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失败的反击

墙上的全息屏有数十个分割画面,分别显示出了基地外围各个地段的情况。

第一层防护网已经在电脑人和机器人持续不断的撞击下变形了,几根立柱向内侧缓缓倾倒,斜架在了第二层防护网上。几台家用机器人立即从人群中跃起,沿着倾倒的立柱向上奔跑,电脑人也开始抓着防护网向上攀爬。

一记悠长的枪声横过天空,最前面那名试图跃过第二层铁丝网的机器人脑袋上多出了一个大洞,沿着倾斜的防护网滚落下去,沿途砸倒了数名电脑人。

是三号狙击位,未经授权就擅自开火。紧盯着全息屏的欧阳超勃然大怒,一把抓起通话器,骂道:“浑蛋!谁让你开枪的?”

通话器中响起了狙击手略带委屈的分辩:“欧阳少校,我……我打的是机器人,它马上就要跳进来了。”

等待的时间太漫长了,战士们都有些焦躁不安。欧阳超沉默片刻,放缓了语气:“原地待命,不许开火。”放下通话器,欧阳超继续盯着全息屏,脸色愈加沉重。

第一层防护网多处倾斜,很快就会倒塌,几分钟后电脑人就会涌进来。时间仓促,人手又不足,地面的库房内还有一些武器装备没来得及转移到基地内部,这些装备一旦落到机器人和电脑人的手里,他们一定会向基地发起更加猛烈的进攻。

指挥室内每一名军人都面带焦急之色,欧阳卓和杰西卡也不例外。唯有英伦特工艾达独自抱着双臂站在一边,脸色冷漠。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小时,仍未收到发射反卫星导弹的消息,他们只能继续等待。

冲绳白滩军港。

港口从未这么繁忙过,一艘艘运输舰在战斗舰艇的护卫下从远方驶来,船身吃水很深,上面满载着士兵和民众,甚至巡洋舰和驱逐舰的甲板上也站满了人,显然是临时充当了运输舰。只有那艘体积庞大的航母为了保证战机起落,没有搭载兵员。

舰艇依次停靠在码头,卸下士兵后,又匆匆起航,向着烟波浩渺的大洋驶去。

一些冲绳居民呆呆地看着人潮涌动的港口,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们能认出那是美国海军的舰队,不是日本的军舰,舰船上装载的却全是日本军民,很多人头上还裹着绷带,身上血迹斑斑。

这里可以说是日本科技水平最低的地区,家用机器人和电脑人的数量也最少。也许是觉得无法在这里制造大规模的动乱,也许是深空的力量已发挥到了极致,深空没有骚扰冲绳,这让日本军队暂时得到了一个安稳的落脚之地。

浩瀚无际的太平洋中,“华盛顿号”航母在两艘巡洋舰和两艘驱逐舰的护卫下缓缓向夏威夷群岛驶去。

三架运输机依次降落在“华盛顿号”航母宽阔的飞行甲板上,这艘航空母舰始建于20世纪末,2008年编入美国海军第七舰队,至今仍是世界上威力最大的武力装载平台之一。

飞机舱门打开,陆战队少校拽着日本首相走出了机舱,其他的内阁成员也先后下了飞机。舰长没有亲自前来表示欢迎,而是由一名副官引领着日本内阁首脑们来到了会议室。在那里,等候他们的并不是舰长,而是一幅全息图像。画面中,美国总统威廉·亚当斯正默默地注视着这些衣冠不整的内阁成员。

看到威廉总统,松山首相顿时怒气暴发:“总统阁下,你的手下太过分了!我和同僚们受到了非人的待遇!我要向您提出严重……”

“住嘴!”威廉总统冷冷地打断了松山的抱怨,“你们这群蠢货!如果不是你们的无能,我们也不会面临这种困境。为了帮助你们,为了救援你们,我的司令官不得不冒险把舰队拆分开。而你们做了什么?切腹自杀!天哪!整个日本……不,整个世界一团糟,你们居然要切腹自杀?”

松山首相呆呆而立,两道泪水从眼眶中慢慢滑落:“天皇陛下……应该已经遇难了,多名皇室成员被害,这是我们的失职,我们唯有以死谢罪!”首相一开哭,他身后的内阁成员们也忍不住开始大放悲声,捶胸顿足,涕泪横流,哭得痛不欲生。

画面中的美国总统拍案而起:“给我住嘴!想死也要等到把深空干掉之后。你们先想办法解决了眼下的烂摊子,然后再去玩那套切腹自杀的把戏!”

意识到失态,内阁大员们渐次收起了泪水。威廉总统脸色也和缓了一些:“第七舰队正在帮助你们的部队撤往冲绳,但是匆忙之中我们调不出那么多运输舰,只有尽快反击,才能保证日本和世界各国不遭受更大的灾难。”

“怎么反击?”松山首相终于冷静下来,抬手擦掉了脸上的泪水,“我们的全部基地都陷入了混乱,无法调动兵力。智能武器又不能启用,甚至舰艇和战车也无法投入战斗,这场仗简直没法打下去。”

“我们已经向近地轨道上的通信卫星发射了导弹,约15分钟后,深空和全世界的联系就会断开。同时,我已经授权向青山研究中心发射三枚巡航导弹,一艘亚马孙级核潜艇目前正处于攻击位置,预计5分钟后发射。”

“你们又要向我们扔核弹?”松山首相攥起双拳,两眼中射出了愤怒的光芒。

“蠢货!这是为了挽救日本,挽救整个世界!”威廉总统先是厉声喝骂,随后又放缓了语气,“不是核弹,导弹只携带了高能微波弹头,对人类没有杀伤力,我们的目标只是深空。”

“既然你们早就有了计划,为什么不提前发射?如果能早一些发射导弹,或许天皇陛下就不会遇难。”松山首相又开始抗议美国人不早点帮忙。

“几个小时前我就想这么做。但是,我们也在遭到深空的袭击,我甚至一度和参谋部失去了联系!”威廉总统虽然在尽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但两眼中还是射出了难以遏制的怒火,“为了保护我,为了保证国家不彻底瘫痪,我们的军人不得不开枪射杀自己的国民!如果你们能早几天发现深空有了自我意识,会有这么多人死亡吗?会给全世界带来这么大的灾难吗?”

松山哑口无言,咽咽唾沫,低下了头。

洛阳军区基地。

防护网终于被冲破了,电脑人潮水一般涌进了军区基地。欧阳超下令闭合山体上的三扇合金大门,地面留守兵员迅速撤入了基地内部,基地的地面部分只有放弃了。

电脑人涌入库房,很快就找到了武器,又向大门发起了进攻。深空似乎知道军队不敢开枪射杀电脑人,特地操纵一名电脑人扛上单兵火箭发射器,对着大门射出了一发火箭弹。

“轰”,火箭弹爆炸了,合金大门微微晃动。大门边设有六台可升降的双联座机枪,还可以释放两台战术机器人,只要欧阳超按下指挥盘上的确认键,就可以反击。指挥室内每一名军官都在看着欧阳超,但他始终无法下定决心。

“轰——轰——”又是两发火箭弹,合金大门上留下了两处深深的凹痕。欧阳超脸颊抽动一下,仍然保持着沉默。艾达抱着双臂走到他身后,低声说:“大门终究会被炸开,深空占领基地后会发生什么不难想象,还是下命令吧,欧阳少校!”

欧阳超微微一震,转身走到指挥盘边,艰难地抬起右臂,向武器发射确认键按去。一边的欧阳卓冲上去抓住了哥哥的手臂,连声说:“再等一下,哥哥,再等一下。”

艾达大怒,一把抓住欧阳卓的衣领:“你这浑蛋!再等下去我们就会死!”

就在这时,一直紧盯着全息屏的杰西卡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喜的低呼:“成功了!”

指挥室内的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全息屏。画面中,就像长风吹过草原,所有的电脑人都倒下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机器人大都还站在原地,但眼睛里的红光已经消失了,浑身僵直,像是突然间断了电。

数百颗通信卫星被击落,覆盖全球的网络信号已经不复存在,深空失去了和世界各国的链接。

成功了,成功了!指挥室内沉寂了一小会儿,然后爆发出了一阵热烈的欢呼。杰西卡激动地扑进了欧阳卓的怀里,在他脸颊上印了无数个吻。欧阳超看到了这一幕,不觉为之一愣,脸色由晴转阴,又由阴转晴,最终苦笑着摇了摇头。

人群中唯有英伦特工艾达保持着冷静,栗发美人双臂抱在胸前,冷冷地说:“不要高兴得太早,深空还没有被消灭。”

距离日本东海岸约150海里的海域,一艘最新型的亚马孙级战略核潜艇从太平洋深处悄悄驶来。到达预定位置后,潜艇缓缓上浮,直至水面以下50米处时,潜艇才悬停在了海水中,之后艇身又做了几次微调,以保证发射精度。

导弹发射筒缓缓打开,一枚巡航导弹冲破水气密隔膜,冲开层层海水,拖着一道炽亮的光焰飞向空中。紧接着,第二枚和第三枚导弹也相继发射。三枚导弹展开尾翼,在空中调整了位置,排成一个等边三角形,以超过五马赫的速度向日本国土飞去。

为了做到万无一失,三枚导弹共携带了36枚高能微波弹头,在距离目标10公里外弹头就可以与弹体分离,依靠自身的动能继续飞向目标。

但导弹距离日本海岸还有数十海里时,三枚体积更小、速度更快的反弹导弹就迎面飞来,分别迎上了三枚巡航导弹。导弹相撞,在海面上空爆出了三团炫目的火球。

与此同时,处于海面50米下的核潜艇内响起了凄厉的警报声,潜艇匆忙下潜,想躲过这不知来自何方的攻击。但刚刚下潜至70米深处,潜艇发射筒内的弹头突然爆炸,庞大的舰体裂解成了数十段,数百名美国海军无一生还。

事后卫星数据显示:导弹刚刚发射仅数秒钟,在海岸附近游弋的一艘日本天城级新型巡洋舰就跟着发射了三枚反弹导弹,同时岸边的一处导弹基地也发射了一道定向微波,就是这道定向微波引燃了美军潜艇上携带的导弹弹头,从而摧毁了核潜艇。

收到攻击失败的消息,美国总统先是目瞪口呆,继而勃然大怒。

由于定向能量武器的研究一直比较滞后,自20世纪70年代末第一支激光枪问世以来,直至数年前美国才研发出了可用于实战的单兵激光步枪和高功率车载微波发射器。因为能量衰减和加速器体积过大的问题一直无法得到妥善解决,粒子束武器仍处于试验阶段。

对于微波武器的应用与防御,美国一直自以为领先于世界各国,早在1979年,卡特总统就曾强调过每开发一种新武器,都要考虑到其电磁脉冲防护能力。美军现役战机和舰艇大都有防电磁脉冲涂层或装甲,最新型的亚马孙级战略核潜艇也不例外。而日本的微波武器居然能穿透核潜艇的防护层,显然是加大了功率,或者是改变了频带。总之,这种定向微波是针对美军的防护作了重大改进。

把盟友当作假想敌已经够可恶了,更为可恶的是,在得知了美国人的行动计划之后,日本内阁竟然并未就此作出警告,这让威廉总统更加怒不可遏。

威廉总统再次接通了正在赶往夏威夷途中的松山首相,不由分说,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松山次郎首相,对你的自私和保守我感到十分震惊!你们拥有了更强大的微波武器,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我们在向日本提供帮助,而你居然向我隐瞒!现在攻击失败,核潜艇上数百名优秀的士兵都失去了性命,这他妈就是你想要的吗?”

松山首相和别的内阁成员刚刚享受完航母厨师特制的意大利面条,正在用法国红酒润喉,看着全息图中暴跳如雷的威廉总统,松山放下酒杯,愕然道:“什么微波武器?我不知道这件事。”

一边的防务大臣面色尴尬,凑到首相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松山的神色由迷惑渐渐变得凝重,颇为恼火地瞪了防务大臣一眼,再度转向威廉总统,站起身深深地鞠了一躬:“对不起,这是我们前两年刚刚研制成功的新式武器。因为对天皇和国内形势极为担心,导致我们疏忽了这件事,为此我感到万分抱歉!”

美国总统狠狠地瞪着松山,简直想扑进全息屏,一把掐住对方的脖子。隔了一会儿,他才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用略带讥讽的语气问:“贵国还有什么秘密武器是我们需要担心的吗?”

松山又和防务大臣低语了几句,神色变得极为狼狈,吞吞吐吐地说:“除此之外,我们还开发出了一种可用于实战的隐形技术,因为主要构成材料是金属和电路板,目前只能应用于……战术机器人。去年……去年生产出了第一批能够隐形的机器忍者,它们能躲过红外线探测,很难被对方觉察。不过……使用多波段电磁波就能轻易发现它们。”

“机器忍者,能隐形的机器人,很好,非常好,简直太好了!那么,请容我冒昧地猜测一下,这种隐形机器人也被深空控制了,对不对?”

松山首相的神色变得更加狼狈,低头道:“是,是的,非常抱歉!”

威廉总统不再理他,抬手关掉了全息屏。

日本青函海底隧道。

一列外壳上绘满了漫画主角哆啦A梦的电动列车缓缓驶向了青森县的主隧道入口,奇怪的是,整辆列车上只有第一节车厢里坐着一位乘客,别的车厢全部空无一人。架设在车厢顶部的信号干扰器扰乱了近地轨道上侦察卫星的信号接收,因此,卫星没有发觉这辆列车。

列车进入了隧道,周围渐渐变得昏暗幽深,那名乘客抬起头,若有所思地望着前方。那是A,迈克尔·斯文顿。

前方漆黑如夜。列车没有亮灯,车头的大灯也是灭着的,车厢中有许多红色的光点在隐隐闪烁,那是上百名机器忍者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