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小刚很快适应了自己的新生活。现在,他可以轻松自如地从“快态”“慢态”中跳出跳入。和同学们及父母交往时,他就跳入慢态,尽量和他们保持一致的节奏(虽说这相当别扭);在测试中,玩游戏机时,和独孤星星交往时则使用快态。这是一种十分美妙的境界。

四个朋友每天要聚一场,玩得不亦乐乎。快乐中不觉日月荏苒,西风摇摇,学生的生死关头快要临近了:期末考试。于是他们只好暂时告别,闷在屋里猛劲背了十几天功课,然后忐忑不安地走进考场。

教室的桌椅整整齐齐,学生们鱼贯而入,把钢笔、橡皮等放在桌子上,老老实实地等着考试铃声,气氛十分肃穆。监考的老教师捋着胡子,满意地说:“这才象个学校的样子嘛。”

网络时代中,这种笔试已经近乎淘汰。但它毕竟是中国最优秀的国粹,咋能舍得让它断种呢。从唐太宗起就有了科举制度,传说唐太宗见众多士人络绎进入考场时,曾窃喜道:天下英雄入我彀中矣。这个延续了2000年的国粹,在20世纪末发展到了顶峰,造出了整整一代的出题高手,个个善于在考卷中设陷阱、张鱼网、下扣子。这么说吧,一张语文试卷发下,哪怕你是北大国文教授,是社科院现代文学研究员,还是北京海淀区最著名的语文特级教师,照样能考得你煳头焦尾,鼻青脸肿。

不过,这种考试形式到了2038年已是强弩之末了。高教部明令,一学期只许有一次笔试,这种限制不免使许多遗老们感叹世风日下。现在,年过六旬的葛老师一边感叹着,一边发下语文试卷。教室里立即响起蚕吃桑叶的沙沙声。这在葛老师耳里不啻是最动听的仙乐。他坐在讲堂上,用锐利的目光盯着考生们。他发现了一点异常:一个座位突然空了,而他根本就没看见有人出门!这可真是咄咄怪事,那儿刚才明明有人呀。瞧,试卷还在桌子上放着呢。葛老师狐疑地踱过去,拿起试卷,卷头上写着朱小刚的名字,卷子已全部答完。老教师粗粗看了一遍,判定他的得分不高,满分150分,他只能得90分吧。但即使如此也够惊人了。葛老师看看表,时间刚过去6分钟,这么说,朱小刚答完卷子最多只用了5分钟。

下午是数学考试,按原先的安排,葛老师轮到另一个班去监考。但他特意和林老师作了调换。考试一开始,他就拿眼盯着朱小刚。这学生脑瓜儿蛮灵光,但平时贪玩,爱看武侠小说,功课一般保持在中等稍稍偏上的程度。但今天他答起题来真正是落笔如飞,葛老师的眼睛根本赶不上他笔尖的移动。特别是答到计算题时,卷子上刷地浮出一行,刷地浮出一行,只有电脑屏幕上才能出现这种速度!葛老师看得目瞪口呆,但更目瞪口呆的事还在后边:在他的睽睽目光下,只见人影一晃,那个座位又空了。

葛老师象是被催眠了,几分钟后才回过神。他是教语文的,不知道这张数学卷子做得如何,便托人捎给一位数学老师。考试快结束时,数学顾老师匆匆赶来:“葛老师,那个学生在哪儿?成绩不错,133分!”

刚才顾老师手边没有标准答案,他花了40分钟才把试题做完,但这位朱小刚竟然在5分钟内就完成了!他知道小刚平时算不上特别优秀的学生,那么,这次的神速进步又是怎么得来的呢。下课铃响,学生们陆续交卷,听见两个老师还在低声唧咕:“朱小刚……5分钟……试题太容易了?”

听到这儿,姜菲菲惊叫一声:“葛老师,顾老师,发发慈悲吧。可别说试题容易,再加大难度,我们只有去跳河了。”

顾老师又象是问她,又象是自语:“那朱小刚呢?他仅用5分钟就完成卷子,还能得到133分的高分。”

“老师,你可别拿他和我们比,他是喝过聪明水的。”

“什么聪明水?”

“就是神力1……”

身后的马田使劲杵了她一下,疼得她把后半句话吞到肚里。“你……”她横眉怒目地转过身,看见马田眨眼睛耸鼻梁地向她暗示。这边顾老师还在追问:“什么神力衣?什么神力衣?”

马田嘻笑道:“老师你别听她的,她这是嫉妒。考不过人家朱小刚,就站一旁说风凉话。什么神力不神力的,21世纪还能相信这玩意儿?”

他赶紧拉着菲菲走了,闪过老师,马田埋怨道:“朱伯伯不是交待咱们暂时保密嘛,你咋顺嘴开河,嘴上也不放个站岗的。”

菲菲伸伸舌头:“我给忘了。可是,好多同学都知道了呀。”

“那也不能乱说。咳,也怪小刚,他本该深藏不露的,这么一来可好,万一以后老师按他的水平出题,不把咱们害惨了。”

白易说:“我知道他的猴脾气。他不是想炫耀,不过他最腻歪考试,不想呆在考场里受罪,这会儿呀,八成是到游戏厅了。”

“咱们抓他去,行不行?”

“行!”

放学后,三个绕了一段路,来到文化宫游戏厅。小刚果然在这儿,仍在那台空战模拟机上,正随着旋转座椅猛烈地上下翻转。马田凑到监视屏幕上看看:“哟,他已经玩到天王级了!不过这一盘成绩不高,只有220分。”

这个游戏的软件有记忆功能,6名美国驾驶员已彻底领教了小刚的厉害。所以,只要小刚以原名登录进入游戏环境,他们立即望风而逃。这么一来,小刚要想击落他们就更困难了。他玩了20分钟,又击落一架,其余的都逃跑了。

液压座椅缓缓回到原位,小刚取下头盔,发现三个朋友正在瞪着他。“你们也来了?咋知道我在这儿?咦,你们干嘛老瞪着我?”

菲菲说:“我们是来警告你,不许再在考场上逞能,不要为你一人害了全班同学。再说,你忘了朱伯伯让你暂时保密?”

小刚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嘿嘿地笑了:“是我不对。明天考试时我一定按‘慢速’答题,陪着你们,行不?”

马田说:“行啊,知过即改,善莫大焉。”

他们与金老板告别,走入夜色中。这会儿正下着小雨,蒙蒙水雾包围着水银灯,地上湿漉漉的。四人走到街口分成两拨,马田和菲菲向东,白易和小刚并排向西骑行。不一会儿,雨雾打湿了白易的额发,贴在她白嫩的皮肤上,显得又黑又亮。她的两只瞳仁在灯光中显得格外有神。

正是晚饭时刻,又是雨天,路上行人稀少。等他们骑到卧龙路时,行人更少了。两排钠灯照着宽阔的路面。小刚讲着他怎样通过天王级训练,讲他长大了想进飞行特技队。白易幽幽地叹息一声:“小刚,我太羡慕你啦。”

“为什么?”

“那还用说,你有不世奇遇呗。现在,你活得那么轻松,如果咱俩的寿命相同,你的‘有效生命’至少是我的几十倍呢。”

小刚安慰她:“别着急,等第二批神力1号生产出来,说不定效果比我喝的还好呢。不管有多大困难,我一定死缠活缠,非要让你第一个服用。”他想这句话仍有点重色轻友的味道,忙补上一句,“还有马田和菲菲。那时,你也成了功力超绝的女侠,象……”

“小龙女!”

“对,咱们并肩子…”

“行走江湖,双飞双栖!”白易拿他说过的话取笑他,两人都哈哈大笑。奇怪的是,虽然他们知道这句话中的深层含意,但并不显得尴尬。白易说:“噢,对了,还有独孤星星呢。咱俩,马田,菲菲,小星星,正好够上‘华山论剑’那拨人啦。”

“对,小星星是咱们的小顽童。”

“小刚,我觉得小星星真可怜,朱伯伯说它的智力相当于五六岁的孩子,可是,哪有五六岁的孩子每天都被锁着呢。”

小刚没法回答,他也觉得这事太残酷,可是爸爸的担心也有道理。白易郑重地说:“还有,我发现小星星恨你爸爸。”

“为什么?捆它锁它并不是我爸亲自动手呀。”

“小星星一定知道你爸爸是主谋,它老是怒冲冲地瞪着你爸爸。你要告诉朱伯伯,小心一点。”

“好的。”

身后一辆自行车嗖地超过了他们,这是一辆相同型号的自行车,骑车的是位姑娘,披肩发,毛料长裙,上身是一件曲线玲珑的薄毛衣。白易心中嘀咕着,这姑娘骑车的拼命劲儿可不象一位淑女。莫非她家出了什么人命关天的大事?小刚肯定地说:

“失恋,一定是失恋!”

白易格格地笑着:“你知道什么是失恋呀,说得周五郑六的。”

小刚扭过头解释道:“不,我不是瞎说。你没看清她的表情,我看清了。满脸是绝望、狂怒,眼睛都是直的。我敢肯定,她今天一定遭遇了什么重大刺激。要不,咱们追上她?她这样骑法可太危险了。”

正说着,他忽然发现白易瞪大了眼睛,目光中涌出极度的惊恐。小刚在千分之一秒内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又在千分之一秒内疾速转过头去。不过已经晚了。那辆自行车正狂暴地闯过红灯,正好撞在街口东边开过来的一辆中型货车上。姑娘和自行车都高高飞起,。汽车车尾一耸,立马刹住了。这些场面定格后,才传来巨大的碰撞声和吱吱嘎嘎的刹车声。

在那个姑娘尚未落地时,小刚已经骑着自行车闪电般冲过去。他骑得那样快,扑面的狂风紧紧捂住他的口鼻。但是晚了,虽然他有接近光速的反应速度,却达不到这么高的肉体速度。他眼睁睁看着姑娘在空中挣扎着,重重地摔在地上。很久之后,才传来沉闷的声响。

这个过程只有0.1秒时间。小刚跳下车,扑到姑娘身边。她双眼紧闭,嘴角有一丝血流缓缓而下。小刚大声叫着:“姐姐,醒醒!醒醒!”白易也来了,带着哭声唤着。那辆车上的司机一定是吓傻了,很长时间,汽车一动不动地停在那里。

忽然,那辆汽车猛轰油门,飞快地逃走了。小刚和白易在细雨中抱着伤员,一时间竟然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小刚看看白易,白易看看小刚:世界上竟然有这么卑鄙的人!小刚忽然咬牙切齿地喊:

“他逃跑了,他竟然逃跑了!”

他们真不愿相信自己的眼睛。当然,这次事故主要不怪驾驶员,但不管怎样,伤员还躺在雨地里,生死不知,这个混蛋司机竟然逃跑了!小刚恶狠狠地咒骂着,向白易急急交待:快打电话喊救护车,我去追那个坏蛋!

人影一晃,他已经消失了。他的交待是用快速说的,白易根本没听见,但她从小刚的表情中足以明白了。她急忙放下伤员,在附近找到一个IC卡电话亭,打完电话,另一个路人也跑来了,是一个中年妇女。她们把伤员抱在怀中,白易脱下外衣遮在伤员头顶上,焦急地等待着救护车。

那个司机发疯地开着车,不知道自己该逃往何处。他姓边,刚在朋友那儿喝了两瓶啤酒。他知道这起事故的责任不在自己,但是……如果交警在自己嘴里检查到酒气,他有一百张口也说不清了!

他已经失去了理智,血液冲得头颅嗡嗡地鸣响,玩命地开着车,时速达130公里。幸亏路上没车,只有几个行人在人行道上瞪大眼睛看着他。忽然他看到不可思议的一幕——他揉揉眼睛,那个幻觉中的画面仍然挂在窗上:一个十几岁的小男孩蹬着自行车从后面追上来,这会儿已经与汽车保持平行。小孩的两腿飞快蹬着,幻化成一团光影,就象内燃机中高速旋转的曲轴连杆。他还瞥见,自行车的轮轴处在冒着青烟。男孩愤怒地打着手势,让他停下。边司机吓傻了,反而把油门踩到底。

他似乎把男孩甩掉了。忽然,一辆没有坐人的自行车飞速地超过汽车,向右一拐,倒在汽车轮下,卡卡查查的碎裂声从车后传来,还有耀眼的电火花(那是车轮中储藏的电流释放到雨地中了)。边司机一阵晕眩,等他清醒过来——我的天,那个男孩已站在汽车的脚踏板上,面孔仅与他相隔一层玻璃,正愤怒地嚷着什么。在这一瞬间,他真的以为从小听过的“善恶有报”的故事应验了。“鬼!鬼!”他惊恐地喊着。

外边的男孩义正词严地喝令道:“我是闪电侠,快停车!”

汽车终于停了下来。

等这辆货车掉头开回时,救护车还没到。一名中年妇女蹲在地上,把伤员揽在怀里,一个男人打着伞。雨丝变稠了,这几人的衣服都被淋湿,但雨水浇不灭他们目光中的怒火。三双目光鄙夷地罩在小刚身后的司机身上。

司机低着头,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他们走近伤员,那张十分俊美的脸庞显得十分惨白,双眼紧闭着,生命力正从她身上一滴一滴地流走。司机突然扑通一声跪在雨地里嚎啕大哭:我是畜生我不是人哪!

小刚想起他刚才的混帐举动,真恨不能踢他几脚。但这会儿他的痛苦分明是真实的,在短时间的道德沦丧后,他已经良心发现了。小刚低声说:“别哭了,救人要紧。”

司机从泥水中爬起来,泪流满面地把车调头。正在这时救护车尖啸着开来了,车未停稳,两名男护士已从车上跳下来,大家急忙把伤员抬上去,救护车尖啸着又开走了。刚才为伤员打伞的男人怒冲冲地说:“押着这个畜生去医院,别让他又逃跑了!”

小刚急忙为司机遮掩:“不会的,大叔,他刚才是一时煳涂,以后再也不会了。”司机忍不住痛哭失声。

小刚和白易把自行车存在路边小店,坐上小边的车,一块儿到了市中心医院。伤员已经送入急救病房内,正在进行抢救。小边眼睛红通通的,到收款处递上自己的信用卡:“8万元,我的积蓄全在这儿了。”

收款的是位大辫子姑娘,她微笑道:“不必全交的,先交两万吧。”

“不,我要全交上。”

大辫子抬头看看他,没有多说,为他划了卡。司机来到手术室,门仍然关着,里边在紧张地抢救。白易和小刚焦急地交谈着:“有危险吗?她的家人通知了吗?”刚才跟来的那位中年妇女说,已经按照伤员的身份证号码查出了她的地址,通知了亲属。她爹妈马上就会赶到。

司机颤栗一下,忙离开这里,到电梯口按了上升键。中年妇女发现了,小声问小刚:“司机干嘛去?又要逃跑吗?”

小刚小声说:“嘘——别让他听见。他已经把钱交了,车牌号也登记了,哪能逃跑呢。他一定是没脸见伤员的爹妈。”司机已进了电梯间,小刚忽然喊道:“他不是下楼,是上楼。没准他是寻短见,快!”

他拉着白易奔向电梯口。这儿是双梯,但无论怎样按键,另一个电梯口仍然不开。小刚果断地说:“白易你等电梯,我去找消防梯。”人影一闪,他已消失在拐角处。他刚走,电梯门就打开了,里边没人。白易忙进去,按下顶楼的楼号。在她焦急的目光中,楼层号慢悠悠地闪着:10,11,12。白易跑出去,拉住一名医生问:

“叔叔,上楼顶的小门在哪儿?”

等她赶到小门,小刚也正好赶到。小门打开着,门扇还在晃动,显然司机刚从这里跑上去。两人急忙攀上去。司机果然在上边,一只脚已跨上了楼顶的护墙。白易惊叫着:“叔叔,千万别跳呀!”

司机扭头看见他们,这更促使他下了决心。他急忙跨上护墙,作势欲跳。夜空寂寥,街上汽车穿梭往来,小如木盒。对高空的本能恐惧使他迟疑片刻,但他横下心纵身跃下。就在这时,他的后衣领被人揪住,扑通一声从墙头仰面摔下,后脑勺着地,摔得七荤八素。等他从昏晕中悠悠醒来,听见一个男孩带着哭腔的声音:

“大哥哥,你咋能寻短见呢,人一死就不能活啦,后悔也不成啦。多危险,害得我也差点摔下去。哟,这么高!”他一定是蹬在护墙上向下看了一眼,然后惊骇地喊:“白易快拉住我,我有恐高症,两条腿发软!”

他真的扑通一声坐到地下,就坐到司机的头边。司机泪流满面,没脸看孩子们,低声抽泣着:“我不是人,我不是东西,我没脸见人了。”

小刚和白易互相看看,觉得他这个自我评价还算贴切。不过看来他驾车逃跑只是一时煳涂,现在确实悔悟了。白易柔声安慰道:“大哥哥,别这样嘛。‘神雕侠侣’中郭靖对杨过说过,人孰无过?知过而改,善莫大焉。象铁掌裘千仞那样穷凶极恶的家伙,最后还以一念之仁,立地成佛呢……不不,这个例子不合适,你只是一时煳涂,不能和裘千仞相比。反正……”她忽然想到了正确的解劝词,“你一死倒干净了,那位姐姐说不了落个终生残疾,还得你照顾一辈子呢。你可不能一死了事呀。”

司机擦擦泪,从地上爬起来:“小兄弟,小妹妹,谢谢你们,我不死了。我从哪儿摔倒再从哪儿爬起来。”这时他才想到,当他纵身下跳时,小刚明明还在30米外的小门边,这么说来,他是在一瞬间跃过30米的空间距离。他又想起轮轴冒烟的自行车,想起那孩子在高速行驶中跳到车上的惊人本领。那时他在窗外怎么说来着:闪电侠?对,闪电侠。他敬畏地看着小刚,低声问:

“你……真的是闪电侠?少年闪电侠?”

刚才情急中为了镇住司机,小刚曾自称是闪电侠,这会儿早把这个茬儿给忘啦!他的脸庞涨得通红,看看白易,低声说:“哪有啥子闪电侠呀,我是个初中生……”

“不,”司机大声说,“我眼不瞎!你的绝世武功我是亲眼看见的。绝对错不了!”他见小刚还要推托,便斩钉截铁地说:“我知道真人不露相,你不会承认的。没关系,你的大名已经印在我心里了。我边吉成今天一时煳涂,干了猪狗不如的事情,可我平时也是个响当当的男子汉。大侠,以后你老人家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我绝不含煳!”

这一声“老人家”把小刚和白易叫懵了,白易“咭”地笑出声来。想到这样太不礼貌,忙用手掌把笑声死死堵回去。小刚的脸庞成了一块红布,连耳朵根都是发烧的。想了一会儿,他只好说:

“大侠、老人家什么的,以后就不要说了。咱们是不打不相识,以后平辈论交,我叫你一声大哥,你叫我一声小弟,比什么都强。”他看见司机还要辞让,连忙摆出一副威严面孔说,“我生性淡泊,不想在江湖上扬名立万。你非要大侠大侠地叫下去,不是让我为难吗?”

司机只好勉为其难地答应了:“我听你的吩咐就是。对了,到这会儿还没请教你老……你的大名呢。”小刚介绍了两人的名字,“好,以后就喊你刚弟,喊你白易妹妹,你们喊我一声成哥——我可是有僭了。大哥我今后得活个人样,不给弟弟妹妹们丢人。咱们下去看看伤员吧。”

下到一楼手术室,手术已经完成,伤员正被护士推出来。三个人急忙扑过去。她仍闭着眼睛,眼角还挂着泪珠。医生说她的肋骨断了两根,左腿骨也受了伤,至少得在床上躺两个月,但没有生命危险。司机在心里喊声“谢天谢地”,泪水止不住流下来。

已经是夜里10点,白易说:“糟了,家里人一定急坏了。”她忙到护士值班室给两家挂了电话,两家的爹妈都欣慰地说:“谢天谢地,你们没出事,把我们都急坏了,正满世界找你们哪。这会儿你们在哪儿?我去接你们。”

白易说:“哪用得着接呀,我们这就回家,放心吧。”她对妈妈说,“再说,有闪电侠他老人家陪我回去,你还不放心?”

白易妈怔住了?“什么蛋蛋侠?什么老人家?”

白易格格笑着挂了电话。“走吧,老人家!”她扭头笑道。小刚红着脸说:“你再胡说八道,我就……我就让成哥朝你喊祖师婆婆。成哥保证听我的话,你信不?”

“我信!”白易看看正好走过来的司机,不敢取笑小刚了。他说的不错,这位边吉成已经成了小刚的狂热信徒,无论什么命令他都会绝对服从的。他们和成哥道别,在门口叫了一辆出租回家。

第三天早上他们来探视时,受伤的姑娘已经睡醒,枕着高高的枕头,斜倚在床背上。那位司机和衣躺在旁边的床上,鼾声大作。姑娘看见两人进来,忙欠起身:“你俩是小刚和白易吧,我已经听小边介绍过了,谢谢你们。”她看看小边,小声说,“别惊动他,昨晚他熬了一宿,刚刚合眼。”

姑娘的脸色好多了,脸上挂着平和的微笑——虽然微笑中还藏着凄然。白易看看她的胸前和左腿:“姐姐,疼吗?”

“当然疼了,腿骨上还穿着三根钢钉呢。昨天的事故全怪我,不怪小边。”她抬头看看二人,“昨晚睡不着,他陪我说话,把所有情况都告诉我了。他说他干了混帐事,是小刚救了他。我想,谁能没过错呢,改了就好,对吧。”

“你原谅他了?”

“当然。”

“你的心真好。”

那姑娘苦笑着说:“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有些事就忽然看透了。知道昨晚我为什么闯红灯出车祸吗?因为我的对象把我甩了。六年呀,我们整整认识六年了,我把什么都给他了……昨晚那个时候,我满脑袋想的都是咋样去报复,想和他同归于尽。”

小刚说:“你从我们身边经过时,我看见了你的表情。”

姑娘摇摇头:“不过现在我已经想开了。谢谢你们——听小边说,小刚是一个轻功卓绝的大侠,能骑着自行车追上时速130公里的汽车?”

小刚面孔发烧——当然多少也有些得意。这个边吉成,昨天还信誓旦旦地要保密呢,转眼就宣扬出去了。瞅机会非要狠狠训诫他。他把话题岔开:“大姐姐,还没请问你的名字呢。”

“我叫凌燕,你们喊我燕子姐吧。”

一对夫妇推门进来,手里提着饭盒,看来是凌燕的父母。白易和小刚急忙告辞走了。刚出门,凌燕妈妈追过来,二话不说,往小刚口袋中塞了1000元钱。小刚慌忙推着:“婶婶,这是干嘛?”

大妈感激地说:“你就是小刚呀。燕子说你和白易救了她,还说你的电力自行车被轧坏了,小边要赔你,但他的钱都交到医院了。我先替他还你吧。”

小刚摇着双手:“不不……”凌燕妈硬把钱塞过来,“孩子,别推了。昨晚就听小边和燕子夸你,武功又好,心地又仁义。我原以为侠客义士只是小说里才有,没想到让我亲眼看见了。孩子,小小年纪,你咋能练出这么高强的武功?真是难得呀。”

小刚只好揣起1000元赶紧撤退。出了门,见白易嘴角和眉间满是笑意,便佯怒地说:“这个边吉成,竟敢不遵师命,到处炫耀。我明天要重重处罚他!”

但白易这次没有取笑他,她欣喜地说:“小刚,我真高兴。”

“高兴什么?”

“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心里畅快。你说,经了这场不幸,燕子姐姐和小边哥哥能成一家吗?”

小刚“臭”她:“言情小说看多了吧。燕子姐姐如今没对象了——这是对的。成哥呢?你咋知道他没对象?没结婚?你都不知道吧。”

白易老实承认:“我真的不知道,不过我还是很高兴。我喜欢看到人的心灵变得美好纯洁,喜欢世界上充满友爱。对不对,闪电侠?”

小刚笑道:“这正是我辈侠义道所追求的呀。”两人骑车离开医院,在身后洒下一路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