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亿年后的来客 四

戴维丝太太的房子是一座历史久远的古宅,有着宽广的纵深院落,外墙上爬满了翠绿的植物。她是一位退休的护士,大约七十岁,体态微胖皮肤白皙,十年前就一直独自孀居。听说了这行人的来意后她并没有显得太意外,仿佛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似的。不过出于德裔人的谨慎,她专门从一个资料柜中取出封面上有常正信名字的信封,然后要求何夕说出常正信正确的身份代码,当然,因为常青儿在场这不算什么难题。

“常的确有些与众不同。”戴维丝太太陷入回忆,“我的房子是继承我叔父的,不算巨宅,但也不小了。由于我一个人住不了那么宽的房子所以一直都将底层出租,这里本来就偏僻,附近大学的学生是我比较欢迎的租客。以前都是十多个学生分别租住在底楼的房间里。常来到的时候正好是新学期的开始,常要求我退掉别人的合约,违约的钱由他负责。因为他要一个人租下所有的房间,还包括地下室。看得出他很有钱,但我实在想不出一个人为何需要这么多房间,更何况还有地下室。但常从来不回答我的这些问题,我也就不再问了,反正对我来说都一样。”

“他总是一个人住吗?有没有带别的人来。”何夕插话道。

“这也是我比较迷惑的地方。虽然我并不想关心别人的私事,但他的确从来没有带过女朋友之类的人来。倒是每过些日子就有几位男士来访,而且每次并不总是同样的几个人,但衣着打扮非常接近。怎么说呢,虽然现在许多人在穿着上都比较守旧,但他们这些人也的确显得太守旧了些,都不过二三十岁的人,但却总是一身黑衣,就连里面的衬衣都像是只有一种灰色。”

“我的老天,正信不会加入什么同志协会了吧。”常青儿脱口而出。

“应该不是的。”戴维丝太太露出笑容,“他们只是在一起谈论问题。那都是些我听不明白的东西,有时候声音很大,但多数时候声音是很小的。我的耳朵本就不好,基本听不见他们说些什么。我的房子比较偏僻,除了他们之外没什么人来。”

“光这些也说不上有什么奇特啊。”铁琅说。

“不过有一件事情一直让我觉得奇怪。”戴维丝太太接着说,“就是你弟弟住下不久之后便要求我更换了功率很大的电表,那基本上应该是一个工厂才需要的容量了。”

何夕立刻来了兴趣,“这么说他是在生产什么东西吗?”

“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他往外输送过产品,所以肯定不是在办厂。他只是运来过一些箱子,然后到离开的时候带走了这些箱子。在他租房期间我从没进过地下室。”

“我们能到他住的地方看看吗?”何夕问道。

“这恐怕不行,现在住着别的人,我是不能随便进入他们的房间的。”

“那地下室呢?”

戴维丝太太稍稍迟疑了一下,“这倒是可以,不过里面空空的什么也没有。现在只放着我自己的一些杂物。”

古宅的地底阴冷而潮湿,一些粗壮的立柱支撑着幽暗的屋顶。何夕注意到与通常的地下室相比这里的高度有些不同寻常。常青儿许是感到冷,有些瑟缩地抱着肩膀。

“我看层高有五米吧。”铁琅也注意到了这点,他用力喊了一声,回声空旷。

一截剪断的电缆很显眼地挂在离地几米的墙壁上,看来这是常正信留在这里的唯一痕迹了。就算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但从眼前的情形看起来已是不得而知。何夕仔细地在四处搜索,但十分钟后他不得不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铁琅深知何夕的观察能力,从他的表情看来要从这里再知道些什么已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戴维丝太太突然开口道:“我想起一件事,当时常刚搬走的时候我曾经在角落里捡到过一样东西,是一个形状很怪的小玻璃瓶,我把它放在……放在……”

戴维丝太太的表述突然中止,她微胖的躯体像一团面似的瘫软倒地。何夕和铁琅的第一个反应都是像箭一般蹿向地下室的出口。前方一个黑影正急速地逃走,何夕和铁琅的百米速度都是运动健将级的,只几秒钟时间他们同那个黑影的距离已缩短到二十米之内。但就在这时那个黑影突然蹿向旁边的一棵树,然后何夕和铁琅便见到了令他们永生难忘的一幕。那个黑影居然在树丛之间荡起了秋千,就像一只长臂猿,只几个起落便将二人远远抛下,最后竟然越过高高的铁围栏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铁琅转头看着何夕,表情有些发傻,不过话还说得清楚,“人猿泰山到欧洲来干什么?”

戴维丝太太的伤显然已经不治,致她于死命的是一粒普通的鹅卵石,大约两厘米见方,就嵌在她的额头左侧。看到这一幕何夕才醒悟到自己有些大意了,不过他的确没料到会到这一步,不过现在看来事情越来越不简单了。

常青儿正准备打电话报警,何夕果断地制止了她,“等一下我们出去用公用电话报警,否则会被警方缠住的。”

“那戴维丝太太最后说的那样东西到底会在哪儿呢?”常青儿焦急地环顾四周,“要不再找找看。”

“不用了吧,这里何夕已经搜寻过了,他都没有发现那样东西。”铁琅抱着膀子说,样子看上去有些不负责,但说的却是大实话。

“我想我知道那样东西在哪儿了。”何夕突然开口道,他径直朝地下室出口奔去,留下铁琅和常青儿两人面面相觑。

这是一个很小的瓶子。它是从一个写有名字的信封里取出来的。

“既然戴维丝太太知道这是常正信遗留的东西,她自然会把它同属于常正信的其他东西放在一起。”何夕用一句话就回应了常青儿眼里的疑问,他正拿着尺子比画着。瓶子是六棱柱形,边长零点五厘米,高度一厘米,虽然透明但不是普通玻璃造的,而像是一种轻质的强度远高于玻璃的高分子材料。瓶子的顶部和底部都镶嵌着金属片,在顶部还开着两个直径约一毫米的小孔,但被类似胶垫一样的东西密封着。瓶子里大约装有一半的透明液体。

“我实在看不出这个东西是干什么用的。”铁琅满脸不解。

何夕仔细地端详着小瓶,眼睛里有明显的迷惑。“到现在为止我只觉得这像是一个容器,就是装液体之类的东西。”

“这我也看得出来啊。”常青儿插话道,“那两个小孔肯定就是注入和取出液体用的。”

何夕赞同地点头,“不过我还看出这东西应该不止一个,而是数量庞大的一组。”

“这样说好像没什么根据吧。”铁琅说,“它完全可能就是一个孤立的配件。”

“你们注意到它的形状没有。像这种六棱柱形的造型在加工上比正方形之类困难许多,容量也没有大的提高,除非是另外能获得好处。”

“对啊,大量六棱柱形拼合在一起是最能节约材料和提高支撑强度的,就像蜂巢的结构。”铁琅恍然大悟。

“那我们不妨假设一下在古宅的地下室里曾经有过巨大数量的这种小瓶子,可常正信到底在干什么呢?记得吗,在常家的书房里常正信曾经说过:‘看,那些瓶子’。”何夕眉头紧锁,“还有,我们见到的那个黑影又是什么呢?”

“我从来没见过那么猛的人,他简直就是在树上飞。”铁琅抓挠着头发。

“常青儿,看来要麻烦你联系一下,我们现在需要一间设施齐全的实验室。”何夕带头往外走,“现在我们还是赶紧离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