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变成这样?怎样呢?

“我不懂你的意思,长官。”安格里·海因硬生生吞下了刚冲到口边的话;老上司的积威尚在,他总算记得收敛过分的怒气。

“不懂?”上校的口气中带着一点嘲笑,“你什么时候这么不守规矩,以前的那些常规礼仪都跑哪里去了?”

“抱歉,长官。”

上校哼了一声,按下了旁边的控制器,浮在空气中的大屏幕缓缓向安格里·海因转过来:“我说,安,你这么急匆匆地来找我,是为了他吧?”

屏幕上的脸如同天使一般安详美丽,静静地沉睡在云朵一样的T5溶液中。岚月,果然是他!

安格里·海因一愣,随即干笑了一声:“为了他?一个间谍?上校,您不该和我开这样的玩笑……我只是很奇怪,为什么我至今还不能审问一个自己亲手抓获的犯人呢?”

“你在指责我?”上校抱着双臂看着他,“是的,安,你这次的任务非常出色,我并不否认能抓到他几乎全靠你。不过,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当然,长官。”

“你接到这桩任务是什么时候?”

“半个月前。”

“你是什么时候对他的身份起了疑心?”

“第一次见到他以后。”

“什么时候向我报告的?”

“十……十月十七日。”

“就是抓获他的前两天。”上校的口气突然变得尖锐起来,“告诉我你以前发生这种事时是怎么做的?”

“……立刻报告,然后等待您的指令……”

“如果你按照以前的程序提前报告给我,杰米·琼斯就不会死,对不对?”

“……”

“别告诉我你已经忘了你的勋章是怎么得来的!”

室内的空气凝固了,安格里·海因死死咬紧牙关,最后终于吐出了几个字:“请……让我见见他。”

细菌变异实验室,这里已经成了安格里·海因最讨厌的地方。

洁白的墙,洁白的桌椅,洁白的看守,白到刺眼的一切,而且空气中永远有难闻的药水味儿。

安格里·海因用手巾捂着鼻子,静静地坐在这间狭小的特殊“会客室”里,片刻之后,门开了,一个白色的身影缓缓走进来,坐到了他的对面。

“嗨。”一开口,原本低沉悦耳的现在声音竟然哑得可怕。

安格里·海因放下了手巾,露出了一个不自然的微笑:“……晚上好。”

这就是实验的结果吗——

“中尉”的脸色越发苍白,黑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两只眼睛显得更亮了,身上裹着一件宽大的袍子,那股清香已经被T5溶液的怪味儿代替了;纤瘦的脖子像是能用一只手就折断,上面还残留着一些诡异的器械伤痕。

“真感谢您能来看我,少校。”他的声音听上去真的非常可怕,“如果不是您要求,他们还不知道要把我泡到什么时候呢,看,我的皮肤都要起皱了。”

“为什么……声音会变成这样?”

“哦,”“中尉”懒懒地歪过头,“因为实在是太疼了!他们让我疼得受不了,只有放开喉咙叫啊。”

那会是怎样的折磨呢?

安格里·海因勉强不去想象那些场面:“‘月’,不,其实你不叫这个名字吧,我刚刚获得允许查阅了红色编队的原始资料库,除了‘岚月’的这个名字以外,你的一切基本情况都是伪造的吧。”

“伪造得很成功,对不对?你们没有一个人可以识破。”

“应该说是我们太小看界外人了,你们已经可以拦截联合政府向我们传送的资料,并且随意篡改!真是完美的偷天换日!”

“完美?您客气,长官。”他自嘲地笑了,“我还不是一样被你抓到了?对了,您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狐狸尾巴呢?”

“狐狸尾巴?”安格里·海因奇怪自己竟然也笑得出来,“大概是第一次见面时吧,虽然你出现时故意暴露自己和红色编队的人不相上下的灵巧身手,可是他们都是一板一眼的,而你却有灵气。”

“真没想到您会用这个抽象的词来形容我,您不像是一个相信第六感的人哦。”

“错了,有时候它也很管用。”

“我记得当时我很努力地装出呆板的样子了。”

“对,你在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机器,可你毕竟不是。”

“哦?”“中尉”挑起眉毛示意他继续。

“然后我就开始注意你的行动。还记得你是怎么对待‘猫妖’酒廊的老板吗?你剜了他的眼睛,割了他的手指,并且说这是你做事的风格。”

“是的,当时你指责我过于残忍,不过我已经解释过了:红色编队的人只要完成了任务就可以了,不用顾及手段。”

“话是这么说没错。”安格里·海因慢慢地斟酌用词,“可是,他们还有一条更重要的原则:完成任务必须干净利落,把危险性降到最少。你杀了酒廊的老板,最多不超过半个小时就会被发现,如果是这样,我们还有可能进行下面的步骤吗?你当时带着工具,应该可以轻易采到他的指纹和视网膜样本,为什么要杀了他?是因为他发现了你的秘密吧!”

犯人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赞赏:“您早就看出来了?对,因为他当时撕破了我的衣服。”

安格里·海因的脑海里浮现出那不久前的一幕:那具躺在平台上的身体,光滑的胸膛上没有任何刺青或斑点……

“……然后呢,你不会只凭这一点破绽就定我的‘死罪’吧?”一只修长的手在他眼前招了招,提醒他专心点。

安格里·海因忍不住又去掏上衣口袋,不过看了看身后的几双死鱼眼睛,还是勉强收回了手。

“让我想想,接下来又是什么事情呢……对了,我们第一次去查那些尸体的时候,在地下冷藏室中遇到的袭击,你当时受了重伤。”

“我救了你。”

“你真的救过我吗?”安格里·海因看着平静微笑的这个人,他的样子应该叫“安详”吧,“不错,在那个阴森森的地方,有人炸毁了冷藏室的门和电源,然后我们两个人在黑暗中被攻击,你还受了重伤,不过真正的所谓‘袭击者’,不就是你自己吗?”

“岚月”的脸上连一丝肌肉的颤动都没有。

“我记得是你把军医送出了冷藏室,而那时我正站在尸体旁边,你完全有机会把炸弹放到门外,再若无其事地走回来。几分钟后,室内全黑了,戏要怎么演全看你的了。”

“真厉害,这么说我的电枪和扔在通风孔的道具都没骗过你?”

“通风管道四通八达,但有人爬过总会留下痕迹,而我事后只在冷藏室的那个入口找到了一点儿凌乱的手脚印,所有的出口却都没有动过的迹象;总不会是那个‘奸细’进去之后就在里面消失了吧?”

犯人叹了一口气:“是啊,我也没办法做得滴水不漏。看来我的那道伤口还是没有迷惑你,真是太不值得了。”

“不是这样的。”安格里·海因摇摇头,“当时我还没想到这么多,你的表演应该还算到位,不过那道伤口恐怕不是单纯地用来迷惑我吧?”

这句话让“中尉”眯起了双眼:“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是用那道伤口来运送尸体中的‘货物’,你在用自己的身体做包装箱,躲过了门口的感应探测器监视。我说的对吗?”安格里·海因的嘴角牵起一抹自嘲的笑容,“所以,亲爱的月,你所做的并不是……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