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球内部的表面应该是弧形的，但由于面积广大，感觉不出弧度，而像是平整的地面。地板、天花板皆由淡黄色的合金制造，巨大的空间之中，林立着一个又一个圆形支柱，感觉像是来到了迷宫般的地下车库。金属圆柱上涂着不同颜色，标注着字体——与巨型飞船内的字体类似，他们根本看不懂。想来，是分区的标识。月内的重力与月表的重力差不多，虽然穿着笨重的航天服，他们行动起来也并不费力。一边走一边观察，他们发现天花板上排布着粗细不一的管道，有的管道中传出汩汩的流水声。有声音就表示有空气，符乐低头看了一下手腕上的监测仪，显示出这里的氧气含量为25％，氮气含量为73％，还有少量其他的无毒气体。

“氧气含量比地球还高，”鲁冲惊叹，“符船长，我们是不是可以摘掉头盔了？”

“可以，”符乐首肯，“但是航天服不能脱，防止出现意外情况。”

“是！”

四个小航天员拍下按钮，头盔的透明罩向上弹开。

“咝！”陆文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哇，我从没呼吸过这么新鲜的空气，25％的氧气含量啊！”

“嘻嘻，”苏芸小声笑了一下，“为什么我却闻到一股潮气霉气呢？”

“这里是地下，有潮气是正常的，”陆文鹰说，“不对，准确地说，这里是‘月下’——月球内部世界的地下！”

“面积太大了，”符乐判断，“是另一艘太空飞船的可能性不大。”

他们继续警惕前行，这里开始出现墙壁，将空旷的“停车场”分隔成许许多多的空间。这里的仪器也多了起来，除了流水声之外，还有电流的嗡嗡声。外星字他们不认识，但是外星的箭头还是能看懂的：像是用锋利的爪子划出来，上尖下粗，浑然一体。

“你们看，”苏芸指着一面墙壁说，“那里有一个箭头，是指向上的。”

大家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只见金属墙壁上有一扇长方形的门，门上画着一个尖头朝上的箭头。门有八米高，所以箭头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实心的埃菲尔铁塔一般。

小航天员们的目光聚集在“临时船长”符乐身上。后者略一思索，下定决心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上！”

来到金属门前，符乐助跑起跳，伸手拍在门框约四米高的方形开关上。金属门发出轻微的声音，侧滑缩入墙壁。他们定睛一看：里面并不是通道，而是一个封闭的空间。

“这是什么？”鲁冲不解地问，“储藏间？”

“或者是……”苏芸猜测，“电梯？”

说话间，金属门又滑出来，自动关闭了。

“嘿，肯定是电梯！”陆文鹰一拍手，“跟地球电梯一模一样！”

符乐再次拍开关，大家进入电梯。里面果然有圆形按钮，虽然上面的字不认识，但是从常识来判断，应该是按照楼层的顺序，数字从小到大依次排列。

符乐蹦起来，拍亮最上面的按钮。

巨型电梯启动了，既快又平稳。如果不是有嗡嗡的电流声，他们几乎感觉不到电梯在运行。

“嗡”，电梯门打开。

怀着紧张的心情走出电梯，他们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这里根本不是黑暗、寂寥的荒漠，而是光明、美丽的世界！他们身处城市之中，街道宽阔整洁，楼房鳞次栉比；街道上有多层的住宅，有高耸的办公楼，还有大型购物超市；天空中，高悬着一个火红的球体，放射出炽烈的光芒。初步判断，它应该处于月球的圆心位置。他们看见有一些纤细的金属绳索从地板伸向中心火球，与其相连；说是“纤细”，其实可能很粗很粗，因为距离太远才显得细小。这是一个与地球截然相反的世界，站在这个城市里，可以望见其他城市：因为城市是分布在月球内部的弧面上的！他们可以看见有的城市是绿色的，有的城市是黄色的，有些城市是蓝色的，还有些地方没有城市，而是高山、湖泊、森林和海洋——最不可思议的是：这些城市和自然景观，就高悬在头顶，在月球内部的另一边！

“我的天啊！”要不是头盔挡着，鲁冲的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这里简直是世外桃源啊！”

“不对，”符乐说，“你们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头的地方？”

“太有了！”陆文鹰说，“月球内部怎么可能有人造城市？这本身就说不过去。”

“可能，就是巨型飞船里的外星人建造的，”符乐推理，“这里的文字，跟飞船里的文字非常相像。”

“我也感到不对劲了，”苏芸说，“这里太安静了，安静得不正常。”

小航天员们扫视四周：路边停靠着奇形怪状的汽车，但是里面没有驾驶员；马路比地球上的高速公路还宽，却没有车来车往；楼房的门或开或关，没有人员出入。不知什么原因看不到人影，这里像是一座“死城”。

“会不会是……”鲁冲说出大胆猜想，“现在属于月球内部的‘冬季’，外星人都在冬眠？”

符乐瞧了一眼监测仪，气温为15摄氏度。

“春暖花开的气温，还冬眠？”他一挥手说，“走吧，我们探视一下城市的情况，也许能找出‘人去楼空’的原因。”

“就算找不出，也可以返航了，”苏芸补充说，“我们的任务就是确定月球内部是否是中空的，现在任务已经完成了。”

“是的，”符乐点头，“但还是必须确定一下，免得地球科学家钻进来，发现这里全是冬眠苏醒的外星人。”

他们沿着道路向前行走。这里的路很宽，房子很高，人行道上的方砖，每一块都有八仙桌那么大。一般来说，路砖是按照脚的尺寸来设计的，比脚略大一点，正好踩在上面——如此说来，难道月球内部世界的居民，一只脚跟八仙桌差不多大？真是匪夷所思。

走出一条街区，没有发现任何人影。他们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下，椅子太高了，坐上去脚都碰不到地面。挨着长椅的一头，站立着一个金属雕像，那雕像有一个狼一样的脑袋，上肢细小，下肢粗大。在两条大腿之间，还长着一条粗壮的尾巴，约有大腿的一半长。那莫名的动物雕像弯曲着大腿，以尾巴支地，上身竖直地坐在地上。雕像并不算高，鲁冲站在椅子上，正好能够着它的脑袋。

“船长大人，给我拍个照，”鲁冲喊道，“既是珍贵的航天资料，也可以向同学们炫耀，嘿嘿。”

符乐欣然跃下长椅，掏出专用的航天相机对准鲁冲。鲁冲搂着动物雕像的脖子，做“征服者威廉”状。

“动物的脸是歪向旁边的，”符乐瞧着预览窗口说，“如果它能面朝镜头就好了。”

话音一落，那动物雕像真的转过脸来，冲相机咧开大嘴。

“哎，它转过来了，快拍快拍，”说完，鲁冲才意识到不对，“妈呀，它转过来了！”

鲁冲还没做出反应，动物雕像突然冲他威胁地龇牙！鲁冲吓得蹦下长椅，动物雕像飞身扑上，前爪将他压在地上！陆文鹰吓傻了，双腿发软动弹不得。苏芸冲上去用拳头打那动物雕像，却被它用头一拱，叽里咕噜滚出老远。

那动物雕像虽然头部像狼，身体却像地球上早已灭绝的剑齿虎，身长达三米！动物雕像低头打量爪下的鲁冲——当！头上挨了一下，发出金属的碰撞声。它抬头一瞧：符乐站在十几米开外，左手捏着一块路边捡到了石头，空着的右手正朝它示威。

动物雕像瞧了他一眼，不以为意，继续低头看鲁冲——当！头上又挨了一下，这回打到眼睛了。抬头一瞧，符乐的两手都空了，正摇晃着双手挑衅：“来呀，来追我呀！”

动物雕像发出愤怒的咆哮，放开鲁冲，猛地扑向符乐。

“啊！”苏芸发出惊叫，“符乐小心！”

“你们快跑！”符乐一边高喊，一边转身逃跑，“乘电梯返回月球表面，别管我！”

动物雕像轰隆一声落地，符乐已经跑开，它扑了个空。它弓起腰脊正要再扑，身体却发出嘀嘀的警报声，两只眼珠也发出红光，一闪一闪的。它悻悻地瞪了符乐一眼，迈着笨拙的步伐，走向街边的灯柱。它用爪子扒开灯柱下面四方形的金属小门，将尾巴插进去。照明灯没有亮，然而灯柱却响起嗡嗡的电流声。

“它在充电！”符乐做出判断，“快跑！”

大家跟着符乐，沿着马路没命地狂奔。跑了一会儿符乐突然意识到：“不好，跑反了，电梯在另一边！”

如果折返跑向电梯，必然要从动物雕像身边经过；而动物雕像好像已经充了不少电，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一定还有别的升降电梯，”符乐当机立断，“先找地方躲起来！”

他们闯入居民区，一家一家地拍门上的开关。不知是没电还是上了锁，很多门都打不开。还是苏芸手气好，终于拍开一家房门，大家迫不及待地冲进去，关门、反锁。

这是一个类似单身公寓的房间，厨房和卫生间用半面墙隔开，灶台上方的墙壁上钉着金属架，挂着锅铲、刀叉什么的；剩余的空间是一间卧室，摆着一张床。从比例来看像单人床，但床面相当大，能躺下三五个人。床头正对的是一张电视柜，上面却摆着水壶、茶杯，没有电视机。电视柜上方的墙壁上，有一块墙砖是与众不同的玻璃镜面，上面还有几个按钮。

“墙砖电视，”鲁冲即兴起名字，“真是高科技啊！”

“嘘——”符乐提醒，“动物雕像随时可能出现，别出声。”

“可是，不出声怎么讨论对策？”

“那……”符乐略一思索，“陆文鹰，你去窗口放哨，注意拉上窗帘。”

“是。”

陆文鹰费力地拉上巨大的窗帘，然后将窗帘一角掀开一条缝，警惕地打量外面的世界。

“安全，”他汇报道，“可以讨论了。”

“那是什么东西？”鲁冲脱口而出。

“像是机器人，”苏芸推测道，“不，是机器动物。”

“也许是城市里巡逻的机器警察。”符乐发表看法。

“那家伙力气真大，”鲁冲后怕地说，“可它为什么两下就没力气了？”

“可能是因为长期处于休眠状态，没电了。”符乐说，“到现在为止，我们碰到的都是机器人或机器动物，而没有任何活的智慧生物。我觉得苏芸说得对，‘月球闭合线计划’已经完成，我们可以返回地球通知科学家了。”

“可是，怎么出去呢？”窗边的陆文鹰加入讨论。

“那个机器动物充电完成之后，一定会沿街搜索，”符乐布置行动计划，“等它走过去，我们就原路返回——注意，不要惊扰任何看起来像‘雕像’的东西。”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鲁冲一拍脑门儿，“街边还真有不少‘雕像’。”

“嘘——”陆文鹰突然说，“它来了！”

大家屏住呼吸，能够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苏芸更加敏感，甚至能感觉到地面在微微颤动。鲁冲索性趴下身去，像西部牛仔一样将耳朵贴在地面上。

脚步声突然停住了。

符乐很着急，朝鲁冲比画了一个“别再乱动了”的手势。

脚步声朝房间走来，大家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儿了。

窗外出现一个大大的阴影，隔着窗帘朝里面观瞧。瞧不出什么，它又走到门前，在房门开关上拍了几下。房门从里面反锁了，当然拍不开——然而这也不属于特殊情况，因为绝大多数房门都锁着。

门外静了片刻，然后脚步声再次响起，朝前方移动而去。耐心等待，脚步声终于消失了。

陆文鹰比了个“胜利”的手势，趴在地上的鲁冲却摆手，示意不要轻举妄动。

大家又等了半天，撅着臀部、耳贴地面的鲁冲，始终没有发出“安全”的信号。

符乐急了，又不好发出声音，就用蹩脚的聋哑人手语询问：“怎么回事？”

鲁冲依然跪在地上，直起身体用手语回答：“它没走，躲在附近。”

苏芸加入手语行列：“那怎么办？”

符乐沉默良久，无声地叹了口气。

“没有办法了，”他用手语比画，“为了保证‘月球闭合线计划’顺利完成，我们必须牺牲一个人了！”

什么，牺牲一个人？小航天员们非常吃惊，睁大了眼睛盯着符乐。

“我出去，把机器动物引开，”符乐坚定地“说”，“你们趁机跑向升降梯，不要回头。”

“不！”用手语说话的是陆文鹰，“你是队长，‘探月小队’不能没有你——我去！”

“不，我去！”苏芸也“说”。

鲁冲站起身来：“我的体力最好，我去！”

“都别争了，”陆文鹰打断他们，“你们所有人都执行过任务，唯独我没有。如果不是你们救我，我早就死在神秘飞船里了。所以，这次必须让我去！”

“可是……”符乐提醒，“你爸爸那边，我们怎么交代？”

陆文鹰想了想，眼泪流淌出来。他很快擦掉眼角的泪花，比画手语：“告诉我爸爸，他的儿子不是懦夫，是个英勇无畏的航天员！”

然后，不等大家反应过来，陆文鹰就打开锁头拉开门，义无反顾地冲了出去！

屋里的三个小航天员互相盯视，吃惊万分！

“喂，我在这里！”陆文鹰朝升降梯相反的方向跑去，故意大声呼喊，“来追我呀，大笨熊！”

外面的街道上，响起机器动物震耳欲聋的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