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刺 -64
一首歌
朱丽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大家都弹错了音,而她自己也唱得不好。
“我们不能再这样下走了,我想我们现在得解决一个根本的问题。翻唱别人的歌。这毫无意义。”
“七个小矮人”不知道他们的主唱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想说什么?”
“我们自己得成为创作者。我们必须有我们自己的音乐,我们自己的歌。”
佐埃耸了耸肩:“你以为你是准?我们只不过是高中里的一支小型摇滚乐队而已。校长是为了能在关于学校课外活动的报告中写上‘音乐活动’一部分才答应让我们搞的。我们可不是‘甲壳虫’乐队!”
朱丽摇了摇头:“只要我们开始创作,我们就是众多的作者中的一员了。用不着把事情想得太复杂,我们的音乐可以和其他任何音乐相媲美。只要我们试着创出自己的特点。我们有能力写出与现有音乐‘不同’的东西。”
“七个小矮人”惊讶地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他们并不怎么相信朱丽的话,有几个还开始后悔把这个“怪人”招进乐队里来。
“朱丽说得对,”弗朗西娜说道,“她给我看过一本书,叫作《相对且绝对知识百科全书》,书中包含着许多全新的想法。我就在书里看到过一种电脑的设计图。这种电脑远胜过现在市场上所有的电脑。”
“要想改良信息的技术是不可能的,”大卫反驳道,“对所有的人来说,微机的处理速度都是一样的,我们不可能制造出速度更快的芯片来。”
弗朗西娜站了起来:“谁说要做速度更快的芯片了?我们当然没法自己动手做电子芯片。但我们可以把它们按不同的方式组合起来。”
她向朱丽要了百科全书,翻找起有设计图的那几页来。
“瞧,这不是按照等级制度组合起来的电脑芯片,而是按照民主制度组合起来的。这儿画着呢。再没有中央处理器控制其他执行命令的芯片了,所有的芯片都是平等的主处理器。500个微处理器,500个同等重要、具备同样能力的‘大脑’同步工作。”
弗朗西娜在一处墙角画了一幅草图。
“关键就在于它们的布局。这正如同在晚饭时女主人考虑如何安排她的客人们就座一样。如果像往常那样让客人们围着一张长方形的桌子就坐的话,那么坐在餐桌两端的客人就无法相互交谈。只有那些坐在餐桌中段的人才会有听众。《相对且绝对知识百科全书》的作者建议把所有的芯片排列成圆形,这样各处理器之间就能够进行交流。圆就是解决方案。”
她又给大家画了一些其他的图解。
“技术可不是我们关心的根本问题,”佐埃说,“你的电脑没法解决音乐创作上的问题。”
“我明白她想说什么。如果那家伙能改进电脑这种经过精心设计的工具,那他肯定也能帮助我们改进我们的音乐。”保尔说。
“朱丽说得有道理,我们得有自己的歌词,”纳两斯附和道,“也许这本书能帮助我们。”
弗朗西娜手里一直拿着那本百科全书,她随便翻到一页,大声念了起来。
结束,这就是结束,
打开我们所有的意识。
这个早晨吹起一股清新的风,
没有什么可以减缓它疯狂的舞步。
这个沉睡的世界正发生着千变万化,
无需用暴力去打碎固有的道德标准。
你们一定会惊奇:
我们只不过在进行一场“蚂蚁革命”
她念完这一段后,大家都陷入了沉思。
“蚂蚁革命?”佐埃惊讶地问:“这算什么?”
没有人回答她。
“如果我们要把这改成一首歌的话,那还缺段迭句,”纳西斯说道。
朱丽沉默了片刻,闭起了眼睛,然后念道:
再也没有幻想者,
再也没有创造者。
他们在百科全书中汲取灵感,就这样一段接一段地把第一首歌的歌词写好了。
在音乐方面,姬雄好不容易才找到一段关于如何像建筑楼房那样构筑旋律的话。
埃德蒙·威尔斯在这段话中分析了巴赫音乐的构成。
姬雄在黑板上画了两条平行线,然后在那上面他又加上了一条旋律线。其他人都走过来在那条线旁边画上了各自的旋律线。一段旋律就这样谱成了,看上去像一大根宽面条。
他们调了各自乐器的音,然后就按照图解把各自的旋律合在一起。
每当乐队的一名成员发现有需要改动的地方时,他就用抹布擦去图解中相应的那一段,然后画上改进过的轨迹。
朱丽把这段旋律轻声地哼了出来,就好像有一股富于生命力的气流由她的丹田发出,沿着气管向上升。一开始只是一段没有歌词的调子。然后朱丽唱出了她先前念过的东西:第一段“结束,这就是结束。”迭句“再没有幻想者,再没有创造者”,然后是第二段歌词,这是在书上另外一页找到的。
难道你从没梦想过另外一个世界吗?
难道你从没梦想过另外一次生命吗?
难道你从没梦想过有一天人类在宇宙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吗?
难道你从没梦想过人类和自然、和整个大自然交流,它像一个合作者而不是一个被征服的敌人那样回答人类吗?
难道你从没梦想过和动物,和云彩,和大山说话,和它们一起努力而不是相互攻击吗?
难道你从没梦想过人们重新聚集在一起创建一座人际关系不同以往的城市吗?
成功或是失败再也没有关系。谁也无权去审判别人。每个人都是自己的主人,同时也关心着大众的成功。
朱丽·潘松的歌声在不同的音域间起伏着。有时候,她把嗓音吊得很高,然后又跌落到沙哑的低音。
她的歌声让“七个小矮人”各自都联想到了一位歌手保尔在她的歌声中听到了凯特·布什,姬雄想到了詹尼斯·乔普林,莱奥波德想到了帕特·波纳特和他那充满俗念的重金属,而佐埃则体验到了女歌手诺亚的激情。
实际上每个人都在朱丽的身上看到了各自所最钟爱歌手的影子。
她的歌声停止了。
大卫开始了一段狂乱的独奏。
莱奥波德也抓起长笛与之相呼应。
朱丽微微一笑,又唱出了第三段:
难道你从没梦想过一个并不惧怕新奇事物的世界?
难道你从没梦想过每个人都能在自己身上找到完美?
我梦想进行一场革命来改变我们的旧习惯。一场弱小者的革命,一场蚂蚁的革命。
用一个比革命更确切的词:进化。
我梦想,但这只是乌托邦。
我梦想写一本书来讲述它。这本书的存在将远远超过我的生命,在时空中永续。
我要写的这本书只是一个童话,一个永远也不会成为现实的童话。
他们围拢在一起,就好像一个已经存在了很久很久的魔力圆圈终于又重新组成似的。
朱丽阖上眼睛。一种魔力占据了她的心灵。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随着佐埃的贝斯和姬雄的鼓点轻轻摇摆起来。
并不喜欢跳舞的她现在却被一种无法抗拒的起舞之念所控制。所有的人都为她加油鼓劲。她脱下了那件难看的羊毛衫,露出了紧身的黑色T恤,手里拿着麦克风,身躯和谐地扭动着。
纳西斯用电吉它扫出一段固定的节奏。
佐埃弹了一个降调来使整个音乐处于平衡。
朱丽的双眼始终闭着,即兴唱道:
我们是新的幻想者,
我们是新的创造者。
现在他们奏出了一段精彩的结尾。
弗朗西娜在键盘上奏出一个终止音,人家一起停了下来。
“太棒了!”佐坎兴奋地喊道。
他们讨论了一下刚才完成的那一段。整体上都很不错除了第三部分的独奏。大卫也承认要在这一领域内进行革新,要找到新的东西来替代传统的电吉它连复段。
这总算是他们第一首自创的曲子,为此他们还是感到相当自豪。
朱丽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她看到自己还穿着T恤,便害羞地赶快穿起羊毛衫,嘴里还念念有词地道着歉。
作为消遗,她对伙伴们讲起歌声还能更好地被驾驭。她的声乐老师杨凯莱维施还曾教过她怎样用练声来进行自我调治。
“怎么做的?快告诉我们。”对所有与声音有关的东西都感兴趣的保尔急忙问道。
朱丽举例说,用低音唱出一个音“噢”,这样对腹部有治疗作用。
“噢噢噢,这可以引起肠子的振颤。要是你们胃口不好,消化不良,那么就可以唱‘噢’来让消化系统振动。这种治疗方法比吃药要便宜得多而且随时都有效果。就这么振颤,只要张开嘴就行。”
“七个小矮人”纷纷唱起“噢”来,一边唱一边体会着在器官组织上造成的效果。
“‘啊’对心脏和肺部有作用,要是你们呼吸不畅就唱‘啊’。”
他们又齐声唱起:“啊啊啊啊啊啊。”
“‘呃’能引起咽喉的振动,‘于’作用于口腔和鼻腔‘咿’作用于脑部和颅顶。每一改发声都尽量唱到家,让器官充分振动。”
他们把每一个发声练习都重复了一遍。保尔建议创作一首乐疗曲来解除听众身上的病痛。
“有道理,”大卫支持保尔的想法,“我们可以只用连续的‘噢’、‘啊’、‘于’这些音来创作一首歌。”
“再加上贝斯弹出的能让人平静的次声波,”佐埃补充说,“这样来治疗我们的听众可就十全十美了。‘音乐疗法’这可是一条绝妙的广告词。”
“真是闻所末闻。”
“你不是开玩笑吧?”莱奥波德说,“这种疗法自古就有,凭什么你认为我们印第安民歌就只是简单地重复元音唱个没完?”
姬雄说在韩国传统歌曲中也有只用元音组成的歌。
正当他们要开始着手写歌的时候,传来一阵敲击声。这并不是从姬雄的架子鼓上传来的,而是从门那儿传来的。
保尔过去打开了门。
“你们太吵了。”校长抱怨着说。
这时已经晚上8点了。平时他们可以一直排练到晚上9点半,但今天校长留在办公室里加班核算帐目。他走进地下室,对着每个人的脸都盯了一会。
“我实在没法不去听你们的歌声。不过也挺巧,要不我还不知道你们有自己的歌呢。说老实话。你们唱得还真不错呢。”
他搬了张椅子,扶着椅背倒坐在上面。
“我的弟弟在弗朗索瓦一世区有一座文化中心要落成,他想搞一次演出来庆祝开幕典礼。原先他请了一个弦乐四重奏团,但有两位音乐家得了流感,只有两个人的四重奏即使是在一个社区文化中心演出也是不大合适的。从昨天起,他就在找别的人来救场。要是找不到的话,那就不得不把开幕式延后了,那就会给市长留下不好的印象。你们看是不是有兴趣为这个开幕式表演?”
8个孩子面面相觑,无法相信这突如其来的好机会是真的。
“当然愿意!”姬雄大声说道。
“那好,就这么定了。你们赶快准备吧,星期六演出。”
“这星期六?”
“是呀,这星期六。”
这根本不可能,他们到现在为止还只有一首歌。要不是姬雄朝保尔使了个眼色让他闭嘴的话,他差一点就给一口回绝了。
“没问题。”佐坎保证道。
他们心里都很紧张,但同时也很兴奋。
他们终于可以在一个真正的公众场合演出了。让那些无聊的晚会和社区节目都结束吧。
“好极了,”校长说,“我对你们有信心,你们肯定能引起轰动的。”
他说着朝他们调皮地挤了挤眼睛。
弗朗两娜还沉浸在惊讶中缓不过神来,肘部在键盘上一滑,奏出了一个不和谐的琶音,就像是大炮在轰鸣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