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周一早晨九点,泰德那张模特脸出现在赖克的视像电话屏幕上。

“这条线路安全吗?”他直截了当地问。

作为回答,赖克指了指可以保证这一点的密闭装置。

“好吧,”泰德说,“我想我已经为你完成了任务,昨夜我透思了@金斯。但是在我汇报之前,我必须警告你。当你对一级人士进行深度透思时,你有可能犯错误。@金斯非常谨慎。”

“我理解。”

“克瑞恩·德考特尼乘坐阿斯特拉号从火星出发,周三早晨抵达地球。随后他将前往玛丽亚·博蒙特的别墅。晚上他将是那里秘不见人的客人,就一晚……不多耽搁。”

“一晚,”赖克轻声道,“然后呢?他的计划?”

“我不知道。显然德考特尼正在计划搞一个大动作……”

“就是对付我!”赖克咆哮道。

“也许。@金斯认为,德考特尼压力过大,过度紧张,他的自适应模式已经被打破了。生的本能与死的本能混淆起来。感情方面受了重大打击之后,他正迅速退缩回……”

“他妈的!我的身家性命都押上去了,”赖克勃然大怒,“你给我说清楚点。”

“这很简单。每个人都在两种原动力下保持平衡——生的本能和死的本能。两种冲动都有共同的目的:超脱生死的涅槃境界。生的本能通过扫除一切阻力来达到目的;死的本能则通过自我毁灭实现涅槃。处于能够自我调整的自适应模式下,两种本能融合在一起,维持着平衡。但在巨大压力之下,它们分解了,平衡被打破了。那正是德考特尼身上发生的情况。”

“半点不错!而且是冲我来的!”

“@金斯周四早上会和德考特尼见面,为了劝阻德考特尼实现某种企图。不管那是什么企图,@金斯很害怕这件事情,而且决心要制止它。他从金星飞过来就是为了阻止德考特尼。”

“他不必费心,我亲自替他阻止。他不需要来保护我,我会保护我自己。这是自卫。泰德……不是谋杀!自卫!你干得好。我需要的正是这些。”

“你还需要更多情报,赖克。比如时间。今天已经周一了。你必须在周二三之前准备完毕。”

“我会准备好的,”赖克喝道,“你最好也做好准备。”

“我们输不起,赖克。如果我们失败了……那就是毁灭。你懂吗?”

“我们两个人的毁灭。我明白。”赖克的声音变得干涩起来,“是的,泰德,这件事你我同上了一条船,而我既然干上了就要一直干到底……一直到毁灭为止。”

整个星期一他都在计划,敢于冒险,大胆果断,同时充满信心。他用铅笔写下大纲,仿佛一位画家在填色之前小心翼翼地在纸上打好精细的线描底稿。但他并未敲定最后的细节。那一部分全靠周三当日的“杀人者本能”指引。他把计划放在一边,周一晚上睡了一晚……又一次梦见了那个没有面孔的男人,尖叫着惊醒。

周二下午,赖克早早离开帝王塔,顺路拐进了希尔顿地区的世纪声频书店。那里以出售电子记忆水晶知名:像安放在优雅布景上的纤巧的珠宝。最近的时尚是“音乐女士”的歌剧胸针(“不管走到哪里,她都需要音乐。”①).世纪书店还有成架的古旧印刷书籍。

“我想给一位冷落了许久的朋友选本特别的书。”赖克对店员说。

他被店员们用商品狂轰乱炸了一通。“都不够别致。”他抱怨说,“你们这些人,为什么不雇一位透思士替你们的顾客省省心呢?简直太落后于时代了。”他开始在店里漫步,一批不安的店员像尾巴似的跟在他身后。

赖克装腔作势地表演了一通,在那位焦急的经理找来超感营业员之前,他在书架前停了下来。

“这是什么?”他惊讶地询问。

“古董书,赖克先生。”营业员开始解释视觉古董书②的制作原理和阅渎方法,赖克则缓慢地寻找自己的目标——一本破烂的褐色书卷,他记得很清楚。五年前他匆匆浏览过,并在自己那小小的黑色“机会本”上作了记录。老杰佛瑞·赖克并不是赖克家族惟一笃信有备无患的人。

①“音乐女士”估计是那个世纪系列音乐商品的时尚广告人物,而引用的话是流行的广告词

②即我们现在普遍使用的纸制书籍

“有意思,不错。真有意思。这本是什么?”赖克取下那本褐色书卷,“《让我们一起玩派对》。上面的出版日期是?开玩笑吧。

这意思是说那么久以前就已经有派对了?”

那职员向他保证古人有许多时髦得让人吃惊的习惯。

“看看内容。”赖克咯咯笑着,“‘蜜月桥’……‘普鲁士扑克’……‘邮局’……‘沙丁鱼’。到底是什么玩意儿?第九十六页。咱们瞧一瞧。”

赖克不停翻动纸页,找到一个粗体标题——欢闹的派对游戏。

“看这个,”他大笑道,假装很惊讶的样子,指指那个他记得清清楚楚的段落。

沙丁鱼挑出一个玩家扮演沙丁鱼的角色。所有的灯都关掉,沙丁鱼任意躲在屋中某处。几分钟后,其他玩家们开始分头搜索。第一个找到沙丁鱼的人并不说出来,而是静悄悄和它躲在一起,不管它在哪里。接下来,每一个找到这些沙丁鱼的玩家也加入它们,躲在同一个地方。而最后一人,也就是失败者,被独自留在外面的黑暗中。

‘我就买这一本,”赖克说,“它正是我需要的。”

那天傍晚,他花了三个钟头小心翼翼地破坏这部原本就残破不堪的书。加热,加酸,添加污点,甚至使用剪刀,就这样,他破坏了这本游戏说明。每一次烧灼、每一次砍杀,都是对德考特尼痛苦挣扎的身体的一记重击。当他的模拟谋杀结束时,每一个游戏都只剩下不完整的残片,只有“沙丁鱼”保持完整无缺。

赖克将书包裹起来,写上鉴定师格雷厄姆的地址,将它投进气递邮件系统的空气槽。噗的一声,接着是砰的一声,包裹不见了。一个钟头以后包裹重新返回,上头已经加上了格雷厄姆的密封官方鉴定。赖克搞的破坏没有被识破。

他把那本书按礼品的样式包装好,并附上了那个鉴定(这是惯例),然后把它投进空气槽,送往玛丽亚·博蒙特的宅邸。20分钟后他接到回复:“亲爱的!亲爱的!亲爱的!我意(以)为你已经万(完)全忘记了迷人的我。多好啊。今弯(晚)到博蒙特的别墅来吧。我们要举行一个派对。我们将使用你这个甜蜜的礼物来做游戏(回条上的错别字表明它是玛丽亚亲手所写).”玛丽亚送回的信息包里还有一颗人造红宝石星星,上面浮现出一幅玛丽亚的画像。自然,那是一幅裸体肖像。

赖克回答:“糟透了。今晚不行。我那些百万家财中有一笔不见了,我今晚得找找。”

她回答:“周三,你这个机灵鬼。我用我的资产弥补你那一百万。”

他回答:“乐意接受。会带客人来。我吻你的全部……”然后他回到床上。

然后冲那没有面孔的男人尖叫。

周三早晨,赖克探访了帝王公司的科学城,(“你知道的,我这个人有点家长式作风。”)和科学城里聪明的年轻人度过了激发灵感的一小时。他讨论了他们的工作,以及倘若他们对帝王忠心耿耿会有一个怎样光辉的未来。他还讲了一个古老的脏笑话:一位禁欲者当上了开拓宇宙的拓荒者。深入外太空后,此人来了个紧急迫降,正好落在一辆灵车上。尸体惊叫起来:“别搞我,我不是本地人,我只是个游客!”聪明的年轻人附和着笑起来,心中却有点瞧不起这位大老板。

既然是非正式的随便转转,赖克于是顺理成章地逛进禁区,拿起一枚视神经冲击炮。它是一小块铜质立方体,只有火帽的一半大,杀伤力却大一倍。只要一炸开,它会闪出一道让人目眩的蓝光,让视紫红质①——视网膜上的紫色视觉细胞——电离化,使受害者致盲,破坏他对时间和空间的感知。

①也叫视网膜受光蛋白,它是视网膜细胞中的感光物质,也是使眼睛产生视觉的最基本的物质

周三下午,赖克去了戏剧区中心地带的乐曲巷,拜访了“心理歌曲公司”。这家公司是一位聪明的年轻女人经营的,她为他的销售部门写了一些颇有才气的广告歌曲。去年当“帝王”想尽办法平复罢工运动时,她还创作了一批极有煽动性的反罢工歌曲以助宣传声势。她的名字是达菲·威格&.在赖克看来,她是现代职业女性的样板——诱惑男人的纯情女。

“喂,达菲?”他随便地吻了她一下。她极善察言观色,和销售曲线一样敏感,相貌也很漂亮,就是年轻了点。

“赖克先生?”她好奇地望着他,“总有一天我要雇一位透思士,为我弄明白你这个吻是什么意思。我一直在想,这个吻可能不单单出于礼仪。”

“说对了。”

“坏蛋。”

“吻一个姑娘,就是在和自己的钞票吻别。二者之中选哪一个,当男人的不得不早做选择呀,达菲。”

“你吻了我。”

“仅仅因为你和头像印在信用币上的那位女士长得很像。”

“匹普。”她说?“波普。”他说。

“比姆。”她说。

“巴姆。”他说。

“我想宰了那个发明这种风气①的混球。”达菲狠狠地说,“好吧,帅哥。你有什么麻烦?”

①“这种风气”指以上的绕口令,这是作者发明的一种未来的比较随意的招呼方式,这些词语本身没有意义。

“赌博。”赖克说,“我的娱乐部主管艾勒瑞·威斯特抱怨帝王公司内部赌博风行。说已经玩得太过火了。我个人倒并不在意。”

“让员工欠公司的债,他就不敢提出加薪。”

“你实在是太机灵了,年轻的女士。”

“这么说,你想要一种可以让人戒赌的歌?”

“类似的吧。琅琅上口,别太直接了,延时起效,不是直接的宣传调调。我希望这种影响作用于潜意识层面。”

达菲点点头,飞快地记着笔记。

“调子弄得悦耳一点。天知道之后我会听到多少人用这个调子哼哼叽叽,吹口哨什么的。”

“你这家伙,我的所有曲子都悦耳。”

“倒有那么一首。”

“在你的账单上就有上千首。”

赖克大笑一声,接口道:“要说千篇一律嘛,就是你们的曲子喽。”

“才不。”

“你写过的曲调哪一首根子扎得最深?”

“扎得最深?”

“你知道我的意思,比如那些广告歌,简直没法把它们从脑子里赶出去。”

“哦,‘百事’。我们都这么叫它。”

“何解?”

“鬼晓得。他们说因为第一首这样的歌是多少个世纪以前,一个叫百事①的家伙写的。我不相信。那种东西我写过一次……”达菲回想,“甚至现在我都不愿想那支曲子。只要一想,保证能缠你一个月。我被它足足折磨了一年。”

①显然在未来,百事可乐已经成了没有人知道的东西。

“你放什么卫星呀。”

“全是实话,我以童子军的名义保证,赖克先生。《紧张再紧张》,我为那个有关疯狂数学家的蠢节目写的歌。他们想要一首操蛋歌,这下如愿以偿了。听众实在受不了了,他们只好撤回了那首歌,亏了一大笔。”

“咱们听一听。”

“我可不想整你。”

“来吧,达菲。我真的很好奇。”

“你会后悔的。”

“我不相信你。”

“好吧,猪头。”她说,将一个击键乐器面板拖到身边,“这是对你那个敷衍的吻的报复。”

她的指掌熟练地滑过操作面板,房间里顿时充满一种彻头彻尾千篇一律的曲调,平庸得令人难以置信,让人过耳难忘。简直集中了赖克听过的所有俗套、老调。无论你回忆起什么调门,总是不可避免地被它带了过去,变成烂熟的《紧张再紧张》的调子。

达菲开始唱道:八,先生;七,先生;六,先生;五,先生;四,先生;三,先生;二,先生;一!

紧张再紧张;紧张再紧张。

紧张,忧惧,纠纷从此开始。

“哦,我的上帝!”赖克惊叹道。

“这个调子里,我弄了些真正失传的老窍门。”达菲一边演奏一边说,“注意到‘一’后面的那一拍了吗?那是一个半终止音①。在‘开始’处又有一个变音,将歌曲的结束部分又变成了半终止音。所以你永远无法停止它。这拍子让你不停地绕着圈子跑,比如“‘紧张,忧惧,纠纷从此开始’,不断反复,‘紧张,忧惧,纠纷从此开始’不断反复,‘紧张,忧……”

①乐段是表现音乐内容最小的曲式,而它又是由乐句组成。乐段的最后一个乐句结束在主音上时,叫完全终止,它具有稳定的终止感,其他乐句结束在不稳定音上,叫半终止,具有期待感

“你这个小魔鬼!”赖克跳起身来,双手猛地堵住耳朵,“我被诅咒了。这种折磨会持续多久?”

“不超过一个月。”

“紧张,忧惧,纠……我可算毁在你手里了。有什么摆脱的方法吗?”

“当然,”达菲说,“很简单,反过来毁了我就行。”她紧紧贴上他,给了他一个年轻人的炽烈的吻。“笨瓜,”她呢喃道,“猪头。

呆子。蠢货。你打算什么时候把我从这个阴沟里拉出来?聪明点吧,坏蛋。为什么你不像我想像的那么聪明呢?”

“因为,我比你想像的更聪明。”他说着离开了。

正如赖克的计划,这首歌在他头脑中深深地扎下了根。他走下街道这一路上,它响呀响呀,怎么都停不下来。

紧张再紧张;紧张再紧张。紧张,忧惧,纠纷从此开始。

不断反复。对于没有超感能力的常人来说,这是最佳的思维屏障。

一个透思士可以从中发现什么呢?紧张再紧张;紧张再紧张;紧张再紧张。紧张,忧惧,纠纷从此开始。

“聪明得多。”赖克喃喃自语。他招呼了一部跳跃器,去上西区杰瑞·丘奇的当铺。

紧张,忧惧,纠纷从此开始。

不管反对者如何大声疾呼,典当业依然是最古老的行当。安全便捷地出借金钱是人类社会最古老的职业。它从遥远的过去延续到可见的未来,如同当铺本身一样一成不变。只要你走进杰瑞·丘奇那家杂乱地塞满各个时期遗留下来的废物的地下店铺,你就置身于一个亘古不变的博物馆里。丘奇消瘦萎靡,眼神直勾勾的,脸因为内心所承受的痛苦变得黑气沉沉、意气消沉,他本人具体表达了永恒的放贷人的形象。

丘奇从阴影中慢吞吞地走出来,面对面站在赖克面前,一缕阳光穿过柜台斜照过来,他站在那里,被这一道光照了个正着,在黑暗的店铺中显得格外醒目。他没有吃惊,他没有认出赖克。他与十年来一直是他死敌的人擦身而过,走到柜台后面,说:“你好,有什么需要?”

“你好,杰瑞。”

丘奇并不抬头,只把手伸出柜台。赖克想握住它,那只手却挣脱了。

“不。”丘奇大叫,一半是咆哮,一半是歇斯底里的大笑,“用不着,谢谢你。把想抵押的东两给我就行。”

这个透思士酸腐的小把戏让赖克栽了跟头。没有关系。

“我没有抵押品,杰瑞。”

“穷到那份儿上了?这么大的势力是如何垮掉的啊。但是咱们早就知道了,呃?我们都会垮的,我们都会垮的。谁都躲不过去。”

丘奇乜斜着眼睛瞥了他一眼,想透思他。尽管透思吧。紧张,忧惧,纠纷从此开始。让他穿过脑海中这疯狂的喋喋不休的旋律吧。

“我们都垮了,”丘奇说,“我们所有人。”

“我当然也会垮台,杰瑞。不过现在还没有。我一直都很走运。”

“我以前不走运,”透思士恶毒地瞥着他,“我遇上了你。”

“杰瑞,”赖克耐心地说,“对你来说我从来不是灾星。毁了你的是你自己的坏运气。不是……”

“你这狗娘养的杂种,”丘奇用一种温柔得怕人的声音说,“你这他娘的吸屁眼的家伙。你在没命之前会臭掉、烂掉。从这里滚出去。我不想和你有任何瓜葛。不想!明白吗?”

“连我的钱都不要?”赖克从口袋里掏出十枚闪着微光的金币,把它们放在柜台上,这一招非常巧妙。和信用币不同,金币是黑暗的地下世界的货币。紧张,忧惧,纠纷从此开始……

“我最不想要的就是你的钱。我要你的心脏被切开。我要你血流满地。我要蛆虫活生生吃掉你的眼睛……但是我不想要你的钱。”

“那你想要什么,杰瑞?”

“我告诉过你!”那透思士尖叫,“我告诉过你这个天杀的恶心的——”

“你想要什么,杰瑞?”赖克冷淡地重复,眼睛一动不动地盯住那个皱缩的男人。紧张,忧惧,纠纷从此开始。他依然能够控制丘奇,哪怕丘奇曾经是个二级透思士。控制不是透思的问题,它是人格的问题。八,先生;七,先生;六,先生;五,先生……他一直控制着、也永远能够控制丘奇。

“你想要什么?”丘奇阴沉地问。

赖克哼了一声,“你是透思士。你告诉我。”

“我不知道,”丘奇停顿片刻后嘀咕,“我读不出来。那儿有一段疯犴的音乐把什么都搅成了一锅粥……”

“那么只好由我来告诉你。我想要一支枪。”

“什么?”

“Q—I—A—N—G.枪。古老的武器。它通过爆炸发射子弹。”

“我没有任何这样的东西。”

“不,你有的,杰瑞。科诺·奎扎德以前曾经对我提过。他看到过它。钢铁的,可折叠的。非常有趣。”

“你要它来干什么?”

“读我,杰瑞,找出答案。我没有什么要隐藏的。这后面没有阴谋。”

丘奇皱起脸,然后厌恶地停住了。“不值得为那个费功夫。”他咕哝着,拖着脚步回到阴影中去。远远地传来一声铁抽屉“哐当”

合上的巨响。丘奇回来时带着一个黑沉沉的钢坨,把它放在柜台上的金币旁边。他按下一个钮,金属块弹开了,变成一套钢制冲压件,一把连发式左轮手枪,一把匕首。这是一套XX世纪的匕首枪——精工制造的谋杀工具。

“你要它干吗?”丘奇再次问。

“想找到点什么可以敲诈勒索的?嗯?”赖克微笑,“抱歉,它是一件礼物。”

“一件危险的礼物。”被驱逐出行会的透思士再一次乜斜着眼睛瞟了他一眼,恶狠狠地笑道,“又想毁掉什么人了,嗯?”

“完全不是这么回事,杰瑞。这是一件礼物,要送给我的一个朋友。奥古斯塔斯·泰德医生。”

“泰德!”丘奇瞪着他。

“你知道他?他收集古董。”

“我知道他。我知道他。”丘奇像哮喘发作一样呼哧呼哧笑了起来,“但是我现在更加了解他了。我开始为他感到难过了。”他不笑了,用锐利的目光盯着赖克,“当然,对于古斯来说,这肯定是一件可爱的礼物,一件完美的礼物,因为它已经上了膛。”

“哦?它是上了膛的?”

“哦,是的,没错。它已经上了子弹。五颗漂漂亮亮的子弹。”

丘奇又咯咯笑起来,“给古斯的礼物。”他碰了碰一个凸轮,一个圆柱体噼啪一声从枪的一侧弹了出来,露出五个装满铜壳子弹的弹仓。他看看弹仓,又看看赖克,“五颗毒牙,送给古斯。”

“我告诉你没有阴谋,”赖克用坚定的语气说,“我们必须把这些牙齿给拔了。”

丘奇惊讶地望着他,然后快步走下走廊,回来时带着两个小工具。他飞快地从子弹上拧下每一粒弹头,再把无害的弹仓上好,咔的一声推回转轮,将手枪放在金币旁边。

“安全了,”他欢快地说,“亲爱的小古斯安全了。”他期待地望着赖克。赖克伸出双手:一只手把钱推向丘奇,另一只手按住那只枪向自己方向拉。正在这一刻,丘奇又变了主意。欢快的疯癫情绪消失了。铁钳般有力的爪子抓住赖克的手腕,弯腰钻过柜台,情绪紧张激动到极点。

“不,本,”他说,第一次称呼他的名字,“不是这个价,你知道的。虽然你脑子里充满了那首疯疯癫癫的歌,但是我知道你懂我的意思。”

“好吧,杰瑞。”赖克沉着地说,没松开抓枪的手,“什么价?多少?”

“我想复职。”透思十说,“我想回行会,我想重新获得生命。

就是这个价。”

“我能做什么?我不是透思士,我不属于行会。”

“你并非无能为力,本。你有的是办法,有的是钱。你可以搞定行会,你可以让我复职。”

“不可能。”

“你可以贿赂、勒索、恐吓……奉承、迷惑、吸引。你能做到,本。你可以为我做。帮帮我,本。我曾经帮助过你。”

“我为你的帮助支付过报酬。”

“那我呢?我付出了什么?”透思士尖叫起来,“我付出了我的整个生命!”

“你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了代价。”

“看在上帝的份上,本。救救我。救我,不然就杀了我吧。我已经死了,只是没有自杀的勇气罢了。”

赖克停顿了一下,残忍地说:“杰瑞,我认为对你来说最好的事情莫过于自杀了。”

那个透思士猛然倒退,仿佛他被烙铁烫了一样,那张枯萎的脸上的双眼呆滞地瞪着赖克。

“现在,告诉我价钱。”赖克说。

丘奇一口啐在那些钱上,抬起头,用充满仇恨的炽热目光瞪着赖克。“不要钱。”他说,转身消失在地窖的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