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银河系共同体

1.繁忙的乌托邦

在拥有了集体智能后不久,我们的思维变得清晰明确,能和智力远在地球人之上的世界进行交流。可惜,如今我的智力又降到了一个普通人的水平,那些不俗的经历在我脑海里留下的只是无比混乱的记忆。就好比在大脑极其疲惫时,要想捕捉头脑清晰时的灵光一现,最后所能捕捉到的不过是模糊的记忆罢了。但是我所经历的宇宙之旅,如今虽然只是支离破碎的记忆,却也值得我把它记录下来。

成功觉醒的世界大致会经历以下几个步骤。起因都是某种困境,和我们的地球现在面临的困境类似。因为世界历史的必然,这个种族面临一个凭借传统智能无法解决的问题。世界局势对低等智能而言已经过于复杂。解决问题需要领导者和被领导者有一种个体的完整性,而这种完整性只有少数人才能企及。从原始的昏睡状态惊醒过来后,意识存在的状态是一种让人局促不安的个人主义,一种强烈却不得不受限制的自我意识。这种个人主义,再加上传统的部落精神,威胁到整个世界。只有经过漫长的经济危机和疯狂的战争之后,逐渐清醒地认识到何为更加幸福的世界,这时才能到达觉醒的第二个阶段。大多数情况下,这个阶段都无法达成。“人的本性”,或是其他世界里意思相同的不同表达方式,是不会自己改变的;环境也无法重塑“人的本性”。

可是有的世界,他们的精神世界奇迹般地应对了所处的绝境。或换言之,环境奇迹般地重塑了他们的精神世界。突然之间,出现了普遍的觉醒。他们觉醒了,意识的清晰和意志的完整达到了一个新的境界。用奇迹来形容,是因为即使透彻地了解“人的本性”在早期的特质,也无法科学预测到这一变化。可是在后人看来,这一变化不是什么奇迹,不过是从难以置信的愚昧终于过渡到了神志清楚而已。

有了前所未有的心智,首先表现出来的就是大家强烈渴望能有一个包罗万象、公正的社会秩序。当然,这种社会热忱并不新鲜。很少的一部分个体也曾有过这样的想法。虽然犹豫不决,他们也曾身体力行。如今,形势所迫,再加上强大的心智,这种社会愿望成为共识。刚刚觉醒,根基未稳,强烈渴望社会新秩序,他们大刀阔斧地作为,整个世界的社会结构得到了重组。只不过一两代人的时间,这个行星上的每个个体都有了立身之本,每个个体都有机会完全施展自己的能力,既娱乐自己,又服务社会。新一代成长起来了,他们有了新的理念:社会秩序不是让人不安的暴政,而是全民意愿的表达。这是新时代的瑰宝,为它而活,为它受苦,甚至为它献出生命,都是值得的。亲爱的读者们,在你们眼里,这样的变化无异于奇迹,这样的国度无异于乌托邦。

我们这些探险者居住的星球就远没有这样幸运了,这番景象的确是鼓舞人心,可是后来看得多了,心中不免苦涩起来。一个接一个的世界成功摆脱了看似不可逃脱的困境,原本灰心丧气、内心浸淫仇恨的居民,得到了慷慨悉心的照顾,没有了潜意识的妒忌和仇恨,他们的心灵不再扭曲。虽然生物学上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可是新的社会环境带来的改变使这个世界的居民有了崭新的面貌,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一个新的种族。在体能、智力、心智的独立性和社会责任感方面,新的一代远远胜过老的一辈;在心智健全和意志完整方面,新的一代也体现出老一辈不可企及的优势。有些个体也曾担忧过,认为没有了精神上的痛苦,也许就是剥夺了人们创造性活动的灵感来源,而人就会变得平庸呆板。很快,大家就发现这个种族的精神世界没有停滞不前,而是开始探索奋斗和喜悦的新领域。巨大的变革之后,大量涌现的世界“贵族”,好奇疑惑地回顾往昔,觉得很难理解的是,他们的祖先,即使是最幸运的那些人,做事的动机也是难以明言,令人不敢恭维。后来发现,变革前整个种群都罹患严重的精神疾病——各种地方性的妄想症和强迫症,病因是精神上的营养不良和中毒。随着心理学的发展,大家对过去的这种心理状态饶有兴致,就像现在的地球,古代地图激发了欧洲人的雄心,把整个世界搞得面目全非。我们倾向于认为,这些觉醒中的世界所经历的心理危机就像是从少年过渡到成熟的艰难时期;在本质上,这是一个摒弃年少兴趣的阶段,不再玩玩具,不再玩幼稚的游戏,发现成人生活的乐趣。他们不再迷恋部落荣誉、个人的彰显和战争带来的荣耀,也不再迷恋事业上的成功。这些幸福的个体愉悦地进行着文明的社会交往,参与各种文化活动,投入到世界建设的共同事业当中。觉醒中的世界征服了精神上的危机后就到达了另一个历史阶段,在这个阶段,人们的精力主要还是放在重建社会上。还有许多史诗般的事情需要完成。新的经济体系、新的政体机构、新的世界法,还有新的教育体系都有待完成。在重建阶段,很多情况下,即使在新的心智的指引下,也是矛盾不断。大家在社会活动的目标方面都真心诚意地达成一致,可是如何实现这一目标,意见却迥异。虽然出现了矛盾,甚至到了白热化的程度,但是矛盾的性质和早期的矛盾是截然不同的,早期矛盾的根源在于妄自尊大的个人主义和群体仇恨。

我们注意到新的社会秩序呈现出多样化。这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因为各个世界在生理、心理和文化上都各异。棘皮生物种族的完美社会秩序当然会不同于类鱼类和蜘蛛类共生体生物的秩序,也会不同于鹦鹉螺类生物种族的社会秩序。但是这些成功的世界群体存在共性。从非常广泛的含义而言,这些社会都是共产社会。他们所有的生产资料都是集体共有的,没有任何个体可以控制他人劳动以获私利。而且,在某种意义上,所有的这些社会秩序都建立在民主之上,任何政策的批准都取决于全世界的民意。但是很多情况下,并没有民主机器,民意的表达也没有法律途径。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高度专业化的政府机构,甚至一个独裁者,他合法拥有绝对权力,负责运行整个世界。大众通过无线设备时刻监督他的权力。我们惊奇地发现在一个真正觉醒的世界,即使是独裁,在本质上也可以是民主的。在拥有“绝对”权力的世界政府中,我们注意到一个难以置信的现象:面临突发事件,难以做出决断,政府紧急呼吁召开正式的民主公决,可是所有的地区都做出如下回答——“我们不能妄加评论。请您依照自己的专业经验做出判断。我们将遵从您所做出的决定。”

在这些世界里,法律的责罚形式非常特别,当然,地球上可不能来这一套。在这些世界里,法律的执行从不诉诸暴力,除非是面对危险的疯子,遇到这种情况,处理办法就是把他扔回时空隧道,让他回到早期社会。有的世界有一套非常复杂的法律体系来规范群体的经济、社会,乃至个体的私人事务。最初,在我们看来,这些世界貌似失去了自由。事实上,这套烦琐的制度就好比游戏规则,或是艺术领域的规范,或是那古老社会中数不胜数的非法规习俗。总体上,大家都遵纪守法,他们信任法律,信任它具有指引行为的社会价值。但是如果有个体觉得法律有失公允,就会毫不犹疑地触犯法律,他的行为可能会给他的邻居带来不便、侵害,甚至严重的苦难。邻居当然会严正抗议。但是绝对不会有镇压的行为。如果受害人不能成功说服当事人认识到自己行为造成的社会危害,那就由仲裁法庭来判决,由世界政府的声誉作为后盾。如果法庭做出了不利被告的判决,而被告拒绝执行,执意自己的不法行为,他也不受限制。但是鉴于社会舆论和社交排斥的力量,几乎没有出现过无视法庭判决的现象。被孤立的感觉好比火刑的折磨。如果他的动机不纯,那么崩溃是迟早的事情。如果法庭是误判,或是他的行为是因为有超人的见识,那么他也可以坚持自己的道路,直到赢得公众的认可。

我在此列举了几个稀奇的社会现象,为的是略微说明一下读者所熟悉的社会精神和这些乌托邦社会精神的不同之处。我们在宇宙中四处漫游,经历过形形色色的习俗和制度,其中最怪异独特之处也请恕我不能在此一一描述。我能做的就是勾勒出典型的觉醒世界的行为,以便能继续讲述我们整个银河系的故事,而不是哪个特例世界的故事。当一个觉醒中的世界完成了激进的社会重建阶段,就进入到一个新的平稳阶段,在这个阶段,经济文化平稳发展。机械,曾经是统领肉体和心灵的暴君,如今是位忠贞的仆人,它确保每个人拥有充实而多彩的生活,这样的生活是地球人见所未见的。通过无线通信和火箭旅行,每个人都可以充分了解其他种族。节省劳力的机器减少了种族维持文明的付出。那些枯燥、无益于心智的单调工作都由机器代劳了。每一个世界公民自由地支配自己的精力服务社会,而服务社会是值得任何一个优秀的智能体为之奉献的。“社会服务”这几个字的解释相当宽泛。打着社会服务的旗帜,不少人干的事情不过是乖张、不负责任的自我表达。这是巨大的浪费,但是社会也由着他们这样做了,为的是不要错过沧海遗珠。

这些觉醒中的社会到了一个稳定繁荣的阶段,我们后来称之为乌托邦阶段,这无疑是任何一个世界最幸福的阶段。这样那样的悲剧也会发生,但是波及范围都小,也没有造成什么不幸。我们必须说明的是,在以前,说到悲剧,通常都会联想到身体上的疼痛或是早逝,而在这个阶段,完全可以解读成不同个性之间的冲突,他们相互渴望却又互不兼容。比这种解读更原始的灾难已经难得一见了,另一方面人与人交往起来更加地注意分寸,更加敏感。大规模的身体伤害,比如战争瘟疫中整个民族所经历的痛苦甚至消亡,在这个阶段是闻所未闻的事情,除非是天文现象造成了整个种族的灭亡,比如说,大气消失、行星爆炸,或是它们的太阳系钻入了别的星云或是宇宙尘埃的轨道,但是这样的情况也极少发生。

这个幸福阶段持续的时间可以是几个世纪,也可以是成千上万年。这个阶段的社会主要致力于世界共同体的完善,还有就是通过文化和优生的手段提高人口素质。

关于他们的优生手段我在此不会多讲,没有详尽地了解过这些非人类种族的生理和生化机能,大家根本就不会明白我在说什么。我要说的是优生学家的首要责任就是根除遗传疾病,防止身体大脑的异常发育。在伟大的心理变革完成之前,即便是这样慎重的工作也会遭受很大的非议。政府有可能会让自己不喜欢的性格绝种,比如说思维的独立性。无知的狂热分子也许会残忍地干预和误导人们选择配偶。但是在这个更为文明的时代,大家认识到并避免了这些危险。即便是这样,优生学上的尝试还是经常导致灾难发生。有一支非常优秀的智能鸟类种族,我们亲眼看到他们堕落到次人类的层次,起因就是尝试根除一种导致容易罹患恶性精神疾病的基因。这个基因碰巧还间接关系到第五代后人的大脑正常发育。优生手段也有积极的效果,比如,感官范围和敏锐度的提高(主要是在触觉和视觉方面),研制出了新的感觉,提高了记忆力、大众智力,还有对时间的识别度。这些种族可以辨别出更为细微的时间段,同时他们对时间的把握也延伸了,能够理解比“现在”更长的时间段。

很多世界最初都热衷于这种优生工作,但是后来发现虽然这些研究可以给他们带来某些丰富的新鲜感受,但是优生必须服务于更为重要的事情。比方说,随着生活越来越复杂,推迟心智成熟时期的必要性很快就显现出来,为的是个体能够更充分地从早期经历当中吸收养分。“在人生开始之前,”他们说,“应该有一生的童年时光。”同时他们又努力延长壮年期,减少衰老期的时间。在每个完全掌握了优生手段的世界,或早或晚,公众都开始激烈地讨论个体的寿命到底应该有多长。大家都同意应该延长寿命,但是有些人主张多个三四倍就好了,而有的人却认为应该是原来寿命的百倍,他们认为只有这样长的寿命才能保证人生经历的延续性和深度。还有的人干脆主张长生不老,成为一个永恒的种族。他们的论调是,这个不死民族永恒的心理状态应该早早地达到成熟的阶段,这样就能避免心智僵化和发展停滞的危险。

不同的世界采取了不同的方式来解决问题。按照我们地球人的时间计算,有些种族给每个人安排了不超过三百年的寿命,有些种族的个体可以活到五万年。棘皮生物的一个种族最后决定以潜在永生的方式解决问题,每个个体的体内都被赋予了一个精巧的心理机制,有了这个机制,如果某位活了很久的个体不再跟得上外界的变化,他自己肯定能意识到这一点,这时他就会渴望并自我执行安乐死,心甘情愿地让出位置给更现代的后来者。

在我们所观察过的世界里,还有不少其他成功的优生尝试。总体上,这些世界个体的智力水平都远在同人类生物之上。只有精神一体化的社会才能获得这样的高智能,而且在整个世界作为意识个体的层面上,高智能继续得到极大的发展。当然,这一切要成为可能必须要求这个世界共同体中的每个个体之间的社会连接宛如神经系统的构成,密不可分。高度发达的心灵感应也是一个必要条件。而且,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必须有非常广博的知识,地球人根本不知道的知识。在乌托邦时期,这些世界的人还获得一种自由穿越时间和空间的精神力量,能够直接观察并参与远离观察者时空的事件,这种能力对于他们来讲也是极难掌握的。在探险宇宙的旅途中,我们一直很困惑,因为我们中的大多数都属于非常低微的种族,高度发展的世界中的个体要掌握这种自由穿越的能力都极为困难,愚笨如我们又怎么会有这种能力呢?答案找到了。如果只是凭借我们自身的力量,根本就不可能有这次宇宙探险。我们的探险是在其他世界体系的运作之下进行的,对此我们最初并不知情,那些世界能有这样的能力也是亿万年苦心专研的结果。在我们银河系发展的历史里,类鱼类和蜘蛛生物的共生体是领军人物,如果没有他们不断的帮助,我们的探险就会寸步难行。他们掌控着我们的行程,如此我们才能回到土生土长的原始世界叙述自己的经历。

能够自由穿越时空,拥有宇宙探险和心灵感应的能力,在完全觉醒的乌托邦世界,也曾一度被视为最具潜力也是最危险的财富。因为使用不当,许多率真优秀的种族毁于一旦。有时,因为心灵感应,银河系里所有地方的苦难绝望都蜂拥而至,接受感应的世界承受不了,最后精神崩溃。有时仅仅因为理解不了别的世界情感的微妙之处,也会精神崩溃,而且无法恢复。有时集体智能对感应探险到了如痴如醉的地步,完全脱离了自己本土的生活,这样一来,这个世界共同体就失去了集体智能的引导,陷入困顿衰败,而随着这个世界的衰败,到处探险的集体智能也跟着消亡了。

2.星际纷争

这些繁忙的乌托邦世界,其中一些在类地星球诞生之前就已经形成了;我们的地球还未成形,许多乌托邦世界就已经颇为繁荣。许多了不起的乌托邦世界此时所处的时代远在我们的未来,在最后的人类灭亡之后的将来。在这些觉醒了的世界里,严重的伤亡事故肯定是远远少于低端落后的世界。每个时代都有致命的事件发生,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银河系里觉醒世界的数量是越来越多。在我们银河系历史的晚后期,恒星处在成熟期,还未开始衰老,行星的数量达到了顶峰,随后开始减少。一个世界从懵懂的动物阶段发展到精神成熟阶段,平均要花上几百亿年的时间,而完全觉醒的世界,乌托邦社会达到鼎盛时期来得非常晚,这时在物理层面上,我们的银河系已经过了它的黄金时期。在早期,少数的觉醒世界有时也成功地通过星际旅行或是心灵感应互相交流过,但是只有到了银河历史的晚后期,星际关系才成为这些觉醒世界关注的焦点。

一个世界觉醒的过程中,一直有个微妙的严重危险,很容易被忽略。兴趣“锁定”在当前所致力工作的层面,因此没有了前瞻性的发展。这看起来就不免觉得奇怪:一个心智远远超过人类成就的种族会陷入这种困境。在智能发展的每个阶段,除非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否则心智的每个生长点都很微妙,容易受到误导。事实就是有些相当发达的世界,已经拥有集体智能,非常奇怪地走上了邪路,造成毁灭性的结果,对此我也觉得困惑。我能想到的解释就是:这些种族,在对绝对的共同体和绝对的智能高度方面的渴望,到了病态不能自拔的地步,于是他们的行为就退化到非常类似于部落主义和宗教狂热的层面。这些病态的行为很快导致世界社会大众业已接受的文化要素之间互起纷争。当这样的世界掌握了星际旅行后,他们很有可能会产生狂热的念头,要把自己的文化贯彻于整个银河系,有时他们会狂热到不惜发动残酷的宗教战争来征服抵制他们的世界。

在走向乌托邦,获得清晰意识的过程中,这个阶段或是那个阶段总会产生出各式的走火入魔的情况,即便没有演变成恶性灾难事件,有时也使觉醒中的社会在发展的道路上功亏一篑。忠贞个体超人的智力、勇气和坚持不懈的精神也可能服务于错误粗鄙的世界目标。在极端的情况下,在社会体制上达到了乌托邦的境界,在精神层面也是超级个体,这样的世界也有可能走向疯狂的边缘。健硕的体魄、疯狂的灵魂,将给邻居带来多么可怕的伤害。

当星际旅行成了家常便饭,这样的悲剧才演变成了现实。很早以前,处于银河系的早期,行星体系的数量有限,只有六七个世界达到了乌托邦的阶段。它们散布于整个银河系,相距很远。每个世界都与世隔绝,只是和自己的同类偶尔有心灵感应的交流。到了后来,还是银河系的早期阶段,银河系里的这些老大已经有了完备的社会体制、完美的生理,就快达到超级个体的阶段,他们开始关注行星间的旅行。一个接一个成功地进行了火箭飞行,在邻近的行星上建立殖民地,孕育特化种族。到了银河系史的中期,相较于早期,银河系中行星体系的数量大大增加了,越来越多的智能世界成功跨越了心理大危机,而更多的世界没能渡过这个难关。与此同时,觉醒的世界里的“老一辈”已经不再满足于行星间的旅行,开始解决星际旅行(恒星之间旅行)的难题。这种新生力量不可避免地改变了银河系历史的性质。在这之前,虽然最先觉醒的世界在尝试探索心灵感应,但是银河系中绝大部分世界的生活是彼此分开,互不影响的。星际旅行的出现,使得各个世界不同的生活主题最终融合到一起,成为一场包罗万象的大戏剧。

单个行星体系内部的航行,最初是由普通燃料提供动力的火箭飞行器实现的。这种早期的探险活动最大的危险就是和陨石相撞。即使是最灵活的飞行器,由最好的航天员驾驶,飞行在相对安全的区域,还是随时都可能撞上这些不显眼的致命陨石,发生爆炸。直到发现了亚原子中蕴含的能量,这个难题才被攻克下来。飞船能够朝远处发射出能量包,远距离改变陨石的轨道或是直接把它爆破。致命的宇宙射线无刻不在,大家又费心研制出类似的方法来保护宇宙飞船和船员不受其伤害。

不同于行星间的旅行,直到亚原子能量得以应用之后,星际旅行才成为现实。幸运的是,绝大多数情况下,只有一个世界发展到了后期才有可能开发出这种能源,到了这个阶段,社会心智已经相当成熟,足以防止滥用这种最危险的物理能源而造成不可挽回的灾难。可是,灾难还是发生了。使用这种能源时,发生了事故,有的世界被炸得灰飞烟灭,而有的世界,其文明因此遭到了暂时的破坏。但是大多数高智能世界或早或晚都驯服了这个可怕的魔怪。他们开始了大规模的应用,不仅用在工业上,还大胆地用在改变行星轨道上,以此改善气候。改变行星轨道的过程不能出一点儿差错,否则就很危险;需要在恰当的时间把巨大的亚原子火箭飞行器发射到恰当的位置,等待反作用力聚集到一定的程度,行星就被推到了理想中的新轨道。

事实上,第一次星际航行就是利用一系列时间和位置都安排得很精确的火箭助推器把一颗行星推出了正常轨道,这颗行星以超越任何行星或是恒星的运行速度飞向外太空。当然,只是把行星推出轨道是远远不够的,因为没有恒星照耀的行星是不可能存在生命的。如果是短途的星际航行,解决方案就是通过行星自身的物质来产生亚原子能量。如果要延续成千上万年的长途航行,唯一的解决方案就是造一个恒星,将它发射到太空,成为生命世界的发光卫星。要达到这个目的,先要找到一个无生命的行星,将它带到主行星附近,形成一个双子星体系;然后设定某种机制控制这个无生命行星的原子裂变反应,以此源源不断地提供光能和热能;最后,这两个相互环绕的星球被发射到广袤的星空中。

很难相信这是真的。如果我要是有篇幅来描述成功前所经历的漫长试验和毁灭性的事故,亲爱的读者,你们就不会怀疑了。没有冗长的赞美诗,我也得为了科学探索的精神和个体的勇气说上几句话。要知道,在整个程序完善之前,许多人口稠密的世界就踏上了星际旅途,他们要么冻死在冰冷的太空,要么在人造太阳下活活烤死。

恒星之间的距离是如此遥远,我们要用光年才能测量它们之间的距离。如果这些航行中的世界飞行的速度和恒星运行的速度差不多的话,即便是最短的星际旅途也要花上好几百万年的时间。星际旅行的星球在飞行中没有阻力,动力不会丢失,而火箭的推动力能延续好多年,因此航行中的世界最后达到的速度远高于任何恒星的速度。在早期,那些天然的笨重星球飞行起来的速度在我们看来已是惊人;到了后来,人们制造出小型的行星来完成星际旅行,速度能达到光速的一半。因为某种“相对效应”,人造小行星的速度这时也就到了极点。如果邻近恒星的势力范围内有行星存在,即便是这样的速度,去一趟也是值得的。不要忘记了,一个完全觉醒的世界无须用一生这样短暂的时间概念来思考。也许作为个体会死去,但是智能社会是永生的,这一点很重要。

这样的社会制订的计划,执行起来都是几百万年的时间。

早期银河系里,要拜访其他恒星是很困难的,鲜有成功的例子。但是到了后期,成千上万的世界里有了智能种族,其中就有几百个已经超越了乌托邦阶段,这时就出现了一种困境。在这个阶段,星际旅行的技术已经非常成熟了。巨大的探索飞行器直径宽达数英里,由太空中强度高、质量轻的物质构成。它们由火箭发射,在飞行过程中逐渐加速,直至达到光速的一半。即使这样,要从银河系的这头飞到那头,所花费的时间也不会少于20万年。然而,这样长时间的航行是没有必要的。要找到合适生存的行星体系,旅途通常不会超过两万年。很多旅途花费的时间更少。那些完全掌握了集体意识的种族,毫不犹疑,立马就派出了好些这样的探险队伍。也许到了最后他们可以把自己的行星发射出去,到先锋者所推荐的地方安顿下来。

星际旅行太刺激了,有时连发展程度相当高的乌托邦社会都会沉迷其中,不能自拔。这个世界机制中暗藏了某种没有得到满足的、不健康的欲望,当这种欲望驱使该种族前进时,这个种族就会疯狂地迷恋上星际旅行。

应该在斯巴达克式的严格指引下,重组这个社会的结构,让它从事新的集体事务。共同沉迷于一件事情,这个社会所有的成员逐渐忘记原来生活中关注的人际交往和创造性智力活动。有着批判的思考和敏锐的感觉,这个世界探究宇宙、探究它的本质,可是在沉迷状态,这样的精神探索也会停滞。在一个觉醒世界完全清醒的状态,它的情感和欲望最深层次的根源,完全处于自我反省中,清晰可辨,但是在沉迷状态就会变得越来越模糊,不可识别。在这样的世界里,不愉快的集体心智越来越无法了解自己,从而越来越追逐虚幻的目标。通过心灵感应的方式探索银河系的尝试在这个阶段业已停止。实体星际旅行的狂热披上了宗教的外衣。集体智能说服了自己,认为应该在整个银河系传播自己文化的福音。文化本身在这个世界正在消逝,可是文化这个模糊的概念却成了制定世界政策冠冕堂皇的理由。

在此我得打住,以免让读者误解。要知道,相对低等智能阶段的世界存在疯狂,几乎处在智能最高阶段的世界也存在疯狂,但这两者是截然不同的。在自己的勇气和修养范围之内,较卑微的种族会非常原始地迷恋于技术的掌握和旅行本身。而在少数已经觉醒的世界,情况就悲剧得多,他们执迷不悟,看上去是为了集体和智能高度本身,为了宣传他们最为欣赏的集体类型和智能模式。实质上,旅行对他们来讲是建立文化宗教帝国的方式而已。

我这样讲,似乎是肯定这些望而生畏的世界真的疯了,偏离了智能精神发展的轨道。他们真正的悲哀是,在对手看来,他们要么疯了,要么本质上就是邪恶的;而在他们自己看来,自己无比清醒,实事求是,品德高尚。有几次,我们这些迷惑不解的宇宙漫游者,几乎相信了这就是真相。我们和他们的亲密接触,我们能洞察到他们疯狂中的理性,或是邪恶外壳下正直的核心。我不得不用我们人类简单的发疯状态和堕落的词汇来形容他们的疯狂和邪恶。可是事实上,他们的疯狂和邪恶是超人类的,是理性和美德的扭曲,但不是人类范围内的理性和美德。

当一个“疯狂”的世界碰到一个理性的世界时,疯狂的世界表达的只是合理友好的愿望。它只是想要文化交流,也许还有经济合作。因为它表达出的共鸣,它美好的社会秩序和充满活力的目标,这个疯狂的世界会逐步赢得对方的尊重。与之交往的世界会认为,虽然它的精神世界与自己不同,而且部分内容让人费解,但依然不失为一个高尚的社会。但是这个正常的社会逐渐就会发现:这个“疯狂”世界的文化中有些机制很微妙却影响深远,这些东西是完全错误的,它们无情、带有敌意、具有侵略性;而这些东西正是这个世界建立外交关系的真正目的。同时,这个“疯狂”世界却会遗憾地得出结论,认为对方太迟钝,不能识别最崇高的价值观和最有气度的美德,对方的生活不可思议地堕落,这样的世界必须改造或是摧毁。两个世界虽然彼此都还怀有一丝尊重和情感,都会惋惜地谴责对方,但是疯狂世界绝不会善罢甘休。在虔诚的狂热推动下,它不断发起攻击,想要摧毁对方邪恶的文化,甚至灭绝对方种族。经历了发生的事情,目睹了这些疯狂世界最终走向精神的衰败,我当然很容易断言他们为疯子,但是在这场闹剧开始之初,我们迷茫得不知所措,根本不知道到底哪个世界是真正清醒的。

有些疯狂的世界因为航行中的鲁莽而命丧黄泉;有的疯狂世界,因为长期研究带来的压力,自己患上了社会神经官能症,导致了内乱;还有一些疯狂的世界,成功地达成了目标,成千上万年的飞行之后,来到了某个邻近的行星系。这些入侵者几乎都处在绝境当中。通常情况是:他们人造小太阳上的物质都快用光了,拮据的状态使他们不得不降低光和热的配给;在发现合适的行星系之际,他们土生土长的整个星球冷得如同北极一般。到达之初,他们首先要找到一个合适的轨道,再花上几百年的时间恢复元气;然后探索周边的世界,找一个最适合生存的行星,或是自己去适应那儿的生活,或是让自己的后人去适应那儿的生活。如果他们找到的行星已经有了智慧生物,这样的情况居多,那么这些入侵者和他们发生冲突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原因不外乎有两个:一是入侵者以一种原始的方式要求开采行星资源的权力;而另外一种原因可能性更大,那就是这些入侵者执迷不悟地要宣扬自己的文化。传播文明的使命,原本只是他们气势磅礴的探险活动表面上的动机,而今已是非做不可的事情。他们已经无法理解,本土的文明,虽然没有他们文明发展的阶段高,却是更加适合本土的种族。他们也认识不到,虽然拥有机械的力量和疯狂的宗教狂热,而自己的文化,在以前虽然代表了伟大觉醒世界的精神境界,可是如今,在精神生活的各个方面都已经堕落到不如这些本土简单文化的地步。

我们也曾目睹低等类人类种族拼死抵抗,但是他们的对手是疯狂的超人类,不仅有不可战胜的亚原子能量、绝对高等的智能、知识、奉献意识,更重要的是他们拥有所有的个体都参与其中的集体智能,这是一个巨大的优势。我们非常珍惜智能方面的进步,虽然他们已经成了精神不正常的入侵者,但是我们还是偏爱他们。本土文化虽然粗鄙不堪,但我们都同情本土种族。这些本土种族愚钝、无知、迷信,他们无休止地自相残杀,精神上他们迟钝粗鄙,但是在他们身上,我们看到了那些疯狂世界已经丧失的力量,一种幼稚稳定的智慧,一种动物似的机灵,一种精神前景。而这些入侵者,虽然无比优秀,却成了真正的疯子。逐渐地,在我们眼里,这些冲突变成了全副武装的宗教狂热分子袭击淘气但是前程远大的顽童。

这些入侵者把这个行星系里的每个世界都一一掠夺之后,传播福音的宗教狂热卷土重来。狂热之下,他们认为自己的职责就是在整个银河系推动自己的宗教帝国。于是,他们打发上两三队人马去探路,各自登上行星,飞向太空。或者他们会把整个行星系都拆掉,肩负使命的狂热,各自飞向太空。偶尔,他们也会遇上另一队疯狂的高等种族,在接下来的战争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有时他们也会遇到和他们同处一个层次的清醒世界,他们还没有屈服于宗教帝国的狂热。最初这些本土的种族会礼貌、理性地面对这些入侵者,但是慢慢地就会认识到他们所面临的是一群疯子。文明就会紧急调整到战争状态。谁会取得胜利取决于武器和战术的高低;如果战争漫长惨烈,本土种族即便取得了最后的胜利,在心智上也会因战争受到重创,再也回不到以前神志清明的状态了。

早在有经济压力之前,宗教帝国的狂热世界就开始了星际旅行。而那些神志清楚的世界迟早却会发现,过了一定的阶段,要进一步施展自己的才能并不需要更多的物质和人口。他们满足于生活在自己的行星体系中,社会经济都很稳定。如此一来,他们的聪明才智就发挥在心灵感应探索宇宙方面。不同世界间的心灵感应到了这个阶段已经更为准确可靠了。整个银河系已经走过了原始阶段,任何世界都不可能绝对地与世隔绝、世外桃源一生。以类人类的经历而言,我们地球人如今“畏缩”于一个国家的势力之下,同样,在银河系发展的关键时期,整个银河系也“畏缩”于一个世界的势力之下。一些世界体系在心灵感应探索方面颇为成功,已经勾画出整个银河系较为准确的“精神地图”,但是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世界,没法和他们建立持久联系。也有一些世界,超然卓越,神秘地“退出”了心灵感应交流。对此,在以后的篇幅我会详加描述。

到了这个阶段,疯狂世界的心灵感应能力却大大削弱了。更为成熟的世界经常会用心灵感应的方式观察他们,甚至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他们,但是这些疯狂的世界得意自满,已经不屑于探索银河系的精神世界。对于他们而言,实体航行和神圣的帝国权力才是他们和周边宇宙交往的方式。后来出现了几大敌对的疯狂世界,每个世界都声称自己肩负神圣使命,要团结唤醒整个银河系。这些帝国的意识形态并无太大差别,可是各个帝国都因为宗教的狂热,相互虎视眈眈。萌芽于不同的宗教,这些疯狂帝国轻轻松松就拿下了乌托邦世界。他们征服了一个又一个的行星系,最后帝国之间终于会面了。

我们的银河系爆发了前所未有的战争。天然星球,人造星球,一个一个组成舰队,在恒星之间飞来穿去,斗智斗勇。在亚原子能远程喷射下,一个个的星球灰飞烟灭。战火渐渐蔓延,一个个的行星体系荡然无存。许多星球的精神世界戛然而止。低等种族根本没有参与到这场战争,可是萦绕四周的星际战火,让他们死于非命。银河系是如此浩瀚,这些星际纷争,最初被看作是罕见的大事件,可是在文明高歌前进的进程中,都不过是不幸的插曲而已。战争如瘟疫般继续蔓延,越来越多的清醒理智的世界遭到疯狂世界的袭击,调整到了迎战状态。是的,他们的看法没错,非暴力单枪匹马已经不能解决现在的局面了;敌人,已经完全没有了“人性”,不受任何情感的感化。他们认为武力可以拯救自己,这却错了。即便在接下来的战争中,保家卫国的世界取得了最后的胜利,可是漫长的战斗无坚不摧,这些胜利者的精神世界也遭受了不可修复的毁坏。

我们银河系后期的生活也许是所有阶段中最可怕的,让我想起了我在地球上经历的那种迷惑和焦虑。银河系,宽度达到了九万个光年,有超过三百亿个恒星,(此时)九十多万个行星系,成千上万个智能种族,可是在战争的阴霾下,整个银河系都瘫痪了,战争不时爆发,大家饱受折磨。

从某一方面而言,银河系的局势比我们小小的地球要糟糕得多。我们的地球上,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是觉醒的超级个体。即使是那些疯狂热衷于族群荣耀的民族也是由一个个的个体组成的,这些个体在他们各自的私生活里是清醒的。也许时运变化,这些人的状态就不会这么疯狂,人类一体的理念也许会让他们心中的天平倾斜到另一端。但是在银河系,这个狰狞时代,这些疯狂的世界却是彻头彻尾的疯狂。每个疯狂的世界都是一个超级个体,其成员的心智和身体都结为统一体,这个超级个体无论精神还是肉体都组织起来,只为了一个疯狂的目的。要劝说这些着魔的单个个体去违背整个种族神圣疯狂的目标,就好比要劝说疯子脑袋里的脑细胞停下来,温柔点,这是绝对不可能实现的。在这个时代,如果活在一个清醒的觉醒世界,即便这个世界的洞察力不是最上乘的,也会感到整个银河系陷入了无可救药的境地。那些发展水平一般的清醒世界已经组成大联盟来对抗进攻,但是在军事组织上,他们远不如疯狂世界,而且也不愿意自己的成员生活在军事专政之下,因此他们完全处于劣势。

而且,现在敌人们也联合起来了,他们都完全受制于其中的一个帝国,这个帝国的宗教帝国主义思想激励了所有的疯狂世界。他们组成了“联合帝国”,虽然联合帝国里的世界不多,只占银河系中很小的一部分,可是清醒的世界也没有能够速战速决的希望,原因就在于这些清醒世界没有真正联合起来,而且不谙战事。大联盟成员国的精神生活在战争中大受其害,战争的紧急状况和苦难使他们的心智在比较精细高等的思维方面大不如从前。绝望中,他们依旧认为人际交流和文化探索是生活的真谛,但是从事这方面的活动时,已经力不从心。大多数的大联盟世界,在他们心中,精神原本有着神圣的地位,追求的就是精神的同一和觉醒,可是现在自己深陷绝境,似乎无望逃离,绝望中,他们开始认为精神注定不会胜利,精神并不是宇宙的精髓所在。都在传言,世事难料,一切都是机缘凑巧,都是人力不可控制的;或许控制一切的是恶魔的心智。有的世界则认为造星主创造这一切不过就是为了满足毁灭它的欲望。这样的猜测太可怕了,他们的心智大受影响,越来越接近疯狂的边缘。他们臆测,也许,敌人真如他们自己声称的那样,是上天震怒下,派来惩罚他们的工具,他们是如此的不敬,竟然企图把整个银河系、整个宇宙变成慷慨大度、完全觉醒的生物的天堂,太可怕了。他们愈发感觉到有一股毁灭性的终极力量,更糟的是,他们越来越怀疑自己理念的正确性,大联盟的成员绝望了。有的世界投降了;有的世界内部不再统一,失去了精神统一体。疯狂的世界看来就快取得这场世界间大战的胜利。可是我们银河系里还有一个遥远的世界体系,他们超然卓越,我们上文提到过,很早以前就退出了和其他世界的心灵感应交流。这就是在银河系史早期由类鱼类和蜘蛛共生体生物所创建的世界体系。

3.银河系的危机

有几个世界体系,虽然还没有达到亚星系共生体的觉醒状态,但是其等级也非常高。在整个帝国扩张阶段,他们通过心灵感应关注着事态的发展。看到帝国的领地不断扩张,就快接近他们的世界,他们知道自己很快也会卷入其中。他们具备在战争中打败敌人的能力,他们也收到了绝望的呼救,但是他们依然不作为。他们的社会结构完全服务于一个觉醒世界应有的各种活动与祥和氛围。他们知道,如果要选择重组社会结构,重新定位心态,他们完全可以在战争中取得胜利。他们也知道,只要自己出手,就能挽救很多世界被征服、被压迫的命运,也能保护这些世界里的精华免受破坏。但是他们也知道,一旦重组社会对抗险恶的战争,那么他们在整个战斗期间就得放弃他们应有的各种活动,这样一来也就亲手毁掉了自己最精华的部分,比征服后的压迫还来得彻底,而在他们看来,最精华的部分是整个银河系中最璀璨的瑰宝。因此他们放弃了军事行动。

这些更为发达的世界中的一个终于在自己家门口遭遇了疯狂的宗教狂热分子。他们调整了整个行星系里所有的轨道,把入侵的星球让了进来,这些入侵的星球因为气候适宜,又因条件所迫,把部分人口转移到了该行星系的星球上。接着这个行星系就集中所有的力量对这个疯狂的种族进行心理感应催眠,其威力强大到完全摧毁了这个种族的集体智能。如此一来,这些入侵者就变成了不协调一致的单个个体,就和我们地球上的人一样了。他们迷茫、短视、纠结,没有了至高的目标,他们开始迷恋个人利益而不是集体利益。大家也曾希望在除去了疯狂的集体智能后,能够诱导这些入侵种族的个体擦亮双眼,敞开心扉,接受更为崇高的理念。但是很不幸,这些高等种族的心灵感应还没有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没法让这些个体的精神破茧重生,重获空气、温暖和阳光。这些无望的个体,他们的本性产自疯狂的世界,无法得到救赎,无法融入清醒的共同体。他们之间分崩离析,注定不幸一生,几个世纪无休止的部落纷争和文化衰败,最终他们落到了绝种的下场。任何生物,只要不能适应新的环境,就是这个结果。

几次入侵就这样终结了,疯狂的联合帝国发觉有些看似很和平的世界远比其他敌人危险,因为他们能够“毒害灵魂”。帝国主义者决定消灭这些可怕的对手。出击的部队接到指示,避免所有的心灵感应会谈,远距离射击,粉碎敌人。后来又找到了达到目的最便利的方式,就是摧毁目标世界体系中的太阳。在强大射线的激发之下,太阳光球层的原子就会发生衰变,随着衰变加剧,这颗太阳就进入到“新星”状态,它周围行星上的世界将在炙烤下死亡。

这些世界面对即将来临的灭亡,表现出来的是非同寻常的平静,甚至是兴奋和喜悦。选择抵抗,就是贬低自己,与其这样,毋宁死。我们目睹了这一切。后来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我们的银河系得到了拯救。可是首先降临的是悲剧。

我们可以同时了解侵略者和被侵略者的心灵,两者在天生的智力高度几乎是一致的,但是我们还没有见过比后者更让人崇敬的种族。不止一次,事实上是三次,这样的种族惨遭灭绝。三个世界,准确地说,是三个世界体,多种族的世界体,在我们的眼前消失了。在这些行将消亡的行星上,我们看见他们的太阳发生了猛烈的爆炸,每个小时都在膨胀。通过我们寄居的主体,我们感受到急速增加的炙热;通过他们的眼睛,我们看到了耀眼的亮光。我们看到了干枯中的植物、蒸腾中的大海。我们看到了飓风肆虐,摧毁了每一栋建筑,看到了废墟在狂风中打滚。怀着敬畏、疑惑的心情,我们多少感受到了他们天使般的心灵在面对死亡时的平静和兴奋。正是在悲剧来临之时,经历了这种天使般的升华,我们第一次看清了什么是命运面前最神圣的态度。灾难带来肉体上的痛苦,很快我们就承受不了了,于是我们从这些自我牺牲的世界撤了出来。可是那些注定死亡的个体还留在那儿,忍受的不仅是肉体的折磨,还要看着自己灿烂辉煌的共同体毁于一旦,随之而去的还有无尽的希望,这种痛苦,他们含笑吞下,仿佛吞下的不是致命的毒药,而是长生不老的仙丹。直到我们在银河系的探险即将结束之际,我们才短暂地体会到这种欣喜的意义。

我们觉得很奇怪,这三位受害者都无意抵抗。真的,三个世界里,没有一个个体考虑过要抵抗,一分钟都没有过。每一次,面对灾难的态度大抵是这样的:回敬入侵者,就是在不可救赎地损伤我们的集体精神。我们宁愿选择死亡。无论是毁于入侵者的无情残忍,还是我们自己诉诸武器,我们精神世界的主旨都注定夭折。我们的精神世界璀璨瑰丽,织就于整个宇宙当中,与之共存,无法摧毁。我们死去了,但是我们知道在其他的星系里,这样的辉煌还将继续。我们死去了,我们赞美造星主,我们也赞美毁星者。

4.亚星系的成就

第三个世界毁灭之后,第四个世界即将走向它的最后时刻,这时奇迹发生了,改变了事态的发展。在此我必须先讲述一下这些世界体系的发展史,他们在银河系事务中将起到主导作用。

在银河系“大陆”的边缘有个偏僻的“小岛”,岛上住着类鱼类和蜘蛛生物的共生体。他们的文明几乎就是这个星系里最古老的。早在类地球人之前,他们就达到了“人类”的智能水平。在亿万年里,他们的发展经历了兴衰成败,如今取得了巨大的进步。上一次在书中提到他们是说他们占据了自己行星系的所有行星,居住在其他行星上的蜘蛛类生物是特化族群,和居住在发源星球海洋里的类鱼类生物以心灵感应的方式结合在一起。从那个阶段起,这么多个世纪过去了,这期间他们有几次险遭绝种的危险,有时是因为过于冒进的物理实验,有时是因为心灵感应的探索太过冒险。但是他们都挺过来了,如今他们智能所处的阶段在整个银河系无人能及。他们小小的岛屿世界,他们周围的恒星群,现在都完全为他们所用。这个小小的岛屿世界里有很多天然形成的行星系,其中有的世界上居住的种族,在早期的蜘蛛生物探索者利用心灵感应拜访之际,已经达到了前乌托邦的阶段。类鱼类和蜘蛛生物的共生体并没有干扰这些世界的历史进程,只不过当他们处在历史发展的危急时刻时,共生体生物会利用心灵感应从远处影响这些种族,让他们处理困境时精力更加充沛。因此当其中一个世界遇到类人类生物现在遇到的问题时,困难迎刃而解,他们轻轻松松就到了世界统一、乌托邦建设的阶段。共生体生物煞费苦心,绝对不让原始世界知道他们的存在,唯恐这些世界失去思维的独立性。因此,当这些共生体生物乘坐火箭飞行器穿梭于各个世界之间,使用附近无人行星上的矿物资源时,他们都不会拜访这些前乌托邦世界。只有当这些世界已经完全建立起乌托邦社会,开始探索邻近行星之际,共生体生物才让他们了解到真相。这时,迎接他们的就是惊喜,而不是灰心恐惧。接下来,通过和共生体生物实体交流和心灵感应的交流,年轻的乌托邦社会很快就会提升到共生体生物的精神层面,这样他们就能在平等的基础上合作,成为一个世界共生体。

其中,有些前乌托邦世界,没有祸心,但是发展却停滞不前了。没有人会去打扰这些世界,从科学兴趣的角度出发,他们被保护起来了,就像我们地球人建立国家公园保护野生动物一样。亿万年的时间里,他们总是徒劳无功;他们面临的危机,我们现代的欧洲人再熟悉不过了,他们与之抗衡,可总是白费功夫。周而复始,文明一次次摆脱野蛮落后的状态,机械制造使得全世界的民族相互接触,可是不安的情绪随之而来,国家的争斗、阶层的争斗令人们渴望更美好的世界秩序,可是美好的愿望永远只是愿望,一个接一个的灾难摧毁了文明的架构。逐渐,世界又回归到野蛮落后的状态。亿万年的时间里,这个过程周而复始,共生体生物通过心灵感应冷静地观察着这一切,而这些世界的原始个体做梦也想不到还有共生体生物的存在。我们地球人也可以俯瞰某个水池,里面的低等生物重复着亿万年前它们祖先就干着的幼稚营生。

共生体生物完全犯不着去动这些博物馆的陈列品,他们手里有很多行星系可供使用。而且他们的物理科学高度发达,再加上亚原子能,他们已经可以在太空中制造出可供永久居住的行星。这些中空的球体,由人造超级金属和人造透明金刚石制成,早期的人造行星只有小行星大小,到后来发展到比地球还要大。这些人造行星没有大气层,因为它们的引力太小,不能阻止气体逃逸。它们靠的是反作用力层来免受流星和宇宙射线的伤害。人造行星的最外层完全透明,里面充盈着空气。就在外层下方,安装的是光合作用站和太阳能利用装置。天文观测台、行星轨道控制装置,还有行星间飞行器的“码头”占用了外壳的部分空间。行星的外壳下,是一层层的同心空间,由纵梁和巨大的拱来支持。大气调节装置、大型水库、食品工厂、日用品工厂、工程商店、废物转化带、居住娱乐区、研究实验室、图书馆、文化中心就分布在各个空间之中。因为共生体生物原本生活在海洋,所以有个中央海洋。原来的类鱼类生物种群已经全然发生了改变,他们懒得动弹,但是勤于思考,如今处在智能世界的“最高层智慧带”。就像在源生行星的海洋里,共生体生物的两大种族在这儿依然相互依存,抚养他们的下一代。这个亚星系的有些种族本来不是海洋生物,他们生活的人造行星,虽然大致相同,但是也根据他们的特性进行了改造。但是所有的种族都觉得有必要自我改造以适应新的环境。亿万年过去了,这样的小世界以百万计数,类型都差不多,但是它们的大小和复杂程度逐渐增加。许多没有行星的恒星周围逐渐多出了这些人造世界,形成若干同心轨道围绕恒星运行。内层轨道上人造世界的数量是几十个,但是外圈就有成千上万个这样的世界,每个都根据自己距离恒星的位置调整出适宜的生活。即使处在同一个轨道上,每个世界在身体和精神上也有不同。有时一个相对古老的世界,或者所有处在同一个轨道上的世界,会发现年轻的世界或是种族在智力方面超越了自己,无论是身体,还是生理结构上,这些年轻的世界都更具有潜力。被淘汰的世界有两个选择:一是在年轻世界的包容、爱护、研究之下,他们继续生活在文明的落后状态;二是他们可以选择死亡,为新的探索让出他们的星球。

有一个人造世界,很小但是很不寻常,几乎全部是水构成的,就像一个巨大的金鱼缸。火箭装置和行星间飞行的码头固定在外壳上,透明的外壳下面是一个球形的海洋,不断地有氧气注入海水中。海洋中分布着有梁结构。整个星球像一个带壳的水滴,其中有一个小小的坚硬内核,代表海底。类鱼类生物就住在这儿,蜘蛛生物是访客。每个类鱼类生物个体可能有20个蜘蛛生物搭档轮流拜访,这些蜘蛛生物在其他世界工作。类鱼类生物过着奇怪的生活,他们受到空间的束缚,可同时他们又不受空间的限制。一个类鱼类生物个体不会离开他土生土长的海洋,但是他和分布在整个亚星系的所有蜘蛛生物种族都有心灵感应。类鱼类生物实际进行的唯一活动就是天文学。在行星的透明外壳下就有天文台,这些游来游去的天文学家研究着行星的组成和星系的分布。

这些“金鱼缸”世界只是过渡产品。就在疯狂帝国时代开始前不久,共生体生物开始尝试制造新品种的世界,每个世界上只有一种生物体。多年的实验后,他们成功制造出新型号的“金鱼缸”世界,整个海洋里是一个由类鱼类生物个体构成的巨大网络,个体之间通过神经中枢直接联系。这种活生生的、覆盖世界的、珊瑚虫似的组织形态和这个世界的机械装置以及天文台永久性地连接在一起。因此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有机世界生物形成了。这些紧密连接的类鱼类生物体共同支撑一个绝对统一的智能,所以这样的世界如同一个人一样,完全就是一个智能生物体。一个必不可缺的纽带还是保留了下来。蜘蛛生物,适应了这种新的共生关系,依旧从遥远的行星来到海底长廊和他们固定的共生伙伴团聚。

这片亚星系中,越来越多的恒星周围出现了一圈一圈的世界,越来越多的世界上居住的都是新的生物种群。亚星系人口中大多数都是原始类鱼类生物或是蜘蛛类生物的后代,但是也有很多种族的祖先是人形生物,还有不少的祖先是鸟类生物、昆虫类生物或是植物类人种。世界之间,不同轨道的世界圈之间,不同太阳系之间都经常交流,既有心灵感应,也有实体拜访。行星系内部有定期往返的小型火箭助推式飞行器。大型的飞行器或是高速飞行的小型世界则航行在不同行星系之间,探索亚星系,甚至飞越亚星系,来到银河系的主体。在这儿,无数的恒星周围没有行星,等待着一圈圈的人造世界的到来。

奇怪的是,物质文明和殖民建设一路高歌前进,现在速度却慢了下来,事实上几乎停滞不前了。亚星系各个世界之间实体交往还在继续,但是没有增长的势头。大家不再实体探索亚星系周边的“大陆”。亚星系没有再建立新的世界。工业活动还在继续,但是势头减缓;不再提高物质生活的方便程度。生物体在各方面也不再那样依赖机械帮助。在共生体的世界,蜘蛛生物的数量减少了;类鱼类生物生活在他们的海洋里,永恒的主题就是思维的专注和热忱,这一点,当然他们会通过心灵感应和自己的共生搭档分享。

就是在这个时期,发达的亚星系和银河系大陆体中少数几个觉醒世界的心灵感应中止了。中止前的几个世纪里,两者之前的交流就只限于只言片语了。亚星系世界已经远远超越了他们的邻居,对于邻居的兴趣完全是考古学式的;有自己世界的精彩生活,还在对其他遥远星系进行心灵感应探索,这点考古的兴趣逐渐就消磨掉了。而我们,一群游荡在银河系里的探险者,拼命维持我们集体智能和亚星系世界之间的联系,但是我们也了解不到这些世界的微妙之处了。我们能看到的只是更表象的东西,他们在物质和智能活动方面出现了停滞。起初,这种停滞似乎来源自他们天性上的瑕疵。难道是走向了不可挽回的衰败?但是,后来我们发现这种表象上的停滞不是死亡的标志,它象征着更为盎然的生机。忽视了物质方面的进步,仅仅是因为注意力转移到了精神探索和成长的新领域。这个超级世界共同体,由几千个世界的心智构成,他们正忙于消化漫长的物质进步阶段的果实,他们发现意想不到、从未有过的活动。这些活动是什么样的性质?我们最初被蒙在鼓里。后来我们终于能跻身进入这些超级人类,得以窥见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他们如此着迷。他们忙于两件事:一是对以千万计数的星系进行心灵感应探索;二是忙于研究一种修养心智的技巧,有了这种技巧,他们就可以更透彻地了解宇宙的本质,拥有更上乘的创造力。这是有可能实现的,因为他们的世界共同体正处在一个上升觉醒的阶段,所有亚星系的世界将融为一体,形成集体智能。我们无法参与到这些高等生物的生活中,但是我们猜想,他们专注的激情应该和我们人类想与“上帝面对面接触”的崇高渴望有几分相似吧。亚星系新的存在体渴望自己足够敏锐、足够刚强,能够直面宇宙中所有亮光、所有生命、所有感情的源头。事实上,整个亚星系的生物都专心致志地进行一项长期神秘的冒险活动。

5.疯子的悲剧

银河系“大陆”上,疯狂的联合帝国正在集中力量对付少数几个神志清楚的高等智能世界。而高度文明的亚星系早就不再关注“大陆”上鸡毛蒜皮的小事了。他们关注的是整个宇宙以及心智的内在修养。联合帝国灭掉了三个发展水平在它之上的世界。第一次干的时候,这件事产生了巨大的震撼,甚至波及到亚星系世界。虽然他们正如火似荼地进行着自己的事业,可还是注意到了。亚星系生物再次通过心灵感应关注这片邻近的恒星大陆。局势还在研究当中,联合帝国又干掉了第二个世界。亚星系世界知道自己完全有能力阻止悲剧再次发生。但是让我们困惑恐惧、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他们只是平静地等待着悲剧第三次发生。更让我们困惑的是,这些天数将尽的世界虽然在亚星系进行心灵感应交流,却没有请求援助。受害者和旁观者都饶有兴致,平静地审视着局势的发展。在我们低等的心智看来,这种袖手旁观、隔岸观火的态度,一点儿也不崇高,简直没有人性。一个世界的生物体呀,他们敏感聪慧,热忱生活,全心投入。有刚坠入爱河的恋人,有投身深奥研究的科学家,有捕捉灵感的艺术家,有从事具体社会事务的工人,他们从事的工作是我们人类无法理解的,多姿多彩、各式各样的生活,社会高度发达,生机勃勃。世界的集体智能有每个个体的参与;每个个体感受到的不仅是自己的精神世界,还是整个种族的精神世界。面对整个世界的毁灭,他们仿佛只是要退出一场有趣的游戏,并无多少忧伤。据我们的观察,这些旁观者,看到悲剧即将来临,并无悲天悯人之心,他们只是有些惋惜的同情,就好像观看网球比赛时,看到一个优秀的选手,因为崴了脚踝这样的小事不得不在第一轮就下场。

我们费劲了周折,最终才明白了他们为什么会这样平静。受害者和旁观者都致力于宇宙的研究,他们明白宇宙的无穷无尽和巨大潜力,他们是深思熟虑后的平静,毁灭在受害者看来,如果用我们人类的观点来说,就是神圣的。他们的欣喜若狂和满不在乎都源自这样的事实,那就是他们个人的生命,单个世界的生死,作为重要的主题,都是为了在整个宇宙的生命中出一份力。从整个宇宙的角度而言,这场灾难虽然悲痛却是小事一桩。而且,如果牺牲掉一组世界,即使是优秀的觉醒世界,只要能更加透彻地了解疯狂帝国的精神错乱的本质,这种牺牲也是值得的。

于是乎,疯狂帝国又干掉了第三个世界。接着,奇迹发生了。和散落在银河系“大陆”的超级世界相比,亚星系的心灵感应技巧就高明多了。它可以不用通常的交流方式,遇到阻挠也能强行通过。即使面对最发疯的个体,它也能直达他精神深处的始作俑处。这是一种破坏的力量,能够直接通过催眠术抹掉集体智能,但是它不仅仅是破坏的力量,它还具有唤醒每个个体内心沉睡的理智的力量。亚星系在银河系大陆上施展了这种技巧,可是结果有喜有悲——即便是这样的技巧也不是万能的。疯狂世界里,一种奇怪的精神“疾病”开始蔓延。在正统的帝国主义者眼里,这才是疯狂;但事实上是疯狂的环境塑造了他们疯狂的本质,对于他们而言,要唤醒他们体内的理智为时已晚。

这种理智的“疾病”在疯狂的世界里大致是这样蔓延的:到处都出现了这样的个体,他们依然纪律严明地生活在集体意识当中,各行其是,但是自己私下偶尔会怀疑和厌恶他们世界最珍视的理念,他们开始怀疑不断航行、不断扩展帝国的意义何在,他们开始厌恶对机械成功的膜拜,厌恶奴役下的心智,厌恶种族的神圣。出现这种念头的频率越来越高,这些个体迷惑不已,开始担心自己的精神不正常。最开始,他们谨慎地知会自己的邻居;渐渐地,就有越来越多的个体更为公开地谈论内心的怀疑;直到最后,为数不少的小部分人,虽然还在履行自己的职责,但是他们已经脱离了集体智能,成为独立的个体。和好高骛远的集体智能相比,这些脱离集体的个体要理智得多。精神上的瓦解,使得正统的大多数大惊失色,他们随之采取的残忍手段是我们未开化的世界所熟悉的,他们派出警戒部队。持不同意见者被捕了,要么就地正法,要么集中起来发送至环境恶劣的行星,希望借此以儆效尤,以正视听。

没有用的。这种奇怪的精神疾病迅速蔓延,最后“疯子”的数量超过了“神智正常人”。接下来,内战爆发了,大批的和平主义者牺牲了,帝国主义者之间也起了分歧,帝国的每个世界“精神失常”都愈演愈烈。整个帝国的结构轰然倒塌;帝国的脊梁,那些贵族世界,没有了臣服世界的服务和供给,他们就像工蚁一般无能,不能自给自足,帝国的消亡就是他们的末日。当一个世界上几乎所有的人都恢复了理智,需要做的就是重整生活,自给自足,过上安宁的日子。他们的才智和社会忠贞度都远远高于我们地球人,按理说重建工作虽然棘手,但是绝对是他们能够办到的。但是困难不期而至,不是经济上的,而是心理上的。他们是为了战争、为了胜利、为了帝国量身打造出来的。来自高等心智的心灵感应激活了他们身上沉睡已久的理性,帮助他们认识到他们世界整体目标的肤浅,但是心灵感应的影响不足以使他们能够真正地抛弃过去的生活,为理性而活。虽然他们也努力自律,但是就像驯化的野兽,惰性还是不免要体现出来;有时他们又要发狂,在以前,强烈的控制欲望发泄在臣服的世界上,现在他们只好互相发泄。这样做的同时,他们心里又充满罪恶感。

这些世界如此痛苦,令人心碎。这些才恢复神智的群体没有忘记真正的共同体为何物,他们也没有忘记什么才是精神生活。他们知道得很清楚,但是他们失去了用行动将它付诸于现实的能力。此外,他们有时觉得从疯狂变为理智,是变得更糟糕了。以前,每个人都严格遵守共同意愿,在执行意愿的过程中,没有让人揪心的个人责任,他们很快乐。但是现在,个体就是个体,大家相互怀疑,急于寻找自我,痛苦不堪。

这些以前的帝国主义者内心痛苦挣扎的程度取决于他们帝国化的程度。一些年轻的世界,帝国化程度不深,一段时期的混乱过后,就开始了重新定位和社会建设,时机成熟后,理性乌托邦又建立起来了。但是很多世界都没能这样幸运。有的世界里混乱一直持续,结果就是种族的退化,或是退步到人类阶段,或是次人类阶段,或是动物阶段。也有几个世界,理想和现实的差距是如此之大,整个种族承受不了巨大的压力,集体自杀了。真是不忍心看到这么多的世界在心理上走向毁灭。一手炮制了这一切的亚星系世界继续施展自己的力量,净化了他们疯狂的心智,因此也毁掉了他们的心智。亚星系世界在一旁看着自己的杰作,一点儿也不手软。他们也觉得惋惜,就像看到小孩弄坏了玩具,我们感到惋惜一样,而不是觉得命运不公的那种惋惜。在几千年的时间内,帝国的世界,要么重组成功,要么降格到了野蛮社会,要么集体自杀了。

6.银河系乌托邦

如果从我们地球人类的角度而言,我在上文所描述的事情是发生在很远很远的将来,就像早期恒星形成发生在很远很远的过去一样。接下来就是疯狂帝国倒台后到整个银河系的世界共同体都建立起乌托邦社会的过渡时期。虽是过渡时期,但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是乌托邦社会了。这个时期取得了长足的发展,社会中的个体天性纯真和睦,他们受到了合适的教育,他们心甘情地忠贞于不断扩大的银河系共同体。银河系共同体还在不断地扩大,其结构还在不断地调整,以适应经济、精神上的新需求,在这一点上,它还算不上真正意义的乌托邦。这个阶段结束之际,完整的乌托邦社会已经建立,在这个社会里,银河系共同体关注的不再是自身,而是银河系外的其他星系。这一点,在适当的时候我再讲,我也会讲到不可预见的突发事件如何击碎了这至上至真的幸福。

现在我要讲的是这个时期的扩张。亚星系世界发现,这些觉醒世界,只有大幅增加人口,还要实现种族的多样化,否则不可能在文化上取得进一步的发展,所以他们开始着手重组整个银河系大陆。通过心灵感应交流,他们给全银河系的觉醒世界传授了他们成功社会的经验;他们号召所有的世界都参与进来,大家一起建立银河系乌托邦。他们说,银河系里的每个世界都必须是一个高度清醒的个体;所有的世界都该把各自的特质和丰富的经验贡献出来,汇合在一起。他们说,当共同体最终形成后,还应继续下去,把所有的星系联合在一起,形成更大的共同体。到那时,大家一起从事智能活动,但是这样的智能活动如何进行,只能猜测而已。

亚星系世界,准确地说,应该是一个半觉醒、半昏睡的亚星系世界,在冥想阶段早期有不少发现,这些发现显然和现在银河系社会的建立有直接关系;他们要求银河系中智能世界的数量至少要是现在数额的一万倍。他们说,如果要发掘出精神世界的所有潜力,世界的类型应该更加多样化,同类型的世界应该有成千上万个。在他们小小的亚星系世界,他们就了解到只有更大的共同体才能去探索所有存在生命的地区,而他们现在只是远距离,管中窥豹地观察到了很少一部分地区。

面对这样宏大的计划,银河系大陆里自然形成的世界既迷惑又惶恐。他们满足于现有的生活层面。这些世界强调说,精神世界与世界的宏大和多重性毫无关系。可是他们得到的回答是,这样的说法太不合时宜了,因为他们世界自身的成就正源于各个世界的多样性。在个体层面上,神经细胞的多样性和多重性是必不可少的。同样的道理,在单个世界层面上,社会个体的多样性和多重性是必不可少的;那么,在银河系层面上,世界的多样性和多重性也是必不可少的。结果就是在银河系向前发展的过程中,“大陆”中自然形成的世界所起的作用越来越弱。其中有的世界只是停留在原来的发展阶段;有的加入到了这项伟大的创造性工程中,但是没有投入自己的热忱和才干;有的则是全身心地投入进来。有一个种族有能力做出很大的贡献。这就是共生体种族,但不是那个建立了亚星系共同体的共生体生物。他们原本是生活在同一个行星系里不同星球上的两个不同种族,最后建立了共生关系。一个智慧鸟类种族,因为自己土生土长的行星失水干燥,图谋侵略邻近的行星,邻近行星上居住着人形生物。多少年来,两个种族有时你争我斗,有时通力合作,最终建立起了经济和心理上的共生关系。

银河系共同体的建立已经远远超出本书作者的理解范畴。在集体智能所赋予的思维高度下,我亲身经历那些晦涩艰深的事务,但是现在我什么都记不清了。紧密结合的银河系共同体到底是为了什么,即便是在当时,我也只是半知半解。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在这个阶段,智能世界忙于三件大事。最主要的事务就是丰富银河系里的生活,创造一个和谐的环境,增加完全觉醒世界的数量,增加他们的种类,加强精神上的统一。到了一定的程度后,就能企及以前从未成就过的体验模式。第二件是,希望通过实体和心灵感应的研究,和其他星系能有更亲密的接触。第三件事,则是进行符合这些世界智能水平的精神活动。最后这件事关系到(或是将要关系到)世界心智自我意识的提升,还关系到一种超脱的境界,就是世界心智摒弃掉个体成功的愿望。但这还不是全部。要上升到这个相对高等的精神层面,还需要更为激进地超脱宇宙中生命和心智的所有冒进形式。因为,随着精神的觉醒,它就不再以某个生物的角度去看待万物,而是以宇宙的角度,仿佛是通过造物主的角度,去看待万物。

最初,建立银河系乌托邦几乎占据了所有觉醒世界的精力。越来越多的恒星周围有了一串串的明珠,全是完美的人造世界。每一颗明珠就是一个独一无二的世界,居住着独一无二的种族。因此最高层次的固定个体不再是一个世界,而是几千个世界组成的体系。体系之间的交谈就像人类个体之间的交谈一样,自如愉快。这样一来,作为一个有意识的个体,就能享有一个世界体系中居住的所有种族联合在一起的感官印象。说到感觉器官,这里所讲的不只是“肉体”上的感官,还包括各种人造的远程精密仪器,如此一来,有意识的个体感知到的不仅是成千上百个行星的结构,还有这些行星围聚在太阳周围的方位。就如人能了解其他人一样,体系之间也能互相了解;远方,闪闪发光的星球是其他“多世界”人们的家,就和自己一样,在空中飘荡旋转。

在这些智能行星体系之间,有着无穷无尽、各式各样的交往方式。就像人类之间一样,他们也有爱与恨,情绪上的同情和反感,他们也有令人开心的亲密关系和让人沮丧的亲密关系,在个人事务和建设星际乌托邦的共同事务当中,他们也有合作,也有挫败。就像共生关系的搭档一样,有时世界体系之间的关系好像有点挑逗的意思,但实质上他们之间的关系和性毫无关系。相邻的两个世界体系会相互派出飞行的小世界,或是大一点的世界,或是一连串的世界,飞过空旷的太空,来到对方的行星系,选择轨道,围绕对方的太阳旋转,在彼此的私生活中以共生关系,或是“共精神”关系扮演亲密的角色。偶尔,整个世界体系都会迁徙到另一个体系,在那儿选择轨道安顿下来。心灵感应交往将整个银河系连接在一起,心灵感应不受距离的限制,有极大的优势,但是在其他方面却有很多不足。只要可能,都会加以实体旅行来弥补心灵感应的不足。整个银河系,各个方向,飞行中的小世界不停地穿梭往来。

在银河系范围内建立乌托邦的过程中也有摩擦,不同的种族倾向于不同的政策。烽烟再起是不可能的事,但是我们知道的那种在国家范围内、个人之间或是团体之间的冲突还是很常见。有的行星体系的主要兴趣是建设乌托邦,有的则最关心和其他星系交流,还有的在意的是精神世界,他们之间就会不断地出现争斗。除了这些大的派系,还有的行星体系倾向于把自己单个体系的福祉凌驾于整个银河系的进步之上。他们更在意的是个体交往的乐趣,世界个体和体系个体能力的实现,而不是组织或是探索精神净化。他们的存在让热心乌托邦建设的个体感到恼火,但是他们的存在又是有益的,可以防止做事过度和专政独裁。

到了银河系乌托邦时代,出现了另一股有益的影响力,它逐渐席卷了整个银河系。通过心灵感应,与灭绝已久的植物类人种取得了联系,他们是由于自己无节制的神秘寂静主义而灭亡的。乌托邦社会从这些独特敏感的古代种族身上学到很多东西。从此,植物式的体验以安全模式深入银河系心智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