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第二章 鹳节
十一月二十三日,的黎波里城外的松-伊德拉泰平原上一派奇异的景象。谁能说这里是肥田沃土还是贫瘠荒凉。地面上,五颜六色的帐篷,插着羽毛,挂着鲜艳夺目的彩旗;房屋简陋,看上去寒酸极了。褪了色、缝补过的粗布难以保护它们的主人免遭凛冽干冷的南风吹袭;成群的骏马,安着富丽的东方鞍辔;成群的单峰驼,耷拉着头躺在沙上,仿佛一个半空的盛水羊皮袋;小个的驴像大个的狗,大个的狗又像小驴;备着阿拉伯式大马鞍的骡子其前后鞍桥就像骆驼峰。骑手们斜挎着枪,腰间佩着两把马刀,双膝抵胸,两脚套在马镫里,在人群中穿梭。一点也不担心马蹄会踩死人,当地人穿着几乎相同的柏柏尔人的“裹身衣”,若不是男人用一颗铜钉把缠绕胸前的布连在一起,若不是妇女将遮身布的上角绕过头顶,斜遮容颜,只露左眼,简直分不出男女来。当然,他们的服装却大相径庭,穷人只穿毛料的裹身衣,里面是赤裸的;稍富的人身着上装和宽松的阿拉伯短裤;富翁们则衣着华丽;饰着闪亮金属片的衬衫外,穿着一件蓝白方格的大衣,大衣里面还衬着一件有毛料般暗色的、闪着丝光的薄纱大衣。
在这平原上是否只有的黎波里塔尼亚人呢?不是的。在首都的黎波里郊区穿梭不息的人群中,还有带着黑奴押送队的加达未斯和苏克纳商人,本省的犹太人。脸部未遮的犹太女人和当地妇人一般胖,可她们身穿短裤,不太雅观。此外,还有来自附近村庄的黑人,他们走出那些简陋的灯芯草茅屋,赶来参加节日活动。他们衣着简朴,然而戴着冗多的装饰品,粗大的铜手镯,贝壳项圈,兽牙项链,耳垂和耳环。大锡尔特湾沿岸的柏努里埃人和阿瓦吉尔人也来到这里。在这些成群结队的摩尔人,柏柏尔人,土耳其人,贝都因人以及原籍欧洲的穆萨菲尔中,耀武扬威的便是帕夏、酋长、伊斯兰法官,司法行政长官及当地所有的贵族老爷了。当土耳其帝国在这个非洲省的总督(帕夏)趾高气扬,威风凛凛地通过时,在士兵的铁骑和宪兵的警棍前,“拉埃雅斯”们谦卑而谨慎地闪开,让出一条道来。
的黎波里塔尼亚有人口一百五十多万,军人六千(其中一千左右驻扎山区,五千驻在昔兰尼加)。如果只算首府的黎波里,该市的居民不过二万至二万五千人。可是这一天,该城的人数肯定翻了至少一番,好奇的人群从四面八方拥来,诚然,这些“乡下人”并不报希望在摄政权的首府寻找到住处,在筑有堡垒的牢固的城墙里面,无论是那些由于建筑材料质量低劣而很快就要倒塌的房屋,还是那些狭窄、曲折、没有铺石路面,甚至可以说是不见天日的街巷;无论是邻近码头的领事馆区,挤满犹太人的西城区,还是穆斯林居住的其他市区,都容纳不下如此众多,蜂拥而来的人群。
但松-伊德拉泰平原十分广阔,足以容纳成千上万的人赶来过鹳节(关于鹳的传说,一直流传于东非各国)。这片平原是撒哈拉沙漠的一部分。黄沙漫布,有时强烈的东风使海水漫到这里。小城三面是平原,大约有一公里宽。相反,平原南部边缘的曼希埃绿洲和这里鲜明对照。那里房屋墙壁雪白,光亮,瘦弱的母牛拉着皮戽斗水车灌溉花园;柑桔树、柠檬树、海枣树,青绿的灌木丛和花坛,以及羚羊、郭狐和红鹳,这里都有。绿洲上聚居着不少于三万人。往南,便是沙漠了,离地中海最近的沙漠。不断流动的沙丘,犹如一块无边的沙毯。正如克拉夫特男爵所说:“这里犹如海面,稍有风起便沙浪滔滔。”在这个利比亚沙海上,甚至蒙蒙尘雾也屡见不鲜。
的黎波里塔尼亚的领土同法国差不多。它位于突尼斯、埃及和撒哈拉沙漠之间。它北临地中海,海岸线长达三百公里。
萨卡尼离开得土安之后,逃到了这个偏僻的北非省,希望长期躲藏,逃避寻找,的黎波里塔尼亚是他的原籍,也是他当初起家的地方。所以他径自回到老家。人们不会忘记,这个萨努西教徒,在北非有个非常可怕的教团为他撑腰,提供援助。他一直在国外为这个教团活动,以获取武器弹药,所以一到的黎波里,他立即住进该地区的教徒首领西迪·哈桑上校家。
在尼斯大街上西拉斯·多龙塔被抓后——萨卡尼至今觉得这事不可理解——他就离开了蒙特卡洛。他从最后几次赢得的钱中拿出几千法郎,小心翼翼保存,决不孤注一掷。这笔钱支付旅费,应付不测。他害怕绝望中的西拉斯·多龙塔会报复他:说出他的过去或泄露莎娃的情况。因为银行家知道那个年轻姑娘在得土安娜米尔手中,所以萨卡尼立即决定尽早离开摩洛哥。
这的确是狡猾之举,因为西拉斯·多龙塔很快就要供出年轻姑娘在某国某城被一个摩洛哥女人看守着。
萨卡尼下定决心去的黎波里避难。只要到了那里,就有了行动和自卫的手段了。但要到达那里,或搭乘沿海的客轮,或乘阿尔及利亚的火车——就像大夫所想的——这样定会冒很大风险。他宁愿加入一个去昔兰尼加的萨努西教徒商队,因为这队伍在摩洛哥、阿尔及利亚、突尼斯主要省份边走边吸收新教徒,途经五百个地方。该商队十月十二日出发,沿着沙漠北部边缘前进,很快就要抵达目的地。
此时的莎娃完全处于劫持者的支配下,但她的决心毫不动摇,不管是娜米尔的威胁,还是萨卡尼的恼怒,都不能动摇她的意志!
从得土安出发时,商队已经有五十来个教徒了。领队伊玛目用军队方式把商队编成班排。他们不敢穿过法国统治的省区,怕招惹麻烦。
阿尔及利亚、突尼斯北部的海岸线和大锡尔特湾西岸急转南下的海岸相连,使非洲大陆形成了弓形。弓形西端相连可划出一道弦,这条弦就是得土安到的黎波里的一条捷径及北上的最远点,不超过法国在撒哈拉边缘新建的城市之一格拉瓦特。
商队走出摩洛哥帝国后,先沿着阿尔及利亚最富的省份边界前行。阿尔及利亚曾被提议称为新法国,比起新喀里多尼亚叫作苏格兰,印度尼西亚称为新荷兰,新斯科舍称为喀里多尼亚来说,阿尔及利亚高法国本土仅三十小时的海路,更配称为新法国了。
从贝尼-马当,奥拉-纳伊,沙发特-哈梅尔三地商队又吸收了一些新教徒。所以抵达大锡尔特湾的突尼斯海岸时,商队人数已达三百多,商队只沿海行走,在省内各村落招收新员,经过六星期的旅程,十一月二十日,商队终于到达了的黎波里郊区。
当人们就要兴高采烈地庆祝鹳节时,萨卡尼和娜米尔已经在西迪·哈桑家里作客三天了。而对莎娃·桑道夫来讲,这里是牢狱。
住宅在又细又高的清真寺尖塔下。白色墙壁上凿有枪眼,墙上建有带雉堞的平台,外面没有窗户,房门低矮狭小,犹如一座小堡垒。在的黎波里城外的沙土平曼希埃绿洲交界处坐落的这房子实际上是地道的扎威亚。花园占据了绿洲,周围有高墙护卫着。
住宅里面共有三个内院,全是传统的阿拉伯式布局。每个内院的周围都有一个四边形的带有拱形门的柱廊,住宅内各式各样的门窗都开向内院。其中大部门房间摆设得富丽堂皇。在第二个内院深处,上校的客人们发现有一间宽敞的大厅。西迪·哈桑已经在这里多次举行过讨论会。
当然,这座住宅有厚厚的高墙保护着,并拥有一帮武器人员,一旦遭到柏柏尔游牧民的袭击,或者遭到企图控制全省萨努西教徒的地方当局的进攻,他们都能保证住宅的安全。这里驻有五十多个装备精良的教徒,既可守卫,又能进攻。
整个扎威亚只有一个大门,而且门用铁皮包裹,很厚,十分结实,很难破门而入。
萨卡尼在上校家中找到了一个安全的避难所,并且希望在这里圆满地办喜事,和莎娃结婚将会使他获得一笔巨额的财富。如有必要,他还可以直接依靠兄弟会的帮助来获得成功。
至于那些从得土安来的,以及在沿途各省加入的教徒们,都分散在曼希埃绿洲上,随时待命集结。北非的萨努西教徒们将在松-伊德拉泰平原上接到伊斯兰教法典说明官们的命令,开往昔兰尼加集结,在哈里发的绝对控制之下,这个地方将变成一个名副其实的强盗王国。
既然兄弟会的秘密组织在班加西和昔兰尼加的拥护者最多,时机是相当有利的。
这一天,就在的黎波里塔尼亚快要庆祝鹳节时,三个外国人漫步于松-伊德拉泰平原的人群中。
这三个外国人穿着阿拉伯服装,没人认出他们是欧洲人。更何况三人之中的那位长者穿了一件阿拉伯服装,神情自若,十分洒脱,显然如果不是长期养成的习惯是无法做到的。
这位长者就是安泰基特大夫,在皮埃尔·巴托里和吕吉的陪同下,三人结伴而行。伯斯卡德和马提夫留在城里,忙着做些准备工作。无疑,只在必要时他们才会出场。
就在前一天下午,“电力二号”在长长的岩石掩护下抛锚停泊。那些岩石正是的黎波里港的天然防波堤。
往返的航行都十分迅速。归途中,“电力二号”只在菲利普维尔的菲尔菲拉小湾中停留了三个小时——去购买阿拉伯服装,然后又立刻启航。甚至当它出现在努米底亚湾时都未被发现。
因此,大夫和同伴们靠岸的时候——不是在的黎波里港码头,而是在港外的岩石边——登上摄政权领土时他们已不是五个欧洲人,而是五个东方人了。他们的服装并不引人注目。但也许是不习惯这种打扮,皮埃尔和吕吉总担心会被细心的观察者看出来。伯斯卡德和马提夫就不同了。他们毫不拘谨,因为他们早就习惯于街头艺人的种种乔装改扮了。
至于“电力二号”,在夜幕降临后就隐藏在港口另一侧的一个无人看守的小湾里,然后日夜待命,准备随时出海。大夫和他的同伴们,一下船就登上岸边的岩石石阶,来到由整块岩石铺成的码头,然后朝临海的巴卜-巴尔城门走去。他们穿过城门,走进城内的狭窄街道,找了一家旅店。这里旅店不多,设备也简陋,幸而他们在这里停留的时间不长。别说几个小时,就是住上几天,这家旅店也足够了。他们以普通的突尼斯商人的身份住进了旅店,谎称是路过的黎波里,趁机来参加鹳节的庆祝活动。
大夫的阿拉伯话和地中海沿岸的其他方言一样讲得自然流畅。因此他不会由于语言问题而暴露自己。
对于五位旅客的到来,旅店老板感到莫大的荣幸,殷勤地接待他们。老板胖胖的,十分健谈。在和他的交谈中,大夫很快了解到一些直接相关的事情。他首先得知,从摩洛哥来的一个商队最近刚到的黎波里塔尼亚,还知道了这个商队的一个成员,大名鼎鼎的萨卡尼已受到西迪·哈桑的接待,并且就住在他家。
当天晚上,大夫、皮埃尔和吕吉混进了在松-伊德拉泰原野上露营的游牧民中,为了避免被人认出,他们采取了一些必要措施。他们一边散步,一边观察着位于曼希埃绿洲附近的上校的住宅。
莎娃·桑道夫就被关在这里!自从大夫在拉古扎停留以来,父女俩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近在咫尺!但此时此刻,一堵无法逾越的墙却把他们隔开了。当然,为了救莎娃,皮埃尔会不惜一切代价,哪怕要与萨卡尼和解!马蒂亚斯·桑道夫伯爵和他都做好了充分准备,打算把那笔财产让给那个贪得无厌的无耻之徒!但他们也决没有忘记,必须给告发埃蒂安·巴托里和拉迪斯拉·扎特马尔的人以应有的惩罚!
然而要在当时的条件下抓住萨卡尼,把萨娃从西迪·哈桑的家里救出来,还会遇到一些几乎无法战胜的困难。蛮干大概不行,那么智取呢?是否可以利用第二天的鹳节呢?毫无疑问这是可行的。于是当晚在伯斯卡德的提议下,大夫、皮埃尔和吕吉拟订了计划。机智勇敢伯斯卡德要冒着生命危险去执行这个计划。他要进入上校的住宅,救出莎娃,似乎没有他办不到的事。
第二天下午三点,为了执行既定计划,伯斯卡德和马提夫准备在节日高潮时表演节目,而安泰基特大夫、皮埃尔和吕吉三人则到松-伊德拉泰平原上进行观察。
至今还没有任何迹象使人预感到,在夜幕降临后的原野上将会出现的那种火把无数、人声嘈杂、一片欢腾的景象。
现在只见穿戴十分简朴的萨努西教徒们穿梭于拥挤的人群中,他们只用兄弟会的一种手势,相互转告首领的命令。
这里有必要介绍一下东非的或者说是整个非洲的传说。传说中的主要事件将在这个对伊斯兰教徒们有着巨大吸引力的鹳节中重演。
从前,在非洲大陆上有个金族。它占据了以布·艾哈布尔的哈马达沙漠边缘为界、的黎波里塔尼亚和费赞王国之间的一大片广阔领地。金族是一个强悍、可怕的民族。这个民族生性恶毒,残忍好斗,人性泯灭。过去,任何一个非洲国王都不能使它臣服。
一天,苏里曼先知试图不付诸武力而使金族转变。为此,他派了一名使者去传教,规劝金族人去恶扬善,弃暗投明,结果是白费心机,这些野蛮的乌合之众抓住传教士,杀死了他。
金族人之所以如此胆大妄为,是因为他们的国家处于偏远之地,交通不便,难以接近。他们知道没有一个邻近的国王敢派兵前来。此外,他们还认为没有一个使者能活着回去,向苏里曼先知禀告自己的遭遇。但是,他们错了。
在金族人的国家里有大量的鹳,众所周知,这种鸟非同寻常,具有人性,具有美德,尤其通情达理。据说这种鸟从不栖息在一个把国名铸在钱币上的国家,因为钱是万恶之源,把人类引向罪恶和痛苦的深渊。
看到金族人如此作恶多端,一天,鹳们集会商议,决定派一只鹳去给苏里曼先知报信,请他惩处凶手,为被杀的传教士报仇。
先知立刻召来了他喜爱的信使鸡冠鸟,命令它带领地面上所有的鹳飞向非洲的高空。
当不计其数的鹳铺天盖地飞来,聚集在苏里曼先知的面前时,传说的原文是这样的:“鹳群遮天蔽日,使墨兹达和木祖克之间的整个地区一片昏暗。”
于是每只鹳嘴里都街上一块石头,向金族人的国家飞去。后来它们在低空盘旋,扔下石头,砸死了所有的金族人。据说,死去的金族人的灵魂至今还被禁锢在哈马达沙漠的地下深处。
这也是鹳节这天所要表演的主要情节。松-伊德拉泰原野上张着许多大网,罩着数百只鹳。大部分鹳单脚独立,等待着被放出的时刻。有时它们的嘴上下磕碰,发出的声响在空中传送,就像咚咚的鼓声。
一旦发出信号,鹳群将趁着火把发出的亮光,在人声鼎沸、乐器齐鸣、火枪齐放的喧闹声中腾空飞起,把衔在嘴上的由软土做成的不伤人的“石块”丢在教徒们之中。
伯斯卡德知道鹳节的活动,这正好启发了他,让他想到自己可以扮演一个角色。在这种情况下,或许他能趁机进入西迪·哈桑的家里。
太阳刚刚落山,的黎波里城堡上一声炮响。发出了松-伊德拉泰平原上人们翘首期盼的信号。
大夫、皮埃尔和吕吉先是被四面八方响起的可怕声音震得两耳欲聋,接着又被原野上成千上万个火把照得头晕目眩。
在炮声响起的时候,成群的游牧民正忙着吃晚饭。这边是土耳其人和愿意以土耳其人的形象出现的人,他们正吃着烤羊肉和鸡杂烩;那边是比较富裕的阿拉伯人,他们在吃“古斯古斯”,稍远处,是那些口袋里的铜钱比金币多的大批穷人,他们吃的是简单的“巴热纳”,一种掺合着油的大麦面糊粥。然后,到处都在饮着“拉格比”,一种用海枣汁酿成的啤酒,喝多了就会醉。
在炮响几分钟之后,男人、女人、孩子、土耳其人,阿拉伯人和黑人再也呆不住了。于是在人群发出的阵阵喧闹声中,也响起了各种粗犷的管弦乐器所发出的刺耳的音响。烟火和炮铳像火炮一样在难以形容的喧闹声中发出轰鸣巨响。骑马人拿起马鞍上的长枪和手枪向空中鸣枪。这边火把耀眼,木鼓叮咚,在单调的舞曲旋律中,一个黑人头领,穿着古怪的服装,脸戴魔鬼面罩,腰间挂着小鼓叮当作响。带领着三十来个黑人狂舞,外面围着一圈妇女,她们浑身颤抖,为舞者鼓掌。那边,野蛮的“伊萨瓦”已酩酊大醉,沉浸在极度的宗教狂热之中。他们满脸泡沫,眼珠鼓出眼眶;啃木头,咬铁条,耍炭火,在身上划血道,让长蛇缠身,让蛇咬手腕,咬腮帮,咬嘴唇,他们甚至吞吃鲜血淋淋的蛇尾巴。
但是很快,人群又急切地涌向西迪·哈桑的住宅,好像那里有什么新的表演吸引着他们。
那里有两个人,一个高大,一个瘦小——两个杂技演员被观众们层层包围在中间,正在表演着臂力和手技。他们的表演赢得了的黎波里塔尼亚人的阵阵喝彩,欢声雷动。
这就是伯斯卡德和马提夫。他们把舞台选在离西迪·哈桑的住宅仅几步远的地方。为了救莎娃,他们两人重操旧业,施展技能,以获得上校赏识。借此机会,他们也再次为演出成功而出力。
“你的动作不会太僵硬吧?”演出前伯斯卡德问马提夫。
“不会,伯斯卡德。”
“为了让这些蠢货欣喜若狂,你不会被任何表演吓倒吧?”
“我!……会被吓倒!简直是笑话!”
“甚至咬碎石头,吞吃蛇,也吓不倒你吗?……”
“熟的?”马提夫问。
“不……生的!”
“而且是活的!”
马提夫做了一个鬼脸。但是,如果有必要,他就会决定,像一个普通的“伊萨瓦”那样吞吃活蛇。
大夫、皮埃尔和吕吉混在人群中,注视着他们的两个伙伴。
不!马提夫的动作并不迟钝!他的神力丝毫未减!五六个极其健壮的阿拉伯人和他较量,结果都被他摔倒在地。
接着,他们的手技使阿拉伯人惊叹。尤其是他们对抛燃烧着的火把,在空中织成弯弯曲曲的火网,使观众们大为叹服。
但是,这些观众是有权挑剔的。因为其中有许多半开化的图阿雷格游牧民。正如著名的布拉科马戏团在其惊人的节目前所报的那样:“这些游牧民动作敏捷,就像当地最凶猛的野兽。这些行家们为勇敢的穆斯塔发,沙漠中的桑松和马戏团里的炮人而鼓掌,而英国女王却害怕出事儿,让贴身男仆去告诉那个演员不要再演了!可是马提夫力大无穷,所有的对手都不在话下。”
两个欧洲艺人的最后一个节目,使来自各国的观众兴奋不已。在欧洲竞技场上较量过的马提夫,似乎还没有被的黎波里塔尼亚闲逛的人们所认识哩。
观众们拥挤不堪,为了更近地看两个演员在火把照耀下的表演,他们竞相朝前挤去。
马提夫抓起一根约七八米长的杆子,用两手扶着把它垂直地顶在胸脯上。伯斯卡德像猴子一样,敏捷地顺杆爬到了顶端,然后以惊人的胆量摇摆起来,杆儿弯得令人担心。
而马提夫则纹丝不动。为了保持杆子的平衡,他一点一点地移动着,然后,当他来到西迪·哈桑住宅的围墙旁边时,他伸直胳膊,把杆子高高地举起,伯斯卡德则摆出一副吹号女神的姿势,向观众送着飞吻。这一举动,赢得了观众热烈的掌声。
阿拉伯人和黑人们完全被征服了,他们大声叫喊,鼓掌跺脚。真了不起,连最大胆的人也从未爬过这么高!
这时,的黎波里城墙的炮台垒道上一声炮响。听到这个信号,数百只鹳立即被从许多巨网中释放出来。鹳群飞向天空,假的石块像冰雹一般砸下来。空中的鹳叫声和地上的人吼马嘶、鞭炮声、乐器声混成一片,震耳欲聋。
鹳节的高潮到了。就像是旧大陆疯人院中的所有疯子都跑了出来,一齐汇集在这的黎波里塔尼亚的松一伊拉泰原野上!
但是,在这万众欢庆的时刻,上校的住宅却大门紧闭,他们好像对宅外发生的一切无动于衷。没有一个西迪·哈桑的亲信出现在门口或者平台上。
可是,简直就是奇迹!就在火把熄灭,鹳群获释的瞬间,伯斯卡德在空中突然消失了,好像他和苏里曼先知的忠诚鸟群一起飞走了。
他到哪里去了呢?至于马提夫,他并不担心伯斯卡德的失踪。他把杆子用力向空中抛去。等杠子在空中翻了一个筋斗后,他灵巧地接住杆子的另一端,让杆子在手上旋转,仿佛是军乐队长挥动他的指挥棒一样。伯斯卡德像变戏法似的,无影无踪了。而这对马提夫来说,似乎是很平常的事儿。
观众们如醉如痴,极度兴奋。欢笑声响彻天地。大概在绿洲的那一端也能听到。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怀疑,那个轻捷的杂技演员已穿越天空,奔向鹳的王国去了。
最令人着迷的难道不是那些让人无法解释的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