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铁男望着漆黑的天空,神情沉思,道;“整件事情实在太怪了,不论那头骨是古代的或是现代的,一片钢片嵌在脑中而能活下去,真是不可思议!”铁男并没有直接回答原振侠的问题,使原振侠已经放了心,他却低着头道:“是啊!和轻见埋在泥中不死,卡尔斯在沙漠里不死,同样神秘!”
铁男仍然抬头看天,声音低沉:“是不是世上另外有一种人,他们的生命力特别强,属于一种超体能?”原振侠也会想到过这一点,便是却全然无法建立一个最基本的概念。他只好叹了一声,寒风吹来,有点冷,他竖高了外套的领子,和铁男在叉路上分了手,独自一个人向前走,不多久,他就感到有人在后面亦步亦走地跟着他,原振侠陡地站定,转过身来。
夜已经很深,街道很寂静,原振侠一转过身,就看到一个人影,闪了一闪,闪进了一条横街之中,原振侠深吸了一口气,真是有人跟着自己,那当然不会是铁男,是什么人?他并没有停留多久,就继续向前走去,在他身后的轻微的脚步声,又传了过来,原振侠并不转身,只是向前走着,几分钟后,他认为时机已经来到,陡然转过身,向前直冲过去。
在他身后的那个人,来不及躲起来,原振侠已一下子冲到了他面前,伸手抓住了他脸前的衣服。那人陡地惊叫了起来。
原振侠抓住了那人之后,才陡地怔了一怔,他抓住的是一个年轻人,金发、棕眼,现出十分惊惶的神色,是一个西方青年!
原振侠仍然抓住了他:“你在跟我,为什么?”
那青年急急道:“真对不起,我是一直在跟你,想弄清楚,你是不是哈拉。”
“原”是一个中国姓,这个汉字在日语中的发音是“哈拉”,在日本,人家都这样称呼原振侠的,原振侠又呆了一呆,道:“是,是又怎样?”
那青年咧嘴笑了一下,道::“如果你是,我有一个口讯要带给你!”
原振侠扬了扬眉,道:“来自什么人?”
那青年道:“一位小姐,黄娟!”
原振侠震动了一下,松开了那青年的衣服,黄娟!和黄娟在巴黎分手之后,一直没有她的信息,这时,原振侠隐隐感到有点不祥之兆,不由自主喘着气,道:“她说什么,请你快讲!”
那青年像是背书一样,显然,他要讲的话,是他早就背熟了的,他道:“不要再追究下去了,绝对不要,也不要等我的信息,我不会再和你联络,你有你的生活,可以很满足快乐,何必自寻烦恼?”
青年一口气讲完,吐了一口气,道:“我是在机场遇到她,她知道我要到日本,所以才托我传达这句口讯的!”
原振侠的思绪一片紊乱,黄娟的话,他还不是全部明白,只知道黄娟是要他别再去追查轻见、卡尔斯将军的事,但是,为了什么?
原振侠的呼吸急促:“那一个机场?”
青年道:“你的脸色不是很好——是在新加坡机场!”他立时又补充了一句:“当时她要飞到香港去。”
原振侠仍是一片紊乱,黄娟已经离开欧洲了!她曾在新加坡出现,到香港去,那么,现在她在什么地方?她为什么要躲避自己?又为什么要自己放弃追查这件事?她曾如此坚决,不畏险地和卡尔斯这样危险的人见面,为什么忽然又放弃了?
他心中有千百个问题,但没有一个问题是有答案的,那青年又道:“她给我相当丰厚的酬劳,而且要我一定当面,肯定是你之后,才将她的话转达给你!”
原振侠神思恍惚,道:“你肯定她到香港去了?”
青年道:“是,最后她持着去香港的机票——”他又自以为是地道:“其实,你们是很好的一对,要是有什么误会,为了这样的女郎,追到天边去,也是值得的!”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他知道自己和黄娟之间的关系,绝无法向一个陌生人解释明白,他深深在吸了一口气,道:“谢谢你!”青年一副轻松的样子,道:“好了,从现在开始,我可以真正享受我的假期了!”
他说着,大叫了一声,蹦跳着,向前走了出去,一面奔向前,一面还在向原振侠不断挥着手,原振侠呆呆地伫立着,心中只是想:黄娟在哪里?还会在香港?大阪到香港,不过三小时的航程,但即使到了香港,这个他自小长大的城市有好几百万人,他又有什么办法可以找到黄娟?
而所有谜团,最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何以黄娟要躲避他?
他一面想着,一面向前走着,当他爬过学校的围墙之际,他已经确切地知道,他已无法再安静地继续学业了,他一定要去找黄娟,为了什么,他自己也说不上来,是为了爱情,还是为了他和黄娟之间,有着共同所知的秘密,但不论为了什么,都要找到黄娟,越是黄娟带口讯来,叫他别去找她,他越是要找!
在决定退学后,原振侠不知道受了师长、同学多少谴责,但他已决定了,除了几个好同学之外,人人都当他是个不求上进的青年,他也懒得辨驳,在离开日本之前,他在向铁男道别之后,只有一件事要做了,那就是向陈山取回那片自骷髅中取出的钢片来。
下午,他到了陈山工作的那个精密仪器制造所的门口,在传达室中,表示了他的来意,传达所的一个职员,以极其讶异的眼光望着他,象是望着一个什么怪物一样。
那个职员的目光是如此之怪异,以致原振侠心中也不禁紧张起来,那职员忙道:“对不起,你要见的,是……高级技师陈山先生?”
原振侠忙道:“是,他……怎么了?”任何人都可以觉察到,一定有什么不寻常的事发生在陈山身上,所以那职员的神情,才会这样古怪。
那职员勉强笑了一下,道:“先生,你是陈先生的……”
原振侠陡地叫了起来:“告诉我,他怎么了?”
那职员忙道:“是!是!陈山先生在……大约一星期,对,八天前,因为实验室中的一宗意外而丧生了,那是午夜时分,并不是我当值……”
那职员又唠叨了一些什么,但是原振侠却全然未曾再听进去,他像是遭到了雷击一样地怔呆。
陈山死了!八天前,原振侠迅速地算了一下,那是他将钢片交给陈山之后的第二天,这几天,他由于有了决定,忙着办退学手续,又要托远在香港的朋友,尽可能去找寻黄娟,忙得没有空和陈山联络,再也想不到陈山由于“意外”而死亡了!
原振侠感到了真正的震动和惘然,他只看到那职员拿起电话又放下,对他道:“我们的几个负责人,想见一见你!”
原振侠“哦”地一声,那职员又道:“陈先生完全没有亲人,你是他的朋友?”
原振侠又答应了一声,当他在那个职员带领下,走进去之际,他脚步虚浮得犹如踩在棉花上一样,他进了会客厅的时候,他看到有三个中年人在等着他,其中一个半秃顶的一看到他,就站了起来,道:“原先生?你是陈山君的朋友?”
原振侠免强定了定神,点着头,半秃中年人自我介绍,他是这间公司的负责人,还有两个是主任级的高级职员,原振侠和他们寒喧了几句,在这时,他感到了极度的疲倦,这种疲倦的感觉十分难以形容,或许只有长期在一团谜雾之中摸索,看不到任何事实真相的人,才能体会得到,他问道:“陈山……”
一个身形瘦俏的主任神情很是气愤,道:“陈君违反了公司的规章,未经许可,擅自在夜间启用公司的精密实验室,结果发生了爆炸,令得公司——”秃顶的董事长打断了他的话题,道:“算了,陈君已死,不必再追究他的过去……陈君有点遗物,不知原先生是不是可以接收?”
原振侠皱了皱眉,董事长解释道:“陈君一个亲戚也没有,这些东西,我们不好处置。”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道:“不要紧,我知道他有一个亲戚在香港,反正我就要到香港,可以转交给他的亲戚!不过,我想知道当时的情形怎样?”
那个较胖的主任道:“我是陈君的上司,陈君在出事的那天,行动就很古怪,他忽然象是很神秘地给我看一片钢片,不知是什么用途,看来他对之十分重视——”
原振侠听到这里,不禁“啊”地一声,那钢片,他立即想到,如果陈山的死和那片钢片有关,那么,他不是间接害了陈山?
主任对原振侠惊讶的态度表示很疑惑,但是他却没有进一步去探究,又道:“他征求我的意见,但是我实在说不出那是什么来,只是随便看了一下,就还给了他,我听得他在转过身去的时候,自言自语地道:‘我一定要弄清楚那是什么,我已经有点眉目了。’我真不明白那钢片有什么值得研究的!”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那主任继续道:“当天晚上他下了班之后,告诉我还有点工程要做,并没有离开公司,猜想起来,他一定是想趁机利用实验所中的设备,去研究那块钢片!”
原振侠感到有极度的虚脱之感,他问道:“当时,出事的情形如何?”
那胖主任道:“出事的情形如何,没有人知道,因为第三实验中,只有陈山君一个人在——”他说到这里,指了指那个瘦削的主任,道:“田上主任和两个助手,却还在第一号实验室工作,他们——”
田上主任和两个助手,工作到凌晨,已经很疲倦了,但是他们的一项实验,刚有了一点头绪,任何工作刚有了一丝头绪的时候,也是最吸引科学家的时刻,三个人没有一个人提议要休息,专注着电子仪器显示实验反应的数字。
就在这时候,陈山陡然冲了进来。
照规章,实验室如果有人在工作,门口挂着“请勿擅进”的牌子,与实验无关的人,是不准进入的,但这时已是深夜时分,他们也料不到另外会有人在,所以连门都没有锁上。
陈山突然闯进来,田上等三人都觉愕然,只见陈山的神情,兴奋莫名。
田上主任的追忆是:陈山兴奋之极,象是体内吸收了过量的酒精一样,可是他的脸色却是煞白的,当他站定之后,才在煞白的双颊上,出现了红晕,这证明他的情绪是极度的激动之中!
陈山一进来,只是瞪着三个人喘气,口唇颤动,却没有讲出什么话来,他的这种情形,任何人一看就可以知道,在他身上,有什么极不寻常的事发生了。
田上主任是个很严肃的人,他和陈山虽然没有直属的统属关系,但是他在公司的地位比陈山高,所以他当时就扳起脸来,道:“陈君,什么事?”
陈的反应更是奇特,他陡然间,“咭咭”大笑了起来,笑得极其欢畅,分明是他的心中,真有极值得高兴的事情,他一再笑着,一面道:“你们再也想不到,世界上只怕没有人想得到!”
他不断重复着这句话,田上主任和他的助手,给陈山怪异的神态弄得莫名其妙,田上主任忍不住斥道:“陈君,请出去!”
陈山伸手指向田上,道:“好,看看什么时候,你求我回来!”他说着,一个转身,就向外直冲出去,一面口中叫道:“我有了世上最伟大的发现!”
他在冲出去的时候,甚至没有将门关上,所以田上主任等三人可以看到他冲进了第三实验室。
田上主任在陈山推门之后,向他的一个助手道:“去看看他究竟在搞什么鬼!”
田上主任这样吩咐的时候,其实心是有着一股妒嫉之意在,从刚才陈山的神态中,任何人都可以看得到陈山是有了极其重大的发现,是不是他由此面蚵以在公司的业绩上大大提高一步呢?所以他才要助手去看看。
那个助手应声走了出去,来到了第三实验室的门口,田上主任看着他将门推开了些,向内张望。
那助手看了没多久,就通了回来,向田上主任回报:“陈君正在振笑疾书,看来,他对于某项实验,有了显著的成果,所以正在埋头记录着。”
田上主任沉吟了一下,成年人的世故,开始在他意念中形成,他想:如果这时,去向陈山祝贺,或者,陈山的研究未趋完善,他可以参加一些意见,那么,日后如果有巨大的成就,他也可以有份了!
他想着已经向外走去,来到了第三实验室的门口,刚才准备伸手去敲门,就听到实验室中传来了陈山的怪叫声!
那一下怪叫声听来十分骇人,田上主任当时就呆了一呆,而陈山的第二下怪叫声也就在这时再传了出来,这次,田上主任已经可以清楚地听出来,陈山是在叫一个人的姓氏:“原!”
田上主任向原振侠看了一眼,神情冷漠,道:“原君,他叫的,正是你的姓氏!”
原振侠的心情很苦涩,陈山在当晚上的神态,旁人看来,觉得很有异,但是在原振侠看来,却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原振侠知道他为什么兴奋,那一定是他对那块小钢片有了进一步的认识,说不定已经知道了何以小钢片会嵌进死人头骨中的秘密!
他已经知道陈山接着就发生了意外,陈山在发生意外之前高叫他的姓氏:“原!”而羽仁五朗也是如此,原振侠的心情苦涩莫名,是不是由于他,才给他两个好朋友带来了灾祸呢?
对于田上主任的话,原振侠除了苦涩的笑容以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田上主任陡地怔呆之后,立即叫道:“陈山君!”
可是,回答他的,并不是陈山的声音,而是一下爆炸声,接着又是另一下爆炸声,两下爆炸声都不是很强烈,在爆炸之后,门缝中,立即有浓烟涌出,田上主任叫了起来,两个助手也赶了过来,门并没有锁,他们推开门,整个实验室中全是浓烟。
两个助手扶起陈山来,进行人工呼吸,一直到消防局有人来到,陈山都没有醒过来,他永远不会再醒过来,他死了!
第三实验室中的精密仪器,几乎损毁了一大半,爆炸的原因是由于一台主要的仪器电源线路引起的,在极短的时间内,令得附近的一些化学药物燃烧,发出了有毒的浓烟,陈山就是因为吸入过多的有毒浓烟致死。
董事长和胖主任闻讯赶到进,天已亮了,陈山的遗体已被抬走,乱了一个上午之后,开始整理,将陈山的私人物件,理在一边。
其中,有大半张烧剩的纸,陈山伏在书桌上,压住了纸的一半,其余的纸都已成了灰,只有这大半纸,留了下来,纸上有些字,但写的是中文,没有人看得懂。
整个出事的经过,就是这样,警方也曾派人来调查过,有一个刑警叫铁男的,问题特别多,问得十分详细云云。
原振侠听完了陈山出事的经过,心头不禁怦怦乱跳起来,他吞了一口口水,道:“在陈君的遗物之中,那片钢片是不是还在?”
陈主任摊了摊手,道:“谁注意?当时实验室中,到处全是碎金属片,在清理的时候,谁也不会去留意一片钢片的。”
原振侠心跳的原因,是他在叙述中,得知陈山曾对他的发现,做了笔记,剩下的那大半张纸还有字,可能正是他发现的记录,而令他感到奇怪的是,铁男曾来调查陈山的死因,为什么不来找他?铁男曾和他一起到过陈山的住所,知道陈山和他的关系,昨天他还和铁男道别,铁男也没有提起,这是为什么?
原振侠并没有在这一点上再想下去,因为那可以去问铁男。他只是道:“真不幸,这……是一宗意外,陈君的遗物在那里?”董事长拿起了内线电话,吩咐了几句,不一会,就有一个女职员,拿着一只纸袋进来,董事长将纸袋接了过来,交给了原振侠,客气地道:“拜托你了!”
原振侠道:“谢谢你,我代陈君,向贵公司道歉!”
他接过了纸袋,真想立即就打开来,找出那半张烧剩的纸来,看看上面写着什么,可是他还是忍住了,向三位负责人告辞,离开了这家公司。
他一离开,就在路边找到了一个地方,坐了下来,打开纸袋,纸袋中有不少零星的东西,全是陈山身边的物件,有一张纸,折叠着,原振侠忙将这张纸抽出来,打开。
纸打开后,是一个狭长条。本来一定是正常打字纸大小,烧去的一半是纸的左半边,还有着焦痕,纸上写着十分潦草的字迹,字忽大忽小,显示出写字的人,当时的心情十分不平静。
原振侠紧张地看纸上写的字,一看之下,他不禁叫了一下“糟糕!”
纸上的字,是横写的,由于是横写的原故,纸又被烧去了左半边,所以每一行字,都失去了一半,变得文句完全不连贯了,原振侠用心地看着,在已剩的字迹中,也有几个他认不出来的,看了一遍后,他不禁怔呆,那看来不像是什么实验的记录,而象是一封信!
原振侠看了一遍,更可以肯定那是一封信,这封信,还没有写完,所以陈山没有署名,而这封信是写给什么人的,也不知道,因为横写的信,习惯上将收信人的称呼,写在砑角,而信的左半边,是已经被火吞噬了的。
原振侠连看了三遍,然后,再在破碎的句子之中,去揣摸这封信完整的意思,信并没有写完,一共只有七行,原振侠所能看到的,是七个半行。
那封信,剩下来的文字如下:
“……的不可思议之极,分析不出其中的主要成份……光谱中显示的色彩,表示那种元素……可以肯定,我的发现是世上所从未知的……是不是有这个可能呢?你是从哪里……看亘古以来的一个极大的秘密,天,这个秘密……到会有不幸,很奇妙的一种预感,可能是……我的,这时,我觉得有人在向我讲话,我”
在写到最后的一个“我”字处,“我”字的最后一笔,有着相当程度的拖长,可能是陈山在那时,受到了极度的震惊所致,会不会就在好时,是他发出第一声惊叫声的时候呢?
陈山的第二声呼叫声,叫出了一个“原”字,那么,原振侠想,极有可能,陈山的这封信,是写给他的。这样的假定,十分合情理。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陈山在第三实验室中,连夜所做的研究,研究的目的,是想弄清楚原振侠交给他的块小钢片是什么东西,假定他已有了发现,要向原振侠作报告,第一和第二行的断句,表示他在金属光谱分析仪中,看到金属的反应光,那小钢片中,有极奇重大的发现。
第三行断句:“你是从哪里……”是不是可以作为他问自己是从哪里找到那小钢片的?
当日,原振侠只告诉陈山,那小钢片是来自一个死人头骨的内部,这个死人头骨,根据考古学家说,是属于公元一世纪的一个大将军的!
信中接下来,是说他发现了一个大秘密,但究竟是什么秘密,陈山可能写下来,也可能没再写下来,纸的一半已被烧去,变成了全然无可追究。
再接下来,陈山的心情很紧张,有了不幸的预感,又写什么有人在和他讲话,这真是不可解到了极点。
原振侠看了几遍,想了又想,还是想不出什么头绪来,他心中作了一个决定,找铁男去!
原振侠急急开步走,又跑步赶上了一辆公共汽车,转了车,在警局门口停下来,当他走进警局,向当值警官表示要找铁男刑警时,当值警员道:“啊,你来得不巧,铁男到东京去了,今天一早走的!”
原振侠呆了一呆,道:“到东京去,干什么?”
值日警员道:“我不清楚——”他看到原振侠的神情十分焦急,又道:“如果你一定要知道的话,倒可以告诉你一些大概!”
他的样子有点神秘,吸了一口气,道:“他到东京去了,他说他要找一个嫌疑犯,正在东京,他一定要找到他。”值日警员解释着,又补充了一句,道:“真好笑,他要找的那个人,也不是犯了什么大事,不知道他为什么紧张——”
原振侠对当值警员接下去的话,已没有什么兴趣再听下去了,可是那警员支阳一个十分健谈的人,仍然自顾自地说着:“那个人,铁男说是一个偷掘坟墓的人,真不可想像,到如今,还会有这样的人!”
原振侠听了这句话,心中陡地一动,他迅速地想,铁男和自己,曾做过偷掘坟墓的事,而铁男又在追查一个偷倔坟的人,这事情不是很怪异吗?
他直视着那警员,道:“偷掘坟墓?那个铁男要找的人——”值日警员压低声音,道:“上司认为他简直在胡闹,你知道他要追踪的那个人是什么人?”
原振侠感到对方的态度十分暧昧,他没有说什么,只是等着对方说下去,那警员四面看了一下,压低了声音,说出了一个名字来,原振侠一听到这名字,也不禁陡地一呆,道:“什么意思?铁男并不是这样胡闹的人!”
那警员笑道:“本来就是,任何人一听,都说他是胡闹,但是他却十分认真,这次他到东京去,是利用他私人假期去的,上司根本不会相信他的话!”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铁男从来也没有对他说起这些,铁男怀疑一个人曾偷掘坟墓,作为一个警队人员来说,本来是一件很寻常的事,可是他心目中的那个嫌疑者,刚才在警员口中听到她的名字……原振侠向那警员靠近了一些,道:“你说,铁男是去找泉吟香小姐去了?”那警员道:“可不是!这真是胡闹了,上司要是知道,会把他革!”原振侠完全同意,因为泉吟香绝不是普通人!
泉吟香,是艺名,她的真姓名,公众并不知道,为的是保持她的神秘感,这是泉吟香的经理人和宣传人员弄出来的花样。
泉吟香自两年前的“吟香旋风”开始,就已经征服了成千上万年轻人的心,“吟香旋风”是新闻界加在泉吟香身上的名词。
“旋风”开始的时候,泉吟香是歌星,在全国同时推出,一反歌星竭力宣传自己的传统,三张唱片的封上,只有“泉吟香”的名字,没有她的照片,泉吟香的样子是什么样的,完全没有人知道,只可以听到她那种美妙绝伦,极其动人的歌声,“神秘女郎”继续出了超过二十张唱片,已经风魔了全国,至少有上百个第一流的报纸、杂志记者,用尽方法也无法探出她的真面目来。
有不少专家,根据泉吟香的声音,想像她的样子,绘出了她的形容,即使那不是真实的泉吟香面容的海报,行销的数量,也极其惊人。
要求泉吟香露面的呼声越来越高,这个神秘的,只以歌声征服了人心的女郎,令得人人都渴望看到她的真面目,时机已经完全成熟,那时,市郊的一个广场上,一早就聚集了上万的群众,闻风而来的人,有的来自北海道偏僻的渔村之中。
广场的中心,搭着一座高台,各电视公司的工作人员,早已纷纷占据了有利的地,三家电视台,甚至利用了消防车的云梯,以便泉吟香小姐一出现,就可以摄得近境。
泉吟香小姐露面的刹那经过,几年之后,仍为人津津乐道:将近正午时分,五架直升飞机,突然自天际出现,向广场的中心飞来,排列成四架在四角,一架在中心,到了广场的上空,五色缤纷的鲜花,自直升飞机飘下,在空中,艳阳之下,闪耀着夺目的光彩,到了正午,中间那架直升飞机的底舱门打开。
一个缀满了鲜花的吊篮,徐徐落下,泉吟香就坐在那花篮之中,落到了台上。
当泉吟香盈盈步出花篮之后,用她那动听之极的声音,加上娇艳媚丽得令人目眩的微笑,向几万个注视着她的人道:“我就是泉吟香,请大家多多指教!”
台下的掌声和呼叫声,持续了三十分钟以上。
自从那次露面之后,泉吟香更为大众所认识,她的美丽,在任何画家的想象之上,她一面唱歌,一面又进军影坛,当她第一部电影推出上映之后,观众之中,有人有连看八十遍纪录。
泉吟香是真正的天皇巨星,在整个日本,可以说没有一个人的名气,可以和她比拟,当然,随之而来的是利,连续几年,个人首位收入的名字都是:泉吟香。
经过了那样简略的介绍之后,说“泉吟香不是普通人”,应该没有人会否认了吧!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杰出不凡的人,铁男却怀疑她曾去偷掘坟墓!当铁男向他上司提出这一点的时候,他曾受到上司什么样的责骂,不得而知,但他的上司没有立即调他去学校门口带小学生过马路,那已经算是宽容之极了!然而,铁男却坚信自己的判断,追到东京去了!
原振侠想了一想,是的,当他和铁男,连夜去发掘轻见博士的坟墓的时候,香吟泉正在大阪,好象是为了拍一部电影,报上和电视上曾连续报道过她来到的新闻。
铁男何以会怀疑泉吟香是一个偷掘坟墓的人呢?
自五朗死亡时开始认识铁男,原振侠把他当自己的好朋友,他感到自己有责任去劝阻一下,免得铁男再固执下去,闹了大笑话,他考虑成熟之后,向那警员问了铁男可能在东京住宿的地点,然后他向航空公司改了行程,先到东京去,再由东京取道到香港。
铁男的脸色非常憔悴,可知他一定有好几天未曾好好地睡过了,事实上,在新宿的各种小旅馆中,整天晚上进进出出的全是来辟室约会的情侣,根本无法令人安睡,便何况铁男想进行的事,一点也不顺利。
就是在一条横巷的一家小旅馆中找到铁男的,当他和铁男走出旅馆门口之际,对面的一家电动游戏机店铺,发出喧闹的声音,才放下酒杯,道:“你以为我是胡乱猜的?不,我有充分的证据,可是没有人肯相信我!”铁男说的,当然是他怀疑泉吟香偷掘坟墓的事,原振侠吸了一口气,小心地道:“你是说,掘开轻见的坟墓,将尸体的头颅砍下了一大半的人,是这个娇滴滴,人见人爱的大明星?”
铁男咬牙切齿,极肯定地道:“是!”
原振侠叹了一口气,道:“本来我准备从大阪直接走的,就是为了想来劝阻你——”
他的话还没有讲完,铁男陡地一伸手,按住了他的肩头,用严峻的目望定了他,道:“至少,你得听我说!”
原振侠有点无可奈何,道:“好,你说!”
铁男道:“在我们发掘轻见博士的墓前,墓地曾被人掘开过,这一点可以肯定,是不是?”
“当然是。”原振侠同意地:“不然,尸体的头部总不会不见,可是——”
“先听我说!”铁男的神情极严肃,半分开玩笑的意也没有:“你以为那天晚上我们分手后,我就没有再注意这件事?事实上,我们可以说是在分头进行,你和那位黄小姐在进行,我也在进行!”
铁男提起了黄娟,令得原振侠又起了一股怅惘之感,他点了点头,没有插口。
铁男又喝了一杯酒,道:“当晚分手之后,我一晚没有睡,想从种种不可解的谜团中,理出一个头绪来,可是没有结果,第二天一早,我就自然而然,又来到了墓地——”
原振侠用心听着,也回忆着当时的情形,是的,那天晚上,他们联手掘开了墓,黄娟突然出现,他们发现尸体少了头部,分手之后,一连好几天,他都没有和铁男联络过。看来,铁男怀疑泉吟香弄走了轻见的头部,就是在那几天中调查出来的。
铁男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到了墓地——”
清晨,朝阳才升起不久,墓地上的草光,还有着晶莹的露珠,铁男整晚上,在整理不出整件怪事的许多谜团之后,将思绪集中在其他的一点上,他知道,只要突破这一点,其余的疑团,就可以迎刃而解。
他要攻破的一点,就是:谁在他和原振侠之前,掘开了轻见博士的墓,将尸体的头部弄走了!他记得昨天晚上来掘墓的情形:正中两块石板的隙缝中,没有野草,由此可知,那个先他们一步掘坟的人,就是在这两天行事的。
作为一个有经验的警务人员,铁男对于在现场找到点线索,倒充满信心,他到了墓地之后,先来到了黄应驹教授的墓前,本来,他有点怀疑突然出现的黄娟,但是他他细观察了一下,不错,黄应驹的墓,也象是在近期被发掘过,黄娟没理由动自己父亲的坟,可以不必怀疑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