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来发现自己在寒冷的山坡上-(1972)-And I Awoke and Found Me Here on the Cold Hill’s Side
(美国)小詹姆斯·提普奇 James Tiptree Jr.——著
刘淑苗——译
爱丽丝·黑斯廷斯·布拉德利·谢尔登(1915——1987)是美国心理学家,曾长期使用笔名“小詹姆斯·提普奇”和“拉克那·谢尔登”创作具有开创性的科幻小说。迈克尔·斯万维克曾为她的小说《烟雾永远升腾》(Her Smoke Rose Up Forever, 2004)作序并写道:“最奇怪的是,在谢尔登的家里,有三个书桌,每个书桌上面都有不同的打字机、文具和彩墨。一个书桌是小詹姆斯·提普奇专用,一个是拉克那·谢尔登专用,还有一个是爱丽丝·谢尔登专用。她是科学家、艺术家、报纸评论家、战士、女企业家,同时也是前中央情报局官员,她会根据自己的身份在不同的书桌上工作。”1991年,作家凯伦·乔伊·富勒和帕特·墨菲创立了小詹姆斯·提普奇奖,每年为试图拓宽或探索人们对性别的理解的科幻和奇幻小说颁发此奖。
提普奇起初用笔名是为了保护她的文学作品,但科幻界关于她性别的猜测引发了争议,大家为此常常进行激烈的讨论。关于提普奇的身份的认知的演变也很值得玩味。1972年,弗雷德里克·波尔在《最佳科幻小说》(Best Science Fiction)中写道:“我从未见过小詹姆斯·提普奇,我觉得我们可能没有机会见面了,因为每次我说我们出来聚聚喝一杯吧,他就会说自己那一周在婆罗洲、布鲁克林或斯威士兰休假。”在为收录于《年度最佳科幻小说·第三辑》(Best Science Fiction of the Year #3, 1974)的提普奇的《男人没有看见的女人》(The Women Men Don't See)写的题记中,编辑特里·卡尔写道:“正如文学的其他分支一样,科幻小说反映了当代思维的趋势。去年,乔安娜·拉斯的女权主义故事《改变之时》获得星云奖,今年小詹姆斯·提普奇以男性的视角审视相同的话题。但正如你所想,这两个故事除了基本主题外几乎没有任何相似性。”提普奇的真实身份为众人所知的一两年后,厄休拉·勒古恩在对《接口:推理小说集》(Interfaces: An Anthology of Speculative Fiction)中收录的提普奇的《慢音乐》(Slow Music, 1980)的评论中写道:“‘小詹姆斯·提普奇’只是个笔名。‘他’其实是女人,拉克那·谢尔登也是她的笔名。她是一位有卓越洞察力的实验心理学家、一个能力非凡的作家,还是一名博学、慷慨且魅力四射的女性。”
提普奇起初只写短篇小说,仅出版了《在世界的围墙之上》(Up the Walls of the World, 1978)这一部小说。她的创作风格多样,经常将硬科幻和软科幻(如社会学和心理学)的素材相结合。提普奇的小说至今依然受众很广,很多人甚至会重读,因为他们觉得很不容易理解。提普奇小说中的角色也不都是思想潮流的代言人,她的小说结构区别于传统结构,这使其更加神秘和耀眼——在一定程度上和20世纪50年代到60年代早期卡罗尔·艾姆什维勒以及玛格利特·圣克莱尔的小说结构相似,这些小说可以称为超现实精神世界的先驱,而提普奇的科幻小说大多是这个风格。
《我醒来发现自己在寒冷的山坡上》这篇小说中融入了太空旅行的惊异感,同时又通过描绘在逼真的反乌托邦未来与外星人接触的画面,将这种惊异感反复演绎。之前很少有小说设法描述这种情况的复杂性。多数这种文化冲突表明了20世纪60年代和70年代小说是如何描写一个更“真实”的现实,而这段时间正处于新浪潮时期和新浪潮刚刚过去。提普奇的小说主题与塞缪尔·R.德拉尼的《没错,还有蛾摩拉》相似,都是对经典科幻小说其他假设的激烈拷问。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检修口处,盯着我们上方的猎户座飞船对接舱。他身穿一件灰色的制服,锈色的头发剪得很短。我带他来这里是为了让他做空间站的工程师。
这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好处。新闻工作者严格来讲不属于大枢纽站,但到这里的前二十个小时,我没有发现任何可以拍到外星飞船的地方。
我转动全息摄像机,露出大世界媒体的徽章,开始记录《这对家乡的人们意味着什么》,这是他们付钱让我来这里的目的。
“……先生,这对你来说可能是日常工作,但我们应该让他们一起欣赏……”
他的脸开始变得悠闲而严肃,目光从一个特殊的距离穿过我。
“……这些奇景和戏剧性的事件。”他冷静地重复着。他的眼睛盯着我:“你这个彻头彻尾的大傻瓜。”
“你能告诉我哪个种族会到这里来吗,先生?要是我能看上一眼——”
他招手让我到舱门。我慌忙调整镜头,对准蓝色的舱体,这个舱体足长到挡住了星空。我可以看到舱体外面一艘黑色和金色飞船的一部分。
“那是一个运输孔,”他说,“另一端有一艘来自贝利的货物船,你可以叫它大角星。但现在没什么货可运。”
“先生,从我到这里为止,你是第一个对我说了两句话的人,那些彩色的小太空船是什么?”
“普罗卡人。”他耸耸肩,“到处都能看到他们。像我们人类一样。”
我的脸贴着船舱的泡沫玻璃凝视,舱壁发出了当啷声。空中某处外星人正降落在他们位于大枢纽站的私有领域中。那个人瞥了一眼他的手腕。
“你在等待时机出去吗,先生?”
他咕哝着说,可能并不是在回答我。
“你从地球哪里来?”他不经意地问。
我开始告诉他,但突然发现他已经忽略了我的存在。他的眼睛哪里都没看,头开始慢慢向前倾靠着船舱的门框。
“回家吧。”他低声说。我闻到了一股很浓的油脂味道。
“喂,先生!你怎么了?”我抓着他的胳膊;他在发抖。“站稳,兄弟。”
“我在等……等我的妻子。我最爱的妻子。”他短暂苦笑了一下,“你 从哪里来?”
我又跟他说了一遍。
“回家吧,”他嘟哝着,“回家生几个孩子吧,趁还来得及。”
早期糖皮质激素受体受害者中的一个,我这样想着。
“你就知道这些吗?”他吵吵嚷嚷地大声说。“傻子。穿着跟他们一样风格的服装,Gnivo(是服装品牌?)的西装,听Aoleelee(是歌手的名字还是音乐风格未知)的音乐。对了,我看到你的新闻播报了,”他冷笑道,“尼西党。一年的工资收买一个非法在各选区投票的人。伽马辐射?回家吧,读读历史。《圆珠笔和自行车》——”
他开始从中间慢慢向右侧下滑,天啊,这是我唯一的消息提供者。我们慌忙地挣扎着,他不肯吃我的清醒片,但我终于将他沿着维修走廊拖到了空装货间的一个长凳上。他摸出了一个真空暗盒。正当我帮他打开的时候,一个穿着过浆白衬衫的人将头伸进了这个装货间。
“有什么需要帮忙吗?”他睁大眼睛看着我,他的脸上都是带着斑纹的毛。这是一个外星人,一个普罗卡人!我刚要跟他说谢谢,但这个红头发的男人打断了我的话:
“迷路了吧。出去。”
这个生物退了出去,我看到他的大眼睛湿润了。这个男人的小拇指卡在暗盒中了,之后他将盒子放到了鼻子上,用横膈膜大口喘气。他看着自己的手腕:
“现在几点了?”
我告诉了他。
“新闻,”他说,“焦急渴望的地球人发来了一条消息,关于那些可爱的外星人的消息。”他看着我:“惊讶吧,对吗?报童。”
我现在知道他的想法了——一个排外者,认为外星人试图占领地球。
“啊,天啊,他们完全不在乎。”他又大口喘气,然后战栗着,试图挺直腰,“这些无知的地球人。你刚才说几点了?好吧,我告诉你我是怎么知道的。过程真的很艰难。在我们等我妻子的时候,你也可以把你的小录音机从袖子中拿出来,不时放给自己听……在一切都为时已晚的时候。”他窃笑着。他开始变得健谈起来——用一种有教养的声音:“你听过超常刺激吗?”
“没有。”我说,“等一下,是白糖吗?”
“差不多。你知道华盛顿的小枢纽吧吗?应该不知道,你说了你是澳大利亚人。好吧,我来自内布拉斯加州的伯恩德巴恩。”他吸了口气,整理了一下混乱的思维,“十八岁的时候,偶然的一次机会,我进入了小枢纽吧。不对,不能说是偶然,人们可能会说自己偶然的一次机会注射了海洛因,但我不能说是偶然进去的。
“我进去是因为我对那个地方已经向往了很久,可能从我还是个孩子开始,就一直梦想着可以进去,还为此收集各种信息和线索,当时小枢纽吧在伯恩德巴恩。你可能不知道,一旦离开伯恩德巴恩,就再也没有机会进入小枢纽吧了,就像海中的蛀船虫永远无法到月亮上去一样。
“我当时进去的时候口袋里装着一个新身份证,用来喝酒。因为到那里时还早,一些人的旁边还有空位。小枢纽吧不是大使馆酒吧,这个你知道吧。后来我在几个高种姓外星人出来的时候发现了他们所在的地方。那里叫作新里夫,在乔治城码头的幕墙里。
“他们向来独来独往。噢,偶尔他们会和其他不友好的外星人夫妇以及一些道貌岸然的地球人进行文化交流。他们和人类之间的分界线是一个3米长的杆,就是这个杆才让银河系这么平静友爱。”
“小枢纽吧是下层社会的人经常去的地方,职员和司机去那里寻找刺激。我的朋友们也会去那里,当然还有一些变态,他们只是为了在人类中寻找上床的对象。”
他轻声笑着,又闻了闻自己的手指,但没有看我:
“是啊,在小枢纽吧,每个晚上都是银河系的大团结。我要了一杯……什么来着?玛格丽特。因为我不敢跟那些凶悍的酒保点外星人喝的酒,而且那么做真的很傻。我尽量不动声色地盯着每个地方。我记得那里有一些白人傻瓜——对了,是天琴星人。还有一些人戴着绿色的面纱,我觉得他们一定是来自其他星球的生物。突然,我从酒吧的镜子中看到一些人盯着我,目光很不友好,但是我不明白他们是什么意思。
“突然一个外星人挤到我旁边,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听到一个模糊的声音:‘你喜欢足球吗?’
“一个外星人跟我说话了,外星人啊,来自其他星球的生物,在跟我,说话。
“天啊,我没有时间讨论足球的话题,但我说我对折纸和哑声猜词游戏很感兴趣——因为我想让他继续跟我说话,所以就尽量找话题。我问他,他的星球上有什么运动。我还坚持要请他喝酒。我全神贯注地听他结结巴巴地说一项我从未看过的比赛现场。好像叫粮食湾大比拼,对,就是这个名字。然后我隐隐地感觉到了在我的另一侧有一些人来找我的麻烦了。
“突然有个女人——我现在应该说女孩儿——有个女孩儿大声说了什么并拿起她的高脚椅甩在我拿酒的胳膊上。我们一同转身。
“天哪,我看见她了。我的第一个感觉是,哇,与众不同。她简直太完美了——容光焕发,美丽动人。
“接下来我觉得自己仅仅是看着她就已经硬了。
“我蜷缩着,这样就可以用大衣遮挡住身体而不至于被发现。我的酒溢出来了,慢慢流了下来,这让事情更加糟糕了。她用手轻轻蘸着溢出的酒,喃喃自语着。
“我盯着她想弄清楚到底是什么让我突然性兴奋起来。这只是一个普通的人,她的脸上有一种淡淡的渴望,眼神却充满满足感。她真的无比性感。我还记得她脖颈上凸起的筋脉,她用一只手摸着自己的围巾,然后从肩膀上滑下来。我看到那里有一处瘀青,立即意识到这瘀青可能是在床上弄的。
“她的目光穿过我的头看向后方,脸就像是雷达接到了信号一样,然后发出了‘啊’的一声,但并不是被我吓到了,因为她紧紧地抓住我的前臂,就像是抓着栏杆一样。她身后的一个男人笑了起来,然后她用滑稽的声音说:‘告辞。’就从我身后溜走了。我转身跟在她身后,这让刚才想和我讨论足球的朋友差点怒了,然后我就看到一些天狼星人进来了。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真的天狼星人,虽然我每天都在新闻上看到他们的照片,但我并没有准备好真的见他们。他们身材高大,形容枯槁,还有那种外星人特有的傲慢,咄咄逼人。皮肤是那种象牙色的蓝。两个男人甚至带着干干净净的金属齿轮。接着,我看到了一个女人,她的皮肤是象牙靛蓝色,玲珑剔透,坚硬的嘴唇上似乎永远带着一种淡淡的微笑。
“刚刚走的那个女孩儿招呼他们坐在一张桌子旁边。我觉得自己像一条狗一样,特别想跟着他们。他们坐在拥挤的人群中,不再那么显眼了,透过人群我看到有一个男人也加入了他们,跟他们坐在了一起。这个男人身材硕大,着装华贵,脸上一副有心事的表情。
“之后音乐响起,我不得不坐回我的座位向那个满身是毛的朋友道歉。塞丽丝的舞者出来跳舞了,而我也和这个无趣的朋友开始进行自我介绍式的闲聊。”
红头发的男人沉默了一分钟,沉浸在自怜中。而我在想着他刚才说的那个有心事的表情,正是他现在的样子。
他重新打起精神:
“首先,我想告诉你那个晚上我通过观察明白的唯一一件事。在这里,大枢纽站,都是一样的人。除了普罗卡人,人类会和外星人在一起,对吧?很少有外星人和其他外星人在一起的情况。从未见过外星人主动和人类在一起的情况。总是地球人想要和外星人在一起。”
我点点头,但他并不是在对我说。他说话的时候异常流畅,像是嗑了药一样。
“好了,这就是我的塞丽丝人,我的第一个塞丽丝人。
“其实,外衣下的他们并不是十分强壮,他们没有强健的身材,而且腿特别短,但他们走路的时候仿佛飘过去一般。
“其中有一个飘到聚光灯下,用紫色的绸缎将自己隐藏在地上。你只能看到一把黑色的头发和窄长脸上的流苏,很像一只野鼠,而且是鼠灰色的。他们颜色各异,全身上下的毛像天鹅绒一般;眼睛、嘴唇和其他几处的颜色却与其他各处的截然不同,可能是私处?天啊,对他们而言,那不叫私处。
“她开始跳舞,我们称之为舞,但那根本不是舞,像是身体自然的摆动。就像在对我们微笑和说话。音乐渐渐进入高潮,她的手臂朝我扭动着,让外衣一点一点敞开。外衣下的她原来是赤身裸体。聚光灯下可以透过外衣缝隙看到她身上的斑纹。她的胳膊伸开时,我看到了越来越多的斑纹。
“她身上的斑纹非常奇特,而且盘绕在一起,但是并不像人体彩绘——反而像是有生命的微笑,我觉得用微笑来形容比较合适。就像是她的整个身体正在充满性欲地笑,那笑容引诱着我、向我暗送秋波、催促着我,她同时又向我噘着嘴撒娇,还在说些什么。你看过经典的埃及肚皮舞吧,哦,不对,我不该拿这两个对比,肚皮舞跟任何塞丽丝人当时跳的舞都无法相比。这个舞蹈成熟性感又近在眼前。
“她的手臂举起来,那炽热的柠檬色曲线跳动着,跟着音乐摆动、翻转、收缩、颤动进而演化成了难以置信的热情和刺激。好像在说,来啊,来和我融为一体吧,就现在,就在这里,现在就来。你基本上看不到她其他的部位,眼睛只是被她邪恶的嘴吸引。每个在场的人类男性都巴不得让自己现在就进入那个令人疯狂的身体中。这种感觉让人很痛苦,其他外星人很安静,只有一个天狼星人在责备服务员。
“她的舞跳到一半我已经精神失常了……接下来的事更加精彩;这曲舞结束前我们还打了起来,我被刺伤了。第三天晚上我花光了所有的钱,之后她就消失了。
“然而,不幸中的万幸是,我没时间去弄明白塞丽丝的周期,那之后就回到了学校,然后发现需要固态电子学的学位才可以申请到外星工作。我是医学预科生,但是我拿到了那个学位,然而这个学位只能让我到第一枢纽站。
“啊,天啊,在第一枢纽站,我还以为自己到了天堂——那里外星人的飞船可以进去,我们的货运船可以出去。我可以看到所有的东西,但都是些外来植物和工人。即使是在那里你也只能在一个周期看到其中一些外星人,即使在这里也是一样,却永远看不到艾瑞尼人。”
“回家吧,伙计,回到你的伯恩德巴恩吧……”
“我看到第一个艾瑞尼人的时候,我丢掉了所有的东西,跟在他的身后像一只饥饿的猎犬,能感受到的只有呼吸。当然,你已经见过他们的照片了。那种感觉就像是失落的梦境。男人陷入了爱情,爱上了消失的东西……那是一种味道,无法猜测。我跟着那个味道直到进入这个废弃的船舱。我等了半个周期才将他们称为星球眼泪的酒送给了这个生物……但后来发现这是个男人,但这并没有让我的感觉有任何变化。
“我们不能和他们交配,你明白的,无论怎样,就是没有办法。他们通过光还是其他什么东西繁衍,没有人知道到底是什么。我听过一个传言,说一个男人抓住了一个艾瑞尼的女人,想要跟她交配。他们把他的皮剥了。不过这仅仅是传言——”
他开始四处走动。
“酒吧那个女孩儿呢?你后来见过她吗?”
他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是的,我后来还见过她。她正在和两个天狼星人交配。天狼星人的男性总是两个一起交配。据说对一个女人来说这样才是完整的过程,不过她是否能忍受他们对她的伤害,这我就不知道了。他们完事儿之后,她跟我说过几次话,但对我来说没什么意义。她后来就开车离开了P街大桥……那个可怜的男人居然想要用一只手就让天狼星女人开心起来。有钱的话会有帮助,但并不会持久。我不知道他后来怎么样了。”
他又盯着他手腕上戴手表的地方。我看到那个地方很苍白,于是告诉了他时间。
“这就是你想要向地球人传达的信息吗?永远不要爱上外星人?”
“永远不要爱上外星人——”他耸了耸肩,“是啊,不对,天啊,你还没明白吗?每个从地球出去的人或者其他东西,都没有再回来。就像那个可怜的波利尼西亚人。我们正在毁掉地球,用原材料换来垃圾、外星人身份象征、磁带放送机、可口可乐、米老鼠手表。”
“好吧,你担心这场交易不平衡。这就是你想传达的信息吗?”
“交易平衡?”他讽刺地翻了个白眼,“我怀疑波利尼西亚人有没有这种表达。你还是不明白,对吗?好吧,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是说你的私心是什么。你将多少人踩在脚底下才来到这里——”
他变得警惕起来,听着外面的脚步声。普罗卡人的脸出现在拐角处,满怀希望地看着我们。这个红头发的男人朝他咆哮着往后退。我开始制止他。
“噢,你不要管我,这个愚蠢的骗子喜欢这种方式,这也是我们唯一可以娱乐的方式了……你还不明白吗?伙计,他们的下场就是我们以后的下场。我们就是用这种方式看他们,看这些真正的外星人。”
“但是——”
“而现在我们得到的是便宜的C驱动,我们会像普罗卡人一样完蛋的。之后就会像猴子一样被运走成为枢纽站人员的玩物。对了,这些漂亮的外星人,他们很欣赏我们这个创造性的小型服务站。他们不需要这些,你知道吗?这些就是为了娱乐。你知道我拿两个学位在这里做什么吗?我在第一枢纽站用拖把做管道清理,有时候还要更换配件。”
我喃喃自语。他开始不断地自怜自艾:
“你觉得我大材小用吗?兄弟,其实这是个好工作。有时候可以跟他们中的一些人交谈。”他的脸都变形了,“我妻子的工作是——噢,该死,你不会知道的。我曾做过交换,哦,不对,我已经将地球给我的一切都进行了交换,只为了一个机会,去见见他们,和他们说说话,偶尔可以抚摸他们。或许久了之后会找到一个特别低贱特别变态的外星人想要抚摸我……”
他的声音逐渐弱到听不到了,突然又大声说起来:
“你也会这样的!”他盯着我,“回家吧!回去告诉他们放弃吧。关上舱门,烧掉每一个被上帝抛弃的外星生物,趁现在还不算太迟!波利尼西亚人没有这样做,看他们现在的下场。”
“但是,能确定的是——”
“但是个屁,什么都确定不了!什么交易平衡——是生命平衡,兄弟。我不知道我们的出生率现在是什么情况,但那不是重点,我们的灵魂正在遗失。我们正在失血而死!”他喘了口气,平缓了一下语气,继续说:“我想告诉你这是个陷阱。我们已经达到超常刺激的水平了。人类现在异族通婚——我们的所有历史驱使我们寻找发现并孕育陌生物种,或被陌生物种搞怀孕。这个理论对女人来说也行得通。男人会想上任何不同颜色、不同鼻子、不同屁股和哪怕有一点不同的女人,如果不行,他们会誓死进行尝试。这是一种驱动力,你知道吗?这是我们的本能。因为这个本能任何时候都存在,只要对方是地球人。数百万年来,这个本能让我们的基因得以延续,但现在我们遇见了外星人,我们不能和他们交配,所以我们会拼死进行尝试的……你觉得我可以抚摸我的妻子吗?”
“可——”
“你想象一下,如果你给一只鸟一个假蛋,这只蛋跟它自己的蛋很像,但是更大、更漂亮,它会将自己的蛋踢出鸟巢而孵那个假的吗?这就是我们现在正在做的事。”
“我们到目前为止一直在讨论交配的事,”我想掩饰自己的不耐烦,“虽然也还不错,但我希望听到的故事是——”
“交配吗?不,我们说的事比这个要严肃。”他用手按着自己的头想要从药物作用中清醒一些,“交配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还有更多。我见过地球上的传教士、老师、性冷淡的人。老师们禁止我们吸毒、禁止我们逼自己抑郁,但他们自己却吸毒成瘾。他们留下了。我见过一个很漂亮的老女人,她是Cu'ushbar小孩的仆人。这是多大的一个耻辱——这个小孩的同类都宁可让他去死。那个废物居然还去擦他的呕吐物,就像那是圣水一样。兄弟,我讲得很深刻……一些蠢货崇拜人类的灵魂。我们天生喜欢做关于外太空的梦,他们都在嘲笑我们,他们不会这样。”
旁边走廊里有走动的声音。人们开始吃晚餐了。我需要摆脱他,去吃晚餐的地方;可能我能找到一个普罗卡人。
有个侧门开了,一个人影朝我们走来。起初我以为是个外星人,但随后我看到这是个穿着笨拙人壳的女人。她看起来有些一瘸一拐,我看到她身后去吃晚餐的人群经过这个开着的门。
她走进舱门的时候这个男人站了起来,但他们没有打招呼。
“这个空间站只雇用幸福的已婚夫妻,”他跟我说,脸上露出奸笑,“我们可以让彼此……满足。”
他拉起她的一只手,将她的手放在他的手臂上时,她躲了一下,然后让他把自己转过来,她没有看我。“请原谅我没有给我的妻子介绍你。她看起来很累了。”
我看到她的一个肩膀伤痕累累,简直不可思议。
“告诉他们,”他说着准备离开,“回去告诉他们。”然后他扭头不耐烦地对着我轻轻地补充道:“离赛耳底服务站远些,不然我会杀了你。”
然后,他们离开向着走廊走去。
我一边看着经过这个房间的人,一边赶紧更换录音带。突然,在人群中我看到了两个光滑的猩红色身体。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真的外星人!我啪的一声将录音机关闭,钻进人群跟在他们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