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意识的生活史:删改场景 一
罗伯特·安东号跃迁进入因荷星系,目的地不远处是一颗小行星,它在不算太近的过去曾经是勒雷伊人的空间站和维修码头。在一系列军事与政治挫折之后,勒雷伊人宣布放弃了它,一同放弃的还有数量可观的其他领土,这个种族收缩回到了核心星系与行星之中。然而,“宣布放弃”不等于就此不再使用。
控制,乔凡尼·卡伦萨发送道,他是罗伯特·安东号的驾驶员和船长,这里是罗伯特·安东号,请求协助入港停泊。
“收到,罗伯特·安东号,”人工合成的声音说,这是控制的标准声音,“你还有一段距离。不能航行得更靠近基地了吗?”
做不到,卡伦萨说,发动机熄火了。机动喷射引擎熄火了。都在跃迁前的那一头就完蛋了。
“你是怎么赶到跃迁点的?”
惯性,卡伦萨说,在不得不让发动机下线前尽可能长时间地让它们运转。只保留足够的能量来驱动跃迁引擎。这一程走得非常慢。
“收到,”控制说,“请报告你除此之外的状况。”
安东号严重受损,卡伦萨说,船壳破裂,武器系统部分被毁。通信系统显然还能工作,但外部传感器完蛋了。我只靠掐时间完成了跃迁。要是船上还有别人,他们早就死透了。情况一塌糊涂。
“你的任务完成了吗?”
片刻犹豫。完成了,卡伦萨说,任务完成了。不算干净利落,但还是完成了。
“我们要花一点时间才能把你弄回码头来,”控制说,“我们希望能尽早开始分析你的任务数据。请发送你的任务日志和记录,还有损坏报告。”
发送中。卡伦萨说。
“谢谢。”控制说。
安东号被打得很惨。我不确定到了这个分上还能不能修好。
“我正在看你的损坏报告。你的判断很可能是正确的。”
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你目前不需要担心这个。”
你和我说好的,要是任务顺利完成,我就算是解脱了。卡伦萨说。
“我很清楚我们之间的约定。”控制答道。
我不希望安东号的现状妨碍我。
“我们要求你完成任务,”控制说,“你做了我们要你做的事情。”
我知道你们越来越难搞到新的飞船和新的驾驶员了。
控制没有回答。
我希望能取回自己的身体,卡伦萨说,我想回家。
“别担心,”控制说,“我们会照顾好你的。”
谢谢。卡伦萨说,然后就死去了,因为控制发送信号,向他的大脑注入了一剂神经毒素。毒素瞬间见效;前一瞬间卡伦萨还松了一口气,因为他的愿望将得到批准,再一瞬间他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化身为控制的人等确定卡伦萨的大脑已经绝不可能复活(其实没等多久)之后,命令拖船将安东号拖进码头,让工作人员去船上搜刮还能利用的物品,然后将飞船送去销毁。
卡伦萨说得对,最近越来越难搞到飞船,但安东号有用的日子已经结束。卡伦萨也一样。最近也越来越难搞到驾驶员。然而他们的用处受限于他们能在多大程度上相信自己可以重获自由,过了今天,卡伦萨不可能再相信了。
多么浪费。
不过还好,替补人员已经在路上了。
“现在该考虑一下叛逆的念头了。”奥萨·达勒姆在讲台上说。
愉快的嗡嗡声在殖民联盟各地的外交使团中如涟漪般扩散,他们聚集在国务院的一个会议厅里。正在对人群讲话的是达勒姆,殖民联盟的国务次长,这是个惯例性的场合,大家齐聚一堂给某位同僚发奖,这位同僚和他们一样满脸微笑。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他说,然后扮演起了听众中一名厌倦的外交官,“唉,天哪,达勒姆又来了,假装有什么了不起的点子,用这种夸张嘴脸表演出来。”听众席上爆发出笑声,他接着露出微笑,举起双手,像是在说你们的喜爱和批评我都收到了。“说得好,说得好。我把戏剧性的陈词当成了职业生涯中的一张名片,这并不是什么秘密。但是,请诸位听我说一分钟。”
达勒姆扫视听众,神色肃然:“过去这几十年——不,订正一下,几百年——殖民联盟一直担负着在我们这个宇宙中保护人类安全的角色。这个宇宙对在其中存活的人类始终怀有敌意。自从我们的身影出现在太空中,其他种族和其他势力就在想方设法驱逐我们——根除我们。但假如我们对人类有什么了解的话,第一条就是:我们绝不会不战而退。
“因此我们奋勇作战。人类战斗了几个世纪,赢得并保住了我们在宇宙中的地位。殖民联盟和殖民防卫军为我们的种族战斗了几个世纪。”
达勒姆耸耸肩,对几个世纪近乎于不间断的战争表示感谢。“事实如此,”他说,“但我们,殖民联盟的外交使团,在扮演什么角色呢?我们从一开始就存在,历史与殖民防卫军一样古老,但无足轻重,只能做点捡漏补缺的小事——因为大家觉得‘人类与他们遭遇的外星种族之间建立外交联系或许很有用’的念头很可笑,更因为他们认为这种想法近似于叛国。
“人类遭遇的其他种族一次又一次地攻击我们,杀害我们的殖民者,抢占我们已经占领的星球和星系,我们怎么可能真的以为外交有可能行得通呢?从这个角度说,外交怎么可能不被视为是在放弃我们对整个种族的责任?怎么可能不是叛国?”
达勒姆望着济济一堂的外交官,会议厅里已经安静下来。
“外交即叛国。伸出摊开的手掌而不是拳头,叛国。认为在不同星球的不同环境中以不同方式演化出的智慧生物依然有可能找到共同之处,叛国。假如你认为这些事情全都几乎从根本上背叛了人类,那么到最后只剩下了战争这一条路也完全符合逻辑。争斗,搏杀,最终导致毁灭,可能是其中一个种族,也可能两败俱伤。”
说到这儿,达勒姆笑了。“然而还有我们,”他说,指着聆听他讲演的外交官们说,“我们知道得更清楚。我们一向知道得更清楚。殖民防卫军为我们而战当然是必要的,有时候甚至无可避免。然而当时机合适,我们同样有必要先伸出摊开的手掌,而不是拳头。
“而现在,更是无可避免。殖民联盟长久以来——太久了——依赖地球提供士兵供殖民防卫军为我们作战,施行我们的意志。但我们已经失去了这个选择。约翰·佩里上校带着种族联合体的贸易代表团出现在地球上空,我们与地球的关系陷入僵局;这颗星球进入太空的唯一通道地球空间站被摧毁则彻底扼杀了它。”
达勒姆望向奥黛·亚本维大使,她带着队伍坐在听众席的最前排,达勒姆朝她点点头,示意他知道地球空间站被摧毁时她刚好在场。亚本维也朝他点点头。
“地球错误地因此谴责我们,但无论对错,双方的关系都不可能修复如初了,”达勒姆继续道,“殖民联盟现在必须从自己的殖民地、自己的星球人口中征募士兵——这个转变需要时间,而且已经在殖民联盟本来颇为和平的内部环境中激起了为数不少的动荡。
“与此同时,先前被视为叛国的外交思路成了殖民联盟的首选工具。获得盟友,争取时间。保住我们在宇宙中的地位,不用武器,而是用道理。外交现在是殖民联盟——更进一步说,人类——保住其地位的首要资源。曾经是叛国的念头如今成了财宝。
“说到这里,显而易见,我们就要向奥黛·亚本维大使致敬了。”达勒姆轻快地说,笑声再次像涟漪似的在外交官之间传播。达勒姆示意亚本维起身,来到讲台上,站在他的身旁。她这么做了。达勒姆的助手蕾妮雅·谭也走上讲台,手里拿着一个木盒。
“亚本维大使,过去这一年间,你和你的队伍被卷入了多起外交风暴的中心,”达勒姆转向她,“只要有可能,你就争取到了胜利。要是争取不到胜利,你至少也能在殖民联盟最黑暗的乌云上找到一丝金边。我们向你和你的队伍提出了许多要求。你们从来没有让我们失望过,一次又一次地用坚定和智谋打动了我们。另外,你的一名队员在地球空间站毁灭时救了美国国务卿的女儿,这个功劳可不小。”又是一阵笑声。“你的队伍表现出的积极性来自最顶层的榜样。是你的领导树立了标杆,不但为他们,也为我们所有人。
“殖民联盟在这些艰难时刻对你和你的队伍亏欠良多,”达勒姆说,朝谭点点头,她打开木盒,露出一枚奖章和一份装裱好的文件,“本人谨代表殖民联盟国务院和国务卿,极为荣幸地向你颁发杰出荣誉奖章,表彰你卓越而非凡的功绩。”他拎着缎带拿起奖章,套在亚本维的脖子上。齐聚一堂的外交官掌声雷动,亚本维的下属起立欢呼。亚本维难得一见地对他们微笑。
达勒姆举起一只手请听众安静。“我个人说几句,”他转向亚本维,“大使,从你刚进国务院的时候我就认识你了。那时你是一名实习生,我正在我的第一个派驻岗位上,那是”——达勒姆存心把数字说得含糊不清——“年前。那时候你就已经如此聪明、敏锐、有紧迫感和严肃了。前三点我从没看错过。它们帮助你得到了今天的成就。但我依然相信,你有时候严肃得超过了应有的程度。”他又朝谭点点头,她放下奖章盒子,从衣袋里掏出一个小物品递给达勒姆,达勒姆接过去。“因此,除了杰出荣誉奖章,我亲爱的朋友奥黛,请接受我个人的一个小小礼物。”他把那个物品递给亚本维,亚本维接过去。这是个形状好玩的橡皮玩具。
“怎么用的?”亚本维说。
“捏一捏。”达勒姆说。
亚本维捏了捏。玩具发出嘎嘎笑声,眼睛弹了出来。人群大笑。
“谢谢,奥萨,”亚本维说,“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恰恰相反,我认为你很清楚该说什么,”达勒姆说,“只是太有外交精神,不肯说罢了。”
达勒姆在典礼后的招待会上待了一个小时,他和亚本维的队伍攀谈,特地来认识了一下哈特·施密特和哈利·威尔逊,亚本维的这两名下属逃出地球空间站时,空间站就在他们四周崩溃解体。
“我难以想象你还愿意回顾那个时刻。”达勒姆对施密特说。施密特向他介绍了一个朋友的朋友,打完招呼,这个人的名字就从达勒姆的脑海里蒸发得无影无踪了。
“呃,先生,最恐怖的那个时刻我其实毫无知觉,”施密特说,然后朝威尔逊点点头,“想知道当时具体是什么情形,你该问一问哈利。”
“当时具体是什么情形?”达勒姆转向威尔逊。
“太可怕了,”威尔逊说,所有人大笑,“反正应该很可怕,可惜当时我在直穿地球大气层,忙着保住自己的小命——这个同样非常可怕。”
“对哦,你从地球空间站直降星球地表。”
“是的,先生。”
“所以就是你救了美国国务卿的女儿。”
“丹妮尔·洛温,”哈利说,“就是我。她本人也是一名外交官。”
“嗯,当然,”达勒姆说,“但事实如此,就算全地球不搭理我们,美国也还是愿意和我们交流,原因之一就是她老爸是国务卿。因此,谢谢你。”
“我只是在完成本职工作。”哈利说。
“希望我们能为此给你一枚奖章。”
“你们给了,”哈利说,“防卫军也给了我一枚。我身上都戴满了。”
“非常好,”达勒姆说,“那就让我请你喝一杯吧。”
威尔逊微笑道:“我就知道我喜欢这个外派职位。”
没过多久,达勒姆告退,离开了接待区,找到蕾妮雅·谭,国务院的一名雇员推着小车送来他的行李。
“我觉得你不需要带这么多衣服吧,”谭望着小车,“你去度假,又不是搬家。”
“我有三个星期的假,”达勒姆说,“只想把一丁点儿时间用在洗衣服上。”
“你住在大使馆里,”谭说,“那儿有员工。他们可以替你洗衣服。”
“下次我一定只带一个水手包,装一身替换衣服,”达勒姆说,“但再过四十分钟,去钱德勒号的交通艇就要出发了,这次只能凑合一下了。”
谭咧嘴笑笑,他们三个人走向去钱德勒号的交通艇。达勒姆在交通艇门口与助理道别,之后就上了交通艇,船上除了他只有一名乘客,一个黑头发的年轻男人坐在他对面。
“我喜欢您今天的讲演。”年轻人说,交通艇已经离开凤凰星空间站,正在驶向钱德勒号。
达勒姆在闭目养神,他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了一眼说话的人,然后打量了一番。“你很眼熟。”
“今天早些时候有人介绍我和你认识,”年轻人说,“别担心,我没指望你能记住我。我猜你今天肯定握了很多人的手。”
“你是某个外交使团的?”达勒姆问。
“不,”年轻人说,“但我的一个朋友是。哈特·施密特。”
“亚本维的一名属下。”
“对。他和我是同学。好吧,他比我大三届。但我们的父亲是朋友,所以我和他认识。他得知我要来凤凰星空间站转机去钱德勒号,于是邀请我参加授勋典礼。我一直坐在最后面。我叫拉菲·达昆。”他俯身,伸出一只手。
达勒姆和他握手。“这么说,你是钱德勒号的船员。”他说。
“对,”达昆说,“我是一名驾驶员。”
“这个工作挺不错。”
“谢谢,”达昆说,“我喜欢旅行,看看宇宙。你们外交官一定也是这样的吧。”
“今非昔比了,”达勒姆说,“我现在是个官僚。宇宙里见得最多的就是我的办公桌。”
“那这次为什么要旅行?”
“度假,”达勒姆说,“我要去哈克贝利星,见见朋友爬爬山。”
“不介意我问一句吧,为什么选钱德勒号呢?”达昆说,“我们是一艘货船。你应该可以找一艘外交飞船送你去吧。”
“借用外交使团的飞船送我去度假地,看起来恐怕像是在滥用职权,”达勒姆微笑道,“另外,没有飞船去我要去的那个方向。再说国务卿也鼓励我们多多支持私人企业。”他再次闭上眼睛,希望达昆比较识相。
可惜事与愿违。“你真的认为外交等于叛国吗?”达昆问,“我是说,殖民联盟真的这么认为?”
达勒姆没有睁开眼睛。“为了追求效果,我也许有点夸大其词,”他说,“然而殖民联盟只要能开枪就不会交涉,这也是百分之百的事实。害得我们所有人麻烦缠身。”
“你知道那些失踪的飞船吗?”达昆问。
达勒姆又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失踪的飞船。”他说。
“过去这两年,失踪的民用飞船越来越多,”达昆说,“以货船为主。就像钱德勒号。”
“海盗一直存在,”达勒姆说,“这也是组建殖民防卫军的原因之一。还有其他智慧种族企图消灭我们。”
“对,但海盗通常冲着货物来,”达昆说,“不会让飞船消失。”
“你认为是什么原因?”达勒姆问,“有什么传闻吗?”
达昆耸耸肩:“要我说,事情肯定和我们失去地球有关系。其他种族知道我们开始分兵去处理主要问题,于是劫持商船以削弱殖民联盟的基础设施。”
“需要的时间也未免太久了。”达勒姆说。
“有一点是一点嘛。”
“你就不害怕吗?”达勒姆问,“你是一艘货船的驾驶员。你们很可能会被盯上。”
达昆微笑道:“我得吃饭啊。”
“想看穿一个人潜在的恐惧,这是一个很有效的办法。”达勒姆说。
“不但如此,而且我也经历过一些九死一生的险情,”达昆说,“船只故障和事故早该弄死我好几次了。但我还是活了下来。”
“佩服佩服,”达勒姆说,“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
“不知道,”达昆说,“大概就是比大多数人走运一点吧。”这次轮到达昆闭上眼睛把脑袋向后靠了。达勒姆盯着他看了几秒钟,然后也闭目养神。
离开凤凰星空间站三天后,离跃迁到哈克贝利星还有一天,达勒姆请求单独会见钱德勒号的船长伊莉莎·佩雷斯,船长同意了。
“什么事?”佩雷斯问。她的船舱有两个人在,和钱德勒号所有人的船舱一样,这个房间也很拥挤。“要是你想抱怨住宿,如你所见,你的条件和船长的一样好。”
“住宿没问题,”达勒姆说,“佩雷斯船长,有件事我要向你坦白。我找了个虚假的借口登上你的飞船。”他拿着手持终端。他点亮屏幕递给佩雷斯,“我声称要去哈克贝利星度假,订了钱德勒号上的船舱。事实上,我要去完全不同的另一个地方。”
佩雷斯接过手持终端,望着屏幕上的文字。“这是什么?”她说。
“国务院的官方请求,要你送我去另外一个目的地,等你把手持终端还给我,我就发给你坐标,”达勒姆说,“这是官方的秘密请求,因此我只能在手持终端上给你看,而不是把文件发送到你的手持终端上。这么做很麻烦,但能够让你知道命令不是伪造的。”
“你刚才说‘命令’,”佩雷斯说,“命令和请求有着天壤之别。”
“从官方角度说是请求,你有权拒绝,”达勒姆说,“从非官方角度说,拒绝不符合你的利益。”
“要我送你去哪儿?”
“一个所有人都不关注的星系,因此非常适合开秘密会议。”
“和谁开秘密会议?”
“我不能告诉你。”
“那我也不能让你借用我的飞船。”
“这么做不明智。”
“送钱德勒号去一个远离我们行程表的地点开‘秘密会议’就更不明智了,”佩雷斯说,“要么说清楚你到底要我做什么,要么就到此为止了。”
“要是我告诉你呢?”
“也未必能行,”佩雷斯说。“因为我还需要作决定。但‘到此为止’和‘未必能行’之间有一定的区别。因此你别无选择。”
“我要会见种族联合体的代表,非正式地讨论结盟的可能性。”
“说真的,”佩雷斯愣了一会儿说,“这个组织里有四百个外星种族,其中大多数想屠杀人类,而你想和他们交朋友。”
达勒姆叹息道:“佩雷斯船长,我应该不必告诉你殖民联盟已经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臭屎坑吧,”他说,“货船被天晓得什么人劫持只是个开始。迟早会有人攻击某个已经建成的殖民地。迟早会有人开始向殖民联盟本身下手。我们很脆弱,而且每一天都在变得更加脆弱。他们只需要等我们虚弱到一定程度,然后发动攻击就行。”
“而我们认为加入种族联合体能解决这个问题。”
“不是加入,”达勒姆说,“而是结盟。共同防御侵略的协定。”
“在殖民联盟尝试摧毁种族联合体之后,”佩雷斯说,她注意到了达勒姆的表情,“对,我们全都知道那件事。洛诺克星的事情。我指挥的是一艘商船,达勒姆先生。你们可以阻止新闻进入官方渠道,但商船之间有自己的通信网络。我们旅行,我们交流,我们知道。”
“那你就该明白为什么这些会面必须暂时保守秘密了,”达勒姆说,“假如这一轮成功,我们就可以公开做一些事情了。要是不成功,就当从没发生过好了。这也是让钱德勒号而不是国务院舰艇送我的原因之一。”
“还有个小问题,我们运送的货物,”佩雷斯说,“加尔果和其他极易腐坏的产品。我们算好了航行时间,会在加尔果成熟前赶到哈克贝利星。仅仅迟到几天,我们就无法出售货物了。要是不能告诉保险公司我们为何迟到,他们也不会赔偿损失。”
“显而易见,殖民联盟国务院会购买船上的货物。”
“全部。”
“对,另外你也不需要问了,对,以合理的市场售价。”达勒姆说。
“不仅仅是货物,”佩雷斯说,“我们和分销商有关联关系。我们应该装载货物回程。同样是农产品。同样极易腐坏。要是因为我们无法及时赶到,而造成他们有所损失,这会破坏双方的关系。”
“国务院同样会弥补这部分损失。”
“那可是很大一笔钱。”
“对,不过,”达勒姆微笑道,“我们的货币实际上就是殖民联盟创造的,因此我不认为赔偿你的花销和预期收入会是什么问题。”
佩雷斯沉默片刻。
“还有什么愿望吗?”达勒姆问,“要不要我保证在完事后送钱德勒号去清洗加打蜡?”
“我不喜欢这样。”佩雷斯说。
“可以理解,”达勒姆说,“非常抱歉,要以这种方式向你提出要求。我有我的使命。你应该能够理解,秘密行事对这个任务来说为何如此重要。”
“你认为真能行得通吗?”佩雷斯问,“我指的是你的任务。”
“我认为要是行不通,你就去把你跑这一趟挣到的钱统统花掉吧,”达勒姆说,“而且要以最快速度。”
拉菲·达昆痛苦地浮上意识的表层,他的第一个念头是:我感觉不到我的腿了。
过了一秒钟,他的第二个念头是:我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拉菲随后重新沉入无意识的深渊,穿过难以估量其长度和深度的一团漆黑。