把那房间里的东西物事抓起来又摔又打好一顿发泄,良久坐在床上喘息,想起穆乐和远安两条性命就在自己脚下沙坑里,却又动了恻隐之心:哎,可这事情又不是他们两人做的孽。平白无故就送了命……还是我下的手……我,我不想当杀人犯,也罢,我还是把他们放出来吧!以后的事情听天由命!   小可按动机关,陷阱口缓缓打开,深陷沙子中的远安与穆乐在里面险些断气,狼狈不堪。   小可放下绳子,两人爬了上来。   远安一口气缓过来,打了个滚就掐住了小可的脖子要弄死她。   小可紧紧看着远安,也是不服:“反正……我的秘密你都知道了,我下不去手杀人,你杀了我吧!”   远安扯着一个嘴角笑:“用你废话!你   当我还能留你?”   远安手上加劲儿,穆乐摁住了她的手,摇摇头。   远安松开了小可。   小可满脸是泪。   穆乐看看那二人,远安劫后余生,肝火正旺,气得呲牙咧嘴,小可良心发现,却也是一脸委屈,穆乐为难地直搓双手,对着远安分辨:“不是……她是小可,她不是坏人!”   远安着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呀?!你……你究竟是谁?你到底是不是水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