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意料不到的来客
门铃响,打开门,门外站著一个人。
这种情景普通之极,任何稍有生活经验的人,都可以知道那是有了来访者。
可是在这种情景下,我却感到了极度的紊乱,以致不由自主不断摇头。
那是因为我看到了门外站看的那个人之后,无论如何不能相信他会来找我。
这时候,哪怕站在门口的是早已不知所终的原振侠医生,我都不会感到奇怪,又哪怕是四大金刚魔氏兄弟一起出现,我也不会摇头摇成这个样子。
在门外的那个人,实在是不可能来找我的──如果世界上有最憎厌我的人,就非他莫属。
他每次见到我,都用许多刻毒到近乎下流的话来咒骂我──他曾经在我记述的故事中出现过几次,每次都毫无例外要将我痛骂一顿,所用的语句和名词其肮脏的程度,简直匪夷所思至于极点,充分表示了他心中对我的厌恶程度。
我在记述故事的时候,当然不会把他对我的观感全部照实百分之百的记下来(谁会那么笨!),只不过记述了百分之一二而已,已经可以使人知道他是如何鄙视我和痛恨我了。
我一说出他是谁,大家就立刻可以知道我并没有夸张──站在门外的那个人,是杜良医生。
当然就是那个曾经一再在我记述的故事中出现过的那位杜良医生。
熟悉我曾经记述过故事的朋友当然知道道位杜良医生是如何恨我,同为他喜欢鬼头鬼脑、躲起来进行研究,而偏偏他研究的项目,都是人类目前科学还未能触及,还属于幻想的范围,而且取得了非凡的成就,所以我每次都对他的研究项目,进行锲而不舍的追究,这使他非常恼怒,曾经不只一次说他绝对不想再见到我。
可是这时候他却站在我家的门口,显然是来见我,而且显然是有求于我。
他讨厌我、痛恨我,我却不然,尤其最近我知道他成功的进行了人和人之间的知识转移,这是人类文明进展过程中伟大之极的成就。
只不过由于他的不合作,所以我对于知识转移的情形,所知道的极少,由于事情实在太了不起,所以我还是在只知道极少数据的情形下,把事情记述了出来,成为《乾坤挪移》这个故事。也正由于数据很少,所以这个故事不汤不水,很有些不知所云的味道。
所以我一直很想再见到杜良医生,只是感到没有可能,所以不敢妄想而已。
而这时候,杜良医生竟然就出现在我的面前!
他当然不会无缘无故来找我,这时候虽然我还不知道他来找我的页正原因,却也可以肯定他必然是有求于我。
然而这家伙却十分可恶,他明明是有求于我,可是还是将对我的不屑和鄙视完全表现在脸上,看了他脸上的那种表情,真忍不住想给他两个耳光。
我知道杜良是德国人,或许他有强烈的日耳曼人的自傲,可是表现的时机未免太不恰当了。
他既然遗样子,我当然也不必给他好颜色看。我完全没有请他进屋子来的意思,只是冷冷地道:“原来是杜良医生大驾光临,不知道有何见教?”
我承认我的态度不是很好,可是比起杜良医生来,我简直就是不折不扣的君子了。杜良竟然立刻口出恶言,冷笑道:“卫斯理你少他妈的装模作样,我知道你也有事情求我,大家地位平等,你若是以为可以占上风,我立刻就走。”
这家伙的可恶竟然到了这种程度,就算我是君子,也不免恶向胆边生,我不愁反笑,道:“说得好,天下众生,无不平等。”
我一面说,一面身子略侧,右手向屋里摆了一摆,虽然我没有说“请进”,可是这身体语言,却是请他进来的意思,他当然可以领会。
而在摆出了这样姿态的同时,我左脚略略抬起,目的是在他跨进门来的时候,我可以以第一时间,用脚把门飞快地关上,使门重重地撞向他。我估计这一撞,纵使不能将他的鼻子撞塌,也必然会撞得他眼前金星直冒,至少要在三分钟之后,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情。
当我准备这样对付他的时候,我并不掩饰心中所想,将我心中对他的厌恶完全表现在脸上,他只要稍为有些自知之明,就可以知道他自己是如何惹人讨厌,绝对不会有人欢迎他进屋,那也许可以逃过这一劫。
可是这家伙却完全不知道他的态度,任何人都不能忍受,竟然挂著冷笑,傲然昂首,就跨步向前。
我心中暗叫了一声“来得好”,脚已经抬了起来,估计大约半秒钟之后,就可以听到他惊怒交集的惨叫声了,可是就在这只有半秒钟空隙的时候,一阵轻风飘过,在我和杜良之间,已经多了一个人,事情来得非常突兀,拦在我面前的当然就是白素,我轻轻地哼了一声,白素背对看我,做了一个手势。
就算她不做那个手势,我也知道她是来打救杜良的,所以我略为退了一步,白素已然非常由衷地表示欢迎,连声道:“杜良医生大驾光临,蓬荜生辉,荣幸之至,请进,请进!”杜良却只是哼了一声,就大模大样,走了进来。
这时候我心中真是窝囊之极,若不是白素,换了是任何人,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将两个人一起撞出去。
杜良在走进来的时候,还是摆看一副臭脸──有些人或许就是天生的一副臭脸,难以改变,只好这样想,才能忍受。
在白素的连声“请坐”声中,他却并不坐下来,而是扬看脸,冷冷地道:“卫斯理,你替我做一件事情,我不会亏待你!”
这时候我真的反而一点都不生气,而且感到非常好笑,娱乐性丰富之极──天下竟然有这样的人!
我向他一鞠躬,道:“多谢阁下救命之恩!”
杜良居然怔了一怔,一时之间不明白我这样说是甚么意思,我接著道:“要是你亏待了我,我就性命难保了!”
这杜良毫无疑问是地球上最出色的科学家,可是这时候他显然不明白我的话是在触他的霉头,他皱了皱眉,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白素瞪了我一眼,向他道:“卫斯理看到阁下光临,喜欢得过了头,所以胡言乱语,不必理会。”
杜良居然点了点头,相信了白素的话,我只好苦笑──面对这样的人,我也想不出还有其么方法可以使他知道他是多么令人讨厌的了。
在这样情形下,最好的办法当然是交给白素去处理,我冷眼旁观就是。其实只要杜良不要太过分,我也不反对他留下来,因为我有许多疑问,他可以解答。
杜良直勾勾地瞪看我,道:“你替我到勒曼医院去走一趟。”
白素一听,就连连向我施眼色,示意我答应。
我就连连点头,转身向外就走,大声道:“是,我这就立刻动身,半秒钟也不敢耽搁!”
这种情形,就算是白痴也可以知道我是在调侃对方,可是我们的天才科学家杜良医生却是真正的不知道,以为我真的是准备立刻动身到勒曼医院去!
我曾经遇到过许多不通人情世故的浑人,杜良毫无疑问是在首三名之内。
他在这样情形下,竟然大声喝道:“别太心急,你知道到勒曼医院去要做甚么吗?”——常言道“人生如戏”,我就索性做戏做到底,立刻转过身来,道:“是,是,请你示下。”
杜良吸了一口气,道:“到勒曼医院去,去向他们要三个复制人。”
我怔了一怔,别说我根本没有想到过他要我到勒曼医院去做甚么,就算想了,也绝对想不到他会有道样的要求。
勒曼医院复制人,由来已久,复制出来的人,非常诡异──并不是复制人的外表有甚么可怕之处,而是在观念上有许多叫人连想都不想去想的问题,一想起来就会引起非常不舒服,非常怪异的感觉。
勒曼医院复制人,目的是用来做“后备”,“后备”的意思就是:复制了A的复制人,这个复制人只是放在那里做后备之用,这个复制人与世隔绝,虽然他有完整的脑部,可是他的脑部却永远不会有吸收知识的机会。
遣复制人是一个人,然而却完全没有思想──或许他有思想,然而除了他自己之外,没有人可以知道他的思想活动,因为他没有表达思想的方法。
这样的一个人,是不是真的能够算是一个人呢?
关于这个如何对待复制人的观念问题,我曾经和勒曼医院起过剧烈地冲突。
虽然后来我确然知道,利用后备的复制人,确然挽回了不少人的生命,例如A如果患了严重的心脏病,需要心脏移植,A的复制人就可以提供完全不会出现抗拒问题的心脏,供A移植。
在这样情形下,A的生命继续,而A的复制人当然死亡──我认为这种情形是杀一个人去救一个人,而勒曼医院方面却认为根本不存在杀人的问题。关于这一点,我和他们的意见还是有很大的分歧。我一生之中经历过很多可怕的场面,其中令我回想起来总不由自主遍体生寒的一个,就是当年在勒曼医院中看到了很多复制人时候的情景。
在许多次和勒曼医院反覆交换意见之后,我和他们之间还是无法取得一致的认识。
最后勒曼医院方面得出了一个结论:人类如果不在对生命的观点上有彻底的改变,就无法在心理上承受复制人的出现,而这种心理上的脆弱,就必然阻止人类在挽救生命上的进步,不能突破延长人类生命的瓶颈,形成人类生命发展的盲点。
勒曼医院作出这样的结论,是很多年之前的事情,那时候人类的科学水平,根本还没有触及复制高级生物的领域。
而现在,复制高级生物已经成功,复制人的技术也已经进入可以实行的阶段,所以复制人和人类对生命的观点,正面冲突也已经正式开始。
开始的情形是,欧洲最先立法禁止复制人类,美国在不到一年之后,采取了同样的对付方法。
传统的对生命的观点,赢了第一个回合。
而正如勒曼医院所说,人类在这方面观点无法取得突破。然而勒曼医院预料,复制人类是科学对生命研究的必然方向,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暂时在观点上的不能突破,只不过是事情在进行的道路上所遇到的一些障碍,在障碍不能阻挡前进的洪流时,障碍就会被突破,在人类进步的历程中,不止一次出现过这样的情形。伟大的先驱者哥白尼甚至于被当时的执政者烧死,可是人类文明的进展,还是照著哥白尼的学说前进,当时的执政者早已遭到了历史的唾弃。
勒曼医院说,人类对生命的观点迟早会改变,等到改变之后,复制人类就会成为普通的事实。
在他们得出了这样的结论之后,我当然听得出他们的弦外之音是:人类现在还很落后,等到在思想观念上有了进步之后,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讨论。
然而,作为人类的一份了,我虽然明知道复制人对人类生命健康有百利而无一害,可是还是在观念上很难接受复制人不是生命的那种彻底的否定。
我绝对不反对勒曼医院一直在进行复制人类的行为,也相信一些国家的立法,对勒曼医院完全不起作用,可是却也不赞成在人类思想观念还停留在这一阶段的时候,将应该发生在下一阶段的事情,提前实现。
所以我在听到了杜良的要求之后,思绪十分紊乱,一下子想到了许多,想到的事情杂七杂八,主要的就是上面所记述的那些。
我一面想,一面不由自主摇头。
摇头的原因,一是我不愿意勒曼医院的复制人离开勒曼医院,二是我不明白杜良要复制人有甚么用,三是我可以非常肯定,就算我和勒曼医院的关系良好,勒曼医院也绝对不会肯将他们复制的人给我。
在杜良提出了要求之后,一时之间没有人说话,白素几乎没有反应。
杜良显得很不耐烦,大声道:“你摇头是甚么意思?”
我没有向杜良详细解释我摇头的三个原因,只是简单地道:“我做不到。”
杜良脸色阴沉,冷冷地道:“外星鬼不想地球人进步,你也和他们一样,受了他们的同化,还是你现在在替外星鬼服务……”
他在这样说了之后,又神情非常不屑地咕哝了一句:“人奸!”
他以为我听不到,可是我耳尖,偏偏听到了,一时之间真不知道是生气好,还是好笑。
杜良的所谓“人奸”这样古怪的名词,显然是跟“汉奸”同样的意思。
杜良一直非常不喜欢外星人,和外星人站在完全对立的地位,他甚至于一贯称外星人为外星鬼,他离开勒曼医院,独自发展,也是因为不喜欢勒曼医院有外星人的加入。
所以这时候他称我为“人奸”,我倒可以理解,他认为我常和外星人打交道,就好像抗战时期常和日本人打交道的中国人是汉奸一样,我是“地球人奸”。
对于他这种狭隘的“地球人主义”,我当然只是付诸一笑,略感到可哀──看来人类就算在将来可以克服狭隘的民族主义,还需要克服狭隘的地球人主义,要走的路还长得很!
而我对他的话在意的是,他在向我作严重的指控,指控我和外星人联手,阻碍地球人进步,这是百分之百无中生有的胡说八道,未免太可恶了。
我也还真是懒得再和他这样的人说下去,连才一看到他的时候,那几分兴奋也化为乌有,他有关知识转移的研究,详细情形如何,我也不想知道了──应该说我虽然想知道,可是却肯定自己无法忍受和他作进一步的交谈,所以只好放弃。这时候我正在考虑的是要拉看他的头发,把他拖出去呢,还是干脆一脚把他踢出去。
就在我还没有决定的时候,白素开了口,她的语气居然和平常一样,她道:“此话怎讲?”
我们没有激动,反而倒是杜良反应激烈,他跳了起来,大声道:“知识转移是人类加快进步的唯一方法──现在人类进步的速度是爬行,普遍的进行知识转移,人类进步的速度,就是超音速了!”
白素还是很平静──杜良的这两句话,我并不反对──她向我指了一指,道:“这和外星人、和卫斯理有甚么关系?那是你的研究项目。”
杜良挥看拳,神情更加激动,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白素又道:“你是想通过卫斯理,和外星人言归于好?”
白素这样揣测,也很合理,因为看来杜良情绪非常困扰,可能是他的研究工作出了问题,想寻求外星人的帮助。却不料杜良勃然大怒,厉声道:“放屁!”
他竟然敢这样对白素说话,不等白素皱眉,我已经大喝一声,飞身向他扑去,我这一扑,去势何等之快,可是却想不到白素比我还快,也飞身而起,同我撞来。
这一下突然的变化,变成了我和白素两人在半空中撞在一起,我应变快,立刻就势抱住了白素,白素也是一样的反应。形成我们两人忽然跃起拥抱,然后又一起落地。
虽然夫妻拥抱,事情很平常,可是由于我们的动作实在太快,而且也突然,所以实在很是古怪,杜良瞪大了眼睛,显然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情。
还没有落地,白素就向我摇头。
我向杜良看去,他显然完全不知道他至少有三颗牙齿失而复得,还在想说甚么。
白素虽然阻止了我的行动,可是也显出相当厌恶的神情──对白素来说,已经说明她心中对杜良的讨厌程度。
我虽然没有动手,可是却动了口,喝道:“滚!”
白素的动作,配合得很好,她立刻走过去,打开了门。
任何人在这样情形下,都应该可以知道是非走不可的了。可是杜良却一点都没有离开的意思。
我向白素望了一眼,意思很明白:看来还是非将杜良赶出去不可!
就在这时候,杜良冷笑一声,道:“我知道你们想赶我走。”
我不愁反笑:“那你还不走?”
杜良的回答,是我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他以理所当然的神情道:“我来这里的目的还没有达到,为甚么要走?我是科学家,进行科学研究。科学研究需要经过不断地、无数次的失败才能成功,若是一失败就走,哪里来的成功?”
他说得如此理直气壮,虽然很想将他一脚踢出去,可是倒也很佩服他的气概,白素毕竟修养好,她很平静地道:“你想要勒曼医院的复制人,就是准备和外星人打交道,如果你憎恨外星人,就不应该提出这样的要求。”
杜良的神情,愤怒之极,双手紧握,连声音都变得嘶哑,叫道:“复制人是地球人的创造,和外星人无关,卫斯理可以证明这一点!”
他向我望来,我点了点头。
确然,当我首次在勒曼医院发现复制人的时候,勒曼医院并没有外星人在内,外星人参加勒曼医院,是以后的事情。
当然在外星人参加勒曼医院的工作之后,对复制人成长的速度方面提供了很大的贡献,然而最早开始复制人类成功的,确然是地球人。
我看出杜良的情绪非常激动,在这样情形下,和他讨论问题不会有结果,我直截了当地回答他:“不管怎样,我都无法帮助你──勒曼医院绝对不会答应让复制人外流的!”
杜良异想天开:“你神通广大,难道就不能去偷三个出来?”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才好。他的这种无理要求,使我们根本无法向他解释这是绝对做不到的事情,而且也可以肯定,就算我们做了最完善的解释,他也不会接受,所以我们的决定一致:不再理他。
这样的决定十分正确,因为杜良看来已经失去了理性,成为典型的那种神经病科学家,和他说任何话,他都不会听得进去,倒不如甚么都不说。
我们甚至于也不再赶他走,就让他在客厅,当他完全不存在一样,反正这种情形,我们并不陌生──杜良所占的空间,绝对不会超过温妈妈,他的可怕程度和破坏性,也远远不及温妈妈,所以我们可以应付。
在接下来的时间中,情形有些怪异。
开始,杜良还在等候我们的答覆,希望我们可以答应他到勒曼医院去偷三个复制人出来的要求,等了一会,他居然也觉察情形不对,我们非但不再和他说话,连视线都不停留在他的身上,白素不多久就离开,我则在一角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自顾自看书。
杜良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才好,他恶声恶气向我呼喝了至少有二十分钟,甚至于来到我身边,大声叫嚷,可是我充耳不闻,完全当他不存在。
白素离去的时候,故意没有将大门关上,门开看,而我又这样对付他,我估计最多半小时,他就会觉得无趣,自行离去。
虽然这样的结果,使我还是不能够详细知道他进行的“知识蝴移”的内容,那也没有办法──这个人实在到了无理可喻的程度,我只希望他快快离去。
我的估计,不能说不正确,在他发了大约半小时神经病,又说了一连串不堪入耳的脏话之后,愤然向门外冲出去。
在那最后的几分钟,我非常佩服自已的涵养功夫,杜良的那些话,简直连最无赖的市井流氓都说不出来,而我竟然还是能够当作完全听不见,这种气度,可以达到圣人水平!
也由此可知,杜良的可厌程度是如何之甚!
看到他冲出了大门,我自然而然松了一口气,站了起来,准备去关门。可是我才走出了一步,就看到门口人影一晃,杜良又冲了回来。
我心中叫苦不迭,叹了一口气,心想做圣人君子,毕竟不容易,还是做动手的小人,比较容易解决问题。
这时候我恶向胆边生,深深感到刚才实在太笨,已经打算好了如何出手──至少要使他就算还想再进来,也肯定只能爬进来。
我一面冷笑,一面向他走过去。
却不料这时候,情形和刚才完全掉换了过来,换成了他将我当作不存在,完全没有注意我的凶形恶相,连看都不看我,自顾自走向酒柜,拿起一瓶酒来,打开,将酒灌进口中。
那是一瓶杜松子酒,绝少人这样喝法,看来遣时候杜良完全不知道他在喝的是甚么──他分明是进人精神错乱的状态之中了!
其实我早就应该把他当成疯子──对付疯了,我至少有超过两百种方法。
我冷冷地望看他,只见他足足灌下了半瓶酒,才停了下来,然后向后退,一直返到了墙前,背部重重撞在墙上,接著身子向下滑,坐到了地上。
我暂时并不出手,看他还有甚么花样可以玩出来。他坐在地上,将手中的酒瓶,在地上敲著,目光散乱,语带哭音,叫道:“我失败了!失败了!失败了……”
他一连叫了许多声,声音越来越悲伤,到最后,简直惨不忍闻。
我不禁大为好奇。
本来我已经对他的一切都不再有兴趣,可是这时候他的行为,绝对不是假装出来的,他必然是真正的遭受失败的打击,才会这种样了。
然而事实上,他的“知识转移”工程,却是成功了的──他成功地使一个白痴成为古文字学家。
为甚么他会认为自己失败了呢?
我想问他,而就在这时候,白素走了进来,向我做了一个手势,示意我不要出声,她来到我的身边,低声道:“不必问,他自己会说出来。”
白素对处于这种精神状态中的人很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