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急，”顾教官稳定住大家，“操控台上，应该有氧气阀开关。飞船还有能源，也应该储存有氧气。如果能打开氧气，我们就能不消耗氧气瓶一直走到船底出口。”

“对，快找找看！”

大家急忙分散开，在巨大无匹的扇形操控台前扫视按钮。那些按钮有方的，有圆的，还有三角形和不规则形状的。与外星巨人的体形相符，它们都比“奔月号”上的按钮大得多。小的5厘米见方，大的则与手机屏幕相仿。按钮上标注着字体，那些外星文字既不像英文那样曲里拐弯，也不像中文一样四四方方。字的笔画没有弯折，就是笔直的一条；那些刀砍斧剁般的线条或多或少，或直或斜，或交叉或平行，组成一个个稀奇古怪的字符。

“完全不认识啊，”鲁冲咧着嘴说，“这些外星人，文字都是拿爪子抠出来的吗？”

“嘿，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像地球上的楔形文字！”符乐受到启发，“不过……这好像也没有什么帮助。”

苏芸还在锲而不舍地寻找。她用手指轻轻拂去按钮表面上薄薄的积尘，突然像触电一样飞快地缩回手。

“你们看！”她指着按钮喊道，“有变化！”

大家围拢过去，低头注目：面前的波浪形蓝色按钮，除了灰尘被擦掉之外，并无特殊之处。

“没有呀，”陆文鹰埋怨道，“人家心里已经够紧张的了，不要咋咋呼呼好不好？”

“别急，我再做给你们看。”

说着，苏芸再次轻拂按钮表面。按钮上的文字变得透明了，键面像是变成显示屏，浮现出一个动态图案来。那图案是这样的：一道水流形成圆圈，顺时针自我流动。

“这有点像电脑桌面，”符乐说，“将鼠标放到图标上，会显示出浮动提示。”

“我们只是在电脑上实现，外星人已经将这个功能运用到实物中了！”鲁冲感叹，“高科技呀，真是高科技！”

“这个图案，也许表示飞船内的水循环系统？”顾教官猜测，“这不是我们想要的，大家分头寻找，看有没有表示气体的按钮。”

第二次分散开，大家认真细致地寻觅目标。鲁冲一边擦还一边叮嘱：“擦轻点啊，不要把按钮按下去，没准儿一不小心飞船就点火起飞了。”

“还是担心你自己吧，”符乐半开玩笑地回他，“这里就数你力气最大。”

很快，陆文鹰就兴奋地嚷起来：“快来看，我找到了！”

大家围过去，只见那是一个圆形的按钮，颜色是白色。陆文鹰轻轻摩擦表面，文字消隐，浮现出一幅简单的动态图来：一个手绘的人形，有着外星巨人那种向前突出的头颅。它本是捂着胸，很难受的样子，后来扑来一股气体，它大口呼吸，马上神清气爽了。

“应该就是它，”顾教官判断，“但我们别忘了，也许外星人呼吸的，不一定是氧气。”

“放出来就知道，”符乐说，“即使是毒气，我们也有航天服保护。”

顾教官略一思索，谨慎地按下那个白色按钮。

哧哧哧，他们耳畔听见放气的声音，但是看不见颜色。顾教官低头观察手腕上的监测仪，惊喜地说：“氧气含量在上升！还有氮气！它们的上升比是1∶4，几乎与地球上的空气一样！”

“外星人呼吸地球空气？”鲁冲不解地自言自语，“太巧了吧？”

“氮气含量70％，已停止上升！”顾教官继续播报数据，“氧气含量已达21％，与地球空气相同，并且还在继续上升！停止，快停止！”

符乐啪的一声拍关按钮，然后才问：“为什么要停止？”

“因为我们长时间呼吸氧气瓶中的氧气，已经适应了略低含氧量的空气，”顾教官解释，“突然进入富含氧气的环境，身体会不适应，发生‘醉氧’。”

“氧气还能吸醉了？”鲁冲感到不可思议，“症状是什么？”

“疲倦、头晕、腹泻，等等，”顾教官道，“严重时甚至会休克。”

“那还是别加了，”陆文鹰害怕地说，“现在谁脱下头盔，用身体测试空气？”

“这个嘛，”鲁冲意味深长地瞧着他说，“在地球上，一般谁出的主意，谁就去执行。”

“呃，这……”陆文鹰又打退堂鼓了，“这里又不是地球……”

“我来吧。”苏芸自告奋勇。

“不，你已经执行过一次危险的任务了，”符乐说，“我来！”

“你也出去过了，还玩过‘太空漫步’！”鲁冲不同意，“我什么都没做过，让我来！”

大家都望向顾教官，只见她赞许地点了一下头。

鲁冲得意极了，提高音量道：“我会先关闭氧气瓶，然后打开头盔……”

“不行，”顾教官否定，“要保证氧气瓶持续供养，如果外界空气不能呼吸，马上关闭头盔；如果可以呼吸，再关闭氧气瓶。”

“遵命，教官大人！”

鲁冲将手指放在头盔开关上，深吸了一口气。大家都屏住呼吸，紧张地盯着他。

鲁冲按下开关，头盔弹开一条小缝。“哧”，缝隙中传来空气对流的声音。他先试着小口呼吸一下，没事；又将面前的透明盖板向上移动，露出整个面部。他大口呼吸，突然掐住自己的脖子，面露痛苦表情，声音嘶哑地说：“不……不好……”

“快关头盔！”大家异口同声，符乐甚至伸出手去按他的头盔面罩。

可是鲁冲却向后一蹦躲开，然后松开双手，露出一个调皮的表情。

“哈哈，被吓到了吧？”他笑嘻嘻地说，“我逗你们玩的。”

“你——”陆文鹰气得想打人。

“鲁冲！”顾教官一脸严肃，“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是，知道了。”鲁冲吐了吐舌头，“你们都打开面罩吧，空气可以呼吸，就是年代久了，不太新鲜。”

大家纷纷弹开头盔面罩，关闭氧气瓶。他们深深地、贪婪地呼吸着空气，就像在水中憋闷多时的人，突然将头伸出水面一样。

“好，现在安全了，”顾教官松了一口气，“下一步要做的，就是稳扎稳打，一步一步走回我们的‘奔月号’。”

小航天员们起步，跟随顾教官走出飞船舰桥。通过金属门的时候，船身突然微微一震。细心的苏芸立即停下，询问道：“你们感觉到了吗？”

“什么？”陆文鹰疑神疑鬼。

“刚才船身发生了震动。”

“哦，没事，”符乐开玩笑说，“那是鲁冲落地引起的地震。”

“去你的！”鲁冲推了他一下，“我现在的体重只有20多斤，怎么可能撼动巨型飞船？”

“别吵了，”顾教官提醒，“我们的任务非常简单：不要停步，一直走出去。”

说是“走”，其实是“蹦”：他们像电影慢动作里的人物一样，忽高忽低，此起彼伏。每个人的腾空时间和步长不尽相同，所以脚步声也显得杂乱无章。

这时，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快得像是一百个人在同时奔跑。

苏芸再次停下，惊疑地环顾四周：“你们听见没有？”

“又发生地震了？”鲁冲在空中问道，“你瞧，我可没落地啊！”

“不是落地，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爬，”苏芸比画着，“很大很大的东西。”

“都停下！”顾教官当机立断，“仔细倾听。”

五个人站立在地面，不再移动。他们竖起耳朵，半晌没有听到异样。鲁冲正要开口嘲笑，耳边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真的有！”陆文鹰惊惧地说，“那是什么？在哪里？”

“好像是在……”符乐用双耳捕捉着声音的来源，“在墙壁里面！”

这里是住宿区，钢铁墙壁上描绘着蓝天白云和山川湖泊。但这里毕竟是太空飞船，墙壁绝不止这一层。在内壁与外壳之间，还有很大的空间，排设着仪器、装备，还有空气管道、水流管道等。

“会不会……是气流或水流的声音？”

符乐的话音刚落，钢铁墙壁突然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撞击墙壁。如此坚硬的墙壁，竟然被撞出一个凸起！

“里面有东西！”顾教官大喊，“快跑！”

他们狂奔向下一个区域，听见砰砰的撞击声在身后频繁响起。声音是从许多方位传来的，说明不止一个怪物。

符乐在匆忙之中回头瞧了一眼，只见住宿区的墙壁已经被撞得严重变形，有些莫名的怪物已经呼之欲出。

穿过高大的铁门，他们进入微型城市的生活区。顾教官把门关上，门后的撞击声减弱，逐渐消失了。

“它们不追了？”陆文鹰捂着胸口问，“谢天谢地！”

“沙沙沙”，生活区的钢铁墙壁里面，传来密密麻麻的爬行声！

“它们从墙壁里面追过来了！”顾教官朝前一指，“快跑！”

“砰砰砰！”在剧烈的撞击下，悬浮在天花板上的城市设施，比如路灯、长椅等，纷纷坠落。这时候不仅要全力奔跑，还要小心躲避“天空”坠物。大家都使出浑身解数，能跑多快跑多快。陆文鹰这辈子没有这么恐慌过，心里像有十八只小鹿乱撞，心脏好像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大门就在眼前，只要冲过去就暂时安全！他竭尽全力一扑，身体高高地跃起，越过其他人的头顶。就在这时，他突然被从天而降的路牌砸中，身体像断线的风筝，飞快地坠落地面。

“嗵！”陆文鹰重重地摔在钢铁地板上。

“啊——”他发出凄厉的惨叫，“我的腿，我的腿呀！”

大家纷纷降落，转身望去：只见陆文鹰被大型金属路牌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砰，轰！”钢铁墙壁被撞开一条裂缝，从里面探出一个巨大的头颅来！那头圆圆的，呈现出瘆人的紫黑色；头的前部有两根弯弯的颚，就像一对无坚不摧的巨钳。

“天啊，我从没见过这种东西！”符乐瞠目结舌，“就像……就像放大一百倍的蜈蚣！”

“呼啦！”那巨型怪物用力挣扎，将半个身体都从裂缝中挤出来。它的身体两侧真的像蜈蚣一样长有一对一对的足，在空中胡乱地挥舞着。与此同时，“砰，轰”，钢铁墙壁的另一处，也被撕开一条裂缝。

“怎么办？”符乐焦急万分地询问，“是救陆文鹰，还是逃跑？”

陆文鹰离他们有一定距离，且被大型路牌压住，即使月球上的引力只有地球的六分之一，也不能保证一定能掀开。营救陆文鹰必然要耽搁时间，很可能导致全军覆没；而如果不救，陆文鹰则必死无疑。

“救！”顾教官没有丝毫犹豫，“因为我们是一个团队！”

说完，她头一个跑过去。其他小航天员也跟上，与顾教官一起，竭力掀动路牌。路牌毕竟是金属制造的，果然很重，根本抬不起来。

“来，都到我这边，”顾教官指挥，“掀起路牌一角，让陆文鹰爬出来。”

大家聚集在路牌一边，齐心协力抬举。路牌被撑起来，符乐说：“陆文鹰，快爬出来！”

“我爬不动，”陆文鹰痛得涕泪齐流，“我的腿好像断了……”

“你再不爬，我们就撑不住了！”鲁冲威胁，“那就等着成为怪物的盘中餐吧！”

闻听此言，陆文鹰不知从哪里冒出一股力气，双臂轮流撑地，硬是爬了出来。

他的左腿确实受伤了，软软地踮在地上。符乐和鲁冲一左一右挎住他的胳膊，拖着他往前跑。顾教官刚刚把大门关闭，巨型怪物就飞快地扑过来，咚的一声撞在合金大门上！

他们耳边听着怪物疯狂撞门，脚下马不停蹄地奔跑。苏芸觉得自己就像一辆烧干了汽油的汽车，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可是她用顽强的意志命令自己的身体奔跑，双腿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麻木地轮换，竭力跟上大家。

终于来到储物区的舱门前，顾教官刚刚跃上舱门中部的圆形把手，只听轰的一声，大门被撞开了！一个几十节火车般的庞然大物，从大门后面冲出来！

“关闭头盔！”顾教官大吼，“打开氧气瓶！”

顾教官咬紧牙关旋转把手，舱门被解锁！强烈的气流将门冲开，大家随着气流被射出门外。紧随其后的，是那个火车一样的怪物！大家坠落在月球表面稀疏的尘土之上，不可抑制地向前翻滚。接着那个巨型怪物就从天而降，沉重地砸在月面上。它就落在符乐身旁，张开大嘴下意识地想咬符乐。可是月球表面真空的环境令它无法呼吸，它拼命挣扎，四肢乱蹬。它的“垂死挣扎”没有持续多久，身体很快就僵硬不动了。

“呼！”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月球救了我们！”

“快把舱门关上，”顾教官吩咐，“免得又飞出什么怪物来。”

经过前期泄漏，飞船里的气压已经不高了。大家齐心协力，一起将巨型飞船的舱门关闭。船舱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碰撞，在撕咬，在打斗，使得船身不停地颤动。但是大家一点也不担心，因为月球表面的真空是他们的防护罩，怪物胆敢出来就是死路一条。

他们走回去，发现陆文鹰正躺在地上哭。

“对不起，对不起，”陆文鹰哭喊着说，“谢谢，谢谢你们救了我……”

“谢什么，我们是一个团队呀！”苏芸单腿跪在地上，按捏着陆文鹰的左腿，一边按一边问，“这里疼不疼？这里呢？”

“都疼，”陆文鹰龇牙咧嘴地回答，“不过，还能忍受。”

“放心吧，你没有骨折，”苏芸说，“回到‘奔月号’，我替你包扎一下就行。”

这时，大家才走到那个死去的怪物旁边，仔细打量：它就像一只放大的蜈蚣，身体扭曲着；在两根铁颚的后面，有一张黄色的巨嘴，嘴里是锯齿形的牙齿，铡刀一样互相啮合在一起，令人不寒而栗。

“我从没见过这种东西，”鲁冲发表感想，“外星生物真恶心。”

“我倒觉得像某种地球生物，”符乐说，“你们有没有听说过‘巨型马陆’？”

“马路？”鲁冲不解，“月球表面可没有什么马路啊！”

“不，我说的是地球上的‘千足虫’，”符乐解释，“‘巨型马陆’生活在三亿年前的石炭纪，因为当时氧气含量高达35％，所以节肢动物都非常巨大。”

“不对，”陆文鹰扶着苏芸，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我也查过资料，巨型马陆只有三米长，可眼前这个家伙，八米都不止。”

“也许，是因为月球的缘故？”顾教官猜测，“月球引力比地球小得多，所以马陆可以长到八米？”

“那我们进去的时候，怪物怎么没有出来呢？”苏芸疑惑地问，“为什么我们离开的时候，它们才来追击？”

“也许是因为……”顾教官思索，“对了，还记得我们做了一件什么事吗？”

“打开氧气阀？”陆文鹰接口道，“按钮是我发现的哦。”

“这可能就是问题所在，”顾教官道，“之前飞船里氧气含量很低，怪物们可能处于休眠状态。当氧气含量恢复到正常状态，怪物们就苏醒了。如果我猜得不错，这些怪物是寄生于飞船舱壁内的昆虫，除了马陆之外，没准儿还有蚊子、苍蝇、跳蚤之类……”

“巨型的，”鲁冲补充，“外星的。”

“对，”顾教官点头，“经过长期‘冬眠’，它们早已饥肠辘辘，所以，就把我们当成了猎物，拼命追赶。”

“不管了，反正它们再也威胁不到我们，”鲁冲一指前方，“说到饥肠辘辘，我也觉得饿了。赶快返回火箭，好好地饱餐一顿！”

“对，”符乐也说，“吃饱喝足，开始我们的‘月球闭合线计划’！”

他们相互搀扶着，向着一千米外的“奔月号”火箭走去。在广袤而苍凉的月球表面上，火箭显得那样渺小，然而，又是那样温馨，因为，那是他们在茫茫太空中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