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第七章 英国人的房子
第二天,将近下午一点钟,大夫和皮埃尔准备坐船出发了。
在登上小艇之前,大夫叮嘱科斯特里船长时刻严密监视海面,“电力二号”随时可能到达;他一旦到达,就让它立即驶入波吕裴摩斯小岛附近的法里戈里奥尼海面。假如计划进展顺利,如果萨卡尼被俘(起码齐罗纳、卡尔佩纳被俘),快艇就必须随时待命,准备把俘虏押回安泰基特,听侯大夫发落。嘱咐完毕之后,大夫便和皮埃尔登上了小艇。
那小艇离开了大船,只消几分钟就到了卡塔尼亚码头的台阶前。身着登山服的大夫和皮埃尔立刻就受到了气温的考验:这里温差悬殊,海边的气温三十多度,而到了山上,就要降至零下七八度了。他们从林肯路十七号阿尔卑斯山俱乐部请来的一名向导,牵着马匹在那儿等待着。他们打算,到了尼科洛西镇的时候再换乘骡子:一种走起路来既稳当又不知疲倦的好坐骑。
他们很快就穿过了长条形的卡塔尼亚城,没有任何迹象表明有人监视和跟踪。通过高地的公路之后,山势逐渐升高,大夫和皮埃尔走上了埃特纳火山的山道。这座火山,西西里人称为“美丽的山峰”,它的直径不小于四十公里。
山路曲曲折折,高低不平,常常因火山喷发出的熔岩而改道。早在数百万年以前,那些熔流就形成无数的熔岩和玄武岩石。路旁还有很多干涸的沟壑,春季来临,就会涌过湍急的水流。沿途郁郁葱葱,油橄榄、桔子树、角豆树、榛子树,还有攀沿在邻近树枝上的,长长的葡萄嫩树条,举目皆是。
这里是三个火山阶梯地貌地区中,最早形成的一个。腓尼基人把埃特纳火山译作“火炉山”;而早在地理科学还未产生的时代,地理学者们把它称做“擎天巨柱”。
两个小时过后,人困马乏,他们稍稍休息了几分钟。这时大夫和皮埃尔已经看得见出现在他们脚下的卡塔尼亚城。这座城市住有八万五千多居民,风景怡人,可与巴勒摩相媲美。它那无数秀丽如画的修道院,它那毫不逊色于十七世纪建筑风格的房屋,完全被极其美丽的绿色林带所环绕,使其他任何城市和它相比都相形见绌。再远一些,就是港口了。一六六九年埃特纳火山大爆发时,岩熔淹没了港口的一些地方,形成了一些天然的堤坝。那次火山爆发非常可怕,向火山周围倾泻了十余亿立方米的岩熔,摧毁了十四个城市,死亡人数高达一万八千余名。
只是到了十九世纪,埃特纳火山活动没有过去那样频繁,总算才平静了少许日子。自纪元以来,它一共爆发了三十多次。可是西西里岛并没有坍塌,证明它的地质构造非常牢固,此外,埃特纳火山并没有永久性的火山口,它总是随心所欲地变更着新的火山口。火山爆发的时候,炽热燃烧的岩浆像挤破的脓疮冲破地壳,大量的熔岩物质四处漫流,堆积在山坡上,形成了很多小火山。
一六六九年火山爆发的三个月内,喷溢出来的砂子和矿渣堆积物,竟高达一百三十七米,多出了一个大山头,形成了罗西山。这次爆发时出现的弗吕芒托,西莫尼,斯托内罗,克里森科火山口,仿佛是大教堂上的小钟楼,环绕在圆屋顶的周围。此外,还有一八○九年、一八一一年、一八一九年、一八三八年、一八五二年、一八六五年、一八七九年火山爆发时出现的火山口,仿佛蜂房一般分散在埃特纳火山的山坡上。
穿过台地上的小村庄后,向导选择了一条较近的小径,以便去往尼科洛西镇附近的特拉迈解里大路。这里还是埃特纳火山的第一个区域——耕作区,它一直延伸到位于海拔六百四十六点三米高度的尼西洛西镇,离卡塔西尼十五公里。大约到了下午四点,他们到达该镇。一路顺利,既没有碰上野猪,也没有遇上狼。他们还得走二十公里路程,才能到达英国人的房子。
“阁下想在这里休息多久?”向导问。
“越少越好。”大夫答,“晚上九点以前要设法赶到。”
“那么,休息四十分钟,怎么样?”
“行,就四十分钟!”
这个镇上有两家旅店,随便找一家吃一顿便饭,四十分钟便是绰绰有余的。在烹调方面这两家旅店别具特色,使西西里岛有特色的烹调术恢复了一点名气。这对一个三千居民人口而且还混杂着大量乞丐的村镇来说,可谓是一种莫大的荣誉。这顿饭非常丰盛,有一块羊羔肉,有水果——卡塔尼亚市郊的葡萄、桔子、石榴,还有桑普拉西多酒。即使是在意大利的很多规模较大的城市中,要旅店供应如此多的东西,恐怕也会使旅店老板感到十分为难的。
下午五点之前,大夫、皮埃尔和向导改骑骡子,开始攀登埃特纳火山的第二层——森林区。这个区域的树木并不多,因为这里的樵夫和别处一样,他们滥伐树木,把茂密的原始森林给破坏了。不久的将来,这一带的林木可能被伐光,只留下一个神话般的回忆了。然而沿着熔岩的侧面,在深壑的边缘,还长出了一丛丛、一片片的山毛榉,橡树,还有叶子几乎呈黑色的无花果树。更远处有冷杉、松树、桦树。在混合着腐植土的火山灰上,有大片大片的凤尾草、白苏、锦葵,并被一层苔藓覆盖着。
晚上八点时,大夫和皮埃尔已经登上了海拔三千米的高度,几乎到了永久的积雪线。埃特纳火山的山坡上积雪相当丰富,足够意大利和西西里灌溉用了。
这个地带是由黑色熔岩、火山灰、矿渣构成的,一直延伸过了德尔、博弗山谷——一条巨大的椭圆形裂缝。那圆谷的悬崖高达三十点五到九一点五米,粗面岩和玄武岩的岩层裸露着,还未受到风化作用的侵蚀影响。
真正的火山圆锥矗立在前方,锥体上处处是鲜花植物,组成了绿色的半球面。这高高隆起的中央部分自成一座山,犹如奥萨山上的贝利翁山一般,顶部呈圆形,海拔高度三千三百一十六米。
这里,脚下的土地微微颤抖,岩浆在白雪皑皑的火山下沸腾,滚动。几缕含硫的蒸汽冉冉上升,又被风压在火山口上,呼呼作响,有时一直被吹到山脚下,好像炽热的焦炭似的矿渣,冰雹一样落在白色的雪毯上,叶叶地发着响声便熄灭了。
此时气温很低——正是零下好几度。空气稀薄,呼吸明显困难,登山者不得不裹紧旅行大衣。寒风凛冽,顺着山坡吹过来,卷起的雪片在空中旋转。站在这里,已经能看到喷火口下忽高忽低的火焰;其他较小的火山口,或像狭窄的硫质喷气孔,或像黑暗的深井,地下的火焰在它们的底部发出呼呼的声响。接着便是连续不断的隆隆之声,像飓风般呼啸而来,声音愈来愈大,好像巨大的锅炉里的蒸汽冲开了汽阀。没有一次火山爆发能预测的,然而这种地壳内部的愤怒,只能通过火山口的嘶鸣咆哮;以及穿破锥体,形成火山爆发面喷发出来。
正是晚上九点。火山高处空气稀薄,夜空的繁星格外璀璨夺目,一弯残月正沉落于第勒尼安海中。假如这里没有火山活动,今夜的宁静该有多么迷人啊!
“我们应该快到了吧?”大夫问。
“那就是英国人的房子,”向导回答。
他用手指了指左边五十米远的一堵墙,上面有一个门和两个窗。这墙离中央锥体顶部四百二十八米,它的朝向使它免受风雪的侵袭。这所房子是英国军官在一八○○年修建的,坐落在一个叫毕雅诺·德尔·拉刚的台地上。
如今这也被人们称为埃特纳的房子经过地质学家杰姆拉罗的弟弟提供资金的长期维修后,刚刚由阿尔卑斯山俱乐部出资整修过。不远处,在黑暗中还隐约可见几个用哲学家名字命名的古罗马建筑遗址。传说昂佩托克勒就是投到这个火山口里自杀的。在这种地方能忍受一周的孤寂生活的人必须有一种奇特的哲学思想,因此,人们自然地就能理解这个古怪的人做出的怪异的行动了。
安泰基特大夫,皮埃尔·巴托里,向导朝英国人的房子走去。他们敲门进去,就见到了提前守候在那里的自己人。
这所英国人的房子里只有三个房间,配备了桌椅及炊事用具。可是对于这些攀登埃特纳火山的人们来说,登上了二千八百八十五米的高度后,完全可以使他们得到充分的休息了。
在此之前,吕吉一直担心他的这支小小队伍的到来会引起怀疑,即使寒意逼人,也不愿生火取暖。既然齐罗纳已经得知大夫要在英国人的房子里过夜,这种担心也就没有必要了。有人从柴堆上拿了些木柴,塞进了炉灶。不一会儿,火焰就在噼啪声中燃烧起来,期盼已久的光明和温暖立刻就充满了整间屋子。
这时大夫把吕吉单独叫到一旁,问他到达这里以后是否发生过什么事。
“没有。”吕吉说,“我只担心,我们的行动不能够像我们所希望的那样保密了!”
“为什么?”
“因为过了尼科洛西镇以后,如果我没搞错的话,有一个人在跟踪我们。但是当我们快到这山脚下时,他却突然不见了。”
“咳!坏事啦,吕吉!很可能打消了齐罗纳袭击我们的想法!天黑之后,没有人在英国人的房子周围吧?”
“没有,大夫先生。”吕吉答。“出于谨慎,我还派人搜查了哲学家纪念塔遗址,那里空空如也。”
“咱们等着吧,吕吉!必须派人在大门口警戒!夜色明亮,可以看得很远,重要的是要防备他们的偷袭!”
大夫的命令传下去了。当大夫在灶前的小凳上坐下时,他的手下人已躺在他周围的草捆上睡着了。
马提夫却来到他身边,看着他,不敢说话,大夫立刻看出了他心里的焦虑。
“您想知道伯斯卡德现在的情况,对吗?”大夫问。“耐心点!”
“尽管他现在处境危险,但他会回来的。”
“我用我的头担保!”皮埃尔补充道,想令马提夫对他的小个子伙伴的安危放心。
一个小时过去了,埃特纳火山周围依然一片寂静,在华雅诺·德尔·拉刚前面白色的斜坡上,一个人影也没有出现。这令大夫和皮埃尔万分担忧,万一齐罗纳知道有一支小队伍来到此地,他决不会冒险攻打英国人的房子的。这样,计划就落空了,但是,如果没有抓住萨卡尼,也必须抓住他的同谋齐罗纳,并且从他的嘴里撬出秘密来!
在快接近十点时,从英国人的房子下面约半公里的地方传来一声枪响。
大家闻声跑出去,四处察看,却未发现蛛丝马迹。
“这的的确确是枪声!”皮埃尔说。
“也许是打鹰和野猪的人在大山深处狩猎吧!”吕吉应道。
“回屋去吧,”大夫说,“在这儿,很可能被发现!”
他们又回到了屋里。
但是,十分钟以后,一个在外面警戒的水手匆忙跑进来,报告说:
“有情况!我觉得我看见了……”
“几个人,是吧?”皮埃尔问。
“不,只有一个人!”
大夫、皮埃尔、吕吉、马提夫一齐奔出门口,小心翼翼地躲在黑影里。
果然,有个人像羚羊似的,顺着古老的熔岩流朝台地跑过来,他一个人,跳跃着,几个箭步就冲到了马提夫向他张开的双臂里。
是伯斯卡德。
“快!……快!……快点躲起来,大夫先生!”伯斯卡德大声喊道。
一瞬间,所有的人都进了屋子,并关上了门。
“齐罗纳,他呢?”大夫问,“他现在怎么样?……你怎么会逃脱的?”
“是的!……为了来提醒你们这里有危险!”
“他不来了吗?”
“再过二十分钟,他就到这里啦!”
“太好了!”
“不!糟透了!……我不知道他如何得知的,说在您之前有十二个人先到了!”
“一定是那个窥视我们的山里人泄的密!”吕吉说。
“反正他已经知道了,”伯斯卡德应道,“而且他已经知道你们给他设下了一个陷阱!”
“就让他来吧!”皮埃尔叫道。
“他一定会来,皮埃尔先生!可是他不光带来了那十二个帮手,还加上了今天下午才回到桑达·格洛达的那帮强盗!”
“总共有多少强盗?”大夫问。
“五十多个!”普万特·伯斯卡德答道。
形势对大夫和他的分队很不利。大夫的分队只有十一名水手,再加上吕吉、皮埃尔、马提夫、伯斯卡德,十六对五十众寡悬殊,齐罗纳的进攻已迫在眉睫,无论如何,必须立即拿定主意,毫不犹豫。
但是在这以前,大夫很想知道伯斯卡德那里所发生的事情,下面就是他所了解到的:
那天上午,齐罗纳在卡塔尼亚住了一夜后回来了。大夫就是看见他在贝厄的花园里徘徊过。当齐罗纳回到桑达·格洛达旅馆时,一个山里人向他报告说:有十二个人从不同方向而来,占领了英国人的房子。
齐罗纳立即明白了自己所面临的环境。现在已不是他在引大夫中圈套,可是其他人在劝他,要他提防大夫在引他上钩了。然而,伯斯卡德一再坚持叫他到英国人的房子里,并且保证说新到人马一定会战胜大夫的团伙。齐罗纳仍在犹豫他到底该怎么办?伯斯卡德的态度让齐罗纳觉得很奇怪,想叫人把他监视起来。这一点伯斯卡德很快就觉察了,如果齐罗纳的强盗下午三点半钟的时候不来的话,齐罗纳很可能会放弃抓大夫——因为他毫无把握。手下有五十个喽罗,他毫不犹豫地,带着他的部队离开了桑达·格洛达客栈,奔向英国人的房子。
伯斯卡德意识到,如果他不及时通知大夫及其手下人,让他们能逃脱,甚少使他们有所准备,大夫他们就会失败。他等着齐罗纳这帮强盗走到从英国人的房子可以看得见他的地方,因为他不清楚英国人的房子的位置。晚上将近九点钟,在离火山锥体的斜坡不到二公里的地方,照亮窗户的灯光使他能看清楚这所房子。伯斯卡德立即朝这个方向奔过来。齐罗纳朝他开了枪——这是人们在英国人的房子里听到的那一声枪响,——不过没有击中他。伯斯卡德借他当小丑的那种敏捷动作,迅速逃离了枪弹的射程。这样,他比齐罗纳一帮人提前二十分钟赶到了这里。
伯斯卡德说完,大夫紧紧地握住这位勇敢机智的小伙子的手,感谢他所做的一切;然后,大家商讨起下一步该怎么办。
深更半夜放弃英国人的房子,从齐罗纳及其同伙了如指掌的山路和藏身之处撤退,要冒全军覆没的危险。在这间碉堡般的房子里自卫、抵抗等到天亮,会好上一百倍。天亮以后,即使要撤走,至少也不必在漆黑的小路上冒险,跨越山坡,穿过深沟,甚至还有硫质蒸汽的威胁。因此,留下来抵抗是最后的决定。防御的准备工作立即开始了。
首先,把窗户关起来,然后从里面把护窗板牢牢地钉在里面。大家把前墙顶上椽子之间的空隙作为射击孔之用。每个人一把快速手枪,二十发子弹。大夫、皮埃尔、吕吉也可以来助阵。马提夫仅靠他的胳膊,伯斯卡德仅用两只手,赤手空拳,应付战斗。
将近四十分钟过去了,没有任何的进攻之举措。齐罗纳明白,伯斯卡德已通知了安泰基特大夫,已不可能对他进行突然袭击,那齐罗纳会放弃进攻计划吗?他手下有五十多人,他又熟悉环境,他获得胜利的希望是很大的,他不会放弃的。
突然,将近十一点钟,放哨的水兵迅速奔进屋。一伙人分散着向远方靠近,企图三面围攻——第四面靠山坡,没有任何退路。
弄清了他们的用意,大家封好大门,各就各位靠在椽子之间的空隙处,并按照大夫的嘱咐,有把握时才开枪。
齐罗纳和他的手下躲在岩石后面,小心而缓慢地前进着,向毕雅诺·德尔·拉刚台地靠近。这个由很多粗石岩和玄武岩构成的台地,是用来保护英国人的房子的,以防冬季暴风雨的袭击。攻上这个台地,冲击房子,摧毁门窗,再加上人多势众,战胜大夫和他的小分队就易如反掌了。
突然,一声枪响,一缕青烟从椽子之间冒了出去。一个人中了致命的一枪,倒下了。小分队向后退了几步,躲在岩石后。齐罗纳利用地形起伏,又逐渐把他的队伍拉到了毕雅诺·德尔·拉刚台地的脚下。
英国人的房顶上又响起了十二枪,又有两个进攻者倒在了雪地里。
齐罗纳发出了冲锋的号令。除了几个人受了伤,大家都冲进了英国人的房子。门上弹洞累累,门内有两名水手,受了伤,但不严重,不得不闪在一边。
战斗激烈地进行着。进攻者用镐头、斧头劈开了大门和窗户。不得不在枪林弹雨中冲出去,把进攻者击退。吕吉的帽子被子弹打穿了。而皮埃尔,要不是马提夫的帮助,恐怕早已成了这帮强盗的枪下鬼了。马提夫夺过那人的镐,一下子就把他解决了。
在这次突围中,马提夫可真是勇猛异常。甚少二十次被瞄准,但都未被射中。如果齐罗纳胜利了,伯斯卡德就会提前处死。一想到这点,他就怒不可遏,奋勇扑杀。
在这样顽固的的抵抗下,进攻者不得不再次后退。大夫和他的水手于是回到了英国人房子,商讨对策。
“还剩多少子弹?”大夫问。
“每人十发或十二发。”吕吉答道。
“几点了?”
“差不多零点!”
离天亮还有四小时,现在必须节省弹药,以备天亮时撤退之用。
如果齐罗纳这帮强盗再次向他们发起进攻,怎样才能抵抗他们的进攻,阻止他们进入英国人房子。
这是他们面临的,迫在眉睫的问题。喘息了一刻钟,强盗们把伤员拖到后方,躲藏在熔岩流所形成的壕堑里。
强盗们被如此顽强的抵抗逼疯了,他们的五、六个同伴又倒下了,他们沿着熔岩向上爬,冲过玄武岩护墙下的开阔地,攻上了台地上。
他们攻上台地上,未受任何枪支射击,奇罗纳毫无疑问地断定,被围者所剩弹药不多了。
齐罗纳鼓动强盗,捉拿这个比百万富翁还富百倍的人。
这一次,他们疯狂地强行攻破了门窗。要不是又一次短距离射击,击中了他们五六个同伙,他们早已攻取了英国人房子。他们又一次退到了台地的脚下。这时屋内的两名水手也受了重伤,不得不放弃战斗。
英国人的房子的守卫者只有四五发子弹了。在如此的形势下,即使白天撤退也变得不可能了。他们感到,如果没有救援,他们就完了,但救援在哪儿呢?
不幸的是,乔罗纳一伙不可能放弃他们的进攻。他们还有四十个身强力壮,全副武装的精兵。他们知道大夫和他的水手很快就会支持不住了。于是他们又会再次发起攻击。
突然,巨石像雪崩似的从台地的斜坡上滚了下来,三个强盗还未来得及躲闪就送了命。
马提夫推倒了玄武岩石墙,大块的石头从毕雅带·德尔·拉刚台地上滚了下来。
当然,仅这种抵抗方法是不够的。况且,石头不久也快用完了。所以要么就地等死,耍么想尽办法冲到外面寻求援军。
这时,伯斯卡德想到了一个主意。但他没有告诉大夫。大夫很可能不会同意。伯斯卡德把他的想法告诉了马提夫。
伯斯卡德在桑达·格洛达客栈里得知,有一支宪兵分队在卡索纳。可是去卡索纳,来回都得一个小时。还有可能去通知宪兵分队吗?有。只要能从敌人中冲过去,然后再奔向西面火山。
“因此,我必须冲出去,一定要冲出去!”伯斯卡德自言自语地说着。“嗨!见鬼!是小丑也好,不是小丑也好,豁出去了。”
于是他告诉马提夫,他设法冲出去寻求援兵。
“可是……”马提夫说,“会很危险的……”
“我不怕!”
伯斯卡德如此的坚决,马提夫不敢加以阻拦。
说完,两人走到了英国人的房子的右边,那儿有大量的积雪。
十分钟过后,双方都进行着激烈的交战。马提夫出现了,推着一个大雪球。趁着水手们不断地推石下山,砸围攻者之际,马提夫儿猛推雪球,雪球顺者斜坡下滚,从齐罗纳一伙中间穿过去,停在了他们身后五十米远的洼地上。
由于碰撞,雪球半裂开来,从雪球里走出一个机智的人。这人有点“狡猾”,正如他自己说的那样。
这就是伯斯卡德。他把自己裹在雪球里,冒着坠入深渊的危险,让人把他从斜坡上滚了下来。现在,他逃了出来,沿着火山的羊肠小道,向卡索纳奔去。
夜里十二点三十分。
这时,大夫没有看见伯斯卡德,担心他受了伤。他开始叫伯斯卡德的名字。
“他走了!”马提夫说。
“走了?”
“是的!……找援兵去了!”
“怎么走的?”
“躲在雪球里滚下去的!”
马提夫告诉了大夫伯斯卡德所做的一切。
“啊!勇敢的小伙子!……”大夫说道。“拿出勇气来,我的朋友们,要有信心!……这帮强盗不会抓到我们的。”
大石头继续向围攻者滚去。但这新的武器,像枪弹一样,眼看就要耗尽了。
凌晨三点,大夫、皮埃尔、吕吉、马提夫以及水手们,抬着他们的伤员,撤离了很快就要落入齐罗纳手里的英国人的房子,齐罗纳手下又死了二十个,可人数还是占优势。大夫的分队只能一边撤退,一边还击,向中央锥体上面跑。这中央锥体由熔岸、矿渣、火山灰堆成,锥体顶上是火山口,也就是火的深渊。
大家抬着伤员,朝山坡上跑去,锥体高三百米,他们冒着大风刮来的硫蒸汽攀登了二百五十米。
天微微亮了。墨西那海峡东岸的加拉勃利亚山顶上已经出现鱼肚白。
但是就目前的形势,即使天亮了,他们也没有得救的希望。他们只能一边还击,一边撤退,向山顶上爬去。他们用尽了他们所有的子弹,直到马提夫以非凡的力量把最后的大石头推下去,就在他们认为一切都完了的时候,锥体底部响起了枪声。
强盗队伍里立即引起了一阵骚动。一会儿,他们就开始四处逃窜。
他们认出了来者是卡索纳的宪兵,走在最前面的是伯斯卡德。
这勇敢的小伙子没有跑到卡索纳,就和宪兵相遇了。原来,宪兵们早已听到了枪声上路了。于是,伯斯卡德带着他们,直奔英国人的房子来。
这时,大夫的势力占了上风。马提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离他最近的一群匪徒,顿时击毙了两个来不及逃命的家伙,然后向齐罗纳扑去。
“好样的,马提夫。”伯斯卡德赶到时喊道。“他把摔倒!……叫他肩膀着地!……”
齐罗纳听出是伯斯卡德的声音。趁着一只手未被扣住,他抽出手枪,朝伯斯卡德开了枪。
伯斯卡德应声倒在了地上。
这时一件可怕的事情发生了,马提夫掐住了齐罗纳的脖子,只一下就把他弄了个半死。齐罗纳未来得及抵抗,就被拖走了。
大夫想活捉齐罗纳,朝马提夫大叫放开齐罗纳,但无计于是。皮埃尔和吕吉也赶了上去,也白费!马提夫只有一个念头:齐罗纳打死了伯斯卡德。他失去了控制,他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见,甚至连看都不看他拉着的人。
最后,他跳到了喷着硫磺蒸汽的大洞口,把齐罗纳扔进了这口火井里。
伯斯卡德的伤势很严重。他靠在大夫的膝上,大夫为他检查伤口,并包扎。马提夫来到伯斯卡德身边,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别怕,我的马提夫,不用担心!这没有什么!”伯斯卡德喃喃地说。
马提夫像抱小孩似的,把他抱在怀里,下山坡了。其他人跟在马提夫后面。这时,宪兵们正追赶齐罗纳的残兵败将。
六个小时以后,大夫和同伴们回到了卡塔尼亚,登上了“费哈托”号汽艇。
伯斯卡德在船舱里养伤。有安泰基特当医生,马提夫作护士,伯斯卡德的伤怎么能好得不快呢!再说,子弹只击中了他的肩窝,并不致命,伤势痊愈,只是时间问题。当他想睡觉的时候,马提夫就给重复那老生常谈的故事,伯斯卡德很快就酣然入睡了。
事实上,大夫一开始就处于不利之势。他险些落入齐罗纳之手,也未能活捉萨卡尼的同伙齐罗纳,更不用说逼他说出秘密来,——那是马提夫的过错。但能怪罪于他吗?
再说,尽管大夫坚持在卡塔尼亚多住八天,但他们仍得不到萨卡尼的任何音信。如果他想来西西里和齐罗纳见面的话,那么当他得知齐罗纳因暗算安泰基特大夫已丧命死时,他的计划一定会改变。于是,“费哈托”号九月八日开足马力,出海了。经过连续的高速行驶,他们顺利返回了安泰基特。
大夫、皮埃尔、吕吉又开始商讨他们新的计划,并全力以赴去实现它。只要能找到卡尔佩纳,就会知道萨卡尼和西拉斯·多龙塔的下落。
卡尔佩纳因留在了桑达·格洛达旅馆,而幸免与齐罗纳一起完蛋。不过,这个西班牙人的命也不长了。
不出所料,大夫的一个情报人员报告说。卡尔佩纳在锡拉库扎被抓获。而他的罪名是他十五年前在马拉加省的阿梅亚特犯的凶杀案,并非由于齐罗纳的同谋。他是畏罪潜逃到罗维尼奥去的。
三个星期之后,卡尔佩纳被带回判处终身苦役,押往西班牙的主要监狱之一,摩洛哥海岸的休达要塞里。
“终于有一个坏蛋被送进了监狱,并且是无期徒刑!终身苦役!”皮埃尔恨恨地说道。
“终身!……不!……”大夫回答。“安德烈·费哈托是死在了狱中,但卡尔佩纳却不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