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九章 一百比一

爱德华·莫罗阁下说得没错。现在,已经有一百五、六十只大象组成的队伍跟在车后。队列很是拥挤,前几排与“蒸汽屋”相当接近,不到十米之距,倒是可以仔细地观察它们了。

队首走着的大象是身形最大的一个,尽管从肩膀垂直量起,它也肯定不会超过三米。但如我所说,印度象的身材要比非洲象小,后者中有的可高达四米。同样印度象的象牙比其非洲同类的也短之野。”《列子·汤问》云:“物之终始,初无极矣。”北宋周,露在外面的弯曲部分一般不会超过1.5米,根部的牙柱宽约40厘米。虽然在锡兰岛能看到一些大象被拔去象牙,失掉了它们灵活掌握的绝妙武器,但这些“米克拉斯”,——对它们的专有称呼,——在印度斯坦的本土上却极为少见。

头象的身后紧跟着几只母象,她们才是这支旅队的真正向导。如果不是有“蒸汽屋”,她们就会充先锋,而这头雄象则肯定待在后面,与其他同伴在一起。的确《卡尔·马克思的经济学说》、《卡尔·马克思的历史贡献》、,雄象对引导队伍一窍不通。他们也全然不照顾小象——不知道什么时候必须停下让“象宝宝”们休息,不懂得什么样的宿营环境对它们合适。于是母象便出于道义担负起家庭守卫者的责任,同时也指引大规模的迁移。

眼下,对这支队伍如此行进的原因很难作答:是迫于离开枯竭的草场的需要,还是非得逃避某些剧毒蚊虫的叮咬,抑或是只想跟随我们奇特的车队的想法,使得它们穿越了万迪亚斯的各个山谷?不得而知。这片地区相当空阔规战争,争取最后胜利的必要途径。,而大象出了森林,习惯于在白天旅行。那么,当夜晚降临后,它们会象我们必须做的那样——停下来歇息吗?很快就会知道了。

“奥德上尉,”我向这位伙伴问道,“这支大象后卫队正不断壮大!你还是一点儿也不担心吗?”

“啐!这些动物干吗想冒犯我们?它们可不是老虎,对吧,福克斯?”上尉问。

“连豹子也不是!”勤务兵回答,自然,他总是附和上司的观点的。

然而我却看到卡拉加尼不满地摇了摇头,虽然他对两位猎手心绪的平静不能赞同。

“卡拉加尼,你看起来很不放心,”也在注意他的邦克斯说道。

“不能让火车走得再快一点儿吗?”印度人只是问道。

“相当困难,”工程师说,“但我们试试吧。”

邦克斯于是离开了车尾的游廊,回到斯托尔负责的转塔里。很快,“钢铁巨兽”的喘息声变得急促,火车速度加快了。

然而仍无济于事——道路实在太崎岖。尽管车速已提高至原来的两倍,情况还是没有丝毫的改变。因为象群也会加快脚步。事实上它们果真这样做了,“蒸汽屋”与象群的距离没有缩短。

又过去了几个小时,我们的处境依然。吃过晚饭,大家又回到第二节车厢的游廊坐下。

这时,后面的道路呈现为一条至少两英里长的直线,因此视野不再受转弯的局限了。

看到一个小时内大象的数目又有所增长,我们是多么焦虑不安啊!已经不少于一百只了。

大象们依道路的宽窄而两只或三只并排在一起,静默地走着,可以说步调都很一致,有的高扬着象鼻,有的龇露着象牙。整个象群就象是海底巨大的涌浪激起的细碎波涛。虽不至于汹涌澎湃,但是如果袭来一阵风暴,激奋起这支流动大军,我们将处于何等的风险之中!

黑夜渐渐降临,——将是一个既无月华也无星光的夜晚。因为有一层薄雾笼罩了天际。

邦克斯已经说过,若是夜色太浓,就不能执意再走这段相当难行的山路,而一定要停车。只要出现有山谷较大的出口或是较宽的峡谷纵深处,可以让这支危险的队伍从火车侧面经过,继续其向南的迁移,工程师就会决定停止前进。

但是象群会这么做吗?它会不会就在我们宿营的地方也驻足休息?

这个问题相当关键。

而且,随着夜幕的降临,看得出来大象们表现出某种恐惧,白天时可丝毫没看到这种迹象。从它们庞大的身躯里发出一种有力然而沉闷的低吼。而这令人不安的嘈杂之后,又有另一种奇怪的声响。

“这是什么声音?”莫罗上校问。

“是大象遇到敌人时发出的声音!”卡拉加尼回答。

“那就是我们了,被它们看做敌人的,只能是我们了?”邦克斯问。

“恐怕是!”印度人说。

这种声音像是远处的雷鸣。让人想起演出时在后台通过摩擦挂铁而造出的响声。大象们用长鼻子尖儿蹭磨地面,喷出经深呼吸而积聚起来的粗气。像雷鸣一般扣人心弦而又深长的噪音便是由此产生的。

已是晚上九点钟了。

我们正置身于一个近似圆形的小平地上,方圆半英里左右,紧邻一条通往普蒂里亚湖的大路,卡拉加尼原本计划在湖边宿营,但因为还有十五公里的路程,天黑之前是别想到达了。

邦克斯只好发出停车信号。“钢铁巨兽”于是停下了,但我们没有卸车,甚至连炉里的火也没熄。斯托尔奉命坚守岗位,火车处于随时即可启动状态。的确,需要应付每一种紧急情况。

莫罗上校回自己的小房间了。邦克斯和奥德上尉则不想去睡,我更愿和他们待在一起。车上的工作人员也都撑着没有休息。但是,如果群象果真发起昏来进攻“钢铁巨兽”,我们又能做些什么呢?

守夜之初,营地周围仍不断有细微的响动,显然,那些身形巨大的动物也陆续到达了这处小平原,它们会穿过去,继续其南行的旅途吗?

“毕竟,这是一种可能。”邦克斯说道。

“而且可能性极大。”奥德上尉又马上补充一句,他的乐观主义倒是屡试不爽。

11点钟左右,骚动声越来越小,又过了10分钟,外面便寂静无音了。

夜晚于是显得极为静谧。任何异常的风吹草动也会送进我们的耳朵。然而除了“钢铁巨兽”黑暗中沉闷的蒸汽隆隆声以外,什么也听不到。除了它的钢制长鼻中偶尔喷出的火星以外,什么也看不到。

“怎么样,我说得对吧?这些正直的大象,已经走了。”奥德上尉说道。

“一路顺风!”我接口道。

“走了?”邦克斯一边摇头一边反问。“咱们来验证一下!”

然后他高声对机械师吩咐道:

“斯托尔,打开火车头灯。”

“马上就好,邦克斯先生!”

20秒钟后,“钢铁巨兽”的双目放射出两道光束,并自动地投向地平面上的每一方向。

大象们全在那儿呢,围着“蒸汽屋”卧成了个大圆圈儿,一动也不动,好像已经睡着,也许是正在入睡吧。灯光杂乱地照亮了它们深暗色的庞大身躯,似是赋予了它们一种超自然的活力。由于视觉幻象,那些被强烈的灯光照到的大象体积显得格外巨大,简直可以与“钢铁巨兽”的身形媲美了。受到强光刺激,这些大象猛地立起身来,好像被带火的刺棒击中了一样。它们象鼻前伸,竖起长牙,差点儿就要朝火车扑过来。巨大的颚骨中还发出沙哑的吼声。很快,这骤然的暴怒便传染给了所有的大象,我们四周响起了一种震耳欲聋的合音,好像是一百只军号同时吹响。

“把灯关上!”邦克斯喊。

电流马上被切断,吵闹声也几乎瞬间便停止了。

“它们都在,围成了一圈休息呢,而且天亮时它们还会在。”工程师说道。

“嗯!”奥德轻叹一声,我感到他的自信多少有点作动摇了。

怎么办呢?大家征询卡拉加尼的意见,他丝毫不掩饰心中的忧虑。

要是趁着夜色昏暗悄悄逃离此地呢?几乎没有可能。而且这样做又有何裨益呢?象群肯定会尾随我们,道路也会比白天更难行。

于是我们商定凌晨再动身。届时将尽最大可能,谨慎迅速地拔寨出发,不能惊动这支可怕的护卫队。

“万一这些家伙仍顽固地跟着我们呢?”我问。

“我们要尽量开到一处‘蒸汽屋’可以避开象群袭击的地方。”邦克斯回答。

“出万迪亚斯山之前会找到这样的地方吗?”奥德上尉又问。

“倒是有一个。”印度人回答。

“在哪儿?”邦克斯问。

“普蒂里亚湖。”

“有多远?”

“大约九英里。”

“但是大象会游泳,”邦克斯说道,“而且,水性也许比任何其他的四脚动物都要好!我见过一些大象能在水面上漂浮半天多的时间!这岂不是让人担心它们会在普蒂里亚湖上继续追赶我们,‘蒸汽屋’的处境因而更为险恶吗?”

“除此之外,我看别无他法可以躲避它们的袭击!”印度人说道。

“那就试试吧!”工程师回答。

这的确是唯一的办法。也许,大象们在这种情况下不敢下水冒险;也许,我们会在速度上胜过它们。

于是大家焦急地等待拂晓。天很快亮了,但是,尽管这一夜再没出现异常的迹象,黎明时却没有一只大象走开,“蒸汽屋”仍处于四面包围之中。

突然休息处起了一阵巨大的骚动,大象们好象是受了某个口令的操纵。它们摇动象鼻,在地面上蹭磨象牙,汲水喷洒清洗全身,再在这丰茂的牧场上各处吃几把青草,最后,重新围拢了“蒸汽屋”,靠近得可以从窗口扔出标枪刺中它们。

但邦克斯明确叮嘱我们绝不要触犯象群。谨防给一场突袭以任何借口。

有几只大象益发靠紧我们的“钢铁巨兽”了。它们显然是想看看这个岿然不动的大家伙是什么。会把它视为自己的同类吗?会怀疑它身上有一种强大无比的力量吧?昨天,它们没有机会看到它工作时的样子,因为前几排大象总是与火车保持一定的距离。

可是,当听见汽笛的长鸣,看到“钢铁巨兽”从长鼻里喷出气流并迈动其巨大而有关节的脚掌上路,拉起身后的两节轮动大车时,它们会有何反应呢?

莫罗上校、奥德上尉、卡拉加尼和我在火车前部,马克·雷尔中士及其同伴则呆在车尾。

卡鲁特站在锅炉的炉膛前面继续往里填塞燃料,尽管蒸汽已然达到了五个大气压强。

邦克斯紧挨斯托尔坐在指挥塔里,一只手按着启动器。

出发的时刻到了。邦克斯一声令下,机械师便扳动操纵手柄,只听见汽笛长鸣。

大象们都竖起了耳朵,然后,它们稍微退后一点儿,让出几步的距离。

汽缸已经注满清水,象鼻中射出一股气流,机器的齿轮全部转动起来,并激活了“钢铁巨兽”的四只脚,整个火车都晃动了。

如果我说挤在前面的大象最初的反应是“惊诧万分”的话,相信伙伴们没有一个会提出异议。它们分开,又让出一条更宽的通道,看上去足以让“蒸汽屋”以马匹小跑的速度驶过了。

然而,这群“长鼻动物”,——奥德上尉的措词,——蓦地向前、向后移动起来。前面的各支小队充当车队的先锋,后面的仍跟着我们的火车。似乎全都横下心来决不放弃。

同时,在这段较宽的道路两侧,还有一些大象陪伴在我们左右,好像是守候在贵妇乘坐的马车旁的骑士。它们雌雄混杂,身形大小不一,年龄也参差不齐:有二十五岁的壮年象,有十六岁的中年象,有上百岁的暮年老象,还有紧贴着母象、用嘴唇——不是象人们有时认为的那样用鼻子——衔住妈妈的乳房,一边吃奶一边走路的象宝宝。整支队伍井然有序,从容不迫地依着“钢铁巨兽”的速度而调整自己的步伐。

“它们若是这样把我们一直护送到湖边,我还能同意……”莫罗上校说到。

“是啊……但如果路变得更窄,情况会怎么样呢?”卡拉加尼接口道。

危险就在这里。

接下来的三个小时平安无事,我们已行程十二公里,而从营地算起至普蒂里亚湖约有十五公里。仅有两三次,几只大象横在山道中央,似是想把路堵住;但是“钢铁巨兽”尖利的长牙直指前方,朝它们猛开过去,呼出的蒸汽直喷到它们的脸上,这些大象便慌忙散开给它放行了。

到上午10点钟时,只剩下四五公里便可到达普蒂里亚湖了。至少在那儿,——希望如此,——我们将相对安全一些。

在抵达湖泊之前,如果这支庞大的队伍不会显露出更大的敌意,邦克斯便计划从普帝里亚湖东侧经过而不做停留,以便次日走出万迪亚斯山区。之后再到朱比勒波尔车站就只是几个小时的问题了。

在此我还要说明:这一地带不仅很是偏僻,而且相当荒凉。没有一个村庄,没有一处牧场,——草木不丰导致的结果,也没有一个商队甚至一个旅行者。从我们进入本代尔肯德这片多山的地区后,就没遇到过一个活人。

近11点钟时,“蒸汽屋”选取的这条夹在两道高耸山梁间的谷地开始收缩。正如卡拉加尼所料,道路在通到普湖之前重又变窄了。

本来就颇为严峻的形势只会更加恶化。

当然,如果大象只是在车前或是车后列队行进,困难不会有所增加。但那些在火车旁侧走着的大象不可能再保持原来的队形。它们要么把我们的车挤到的岩壁上撞碎,要么会掉进路边随处可见的深渊中。因此出于本能,它们肯定跑向队首或队尾,结果势必造成火车既无法前进也无法后退。

“情况复杂了。”莫罗上校说。

“是啊,现在,我们必须冲入象群。”邦克斯回答。

“好,冲啊,咱们往前冲!”奥德高喊。“哼!巨兽的钢制象牙可比这些蠢东西的骨制象牙强多了!”

“长鼻动物”对灵活善变的上尉来说,又是一些“蠢东西”了。

“那是自然,”马克·雷尔中士附和了一句奥德,又说:“但我们是一比一百!”

“不管怎样,前进!”邦克斯喊道,“否则象群就全超过去了!”

“钢铁巨兽”接连喷出几股气流,行进得更快。结果走在前面的一只大象,臀部被它的长牙刺中了。

那动物痛得一声大吼,整个象群也愤怒地骚动起来。一场后果尚无法估测的战斗已迫在眉睫。

我们已经拿起武器:步枪上满锥形弹,卡宾枪填实爆破弹,左轮手枪也都荷满子弹。总之做好了打退每一次进攻的准备。

一只体形巨大、样貌凶残的雄象首先挑衅,它把长牙固定不动,两只后腿有力地支撑住地面,这样转过身来面向“钢铁巨兽”。

“是个‘居内士’。”卡拉加尼喊道。

“罢!只有一个象牙!”奥德上尉轻蔑地耸了耸肩。

“这才更厉害!”印度人接道。

卡拉加尼对这头大象的称呼是猎人们专来指只有一根象牙的雄象的。它们格外受到印度人的敬重,尤其是右边象牙缺失的大象。眼下的这只便是如此,正象卡拉加尼所说,也和它的同类一样可怕至极。

“居内士”的举动我们看得一清二楚:先是发出一声长鸣,然后卷起从不用来战斗的象鼻,凶猛地朝我们的“钢铁巨兽”扑来。

它的獠牙自然触到了火车腹部的铁皮,并一点点地扎了进去。但是,最后撞到内部设备又厚又硬的铁甲,便立时折断了。

整个火车都因此摇晃起来。但同时,积聚起来的动力仍然推动它向前,顶着这只徒劳抵抗的独牙雄象一直向前。

雄象的呼救却也被同伴们听到并理解了。只见象群的前半部分突然停下,筑成一道无法逾越的肉墙。而“蒸汽屋”后面的群象则继续前进,猛烈地挤撞火车尾部的游廊。

就在同时,几只走在旁侧的大象也扬起长鼻勾住车厢的各个支柱猛力地摇晃。如何抵御这样一股意在摧毁一切的力量?

不能停车,但必须反击。不可能再犹豫了。我们把步枪、卡宾枪对准来犯的“敌人”。

“别让一发子弹射空!”奥德上尉喊到。“朋友们,瞄准它们的鼻根或是眼睛下面的凹坑开火,这是最有效的打法。”

奥德身体力行。几声枪响过后,便听见大象痛苦的哀鸣。

火车后面及侧面共有三四头正被击中了致命之处,轰然倒地而死,——再好不过了,因为尸体不会把道路堵塞。此外,前面的大象也稍微退后了一点儿,火车得以继续前进。

“重新装弹,等待射击!”奥德又高声发布命令。

如果他言下之意是指等待整个象群可能发动的总攻,那么这场等待倒是为时不长。而且,其进攻态势之猛让我们一度认为要惨败了。

愤怒而沙哑的吼叫汇成一场合声蓦地爆发出来。好像出自那些印度人经过特殊方法而激起其叫作“穆斯”——“暴怒”的战象之口。简直恐怖极了,即使是最勇猛的“驭象者”,尽管他们在吉高瓦尔受过培训,专门对付这些可怕的动物,现在面对着“蒸汽屋”的进犯者也一定会却步。

“前进!”邦克斯高喊。

“开火!”奥德大叫。

于是,伴随着火车更为急促的喘息,听到的是不绝于耳的响亮枪声。然而,在这种混乱的场面中,像上尉指令的那样瞄准后射击很难做到。虽然每发子弹都打中了象身,却无法致它们于死地。负伤的大象反而怒火更旺,迎着我们的火力,它们回以长牙的冲撞,“蒸汽屋”的多处板壁都被刺穿。

卡宾枪向火车前后持续发射的呼啸声以及射入大象身躯里的子弹的炸响声中,又加入了被人力拔风加热的火车蒸汽的嘘嘘声。气压仍不断增强。“钢铁巨兽”乘势冲入象群,劈开一条道路,把大象全都迫后。它的长牙撕开面前的肉堆,而灵活的长鼻又像一根绝好的大棒上下舞动,给这些拦路的家伙以双倍的重创。

道路很窄。车轮有几次在地面上打滑,但锯齿状的轮缘总能又重新扒住,我们终于到达了湖边。

“乌拉!”奥德像一个置身激烈混战的士兵般高喊。

“乌拉!乌拉!”我们也随着他欢呼起来。

就在这时,一只象鼻突然猛扑车前的游廊。瞬间,我看到莫罗上校已被这活套索攫住,马上便要卷入象蹄之下。——他肯定就这样遇难了,如果不是卡拉加尼冲过来,咔嚓一斧头斩断了象鼻的话。

显然,在参加集体防御的同时,这印度人丝毫没有放松对爱德华·莫罗先生的注意。从他为上校誓死效忠的行为来看,似乎卡拉加尼认为:上校才是我们中间首要的保护对象。

呵!我们的“钢铁巨兽”的体内蕴含着怎样的能量啊!它威武自信地冲进敌阵,像楔子一样,穿透力简直巨大无比!而且,由于后面的大象用头推顶着我们,火车更是勇往直前,连晃都不晃一下,比我们预料的开得还要快。

突然,在这片鼎沸声中,我们又听到一种响动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是第二节车厢被几只大象挤碎在了路边的岩石上。

“过来!快到我们这边来!”邦克斯冲着在“蒸汽屋”后部作战的同伴们大喊。

古米中士及弗克斯迅速从第二节车厢撤回来了。

“帕拉扎德呢?”奥德上尉问。

“他不愿放弃厨房。”弗克斯回答。

“绑他走!强行撤离!”

我们的厨师长无疑认为放弃交托给自己的岗位是一种耻辱。想要挣脱古米强健的臂膀,等于是妄图从一把大剪刀的两个钳口中挣开,帕拉扎德先生于是被“夹”起来放到了餐厅。

“人都齐了吗?”邦克斯喊。

“是的,先生。”古米回答。

“把车辕砍断!”

“要扔掉半个火车?……”奥德上尉惊呼。

“必须如此!”邦克斯回答。

车辕被截断了,两车之间的小木桥也被几斧子劈碎,我们的第二节车厢落在了后面。

干得正是时候:车厢转眼便被摇晃,举高,然后猛地掀翻,群象扑过去一阵疯狂的踩踏,车厢全毁了,只剩下一堆丑陋不堪的废铁,遮断了后面的山路。

“哼!”奥德上尉的口气让我们发笑,“如果情况允许,谁说这些家伙会连一只小虫子也不愿踩死!”

此时,如果发狂的群象像对待第二节车厢那样对付第一节,等待我们的命运便容不得任何幻想了。

“再把火烧旺些,卡鲁特。”工程师命令道。

还有半公里,再做最后一次努力,普蒂里亚湖可能就到了。

我们强大的“钢铁巨兽”在斯托尔的操纵下,把马力开到最大,绝不辜负主人寄予自己的这最后一搏的期望。它把象身构成的壁垒冲出一个缺口,——被冲倒的那些大象后臀撅着,酷似萨尔瓦多·罗沙描绘战争场面的画卷中那些仰倒的战马膘肥的屁股。我们的坐骑不满足于只用长牙去戳刺,它还把滚烫的蒸汽作为利剑掷向敌人,正像以前对付勒古的进山朝拜者们一样,它喷出沸水似的皮鞭,抽打着周围的大家!……它真是太了不起了!

湖水终于在道路的最后一个转弯处出现。

如果还能坚持10分钟的话,我们的火车就能开到那儿而相对安全了。

大象们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倒是证实了奥德上尉认为它们聪明的原有观点。它们想作最后一次尝试,把我们的车厢掀翻。

但我们的火器重又打响。子弹象雨霰一样飞向车前的象群。只有五六只大象还拦住去向,大部分则已中弹倒下,车轮在鲜血浸红的地面上驶过,发出刺耳的声音。

距湖只剩一百步,然而还要把构成最后一道防线的几只大象击退。

“继续!继续!”邦克斯对机械师大喊。

“钢铁巨兽”喘着粗气,好像身体里关有一个缫丝机械厂。蒸汽在八个大气压强的压力下不断喷射出来。再往里填充燃料,哪怕是一点点,也会让铁壁已然颤栗的锅炉爆炸。幸亏不必如此。因为巨兽现在已是力大无比。在活塞的推动下,它简直在跳跃着前进。火车余下的部分紧跟着它,一路碾过遍地的大象尸体,也因而冒着被绊倒的危险——如果发生这样的事故,“蒸汽屋”的全体人员就都性命难保了。

灾难没有降临,我们终于抵达河岸,很快,火车便漂浮在平静的水面上。

“感谢上帝!”莫罗上校情不自禁。

有两三只大象被怒火烧昏了头,也冲进湖里,妄想走水路赶上它们在坚实的地面上未能消灭的这些仇敌。

然而“巨兽”已四脚并用。火车渐渐远离了堤岸,随后,几发准确无误的子弹使我们最终摆脱了这些“海怪”,当时它们的长鼻差一点儿就要抽到后面的游廊。

“喂,上尉,”邦克斯喊道,“你对印度象的‘温柔’是怎么看的?”

“哼!”上尉啐道,“毕竟比不上野兽!如果是三十只老虎而不是这百来头蠢象拦路,我们中若还能有一个活着回去描述这次历险,那就撤了我的军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