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黑暗之中奇事发生

我那时是抱着铃木的,他仍然在狂叫、挣扎,我双肘微缩,肘部抵住了他脊柱骨的两旁,然后,双手的拇指,用力按在他颈旁的大动脉上。

这样做,可以使他的血液循环减慢,尤其可以使他的大脑,得不到大量血液的补充,那么,就会因为脑部暂时缺氧,而造成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自然,这种手法,可以更进一步(我深信,更进一步,就是传说中的“点穴”功夫)能够使人在刹那之间丧失知觉,经过若干时间才醒过来。

在大拇指压了上去之后不久,铃木便不再吼叫。

我立时松开了手,因为我不想他昏过去,我用力推了他一下,又将他扶住:“铃木先生,你使所有的朋友都受惊了。”铃木已经恢复了正常,他脸色灰败,汗如雨下,有点痴呆也似地站着。

机长忙向铃木道:“先生,飞机要折回去,你必须进医院。”

铃木一听,忙道:“不,不,我没有事,而且,我急需回日本去,请给我一杯酒!”

当铃木那样说的时候,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铃木向所有的人鞠躬:“对不起,真对不起,我为我刚才的行为抱歉,真对不起。”

出门搭飞机的人,谁都不愿意飞机折回原地,加上铃木这时的情形,看来完全正常,是以搭客也就不再追究他刚才为甚么忽然会癫狂,反倒七嘴八舌地向机长说着,叫机长别将飞机飞回原地去。

机长望了铃木片刻,铃木仍然在向各人鞠躬,他也就点了点头,对铃木道:“那么,请你回到你的座位上去,如果你再有同样的情形——”

铃木忙道:“不,不会的。”

他一面说,一面狡狯地眨着眼:“为了使我可以在以后的旅途中,获得休息,机长,请你别让任何人坐在我旁边的座位上。”

我早就看出了铃木向所有的人鞠躬、道歉,可就是连看也不向我看一眼。他不向我看的原因,除了害怕和怀恨之外,不可能再有第三个原因。

他这时,向机长提出这样的要求,也分明针对我,如果机长答应了他的要求,那么,至少在飞机上,我不能威胁他了。

我不禁冷笑了一声,事实上,我也根本不想再与他说甚么了。

铃木在有了如同刚才那样的反应之后,他内心的恐惧已经暴露无遗。

唐婉儿可以说是一个人人见她都会喜欢的女孩子,铃木竟对她表示了如此的害怕,原因究竟是甚么,我一定要追查下去。

这时候,机长已经答应了铃木的要求,回到他自己的座位上,我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在接下来的时间中,飞机上完全恢复了平静,我也合上眼,睡着了。

我时睡时醒,只要我一睁开眼,我就可以看到铃木,他虽然坐着不动,也一样可以看出他内心的不安,他那种坐姿,硬硬得就像是他的身后,有十几柄刺刀,对准了他的背脊。

机长不时走过来看视他,在整个旅程上,并没有再发生甚么事。

然后,空中小姐再次请各人缚上安全带,飞机已经要开始降落了。

我看到铃木在对机长说些甚么,他的声音很低,我听不到他讲的话,但是看他的神情,他像是正在向机长提出某些要求。而机长在考虑一下之后,也点头答应了。

等到飞机一着陆,我就知道铃木向机长提出的要求是甚么了。

因为我看到一辆救伤车,正在跑道中,向前疾驶而来,而飞机才一停下,副机师和一个男职员,就扶着铃木,下了飞机。铃木是为了逃避我,要求和地面联络,派一辆救伤车来接他!

他登上了救伤车,我自然不能再继续跟踪他了。

看来,他的确已经冷静下来,虽然他仍是一样害怕,但是他已有足够的冷静,来想办法对付我了!

当然,我是不怕他的任何诡计的,因为他逃不了,我可以轻而易举地找到他。

但是为了报复他的那种诡计,我还是不肯放过他,当他在我身边经过的时候,我大声道:“铃木先生,救伤车只能驶到医院,不会驶到地狱去!”

铃木正直陡地震动了一下,他连望也不望我一眼,急急向前走去。

在铃木走下机之后,我们才相继落机,那时,救伤车已经驶走了。

我离开了机场,先到了酒店中,那时正值深夜,我自然不便展开任何活动,所以我先好好地睡了一觉,准备第二天一早,先根据唐婉儿给我的地址,去找一找她的那位“阿婶”,看看唐婉儿在日本的时候,究竟曾发生过甚么不寻常的事。

第二天,我比预期醒得早,我是被电话铃吵醒的,我翻了一个身,才九点钟。

这么早,就有电话来,这实在不是一件正常的事,我拿起电话,十分不愿意地“喂”一声。

我听到的是一个十分恭谨的声音:“对不起,吵扰了你,我是酒店经理,有两位先生,已经等了你大半小时了,他们显然有急事想见你。”

我略呆了一呆,我之所以会身在东京,全然是一个仓卒的决定,除了小郭和几个人之外,根本没有人知道我的行踪,我在日本的友人,也绝不会知道,但现在,却有两个人要来见我!

我略顿了一顿,一时之间,也猜不透来的是甚么人,我只好道:“请他们进来!”

我放下电话,披好了衣服,已传来了敲门声,我将门打开,门外站着两个人,其中的一个见了我,发出了“啊”地一声。

我也不禁一呆,这个人,我是认识的,他的名字是藤泽雄,他的衔头是“全日本征信社社长”,是一个极其有名的私家侦探。

我之所以和他认识,是因为在一件很不愉快的事件之中,地点是在东南亚的一个小国家中。这件事的经过,也极其曲折离奇,但是因为其过程实在太不愉快了,令人厌恶到了连想也不去想的地步,所以我从来也未曾起过要将之记述的念头。

在那件事情中,我和藤泽,倒不是处在敌对地位的,但这件事之不愉快,只要一想起来,就觉得满身疙瘩,说不出的不自在,我想是每个人都一样的,所以在事后,我和藤泽,也从未见过面。

可是现在,他怎知我到日本来的?

我一见到他,他一见到我,我们两人心中所想的事,分明全是相同的──我们全想起了那件不愉快之极的事情来,所以我们两人,都不约而同,皱了皱眉。

我道:“藤泽君,你怎么知道我来的?”

藤泽雄是一个极其能干的成功型的人物,可是这时,他却显得有点手足无措,他道:“我……我不知道是你,卫君,你登记的名字──”

我道:“我用英文名字登记,那样说来,你不是来找我的了?”

藤泽雄有点尴尬:“我的确是来找你的,我可以进来说话么?”

我侧身,让他进来,还有一个人,貌样也很精灵,藤泽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助手山崎。山崎君,这位卫君,是最杰出的冒险家和侦探,是我最钦佩的人物。”

日本人可以说是世界上最善于奉承他人的民族,但是我倒相信藤泽对我的恭维,是出自内心的。那位山崎先生,立时来和我热切地握手。

我道:“你还没有说为甚么来找我?”

藤泽搓着手,看来好像很为难,但是他终于不等我再开口催促,就说了出来:“卫君,有人委托我,说是受到跟踪和威胁──”

他才说了一句,我就明白了。

我吸了一口气,打断了他的话题:“铃木正直!”

藤泽点了点头:“是他。既然他所说的跟踪者是你,那么情形自然不同了,铃木先生是工业界的后起之秀,他的为人我恨清楚,他是一个极其虔诚的佛教徒,我不明白你为甚么要针对他而有这一连串的行动。”

我听得出,藤泽的话,虽然说得很客气,但是事实上,已然有责备的意思。

我耸了耸肩:“我不和你说假话,我为甚么要跟踪他,连我自己也不明白,而这正是我要跟踪他的原因。”

我的回答,听来好像很古怪,但是像藤泽雄那样的人物,他自然是可以知道我话中的真正意思的。

在他皱着眉的时候,我又道:“或许你去问铃木,他比我更明白得多!”

藤泽不出声,过了好久,他在问我可不可以坐下来之后,坐了下来,又是好半晌不出声。

我望着他:“你不妨直说,如果你看到的不是我,那么你准备怎么样?”

藤泽道:“我会向他解释跟踪威胁所构成的犯罪行为,劝他及时收手,赶快回去,别再来骚扰铃木先生,可是那对你没有用。”

我道:“当然没有用,而且你必然还知道,我所以这样做,一定是有原因的。”

藤泽苦笑了一下,我又道:“我不知道你的职业有没有规定,在你接受了一个人的委托之后,就不能再反过来调查这个人!”

藤泽雄站了起来:“在一般情形而言,当然不可以,但如果情形特殊的话,那就不同,你知道,我们也有信念,信念便是追求事实的真相。”

我笑道:“那太好了,我想,你可以请山崎君先回去,我要和你详谈。”

藤泽对他的助手说了几句话,他的助手鞠躬而退,我请他等我一等,洗了脸,和他一起离开了酒店。

当我们离开酒店,在街头漫步的时候,我们谁也不出声,那天恰好下着细雨,街上的人,都有一种行色匆匆的感觉。

直到我们走进了一家小吃店,喝过了热茶,我才道:“铃木这样的人,会对一位很美丽的小姐,有着难以形容的恐惧,你猜得透其中的原因么?”

藤泽瞪大了眼望着我,他显然不明白我这么说是甚么意思。

于是,我就将我目击的事,以及我后来去求见铃木,再度和唐婉儿会面的事,和藤泽讲了一遍。

藤泽只是低着头听着,一点也不表示意见。直到我讲完,他才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啊。”

我点头道:“我也那么想,所以我要追查其中的原因。而最好的解决办法,便是我和你一起去见铃木,要他讲出原因来。”

藤泽摇头道:“照你所说的情形看来,他一定不肯说出来,而且,极可能是基于私人的原因,我们也没有权利逼他一定要说出来!”

藤泽讲到这里,连他自己,都感到有点不好意思,因为他偏袒铃木的意思太明显了。

我摇着头:“我绝不那么认为,我以为一定有很古怪的原因,你是继续阻止我调查呢?还是协助我,和我一起调查?”

藤泽雄呆了半晌,望着我:“我要调查,但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我的委托,我也要弄清楚你究竟为甚么要跟踪他,才能采取下一步行动!”

我笑了笑,藤泽雄回答,实际上是他协助我调查。他之所以换了一个说法,全然是因为他的自尊心而已。

我道:“你可以放心的是,我绝不会再去骚扰铃木,事实上,他可以根本拒绝见我,但是不到事情水落石出,我决不会罢手。”

藤泽雄叹了一声,喃喃地道:“我和铃木认识了好几年,他实在是一个好人。”

我提醒他,道:“所谓‘好人’,各有各的标准!”

藤泽有点无可奈何地点着头,我们又谈了一些别的事,我尽量向他了解铃木的为人,听来,他也不像对我有甚么隐瞒。

我们在小吃店中消磨了两小时左右,高高兴兴地分手,我去找曾经照顾过唐婉儿的那个日本妇人,当我见到那日本妇人的时候,第一个印象就是她极其和蔼可亲,我相信唐婉儿在日本的那段日子,一定很愉快。

她对我说了很多唐婉儿的生活情形。但是却没有任何一件事,可以和铃木正直扯得上关系。

在殷勤的招待下,一直到天黑,我才告辞。雨下了一整天,到天黑之后,雨下得更大,我在未找到街车回酒店之前,沿街走着,我突然想起,藤泽曾告诉过我,铃木的地址。

我要弄明白事情的真相,设法了解唐婉儿的生活,自然是重要的,但现在已经证明此路不通。那么,我就必须进一步去了解铃木了。

现在,天色那么黑,我想,我可以偷进铃木的住宅去,而不被任何人发觉。

所以,当我登上了街车之后,我就吩咐司机,驶向郊外。我决定冒一次险。

既然我已不可能和铃木正面接触,而且,他已对我敌对到了聘请全日本最有名的私家侦探来对付我的程度,我也只好行此一着了。

东京郊外的地形我并不熟,所以,在车子驶近铃木的住宅之后,我叫司机停车,待司机离去,我又走了回来,来到了围墙之旁。

那是一幢很大的日本式房子,有着环绕屋子的花园,花园中种着许多树。日本式的花园,有一个特点,就是能够藉巧妙的布置,使小小的一块空地,变得看起来相当大。

这时,除了门口,有两盏水银灯之外,整个花园和房子,都是黑沉沉的。我在围墙旁站立了片刻,雨更密了,我听不到有狗吠声。是以,我翻过了围墙,开始接近屋子,我很顺利就来到了屋子正面的檐下,四周围静到了极点。

我想铃木可能还在医院中,不在家里。不论他在不在,我到了他的家中,能够了解一下他的生活,总是好的。

我在檐下站了一会,花园中的树木全被雨水淋湿了,有一股幽黯的光芒,自叶上反射出来。

我去移大堂的门,竟然应手而开,我闪身进去,眼前十分黑暗,但是我可以看出,屋子中的一切,全是传统的日本布置。

我脱下了鞋子──那当然不是为了进屋必须脱鞋子的习惯,而是为了使我在走动的时候,不至于发出声音来。

我向前走了几步,整间屋子,黑暗而沉静,我置身其中,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之感。

而这种诡异之感,在我突然听到了一阵“卜卜”声有规律的传了过来之后,达到了顶峰。

那一阵缓慢而有节奏的“卜卜”声,从大堂的后面,传了过来。

才一听到那种声响的时候,我吓了一跳,立时站定了脚步。接着我便想:这声音听来很像是木鱼声,但这里又不是庙,如何会有木鱼声传出来。

可是,我立时又想到,藤泽曾告诉过我,铃木是一位虔诚的佛教徒。那么,是不是他在里面敲木鱼呢?

我的好奇心更甚,我轻轻地向前走去,当我又移开了一道门之后,木鱼声听来更清楚了。而当我转过了走廊的时候,我看到了铃木的影子。

铃木在一间房间之中,那房间中也没有点灯,只不过点燃着两枝蜡烛,烛火昏黄,不是很光亮,但已经足以将跪在地上的铃木的影子,反映在门上。

日本式的屋子,门是木格和半透明的棉纸,我可以清楚地看出,那是铃木,他正跪在地上,有一只木鱼在他的身前,他在一下又一下地敲着。

在呆立了片刻之后,我又继续向前走去,烛火在摇晃着,以致铃木的影子也在摇动,看来就像是他随时准备站起来。

我几乎每向前走出一步,就要停上片刻。但事实上,铃木一直在敲着木鱼,一点也没有起身的打算,我终于来到了门前,然后,以慢得令人几乎窒息的慢动作,将门慢慢移开了一道缝。

我从那道缝中,向内望去,看到了铃木的背影。

铃木跪伏在地上,他的额头,碰在地上,手在不断地敲着木鱼。

一个人要维持这样的姿势,并不是容易的事,而铃木跪了很久。这似乎超越了一个佛教徒的虔诚了。

同时,在木鱼声之外,我还听到,铃木在发出一种极低的、断断续续的呻吟声。

那种低低的呻吟声,低得几乎听不见,然而一听到了之后,却是惊心动魄,令人毛发直竖。因为在铃木的呻吟击中,包含了一种难以形容的痛苦,这种声音,似乎不是从一个人口中吐出来,而是在地狱中正受着苦刑的鬼魂所发,透过厚厚的地面传了上来。

我不能肯定铃木在做甚么,我只好再打量里面的情形。

我看到,在铃木的前面,是一张供桌,桌上点着蜡烛,烛火摇曳。

那桌上还放着很多东西,可是却不是十分看得清楚,看来,像是一个又一个大大小小的布包。

整间房间很大,但除了那张供桌之外,甚么也没有,显得空空洞洞,说不出的不自在。

我在门外,伫立了很久,才看到铃木停止了敲打木鱼,慢慢地抬起头来。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我看到他的身子在发着抖,同时,我听到他以颤抖的声音道:“别……来……找我!”

他重复着那句话,足足重复了七八十次,才慢慢站了起来。

当他站起来之际,我身子一闪,闪开了七呎,躲在阴暗处,因为我知道他要出来了。

果然,我看到了他吹熄了一枝烛,又拿起另一枝烛,移开门,走了出来。

烛火照在他的脸上,他脸上的那种神情,我并不陌生,他好几次就是以那种害怕之极的神情对着我的,但这时,在他的神情之中,还多了一股极其深切的痛苦。

看到他的那种神情,我倒几乎有一点同情他了,因为一个人如果不是心地痛苦之极,要在脸上硬装出这样的神情来,是不可能的。

铃木的双眼发呆,向前走着,并没有发现我。我也曾考虑过突然现身,但是我想到,在如今那样的情形下,如果我突然现身的话,可能会将他吓死。

所以,我仍然站着不动。

一直等到铃木走远了,我才吁了一口气,那时候,我唯一的念头便是:进去看一看,供桌上的那些布包里面,是甚么东西。

我先伏了下来,将耳贴在地板上,直到听不到脚步声了,才站起来,移开那扇门,闪身而入。

当我来到了供桌前,手按在供桌上的时候,突然之间,供桌像是向前,移了两吋。

那绝不可能是我的幻觉,而是供桌真的移动过了。

屋子中黑成一片,我几乎甚么也看不见,在那一刹间,我不禁毛发直竖!

而也就在那一刹间,我突然感到,隔着供桌,有一个人站了起来。

我真的只是“感到”,而不是看见!

因为天色黑,我根本看不见,因为供桌不过两呎来宽,在供桌之后,陡然多了一个人,我可以感觉得到!

我不禁僵住了!

那是一种十分恐怖的感觉,当你怀着鬼胎,在黑暗之中摸索的时候,忽然之间,感到黑暗中另外有一个人在,那实在令人不知所措。

我僵立着,一动也不动,房间之中,根本没有任何声响,但是我那种感觉,并未曾消失。相反地,反倒增加了几分恐怖感。

由于房间中如此之黑,如此之称,使我进一步感到,和我隔着供桌而立的,可能根本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幽灵!

我无法估计我呆立了多少时间,大概足有三五分钟之久,我的手指才能开始移动。

那时候,我已比刚才发现有人的时候,镇定得多了,我想到,我突然之间感到黑暗中有一个人,而感到了如此的震惊,那么,对方的感觉,一定也是和我一样的,他一定也因为突然觉出了有人,而屏住了气息,所以房间中才会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

我怕他,他也一样怕我!

他是甚么人呢?如果他也感到害怕的话,那么,他一定也是偷进来的了!

我一面想,一面慢慢地伸出手指去。

我的手指,先碰到了桌子的边缘,然后,又移上了桌面。当我的手按上了桌面之际,我略停了一停,我用心倾听,想听到一点声响,但是除了听到在花园中,约略有一点沙缮声之外,房间之中,真是一点声响也没有。

我又停了片刻,手贴在供桌的桌面之上,慢慢向前移动着。

不一会,我碰到了那个放在供桌上的包袱。

我曾经看见过这个包袱,当铃木跪在供桌前的时候,那个包裹,就在供桌上。

我自然不知道那个包裹中有些甚么,但是铃木既然将之放在供桌上,并且对之跪拜,那么,其内一定有着极重要的东西,这可以肯定。

所以,这时,当我碰到了那个包裹之际,我便决定,不论和我同处在黑暗之中的那个是甚么人,我都不如理会,我要拿着那包裹走,看看包裹中有甚么,再打主意。

我的手按住了那包裹,然后五指抓紧,再然后,我的手向后缩。

可是,就在我的手向后缩之际,突然,那包裹上,产生着一股相反的力量,向外扯去。我那样写,看起来好像很玄妙,但事实上,如果两个人站在对面,大家都伸手抓包裹,都想向自己这方面拿的话,就会有那样的情形了。

刚才,我还只不过是“感到”黑暗之中有一个人,但现在,当有人和我在争夺包裹的时候,我可以肯定,黑暗中的确有一个人,这个人就在我的对面。

这似乎是不必多加考虑的了,是以我一手仍抓着包裹,而我的右手,在那同时,向前疾挥了出去。

也就在我的左拳挥出之际,“砰”地一声,我的肩头,先着了一拳,而我的一拳,也击中了对方,我想,我们两人的身子,大约是同时向后一仰,而在刹那间,我可以肯定,谁也未曾得到供桌上的那个包裹。

我听到对方向后退出时的脚步声,在那一刹间,我绕着供桌,迅速地向前走了两步。

我走得虽然快,但是却十分小心,并不发出声响来,现在,情形比较对我有利了,因为对方可能以为我在他的对面,但事实上,我已经在他的旁边了。

经过刚才的那一下接触之后,突然又静了下来,我站了一会,又慢慢向前移动着。

我知道,我这时手是向前伸着的,只要我的手指先碰一碰对方,我立时可以先发制人!

我移动得十分缓慢,当移出了三五呎之后,我的手指尖已经碰到东西了,在极短的时间内,我已经判断到,我手指尖碰到的是布料,也就是说,我已经碰到了那人的身子,碰到了他所穿的衣服。

刚才我的行动,是如此之缓慢,但是现在,当我的手指尖一碰到了东西之后,我的行动,快得连我也有点难以想像,我五指疾伸而出,陡地向前抓去,我估计我恰好抓住了那人的手臂。

我陡地半转身,将那人的手臂扭到后面,然后,我的左臂,已经箍住了那人的颈。

那人发出了一下极其难听的闷哼声,由于我将他撞得十分紧,所以他无法继续发出任何声音来。

我已完全占着上风了!

我在那人的耳际,用极低但是也极严厉的声音喝道:“甚么人?”

当我问了那一句话之后,右臂略松了一松,以便对方可以出声回答我。

我也立时得到了回答,那是一个听来十分熟悉的声音:“天,卫斯理,原来是你!”

当我听到这一句回答的时候,我也呆住了!

我也决想不到这个人会是他!可是我现在听到的,分明是藤泽雄的声音。我忙低声道:“藤泽,是你?”

藤泽道:“不错,是我,快松手,我要窒息了!”

我松开了手,想起刚才,才一发觉有人时的那种紧张之感,不禁啼笑皆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