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节
约翰尼开始在码头边停着的鱼船之间学习潜泳。海水晶莹清澈,而且仅四五英尺深,所以对初学潜泳者来说十分安全。他得首先学会使用脚蹼和脸罩。
米克从小在海水中游泳和潜水,但却不会教别人潜泳,因为他早就忘了自己是怎么学会的。在他看来,竟然有人沉不到海底或无法在水下舒舒服服地呆上两三分钟,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所以,当他的学生只会像软木塞一样在水面上漂来漂去时,他就有点不耐烦了。约翰尼双脚在空中乱踢,可身子就是沉不下去。
但是,过了一会儿,约翰尼就领会了潜泳的要领。他懂得了沉下去之前不能深呼吸;否则肺部充满了空气,他自己就变成了只大气球,这样就怎么也沉不下去了。其次,他发现,只要双腿抬出水面,大腿重量无所依托,就把身子压下水去。一旦双腿入水,他就可踢戴着脚蹼的双脚。这时他就可以向任何方向自由潜游。
几小时练习下来,他的动作不再像开初时那么笨拙了。他发现,在这个浮力起作用的水下世界里自由游弋,真是其乐无穷。这大概与字航员在轨道中活动一样毫不费力。现在,约翰尼已能在水下翻滚,或一动不动地停在水下,但他在水下还呆不长。要学会一切有用的技巧,就得花时间练习。
现在,他有的是时间。卡赞教授虽然为人慈祥,却是一位有着十分巨大影响力的人物。他打了电话,填了表格,现在,约翰尼成了这个小岛上的合法居民。他姨妈巴不得他能留在异乡,并高高兴兴地寄来了几件约翰尼珍视的物品。现在,约翰尼生活在世界的另一边,他可以多少客观一点地看待和回顾自己过去的生活。他想,也许是他自己也有问题。他自己是否努力去适应领养他的姨母家的生活呢?而且,姨母自姨父死后,生活也确实不易啊!他长大以后,对这些问题可能会懂得更多,也许,他会和姨母和好的。可现在,不管怎么说,他能离开姨母家,真是求之不得啊!
生活在他面前展开了新的一页——这种生活将和过去一刀两断。他刚刚体会到,在这之前,他其实没什么生活,只是存在在这个世界上而已。他幼年父母双亡,就害怕寄人篱下的生活。更糟糕的是,他变得多疑和内向。现在,这岛上和谐的生活把他的忧虑一扫而光。约翰尼开始变了。
渔民们和气友好,工作也很舒服。这种地方从来不冷,他们只要出海捕到足够的鱼就行了,根本不必工作得太辛苦。每天晚上,不是跳舞,就是看电影,要不就在沙滩上野餐。如果下雨——有时会下雨,一般每小时下几英寸——他们就看电视。由于有电视转播卫星,不到半秒钟,世界上任何城市的电视就可传到海豚岛上。世界其他地方能看到什么节目,岛上的人也都能看到,而且,还照样能过悠闲自在的生活。在这儿,人们既能享受现代文明所提供的一切好处,又能免受现代文明的种种弊端所造成的不良影响。
但约翰尼不能整天玩耍。像岛上其他20岁以下的年轻人一样(有不少人都已超过20岁了),约翰尼每天必须到学校上几小时的课。
卡赞教授注重教育。岛上有12位教师——其实,真正的教师只有两个,其他10个是电子计算机。其实这个比例是非常正常的。自从z0世纪中叶发明了教学机器以来,教育已完全建立在科学的基础之上。
所有的教学机器都与“奥斯卡”连接在一起。“奥斯卡”是一架大型电子计算机。教授翻译海豚语言、岛上的行政管理工作和财务工作,都通过这架“奥斯卡”大型计算机进行,“奥斯卡”还能下棋。约翰尼上岛后不久,“奥斯卡”就对他的教育水平进行了一次全面的测试,随后就为他编制了合适的教学磁带和训练计划。现在,他每天至少得把三小时花在教学机器的键盘上。他要回答屏幕上不断出现的问题,或查找有关的资料。他可以自己选择合适的时间做功课,可是,如果他想“逃学”,“奥斯卡”就会立即报告卡赞教授——甚至告诉基思博士,那就糟了!
此时此刻,两位科学家正在研究重要问题。经过一昼夜24小时的连续工作,卡赞教授已把艾纳带回的信息翻译出来了——但这却把教授置于进退维谷的境地。卡赞教授为人和气,可以用一个词来概括他的为人,这就是“善良”。然而,令他痛苦的是,海豚要求他参加一场战争。
他看着“奥斯卡”打印出来的信息,希望这不是真的。但如果什么人有过错的话,那只有他自己。因为正是他自己坚持要去追踪那群海豚。
“好啦,教授。”基思博士说,他已疲惫不堪,而且连脸也没有刮过,吃力地伏在磁带控制台上。“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卡赞教授说。大部分出色的科学家,还有少数并不出色的科学家,从来不因承认自己的无知或无能为力而感到羞愧。“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我想,这种时候,我们用得上咨询委员会了。为什么不找他们中的几个人谈谈呢?”
“这主意倒不错,”教授说。“看看现在这个时候我们能和谁联系。”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名单,用手指从上到下地点著名字。
“美国人不行——他们现在都在睡觉。大部分欧洲人也在睡觉。这样就只剩下——让我们看一下——德里的萨哈、特拉维夫的希尔施,还有阿卜杜拉——”
“够了!”基思博士打断了教授的话。“电视会议超过5人,就不会得出任何结果。”
“说得对——我们看看能否与他们联系上。”
一刻钟之后,五个身在全球各地的人,就像在同一个房间里一样,举行了一次电视会议。这次电视会议有些特别。卡赞教授不要求有图象,因为通话就足够了,因此,相当于一次电话会议。当然,如果要求出现图象,那也是很容易办到的。
“先生们,”互相寒暄了一阵子后,卡赞教授就转入了正题。“我们现在遇到一个问题,不久我们就将提交委员会进行讨论——很可能还要更高一级部门作出决定——但现在,我想先征求一下各位个人的意见。”
“哈!”哈瑟姆-阿卜杜拉说。他是巴基斯但杰出的生化学家,现在正在卡拉奇他自己的实验室里。“你向我征询‘个人意见’已不下十多次了,但我记不得有哪一次你考虑过我的意见,哪怕一点点也好。”
“这一次我会考虑的。”卡赞教授说。他语气庄重严肃,使与会者立即警觉到,这次会议非同寻常。
卡赞教授简要地提到了约翰尼到达海豚岛的经过。这些事与会者也都事先知道了。约翰尼奇迹般的获救经过,在全世界受到广泛的宣传。接着,他很快谈到了“飞鱼号”追踪海豚群的经过,以及艾纳与他的深海堂兄妹们谈话的情况。
“历史将把这件事记载下来,”卡赞教授说,“这是人类与非人类生物之间的第一次对话。但我深信,这绝不会是最后一次。因此,我们的工作将决定未来发展的方向——不仅在地球上,而且在空间。
“我知道,你们中有些人也许会认为,我过高地估计了海豚的智慧。那好吧,现在你们总可以自己作出判断了。它们主动来找我们,希望我们能帮助它们抵抗最残忍的敌人。在海洋里,一般只有两种动物会攻击海豚。一种当然是鲨鱼,但对成年的海豚群而言,鲨鱼还不是致命的敌人。它们可以猛撞鲨鱼的鳃而置其于死地。鲨鱼十分愚蠢,即使在鱼类中,鲨鱼也是十分愚笨的。海豚对鲨鱼只是蔑视和仇恨而已。
“另一种敌人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那是虎鲸,海豚与它们还有点亲属关系。也许可以这么说,虎鲸是一种肉食大海豚,它们可长到30英尺长。人们曾捕到过一条虎鲸,肚子里有20条海豚——想一想吧,虎鲸的胃口有多大——一次要吃20条海豚!
“因此,海豚要求我们帮助,也就毫不奇怪了。它们知道,我们的力量它们是无法与之相比的——航船就是我们力量的显示之一,这已有好几个世纪了。几千年来,海豚一直与人类友好相处,也许它们正是想与我们取得联系,在它们与虎鲸的延续数世纪的战争中,希望能取得我们的帮助和支援——可是,直到现在,我们才获得了理解它们聪明才智的能力。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深感惭愧,也为我们人类深感惭愧!”
“等一下,教授。”印度的生理学家萨哈博士说。“这些都非常有意思,可是,你能肯定你的翻译完全正确吗?别难过,我们都知道,你对海豚感情很深,我们大部分人也很爱海豚。你能肯定,你没有把自己的思想强加在它们的头上吧?”
换了别人,萨哈博士的话也许会使他大发雷霆,尽管博士的话讲得很婉转。可是,卡赞教授只是温和地回答说:
“这是没有任何疑问的——你们可以问问基思。”
“对,”基思教授表示肯定。“翻译海豚语言,我没有卡赞教授好,但我可以用我的名誉担保,卡赞教授的翻译完全正确!”
“而且,”卡赞教授接着往下说,“我下面要讲的一点也可以证明,尽管我对海豚怀有深情,但我并非因此而看不清事实。我不是动物学家,但我也了解自然界的生态平衡。即使我们可以帮助海豚,但问题是我们是否应该帮助它们?这一点,我想请希尔施博士谈谈他个人的意见。”
特拉维夫动物园的主任希尔施并不急于回答卡赞教授的问题;他还没有睡醒,在以色列这时天还未亮呢!
“你把一个棘手问题交给我们来解决,”希尔施咕哝说。“我想,你没有把问题考虑得那么复杂吧!在自然界,任何动物都有其天敌——食肉动物。要是一种动物竟然没有自己的天敌,那才是它们的灾难呢!譬如说非洲吧,在那儿狮子和羚羊共存。假如把所有的狮子都杀死,那将会发生什么情况呢?让我告诉你们:羚羊将大量繁殖,结果把所有的食物都吃光,最后它们自己就会饿死。
“不管羚羊怎么看待狮子,但狮子的存在对它们大有好处。除了使它们能得到足够的食物之外,还使它们健康成长,而弱者被吃掉。这是自然界适者生存的规律。在我们看来,这也许有点残酷,但非常有效。唯有如此,自然界才能保持生态平衡。”
“对海豚来说,你的比喻不完全恰当,”卡赞教授说。“我们谈论的对象不是野兽,而是具有智慧的人。他们不是像我们人类一样的人,但他们仍是人。我们也许可以这样比喻:一个爱好和平的农业部落,一直受到一个食人部落的蹂躏。你总不能说,食人部落的存在对农业部落大有好处吧——你会不会想改造食人部落呢?”
希尔施格格笑了起来。
“我完全同意你的观点,不过,我不知道你能怎么改造虎虎鲸?”
“等一下,”阿卜杜拉博士说。“你们谈的问题我不太懂。虎鲸也很聪明吗?除非它们像海豚一样聪明,否则,人类部落的比喻就未必合适。那么,也就不存在任何道德问题了。”
“它们很聪明,”卡赞教授回答说,显得颇为不快。“我们的研究证明,它们至少与海豚一样聪明。”
“我想,你们大概知道虎鲸想吃掉南极探险者的事吧?”希尔施博士说。其他人都表示不知道。博士就接着说:“那还是发生在上世纪初的事,是南极早期探险活动中的一件事——是斯科特探险队吧。一组探险队员在一块浮冰的边沿上看着几条在水中嬉戏的虎鲸。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危险正在逼近他们。突然,脚下的冰破裂了。原来那些虎鲸从底下撞击冰块。探险队员们还算幸运,在脚下的冰块破裂前跳上了安全的地方。要知道,那些冰块有3英尺厚呢!”
“这么说来,只要有机会,虎鲸也会吃人。”不知什么人说。“我赞成对付虎鲸。”
“但也有人说,虎鲸把穿着毛皮衣服的那些探险队员当作企鹅了。当然,我不想为此试验一下。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有几个潜泳的人被虎鲸吞食了。”
大家听了这话后,都沉默了;他们是在思考这个事实。然后,萨哈又讲话了。
“很明显,在作出决定之前,我们还需要弄清一些事实。得有人抓住几条虎鲸,仔细研究一番。你认为是否可以与虎鲸建立联系,尼古拉,就像你与海豚已建立的联系那样?”
“也许可以,但得几年的时间。”
“我们离题了,”希尔施博士不耐烦地说。
“我们得决定:我们应该做些什么,怎么做等等。恐怕有人会为虎鲸辩护,反对我们的海豚朋友。”
“我知道你想讲什么,”卡赞教授说,“但还是请你讲下去吧。”
“我们从海洋中获得大量的食物——每年大约有1亿吨鱼。海豚是我们在海洋中的主要争食者,他们吃多了,我们就得少吃了。你刚才说,在虎鲸和海豚之间一直进行着一场战争,但还有另一场战争,那就是海豚和渔民之间进行的一场战争。海豚破坏鱼网,偷食渔民已经抓到的鱼。在这场战争中,虎鲸是我们的同盟者。如果虎鲸不控制海豚总数量的话,我们就没有鱼吃了。”
令人奇怪的是,上述论点并没有使卡赞教授丧气。恰恰相反,他反而感到很高兴。
“谢谢,希尔施博士,这个问题你提得很好。当然,你也知道,有时海豚会帮助渔民驱赶鱼群,然后分享捕获的鱼。200多年前,在这儿,昆士兰的土著就经常遇到这种事。”
“对,这我也知道。你希望这种事在今天重现吗?”
“这是个不坏的主意。谢谢,先生们,我非常感谢你们。我一旦完成几项实验,立即向全体委员提交一份备忘录,然后召开全体委员会议。”
“你这么早就把我们从床上叫起来,至少给我们透露点消息吧。”
“不,现在还不行,请你们原谅——我得弄清楚什么主意是可行的,什么是不可行的。请等一两星期。同时,你们帮我有听打听哪儿可以借到一条虎鲸,最好这条虎鲸每天的食量不要超过1000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