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妈假装择豆角，一直待在客厅里，紧张地盯着书房门。见牛牛推门出来，奇怪地问：“这么快就不玩了？”

往常，只要玩上VR游戏，不催几遍，牛牛是不会主动退出的。今天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种种迹象表明，小鬼头们正在酝酿一件大事，而且这件事的危险气息连远在天边的牛爸都嗅到了。

“天太热，打得头晕，不玩了。”牛牛总得找点理由来说呀。

牛牛坐到牛妈对面的沙发上，准备和她一起择豆角。一看，妈妈膝上的笸箩里，两个人吃的豆角已择得干干净净，摆成一朵朵雪花的样子。

“妈，您这是择豆角，还是玩豆角呀？”

“也择，也玩。”牛妈掩饰道。她摸了摸牛牛的头，说：“没中暑吧？”

“没有。”牛牛又看了一眼笸箩里的豆角雪花，“妈，您忙您的，别老监视我好不好，我不会给您惹事的。”

牛妈学牛牛的话：“我那不叫监视，叫观察。你爸爸走的时候特地交代我，让我替他管教你。我得观察你，才能掌握你的情绪变化，才好管教你呀！”

牛牛撇嘴：“鹦鹉学舌！”

母子二人哈哈大笑。

牛牛和妈妈有抵触，也有默契，很多小幽默和小乐趣就藏在这份默契里，使得他们母子二人世界充满浓浓的亲情和爱意。

牛妈关切地注视着牛牛，说：“宝贝，下星期就考试了，收收心。放暑假你爸爸回不来没关系，妈妈带你去玩。当然，妈妈没本事带你到青藏高原探险、登珠峰。妈妈带你去海南岛旅游，去三亚，好不好？”

“好！”

吃完饭，牛牛听妈妈的话睡午觉。可丁鬼制造的谜团越来越大，千头万绪理不清，他一点也睡不着。好不容易躺到妈妈规定的时间点，牛牛借口上午打游戏打晕了，跟妈妈请假出去透气。妈妈倒也没拦着，只叮嘱他早点回家。

牛牛走在〇〇七号大院里，他不知道自家落地窗前，妈妈正忧心忡忡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呢。

牛妈目送牛牛，一直到看不见为止，才回到客厅沙发上坐下。牛爸早上那个电话是特意打过来的，说“尖兵大本营”很可能卷入了一起跨国要案，但目前千万不能惊动他们。只需注意牛牛的一举一动，然后通过WW告诉他就行了，别阻拦。牛妈知道，如果牛牛在家，牛爸这些话会在WW里专门对她说。

牛爸送给牛妈的可穿戴式智能手机不简单，那是〇〇七号大院为解决在外工作的科研人员和后方亲属间亲情联络而设计的专用手机，保密程度高。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些人，企图窃取他人的科研成果，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而且，配发时还规定了权限——未成年子女不得使用，怕孩子不懂事意外泄密。所以，这款手机专属牛妈。牛爸想牛牛了还是只能通过卫星电话联系——试验基地很偏远，牛爸打来的电话需要通过卫星通信系统传输。

WW是这款手机的即时通信软件，除了不能用VR技术，体验感较差外，WW和TT的功能相差无几。

牛牛知道妈妈的智能手机他没权利碰，当然上线使用WW聊天时，妈妈都是避开牛牛的，他想看也看不到。

牛妈以为这会儿上WW，牛爸一定不在线上，不料牛爸居然在。她把牛牛玩VR游戏的反常状态和出去透气的事说给牛爸听，牛爸的话和早上一样：注意观察，不可打草惊蛇，有情况及时报告。

牛妈不由得火冒三丈，回复道：这是咱们的儿子啊，你真当是条蛇啊！跨国要案，听起来都能把人吓个半死，你就忍心见死不救？

牛爸发了个微笑表情，跟着一行汉字：夫人息怒！放心，不会有事的。但此案事关重大，大到什么程度是你想象不到的，照我说的做就行了。

牛妈不知说什么好，只能无语沉默。

牛爸发来一个抱拳表情，牛妈回了一个叹息符号。牛爸发来一大束玫瑰，献给牛妈。牛妈不为所动。牛爸又捧上一大颗爱心，牛妈才回了个破涕为笑的表情，虽然她心里仍然很委屈。

牛牛一个人来到大街上。午后的阳光明晃晃的，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暑气就像一把大扫帚，把大街上的人都扫回家了。牛牛在空荡荡的街口站了一会儿，不由自主地朝报刊亭走去。

出乎牛牛的意料，报刊亭居然开着，丁鬼坐在装有空调的报刊亭里做生意。他请牛牛到屋里吹空调，牛牛就像没听见似的，久久地盯着丁鬼看。丁鬼那硕大的假鼻子，鼻子边上的痦子毛依然如故。这形象和他悲惨的身世结合起来，给牛牛的印象是谦和温顺的，甚至有些可怜。而TT会客厅里，那个藏在VR装具里的丁鬼却是傲慢狂热的，简直就是另外一个人。牛牛问自己，眼前的丁鬼和虚拟空间里的丁鬼，我该相信哪一个？

“怎么，不认识丁叔了？”丁鬼问。

牛牛像是从梦中醒来，说：“哪能不认识呢。”他意识到刚才走神了，笑道，“你那张脸，看一眼就忘不掉，嘻嘻。”

牛牛这玩笑开得一点儿不高明，被丁鬼一语戳破：“可是在TT会客厅，你并没有看到我的脸呀。”

“虽然看不见你的脸，但声音总不会假吧。你一出声，我就听出来了，TT会客厅里的人是你。”牛牛脑子反应快，说的也是事实。

“模拟一个人的声音，对于现代科技来说太简单了。牛司令，你怀疑TT会客厅里的我和跟你说话的我不是同一个人，对不对？”

这个丁鬼，太可怕了！我想什么他立刻就知道，到底是人还是鬼啊？牛牛心想，索性点头承认：“对！”

丁鬼说：“不管你信还是不信，TT会客厅里的人就是我。当然，是虚拟空间中的我。”

“丁叔，你家离这儿远吗？”牛牛的问话有些突兀。

丁鬼神情伤感，幽幽地说：“我没有家，妻儿走后我就没有家了。”

牛牛的问话触动了丁鬼忧伤的心弦，他内疚地说：“对不起，丁叔，让你伤心了。”

“牛牛，你知道吗，看到你我就想起我的儿子，他跟你一样，聪明极了。”丁鬼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咳，这都哪儿跟哪儿呀！牛牛不得不说：“丁叔，你误会了。记得你在TT会客厅里说，你在我们这座城市有一个临时租住的家，我问的是你的这个家。”

“哦，这个家呀。”丁鬼恢复科学家的理性，“你还是怀疑TT会客厅里的人不是我，想去我家里看看我的电脑和VR装具，对不对？”

又被他看穿了！这个丁鬼，情感丰富，思维敏捷，若不是因为家庭变故心灰意冷，一定能在他的专业领域内做出突出成绩。牛牛是个自信心十足的孩子，这让他对才华横溢的丁鬼产生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聪明人和聪明人对话，还是直接一些比较好，牛牛点头：“对。”

“那个家吧，也就临时凑合一下的，不去也罢。”丁鬼说，“要去就到我真正的家里去，我敞开怀抱欢迎你们‘尖兵大本营’。”

牛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你真正的家？”

丁鬼郑重地说：“嗯，我真正的家，‘西亚西斯’。”他再次发出邀请，“进来聊吧。你看你，一身的汗。”

牛牛敏感地意识到，丁鬼想将TT会客厅里的话题继续下去。还没跟“尖兵大本营”的小伙伴们商量好下一步该怎么走，怕聊出破绽来，牛牛就说：“不了，我妈让我早点回家。”

“听妈妈的话，真是个好孩子！快回去吧。”

“丁叔，再见！”

丁鬼始终没问他们有没有接着玩《末日》游戏，真沉得住气！牛牛反而憋不住了，他已经走到〇〇七号大院门口了又折返回报刊亭，直截了当地问：“丁叔，你就不想知道我们今天玩《末日》游戏的感想吗？”

丁鬼说：“你们根本就没玩，何来感想？”

说开了也好，牛牛说：“你果然没有退出TT会客厅，而只是隐身。”

“我退出了。”丁鬼不承认。

“你没有。”

“为什么？”

“否则你怎么知道我们没有玩，你肯定听到了我们后来在TT会客厅的全部对话。”

“牛牛啊，你错怪丁叔了。丁叔是真心跟你交朋友，没必要躲躲藏藏的。”

丁鬼说得情真意切，特别是那一声“牛牛啊”把牛牛的心叫软了。但牛牛脑子里的问号依然还在：“那你怎么知道我们没玩呢？”

丁鬼说：“如果玩过了，你就会认识诺顿将军，就不会怀疑TT会客厅里的人不是我了。”

“是吗？”牛牛将信将疑，“诺顿将军，何许人也？这么神奇！”

丁鬼点头，补充道：“神奇而伟大。”

这时，天空阴沉下来，丁鬼抬头看了一眼翻滚的乌云，说：“回去吧，要下雷阵雨了。”

一道剧烈的闪电划过，紧接着雷声轰鸣，狂风大作，仿佛只是瞬间，天色就暗如黑夜。牛牛想跑，丁鬼叫住他：“快进来避一避，来不及了。”

伴随电闪雷鸣，豆大的雨点砸到燥热的地面上，腾起的土腥味儿直往鼻子里钻。

雷阵雨来得太快，看来只能进报刊亭暂避一下了。

大雨仿佛被天幕兜住似的，牛牛刚进报刊亭，就看见一道道闪电如利爪般将天幕撕破，被兜住的大雨倾盆而下，很快就在街面上聚流成河。

大风将雨水刮进报刊亭，丁鬼关紧门窗，和牛牛一起站在玻璃窗前看被狂风暴雨击打的街景，像看一部与己无关的电影。他们哪里知道，巨大的危险正步步逼近。

“我的天，快看！”丁鬼叫道。

牛牛顺着丁鬼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黑压压的云层下伸出一个状如大象鼻子的怪物。那怪物打着转，嗡嗡叫着，旋转着不断向下延伸。它越来越长，声音也越来越大，鼻子尖一会儿就触到了地面，看上去就像天地间竖着的一个大漏斗。

触到地面的怪物摇摇晃晃地动了起来，在暗沉沉的天空背景前，不断有闪电照射着它，看上去十分恐怖。牛牛不由自主地往丁鬼身上靠，丁鬼顺势把他揽在怀里，说：“龙卷风，别怕！”

怪物移动速度越来越快，所到之处，横扫千军。牛牛眼睁睁地看着一辆漂亮的小轿车被它卷起，抛向空中，又砸回地面，成为一个丑陋的大铁饼。

风呼啸着拐弯，怪物跟着转向。不好，它朝报刊亭扑来了！霎时间，怪物就到了十字路口，将街心大花坛吸到它的肚子里。

对于龙卷风，丁鬼有着丰富的专业知识，他太了解这个怪物的本性了。但此时，他的专业知识毫无用处，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心里祷告，求怪物放他和牛牛一马。

怪物越来越近，朝他们张开血盆大口，牛牛惊恐地闭上了眼睛，丁鬼紧紧地抱住他，轻声安慰道：“孩子，别怕。”可是牛牛分明感觉到他的身体在瑟瑟发抖……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牛牛听到丁鬼的声音：“孩子，没事了。”

牛牛睁开眼睛，报刊亭外已是风平浪静。如果不是近处面目全非的花坛，和远处变形为大铁饼的小轿车，实在难以相信差点要了他们性命的龙卷风曾经光顾过。

丁鬼和牛牛从报刊亭里出来，看到龙卷风光顾的另一个有力证据——被撕成布片的太阳伞和碎成木块的桌椅板凳。

好悬！龙卷风和报刊亭刚好擦肩而过。

“咱俩差点去见阎王爷！”丁鬼心有余悸地说。

牛牛感叹：“以前只是听说，今天亲眼见到，龙卷风真是太可怕了！”

“它的内部空气很稀薄，压力很低，就像一台巨大的吸尘器，以每小时几百千米的速度疯狂前进，把沿途一切东西都吸到它的‘漏斗’里，直到风力减弱，再把吸进来的东西抛出来。”丁鬼用他的专业知识解释，为了便于牛牛理解，又说，“龙卷风肆虐一小时所释放的能量区间值相当于广岛原子弹威力的八到六百倍。”

对于原子弹的威力，武器专家牛牛当然熟知，他瞪大了眼睛：“哇，这么厉害！”

“厉害着呢！我们今天遇到的只是个小不点儿龙卷风，”丁鬼举了个例子，“二〇一五年六月一日深夜，南京开往重庆的‘东方之星’号客船突遇龙卷风，结果客船倾覆，四百四十二名乘客遇难。你想想，能把一条大客船掀翻的龙卷风该有多厉害？”

“太厉害了！”牛牛叹了一口气，“人类在大自然面前真是太渺小了！”

“牛牛，别那么悲观。科技发展到现在，人类只要努力，是能够改变大自然的。”

“改变大自然？”牛牛摇头道，“龙卷风这样的灾害，能找到对付它的办法吗？我不信。”

“龙卷风属于发生突然、影响范围小的灾害性天气，目前很难找到对付它的有效办法，但人的力量可以改变影响时间长、范围大的气候现象。比如，控制温室气体排放……”

牛牛抢过丁鬼的话头，说：“这个我知道，我们‘尖兵大本营’刚讨论过，蒋高参是这方面的行家，《巴黎协定》的内容他全知道。”

“哈，你们对地球环境问题感兴趣，真是太好了！”丁鬼高兴地说，“改变大自然，造福全人类，这就是诺顿将军的理想。牛牛，你想想，诺顿将军是不是很伟大？”

“这应该是地球人共同的理想，”牛牛顿了顿，“诺顿将军到底是什么人，他有这么大的能耐吗？”

丁鬼略显神秘地说：“想认识诺顿将军，先玩《末日》游戏吧。”

“那好吧。”牛牛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名堂了。

夏天的雨来得急去得快，街面上的雨水还在往各个排水孔里奔涌，天已完全放晴，气温也降下来了。

牛牛告别丁鬼，走在回家的路上，对丁鬼的看法跟来时不一样了。来的时候，他基本认定丁鬼是个坏人，至少是个值得怀疑的人。刚才共赴生死，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回想丁鬼抱紧他的情景，还有安慰他的那句“孩子，别怕！”牛牛深深地吸了一口雨后清新的空气，心想：丁叔重感情、有学问，追随以改变大自然、造福全人类为理想的诺顿将军，没准是个大好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